许氏一愣,拿眼角余光扫了扫美景,讪讪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瞧瞧你……”
傻子才信她的话
舒欢也不揭穿她,一笑道:“那这会瞧过了,娘不回去还等什么?要知道这里离城可是远得很呢,还是赶早走的好,免得耽误了给弟弟妹妹们做饭。”
许氏还算精明,觑眼瞧了瞧她,忽然笑道:“我原也想着瞧过你之后就赶着回城,但你如今病了,我怎好丢下你不管不顾?我看,横竖你们这别院地方也大,不如我在这里住两日,等你病好些了,我再回去,做饭的事,有你爹呢,你就别操心了。”
舒欢仰起头,板了脸道:“咱们也别绕弯子了,直说吧,你来找我究竟什么事”
许氏见她不好糊弄,心里也有点虚,怕再同她绕下去,她直接赶人,因此也顾不上有没有丫鬟在旁了,腆着脸喊了她一声:“小欢——”
舒欢没搭理,只是看着她。
“我这回……”见她不接话,许氏不得不继续道:“是来找你借银子的。”
舒欢唇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娘上回也说是借银子,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银子借走,就再回不来了。”
许氏羞恼道:“话不用说得这么难听只是一时手紧还不上,都是一家人,你还怕我赖了你的银子?”
舒欢点了点头道:“就是一家人,你才赖我银子,要不是一家人,你想赖还赖不着呢”
“你——”
舒欢打断她道:“娘不用再说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什么时候把上回借的银子还上了,你再来借就容易了。要不我这也不是开银矿的,上哪找那么多银子,填那无底洞去?”
许氏被她说得臊极:“养你这么大,就花你两个钱,也是应该的”
舒欢微微一笑:“所以呢,上回借娘的钱,我就没打算再要回来,只当是孝敬娘,给娘零花用的。”
她说着就问:“十两银子的零花,不算孝敬少了吧?”
许氏被她堵得没话可说,脸色难看之极。
已经绝了许氏将自己当小肥羊宰杀,想一次次伸手过来捞银子的念想,舒欢就不想同她再说下去了,转身要走,只道一声:“美景,装些点心和果子,让我娘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当零嘴儿吃,也算是来看我一场的意思。”
美景忍着笑,清清脆脆的答应了,再对许氏道:“亲家太太请吧,我送您出去。”
许氏辛苦跑这么一趟,花了不少雇车钱,眼下一文钱没见着,她哪里甘心,但见舒欢说话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知道自己再装着低声下气也求不来银子,心一横,干脆撕破了脸,当即就将往常在家时的泼辣施了出来,也不走,就一屁股坐到地上,甩开了两只鞋子,一手捉一只,拍着地就嚎啕大哭起来——
“老天真该睁眼瞧瞧,这天底下竟有这样不孝的东西老娘养条狗还知道叫唤两声,养她十几年,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竟将我往门外赶……”
美景虽是个丫鬟,但还从来没见过这种撒泼无赖的阵仗,被她这一嚎就有点慌了神,再听她往舒欢头上扣的是不孝的帽子,骂的话还极粗鄙,那脸色就更是发白。
不孝,在古代可是同谋反和大逆能相提并论的重罪,要告到官府里去,判重些就是弃市斩首,轻些也足够流放,即便舒欢已经出嫁,被扣上不孝的罪名,传出去名声也难听之极。
许氏还在那接着哭:“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早知道她这样不孝,当初就该将她摁死在尿桶里……还留这世上祸害爹娘做什么……不孝啊要遭天打雷劈的老天你睁眼瞧瞧……”
她越骂越恶毒,美景的脸色就彻底白了,慌慌的望向舒欢:“二奶奶……”
舒欢面容平静的冲着美景点了点头,让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许氏呢,原想往舒欢头上扣个大罪名,唬她一唬,盼着她心慌之下就妥协服软,乖乖的拿出钱来息事宁人,谁想哭闹了半晌,她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自觉没趣,那嗓门就渐渐小了下去,还时不时借着擦眼抹泪的空子,悄悄的拿眼角余光去瞟视她。
舒欢看她这样,不由微微一笑:“娘哭够了?要不要我让美景端把椅子,再倒杯茶来,你喝着茶,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哭?”
