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莫如生拍了拍宋子言的肩膀,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宋子言听到这话,方才发现自己的失神,尴尬地收回目光,却又很快被齐安君他们吸引过去。
“这就是你所说的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个荒谬的名字,宋子言脑中闪过那夜在海边,齐安君无意中透露的那句话,便不意外的是竟然真有其人。
莫如生爽快地点头,回答道:“对,据我所知,这小子唯一的恋爱对象就是他了,是不是长得不错?”
宋子言并未发现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他面无表情地再看了一眼,冷漠地答道:“普通而已。”
说罢,他不再逗留,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而去,刚才被齐安君丢在地上的杂志好像讽刺一般,一阵阵地揪痛着他的心,烦闷的感觉让他感到难以呼吸。
这一刻,宋子言不得不承认,他竟然因为齐安君,莫名其妙地厌恶另一个与他无关的人,或许他是真的疯了吧。
整个下午,那个叫Andy的外国人都留在剧组,趁剧组休息的时候,他便跑上前和齐安君或莫如生说上几句,用宋子言一句都听不懂的英文。
收工以后,三人一同离开了剧组。宋子言无所谓他们去哪里了,也根本不愿意知道。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电影上,收工以后就躲进房里,企图把自己置于剧本之中,如此便不会想到那些让他纷扰的事情。
可是,宋子言越是想要逃避,越是何处都躲不了。十点刚过,他正在琢磨剧本,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本来以为是工作人员,开门看到的竟然是齐安君。
看到齐安君的那一刻,宋子言感觉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只是很快被他强压情绪,逼得自己不得不平静。
“让我进去吧。”大概是见宋子言挡着门,又没有反应,齐安君佯作求饶地说道。
而宋子言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把门打开,稍抬头便撞上齐安君探究的目光。暗自强压心中的慌乱,他把齐安君丢在后面,转身就往房里去。而齐安君并不和他客气,三两步地走进房里,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有事?”
宋子言并不想见这位不速之客,眉头不由地皱起,手里捏着剧本,视线牢牢地落在齐安君的身上。
齐安君撑起头,笑吟吟地望向他,暧昧地说道:“没事不能来找你?真够无情的。”
宋子言憋了一口怒气,正要发作,齐安君皱起眉头,神情肃然地说道:“开玩笑的,宋子言,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宋子言心头一怔,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然而,仅仅只是几秒钟的迟疑,齐安君的反应异常敏感,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冷哼道:“还是你现在只想和赵捷儿聊聊?”
闻言,宋子言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薄怒:“你也沦为八卦杂志的拥护者了?”
宋子言的反应似乎让齐安君很不满,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步步逼近,直至整张脸在对方的面前放大。
“八卦杂志没看几本,不过,剧组的小道听了不少。不错啊,宋子言,挺有魅力的。赵捷儿长得漂亮,家世又好,可比老狐狸靠谱多了。你妈不是早就叫你娶妻生子吗?入赘去做赵家的女婿是只赚不赔的生意。”
不错,曾经的宋子言确实会对赵捷儿心动,不管是为了事业还是利益,赵捷儿都会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她既满足了母亲的要求,也满足了他现实的考量。
可是,对现在的宋子言来说,齐安君的话何其刺耳。心中顿生怒气,脱口而出地说道:“少拿你偷听到的话说事。”
那个挑事的家伙并未住嘴,反而冷哼一声,讥讽地说道:“剧组上下谁看不出来那女人喜欢你,你只要勾勾手指,她就会上钩了。”
宋子言眉头紧锁,强硬地把齐安君推开,与他保持距离,气愤地吼道:“齐安君,你胡说八道什么?”
感觉到宋子言真生气了,齐安君不再说下去,只是,他的脸上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双手抱胸,高昂着头,目光在宋子言的脸上打转,眼底里尽是试探的意味。
或许是见宋子言一直都不吭声,齐安君脸上的表情略微松动,动了动嘴唇,忽而露出笑意,佯作玩笑的口吻问道:“宋子言,你真生气了?”
