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要走,并不是说我要放弃。我一直没有放弃,也一直没让自己等累。你知不知道,你可真找了个很硬的靠山,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回我不不得不走了!我也要生活。”
他说道最后一句,声音陡然升,里面充满着怨气,我问道:“你说什么?”
“呵,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他动用关系,逼迫公司调我的职,我怎么可能轻易地离开。我还没有找回我失去的东西,我怎么舍得离开,怎么愿意离开?!”
“你说是董家明?我想不太可能吧。他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不会咄咄逼人。”
“虽然出面的人不是他,可要不是因为他,因为你和他的关系,也不会请我离开,不是吗?再说,你怎么就能肯定他没有这么的想法!也许他根本早就这么想了,只不过没有告诉你罢了。你以为他有多么好,其实他也不过如此,你看他明着说要光明正大的竞争,不怕我,对你有信心,怎么样,背地里还不是找人赶我走,一了百了?”
“你不能这么说!”
“宛平,以前你总是替我着想,可现在,你总是为他着想,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难道你就可以这么熟视无睹的看着我难受,伤我的心吗?这就是你执着的爱付出的代价吗?”
我无言以对。
“我不怨你,真的。”
我还是不说话。
“跟我走吧。”
我握着听筒,从左耳朵换到右耳朵,仍旧不说话。
“不愿意吗?舍不得啊?你会后悔的。”
我道:“我不会。”
他狠狠道:“你一定会,你不肯原谅我,是因为要坚持爱的纯洁,所以如果这一份爱也不纯洁了,你一定也会放弃的是不是?那么你会受伤,受很重的伤。所以,请你现在做个决定,跟我走吧,你就不会再受伤。”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会后悔,我也不会受伤,至于你,我也不会跟你走,我们已经过去了,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你肯定吗?”
“当然。”
“好吧……你有没有时间见我一面?”
“没有,后天我就要北上了!”
“去干什么?”
“不干什么!”
“是去他家吗?”
“是与不是都与你无关。”
“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好吧,我知道了。那么你就送不了我了呢。如果走之前能看到一个我要的结果,我也甘心了。问你个问题吧,如果你费尽心力得不到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快要被别人拿走了,你会希望对方也得不到呢,还是怀着遗憾,心不甘情不愿的走掉?”
我不知道陈子真卖什么关子,只是据实以答:“我不知道,那要看什么东西。那么你会怎么选?”
“我啊,也不一定呢,我会因为一个人的表现做出决定。明天中午来见我吧,我告诉你我的决定。”
挂上电话,我心中盘思,陈子真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要做的决定是不是就是他要离开,而他所说的表现是指我见不见他吗?如果我见他,那么他就会心甘情愿的走了吗?如果我不见他,难道他会做出什么举动来?见他也算是最后的告别,不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倒底见是不见?
我打电话给董家明,问他打算。他说:“今天收拾好就过来吧。明天是周强开庭审理的日子,没什么大问题,说好了晚上庆祝。后天好好歇一歇,晚上坐火车走。”
“什么时候开庭?”
“庭审时间从早上10点开始,可能会延续到下午。”
“那这样啊,我不陪你听审,我中午找靳琴去。好不好?”
“那也行,那你晚些时候过来啊!”
我道:“好的。”
吃过晚饭,我收拾了东西正准备起行,老爸,老妈千叮咛万嘱托了一番,才放我行。正走,老哥回来。他抽着烟,一副垂头丧气。我忙问道:“老哥,怎么了?”
老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完了,这回是真完了。”
我被他绝望的语气吓到,连忙奔到他身边,老爸老妈也是一脸询问。老妈道:“到底是菊芬的事,还是店里的事,医院里呢,没事吧?”