许氏被她说得脸都青了,深悔自己这招没使对地方,若是在舒家住的那条陋巷里这么一哭,那些街坊邻居都会出声帮腔,偏偏这里是顾家别院,空旷而僻静,别说帮腔的人了,连路过的人都没见一个,再哭下去,似乎也没什么用,倒把她自己累得够呛。
正文第一百章一个铜板都没有
第一百章一个铜板都没有
许氏到底是常在市井里撒泼耍赖的人,不是章含芳那种未出闺门的大家闺秀,脸皮早就练出来了,压根不需要旁人给她递什么台阶,发现哭闹没用后,她倒也爽快,若无其事的穿上鞋就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拿帕子抹了抹哭闹出来的汗,道一句:“渴死我了,快拿茶来”
这变脸的速度快得教人没法适应,美景在旁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舒欢微微一笑:“美景,倒茶。”
美景有些迟疑,怕她一人在这里,应付不了许氏这么无赖的娘,但看她不惊不乱的样子,再想到这里是顾家别院,那许氏再无赖也不至于动手动脚,这才答应着慌慌的去了。
见小丫鬟走了,许氏长出一口气,甩着帕子边扇风边冷笑道:“这顾家还真是会调理人,你这才过门多久,竟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
“那是。”舒欢淡淡的回道:“谁教娘如今打不得我了呢?”
许氏一噎,发现同她对嘴,自己丝毫占不了上风,脸上的神色更是悻悻,索性直接威胁她道:“不孝是重罪,你就不怕我上衙门里告你去?”
舒欢一撩衣袖,露出胳膊上淡淡的伤痕来,道一句:“娘好意思告去?”
这些伤都是原主从前被许氏虐打时留下的,她发现纪丹青上回给的消瘢药水很好用,就多讨了些来时常擦着,但陈年旧伤,一时半会想要消除是很难的,这会暴露在阳光下,仍是能清清楚楚的瞧出来。
许氏有点心虚的瞟了一眼,嘴硬道:“不打不成才,我这也是为你好,谁让你打小就不听话……”
舒欢顺下衣袖道:“谁家教训孩子下这么重的手?这样的伤,我浑身上下都有,有些事娘心里清楚,我也清楚,就不用明白说出来了。”
许氏低了声嘟嚷着:“反正打孩子天经地义就告到衙门里,县太老爷也只问你的忤逆之罪,管不得我教训孩子。”
舒欢不语,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见她如此,许氏又得意起来,露出点谄媚讨好的笑道:“养你一场,我也不忍心害你,不过是被你气急了随口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去,还是赶着瞧瞧有没有银子,不拘多少,借几两来,先教我家去,把这饥荒日子煎熬过去再说”
舒欢忍不住笑起来,拿眼上下瞧她。
许氏被她笑得心里有点发毛,悻悻然道:“笑怎么?”
“笑娘还没老,怎么就容易忘事了。”舒欢道:“我方才不是说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娘什么时候把上回借的银子还上了,我再借你”
看见许氏蓦然变了脸,她又笑道:“至于娘要不要上衙门里告我,那我管不着,不过娘知道衙门的大门朝哪开么?听没听过‘有理没钱莫进来’这句话?需不需要我打发人回顾家禀老爷一声,教他往县太爷那递张名贴,就说你要告他家媳妇不孝,请县太爷多多关照你呢?”
这一连串的问句,问得许氏哑然无语。
她不占理
别说舒欢已然嫁出去了,没有拿着婆家银钱贴补娘家的道理,就算没嫁,她家里还有丈夫和亲生子女,那赡养孝敬的担子,也轮不到舒欢一人来担。
再者说平头百姓,听见官字就双腿发颤,有人拖她到衙门外头,推她进去告,她都不敢往里迈步的,此刻只不过欺负继女懦弱胆怯,虚张声势而已,她又哪里知道看上去同往日性子有些不同的舒欢,其实骨子里头真就换了另一个灵魂,这会也在虚张声势的吓唬她呢?
沉默半晌,许氏捺不住,软了声气:“哄你玩呢,你怎么就认真起来。”
舒欢看透了她的色厉内荏:“我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什么话听到耳朵里都能当真,因此这样的玩笑,娘今后还是少开吧”
许氏由着她奚落,也不言语,瞅她神色平缓过来,才试探着讨价还价道:“家里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等着银子救急呢我也不多要,就二两银子,如何?”
舒欢断然拒绝:“我这也闹饥荒呢,满府里下人,往来传话递东西的都要打赏,我又没带嫁妆进来,上回的月钱又教娘借去了,这会还不是寅粮卯吃的穷撑着?别说二两银子,一个铜板我都找不出来”
许氏苦巴着一张脸:“那你好歹把雇车的钱给我。”
要给了她雇车的钱,她不瞅准了这机会,三天两头走来要车钱?
舒欢转眼不瞧她,道一声:“别院有车,回头让车夫带你回去。”
许氏还想再说,美景就端着茶来了,身后还带着慧云,两个丫鬟走到舒欢身边就站住了,一前一后的护着她。
看这架势,再闹下去舒欢就该发话,喊两个家丁来将她叉出去了。
许氏忿忿的夺过美景手里的茶碗,一气饮完,最后倒尽残下的茶叶,连茶碗都不还,一把揣到怀里扭身就走。
两个丫鬟目瞪口呆,欲言又止。
索要不成就明着抢
抢的还是顾家的东西
有这种娘,哪怕是后娘,也是丢脸丢到家了
舒欢冷笑起来,喊一声:“慧云”
这种时候,慧云愈发谨慎,连忙应道:“婢子在。”
“上回我房里丢了东西,是谁偷了,查出来没有?”