宋子言见状,心里渐渐没了怒气,仔细琢磨齐安君的那些话,忍不住便笑了,别有意味地感叹道:“没想到齐导还真关心演员私底下的感情啊。”
听到这话,齐安君不甘示弱地反问道:“是吗?我怎么发现你对导演的私生活也很感兴趣?在我和Andy聊天的时候,你看了半天吧?。”
宋子言没想到齐安君竟然会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免心头一怔,略微有些尴尬。不过,他脑筋稍稍一转,便想起了什么,笑意浓浓地反问道:“你不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
说罢,两人不再吭声,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静默之中。齐安君轻叹了口气,疲惫地坐在床上,脸上渐渐没了笑,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眉头紧皱,眼中隐隐透出几分困扰。
宋子言从未见过齐安君露出苦恼的表情,料想他和那个男人并非像莫如生说的那么简单。他把剧本放在一边,背靠墙壁,俯视地看向齐安君。
“不是有事要聊吗?说吧。”
齐安君忽然笑了,仰头看向他,调侃道:“好像审犯人一样。”
宋子言刚要开口,那人又道:“不过,确实是我心甘情愿。”
此刻,齐安君的眼神很温柔,令宋子言不由心头一怔,隐隐产生几分微妙的感觉。
“你的旧情人呢?”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问题,话刚说出口,宋子言就后悔了。可是,齐安君并未像刚才那样调侃他,只是无奈地苦笑,回答道:“我让莫如生把他送走了,既然是他招来的就该由他负责。”
宋子言低垂眼眸,神经紧绷,注视对方并说道:“他是你的前男友,和莫如生无关。”
齐安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闭起双眼,无力地说道:“可是我怕他,宋子言。”
每次听到齐安君叫自己的名字,宋子言就觉得自己的心软了一分,而如今看到齐安君露出疲惫的神色,他竟然也跟着不好受了。
“他想和你复合?”
齐安君不置可否地笑笑,叹气地说道:“他说,他用了十多年的时间改变自己,然后才来找我复合。他说现在的他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和我吵架,也不会和我闹。”
齐安君顿了顿,眼眸黯然,低声说道:“更不会因为想让我后悔,冲动地选择自杀。”
闻言,宋子言心头狠狠地揪起,飞快地问道:“他为你自杀?”
齐安君苦笑地点点头:“其实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我喜欢到处跑,而他喜欢闷在家,我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当初他执着得要和我在一起,还说不会约束我,而我也确实喜欢他,无法对他拒绝。只是时间久了,他忘了他的承诺,对我的限制越来越多,我们几乎每次碰面都要吵。”
齐安君无奈地摇摇头,继续说道:“吵得厉害的时候,他拿起东西就往地上摔,当时连莫如生都觉得头痛。后来就好像逃避一样,我们越是吵,我和莫如生他们出去的时间就越久,直到有天回到家,我发现他在浴室自杀……”
齐安君眉头紧锁,眼眸里透出苦楚之色,声音微微颤抖:“当时我真的很害怕,怕他会不会就这么死了。后来我和莫如生把他送进医院,虽然抢救及时,但他变得越发沉闷。而他父母从欧洲把他接回去后,我们不知不觉地就分手了。”
听到这话,宋子言感到震惊之外,心中泛起些许不忍,他为齐安君的痛苦感到心疼,脑中不禁萌发出想要冲上前抱住他的欲望。可是,他很快又意识到现在还不是时候,就像一年前的情况一样,对齐安君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因为这些话是被他埋藏于心的纠结。
果然,齐安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眸越发黯然,他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轻闭双眼,脸上渐渐露出迷茫的表情。
“宋子言,很多时候我都不明白爱情到底是什么?Andy总说他很爱我,可是,他常常和我吵架,又用这种方式结束我们的关系,难道他不知道我会很痛苦?”
齐安君顿了顿,睁开双眼,深邃的眼眸中尽是深深的茫然。
“还有我哥和老师的感情也是……我曾经认为他们的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两个性格脾气完全不同的人,单纯地因为爱而走到一起,互相扶持,相濡以沫,是不是很美?”
说到这里,齐安君自嘲地苦笑,无奈地摇摇头:“可是,当我看到我哥爱上了章明学,并且因为不知如何选择而自杀时,我发现我错了。你懂吗?宋子言,当时的我真的很失望,也感到很困惑。不管是Andy还是我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选择了同一种方式来终结感情,难道爱的结果就是非死即伤?”
宋子言愣了一会儿,斟酌良久,方才点头:“我懂。”
齐安君深深地看了宋子言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在我真正弄懂爱情以前,我不想再爱了,免得伤害了别人,也伤害了自己。”
宋子言心头大惊,勉强按捺内心的激动,故作沉静地问道:“你不怕寂寞?”
齐安君的目光不曾从宋子言的脸上移开,他微微皱眉,许久才释然地笑了,只是表情仍有些勉强,仿佛是在嘴硬一般。
“为什么会寂寞?宋子言,这个世界上还有太多我想去的地方,以及许许多多我想做的事情。不管在哪里,我都可以过得很好,而爱情也不是人生的全部,不是吗?”