老哥一愣,“爸妈你们也在啊!”老哥糊涂了,家里,老爸老妈怎么不在?“放心吧。没什么事,就是医院里今天有个治疗了很久的病人还是没治好,最后没了。流感,怀疑是甲流呢。”
“啊,那你可要多多小心。”老妈一本正经的叮嘱道。这会子,因为冬季的到来,已经消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甲流又开始肆虐开来,据统计,全国的死忙案例已经到了2000多例。我们这里并不属于流动很大的地方,很少会有甲流患者,可因为是流感爆发季,谁也不敢轻视。万一要是发生了,那可是很有灾难性的,我惶惶之余,好好的在心里打算着怎么做好口罩、感冒药、防寒服的全副武装。
“宛平,你到我屋里来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好吧。”
我不知道老哥要说什么,只跟在后头,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这两天放着的09版新《倚天屠龙记》怎么雷人,什么少林被称作“山上的”,什么“邓超”的“人猿泰山”,什么“白鹤飞了40分钟还在原地”等等。老哥只听我说,不说话,待进了他的屋子,他转身关上了门。
“菊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坚持要离婚。药店的药品迟迟不下来,很可能下不来了,不止经济受损,还有可能撤销营业执照。还有,过了年,我可能去不了医院了,我失业了!宛平,你老哥我真是走霉运走到家了。”
“先别着急,到底怎么回事?”我急切的问。
“先说医院,其实称不上失业,不过因为先头递交了调职材料,所以年底要离开现在的单位,等新单位的报到通知,但是如果迟迟拿不到报到材料,那么跟失业没两样。药品的事,我不多说了。至于菊芬,我真的不明白了,这段时间一直好好的呀。”
我愣愣的听着他说的东西,这一切会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我喟然长叹:“老哥,都是她啊,这几件事都是因她而起啊!嫂子的事,不用说,药品的事也十之八九,换单位的事,也是茹慧,老哥,不管她对你什么意思,可很明显,就是因为她,才会有这么些倒霉事啊!”
“嗯。”老哥心里比我清楚多了。
“治病要治本,她是最关键的。要药品,要职位,必须靠她,可嫂子……嫂子最重要啊,如果她肯让让步的话,也许都可以解决。老哥,找找茹慧吧,你不方便找,我帮你找。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那……试试看吧。”
我点点头。决定晚上就跟董家明商量一下这件事。
我好好安慰了他,才驾车离开。车开出不到五分钟,老爸给我打电话:“菊芬肚子疼,送医院了,你哥和你妈赶过去了。你也去医院看看吧。”我心里一咯噔,不会出什么事吧。
医院的气息是生与死的气息,出来的是生,出不来的便是死,我很不习惯。我害怕我身边的人出入这个场所。因为生和死,我们都只能面对,然后接受。
我到医院的时候,见到的是老妈还有老哥焦急的听着菊芬的妈妈说着当时的情况:“建学你走后没多久,菊芬自己吃了点粥,然后说要上床睡觉,不一会儿,就听到她喊我,我进去一看,她倒在了地上,只是捂着肚子说疼。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是要拿一样东西,不小心就从床上翻了下来。”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希望孩子没事!”
老哥焦急的一拳砸到了墙上:“放心吧,妈,菊芬不会有事的。”
“是啊,菊芬这么好的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孩子也一定平平安安的。”老妈道。
“妈,今天菊芬说坚持要跟我离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这两天好像她接到过电话,接完电话她就一个人坐着发呆,我问她谁打来的,有什么事,她怎么也不肯说。我怀疑是……可她劝我不要多想。她只是说想好了你和她的事,我还以为是准备和你和好,哪知道,是要和你离婚。我知道她心里其实也是舍不得的,要不然,她不会你一走就哭了起来。真的,她是心疼啊。后来劝着劝着就好了,可终究是放不下你啊。虽然是意外,可要不是她,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我要去问问她,一定要去问问她,如果我的孩子有什么事,我也不会放过她的。”
“哎,先别想了。我不要你们放不放过谁,只是一切恩怨能过去就过去,你和她的事,我原谅你,我只希望不管怎样,你一直能对菊芬好就行了。”
“妈——”
我搂着老妈,看着菊芬妈妈满脸的辛酸泪和她对老哥的嘱托,老哥的喊叫给了她安慰,她点点头,有所释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站在急救室外的我们心急如焚。我给董家明发短信,说我今晚有事不过去了,他回了个好,然后说,让我好好照顾自己。我舒一口,急救室门打开,呼吸又变得急促起来。
“对不起,老褚,我们无能为力。孩子不在了,大人没有生命危险。你们可以进去看看她。”
“怎么会这样?老文!”
“你老婆是不是思虑太多,看起来精神欠佳,状况本就不好,又刚好摔了一下。没有办法了。”
所有人听着,就觉得那是晴天里一个霹雳,谁也没有想过的结果。老妈和菊芬的妈妈冲了进去。我靠在老哥的背上:“我们都伤心,可最伤心的是菊芬,去看看她吧。”
里面一片安静,我以为菊芬在睡觉,可她没有,她只是转过头来,说:“建学,孩子都没有了,我们离婚吧。”
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愣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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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芬好似变了一个人,她能一动不动的合着眼躺着,一躺就是好几个小时。医生说,好好在医院休息一天就可以出院,于是我留下来陪着两位妈妈,一起照顾菊芬,我总是想逗菊芬说话,可总是以失败告终,在我信心消失殆尽的刹那,她又会来一句:“我想喝水。”以为希望来了,可过后才知道她也不过说了这一句然后又闭目养神去了。菊芬这是在失去孩子的悲痛中封闭自己吗?