慧云一愣,紧接着就顺势接道:“回二奶奶,还没查出来。”
舒欢扬了眉道:“那就接着查丢东西事小,这贼偷的毛病可不能惯着你再往门房那里说一声去,查出谁身上带了贼赃要出去,问都不用问,即刻绑了见官,该打多少板子,就打多少板子,管他是谁,都不许说情”
许氏听见她说丢了东西时,就顿住了脚在侧耳倾听,待她说完,低头看看怀里揣的茶碗,哆嗦了一下,如同揣住了烫手山芋一样,立刻就将茶碗拿了出来,返身往美景托着的茶盘上一撂,扭身再走。
“美景。”舒欢再点了名:“我娘不认得路,别走着走着绕错了地方,你送送。”
“哎”美景应一声,慌忙跟上。
这种人不送是不行的,谁知道她顺着路逛到哪去,又往怀里揣什么东西呢
许氏心里恨得不行,偏偏舒欢软硬不吃,她也无奈,只好灰溜溜,气哼哼的随着美景去了。
眼看两人愈走愈远,舒欢总算松了一口气,轻声对慧云道:“回头上门房说一声,下回我娘要再上门来,用不着通报,也不许放她进来。”
慧云早就知道她看着好性儿,只是懒得计较,若真惹恼了她,也不个是任人欺负的主,因此半点都不意外,立刻就低眉顺眼的乖巧应了。
正文第一百零一章赏心
第一百零一章赏心
干脆利落的打发走了许氏,舒欢缓了缓神,就接着往品竹轩去找纪丹青学画了,倒是意外的在那里遇见了顾熙然。
原来他说有事请教纪丹青,不是留人的借口,而是认真的。
从山上回来后舒欢画的香草图鉴,他就带在了身边,除了与纪丹青讨论这些香草人工种植的可能性外,还央着纪丹青往上再添画些他们上回没采着,常用或是不常用的香草。
纪丹青很是意外:“你们顾家就是卖香品的,你想知道这些事情,回去请教令尊不就得了,怎么问起我这门外汉了?”
顾熙然一笑:“我怕麻烦,还是别惹我大哥心里不快了。”
纪丹青是常往顾家走动的,顾家的琐事他不知道,但如今顾老爷有意培养长子顾熙天接承生意的事,他还是清楚的,听顾熙然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他想避嫌,也不再多问,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舒欢在旁听着,原有话想问,只是碍着纪丹青在场,不太好问,再见顾熙然转过脸来,对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她就立刻决定装死,有什么话回去再问他好了,转身便出去找赏心了。
没想才进赏心住的屋子,就瞧见赏心手里握着笔,正伏在桌案上涂写什么东西,见她进来,慌的就弃了手里的笔,再将桌上那字纸揉成一团,藏到了身后。
可惜已然被瞧见了,她再藏也没用。
舒欢讶然:“你会写字?”
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年头,连大户人家的闺秀也不是个个都识字的。
赏心慌了一下,竟然下意识的开口否认了:“不……我不识字……”
头一回听见她开口,但舒欢非但没露出欢喜的神色,反倒微蹙起了眉头,认真的看着她道:“那将你手里那纸团给我瞧瞧吧。”
赏心犹豫了一下:“不……不要……”
想是许久没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哑黯,语调听上去有些别扭。
沉默。
舒欢就这样看着她,不语。
赏心被她瞧得有些不安,低下了头,攥紧了捏着纸团的手。
舒欢这才叹气:“我不知道你遇见过什么事,让你对人存有这样深的戒心,但你都在这住了好一阵子了,难道还觉得我们有害你的心思吗?”
赏心没言语,只是摇了摇头。
舒欢也不逼迫她,只道:“瞧见你写字,我只是有些意外,没有想要探究的意思,你从前经历的那些事,要不想说,埋在心里也可以,甚至于你若是觉得这里住不惯,想要离开也行……”
她说到这里,赏心慌的站起来:“我……没有……不想离开……”
舒欢瞧她一脸惊慌,不由笑起来:“就是这样你若不想离开,开口说话是很重要的,不是让你说从前经历过的那些事,而是让你学着用言语同旁人交流,毕竟你如今不是住在荒山野岭里,身边都是人,你的很多想法,要说出来,别人才知道。”
赏心低着头,仿佛在沉思的样子。
舒欢再道:“就譬如小四,他若是惹你生气了,你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他那个样子只会惹你讨厌,还可以像方才那样,我要看你手里的纸团,你就告诉我,不想给我看。你若不说出来,旁人很容易会错了意,再强迫你去做些你不愿意的事情。”
赏心迟疑着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舒欢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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