伴有疑问的语气,齐安君的最后一句话不像是问宋子言,反而像是在问自己。
宋子言不置可否地笑笑,视线从齐安君的脸上移开,漫无目的地看向别处。
“如果你真想做一个旅行家,第一个感到失望的恐怕就是一直栽培你的方宏业。”
听到方宏业的名字,齐安君不禁坐起身。深沉的目光仍然在宋子言的脸上打转,直到那人撞上了自己的视线,他才浅浅地笑了。
两人目光对视的瞬间,宋子言脸上一热,莫名地感到些许尴尬,为了遮掩内心的起伏,他故意转移话题:“去年你发烧的那次,我无意间听到方宏业说起在美国遇到你的事情……”
齐安君大笑起来,调侃地说道:“宋子言,原来你也会偷听?”
未等宋子言露出气恼的表情,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告诉你也无妨。”
说罢,不给宋子言惊讶的机会,齐安君把那段十多年前的记忆娓娓道来。
“我第一次遇到方宏业确实在美国,第二次是在我哥的剧组,而第三次才是老师牵线搭桥介绍我们认识。”
听到这话,宋子言目光呆滞地看向齐安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而齐安君并不奇怪他的反应,继续说道:“Andy自杀以后,我一直觉得很难过,但也不明白究竟我们的问题出在哪里。我学着他的样子,每天把自己闷在家里画画。可是很快我就待不住了,转而到广场上给人画肖像,就在那时候我遇到了方宏业。他当时带情人旅行,看到我是广场上除了他们以外唯一的中国人,他便带了情人上前与我搭讪,并且请我为他的情人画一幅素描。”
齐安君停顿数秒,努力回想这段久远的记忆。
“我在画画的时候,他便在旁边和我闲聊。他问我为什么要画画,是不是缺钱用。我说不是,我只是想体会情人的感觉,我的情人每次在我外出旅行的时候,他总会一个人闷在家里画画。然后他问我,那你不是应该待在家里,为什么跑来广场?我当时告诉他,因为我实在闲不住,好歹在广场可以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笑着说,看样子你是个喜欢自由的人,我说不错,但是就是这点害的我情人自杀,险些为我丧了命。然后他问我,如果重新来一次,你是否愿意改变自己而挽回他。我几乎没有细想,很快就回答他说,不可能,我就是我,无法改变。”
看到齐安君眼中流露出的凄苦之色,宋子言相信他对那个男人是有感情的,再联系到下午两人之间的亲密,心脏不由泛起一阵阵的抽疼,忍不住问道:“为何你不选择和他复合?你不是说他已经保证可以改变自己而迎合你。”
齐安君轻笑出声,回答道:“宋子言,即便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也不愿意别人委屈自己而来迎合我。适合就是适合,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一个人的性格是最难改变的,这一点我深有感触。”
说到这里,齐安君抬起头,目光深沉地望向宋子言,宋子言不禁心头颤动,下意识地看向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到真意。
“何况,我已经不爱他了,如何与他复合?”
这一句话,齐安君说得斩钉截铁,表情是少有的严肃。宋子言想要逃避他的目光,故意侧过头,转移话题地说道:“没想到你和方宏业是这么认识的。”
齐安君并不避讳,坦率答道:“对,包括老师和章明学都不知道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后来我因为哥哥的事情冲去找他,他竟然表示还记得我,并且对我印象很深。对了,当时他临走前问我就读哪一间大学的美术系,我告诉他说,其实我学的是导演。当时他大笑,拍拍我的肩膀,叮嘱我说,毕业以后回国的话,我很希望有机会和你合作。那时候我以为他不过是个有钱人,却没料到他竟然是电影圈的大佬。”
宋子言很清楚,虽然看似是因缘际会,亦或者是齐安君的好运。但如果齐安君不是这样的性格,方宏业恐怕不会对他印象深刻,更不会一心想要栽培他。
想到那天莫如生的话,宋子言不禁担忧地问道:“他知道你接这部电影吗?”
齐安君叹了口气,浅笑答道:“知道,我刚回国就被他叫去骂了一顿,他甚至认为我是因为你才接了这部戏。不过无所谓,即便他以后再也不愿意投资我的电影,那我也可以去找其他出路。”
宋子言不知道自己是被齐安君的哪句话打动,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胸口烦闷不已,心脏不由得泛起一阵阵生疼,只是齐安君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