午间,发现有陈子真的未接电话,我想了想,给他发了短信过去:实在抱歉,本来有意过去见你一面的,但家里临时有事,过不去了,抱歉,祝你一路平安。然后,我又给董家明发短信,告诉他菊芬身体不适,我陪她呆一会儿,明天早上过去找他,过了一会儿,他回说,好的,明天让我早点过去。下午的时候他发来短信说庭审很顺利,晚上去庆祝,说我不能去可惜了,我回说,那你就好好玩。
老妈回去了,准备晚上让老哥来送菊芬出院,可老哥未来,菊芬对我提出了一个请求:“宛平,你也有车,你送我回去吧。”我只好答应。
老哥蒙头睡了一天,晚间任我怎么敲门都不回应。到了第二天早上,他还是不开门。老妈来劝我:“让他静一静,你还是赶快去跟董家明会合吧。不要因为这些事,耽误了你的事。”我不肯,直到老哥开门,我只问一句:“到底你要怎么办?”想了一夜,老哥总该想清楚了吧。“离婚。”
一路奔驰,脑中去反复想着老哥和菊芬的事,为什么事情一下子走到了这个地步呢?一步错,结果却无可挽回了吗?一定非要走到“离婚”这个境地才好收场吗?为爱而婚,为什么爱却不能长久?老哥啊老哥,为什么你要犯错?
是的,这件事,我从来都只认为老哥有错,我是说菊芬和老哥两人的婚姻。菊芬的行为,我真的蛮理解的,要是放到我身上,我也决不能原谅,尤其还没有了孩子。孩子是爱的延续,孩子没有了,什么来支撑爱呢?想着想着,我竟然担心起来,担心自己哪一天也有这样的境况。我在努力说服自己,一定不要胡思乱想,董家明是董家明,老哥是老哥,人是不一样的……
在不断的思想纠缠当中,我拿钥匙进到屋里。天还早,客厅里一片昏暗,我走过去拉开窗帘,敲了敲董家明的房门,这个懒蛋,叫我早点到,自己却还在睡,手机也关机,怎么回事吗!
我听听里面,好像有什么动静,呵,翻身的声音,一会儿又没声了,我扭动门把,门吱嘎一开,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准备好好吓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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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中,只看到董家明的衣物扔了一地,我笑着走过去,满腹捉弄的心思。他背对着我睡着,我走到他的背后,准备捏他耳朵,然后在他耳朵边大叫。扰人清梦是不好,可这家伙也实在过分啊!
凑近他脑袋,我刚想动作,忽瞥见他的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整个人彻底呆住,是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看不清楚脸,可我十分确信这就是一个女人!董家明的怀里抱着一个女人?下一刻我从床上弹起,几步退到了门边。
心,怦怦跳个不停。这是董家明的房间吗?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是董家明吗?为什么他怀里会躺着一个女人?我是在做梦么?还是见鬼了?这么想着,竟有一股寒意油然而生,仿佛看到了一副地域的景象。
“吧嗒”一声,白炽灯跳了几下,室内大亮。我越感森寒,回头一看,自己的手正摁在开关上。可我却没有任何知觉,也许是惊怕得连感觉都失去了。
灯光照射下的丝质被面流光溢彩,像层峦叠嶂的一幅风景,像波光粼粼的一湖水镜。随着一声嘤咛,这被面的光彩开始慢慢流动。董家明被推搡着躺平,可他不忘用手搂着身边的人,我全身戒备着他的苏醒,可是他没有醒。他没醒,我揪着的心往下放了放。
“褚老师?”一声轻轻的、微带着慵懒的问话,把我彻底惊醒。是的,我醒了,我从妖魔鬼怪的梦魇里醒来了,一切都是真的,真的。董家明怀里的是一个真的不能再真的女人!不是眼花!不是想象出来的鬼狐!不是梦境!悲痛、愤恨、惊讶、绝望……取代了惊怕,汇成一股波涛汹涌,从我胸口涌将上来。
“褚老师,你怎么在我这里……咦,这不是我住的地方……啊,董老师怎么在我身边啊……怎么回事啊!”我竭力想听清她的话,可耳朵嗡嗡的,模糊的声音。连视线也是模糊的,看着那张略带惊诧的熟悉的脸,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是谁。
是云云呢。
我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也许我根本就没什么可说,地上凌乱的衣服,躺在一个被窝里面的一对男女,“捉奸在床”,这难道还是可以辩驳的事实吗?!
我转身要走,可脚步一停,拾起地上的衣物狠狠的扔向董家明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