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在恋家方面,我和双雪可以算并驾齐驱,不过二人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模式。她比我多一分行动的勇气。
“那我去投奔你吧!”我把双雪递来的纸片瞧了瞧,心里估量着,这个地方与自己的住所相距不远。
“那可不行——”双雪对我挤眉弄眼,“我那里条件艰苦,最多允许同甘共苦。”
“一言为定!”
和双雪商定去她那里小住后,我当天晚上就到了她所说的租房——这是一个已有一些年月的地方,大约六七十平方,简略做了一些翻新,墙上刷得雪白,大厅的冰箱及一套布艺沙发是新买的,桌椅则是原来的房客留下的。
“放着一应俱全的家宅不住,非得来这忆苦思甜,我也不拦你。”双雪对自己的租房抬头打量了一番,“我倒是很喜欢这里,很有我的感觉。”
说罢,她招呼我在盖了一层细毯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来,自己则进了厨房,“今天本来要买电饭煲的,可是看见你太高兴就忘记了——唉,这会儿我们只好吃泡面了。”
泡面!太糟糕了!双雪居然把我对泡面拒之千里的事情忘记了。
我一听泡面的名字就觉得可怖,这感觉,就和某些人对芹菜或榴莲唯恐避之不及大同小异,眼下也不想吃什么晚饭了,便趁此时间,像个鬼魅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
晚上十一点,久别重逢的我和双雪又说了些话,谈了些细小的话题,而后同床而眠,各自无言。
熄灯后,我仰躺着,睁眼瞧见一片黑漆漆,一点睡意也没有。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中午我和敏君及双雪说了许多的话,连午睡也没有进行,按理说现在早该昏昏欲睡了,偏偏精神头还好得很,无论构想故事还是数羊,通通不能助睡。
脑中思绪如波涛翻涌,不停想念着的一个名字,却不是迷恋已久的展宇,而是我觉得奇怪无比的肖文韬。
居然是萧十一郎!我在黑色中苦笑了——我对这个人的底细不太清楚,也不追问他的过往,对他也不温柔体贴,可是这会儿偏偏就想到了他,好像与他的关系千丝万缕。
**
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终于还是入了眠,可是睡得断断续续,做了数不清的梦,脑子里像堆积了无数的信息,乱糟糟地无法睡得舒坦。
凌晨四点半的时候,我又醒来了一次,把手机屏幕看了又看,确定还不到天亮的时候,这会儿说什么再也睡不着了。我悄悄起了身,穿好衣服,用手随便抓了抓头发,摸黑拿了自己的包,离开了双雪的卧室,然后就打开了大门出去了。
楼道里的灯坏了好几盏,几处楼梯都是黑压压,看不清地面。我小心翼翼摸索着,有次还踩空差点儿摔跤。
现在尚属黎明之前,正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时候,身上的薄毛衣和长外套略显单薄,不禁有些儿打哆嗦。我加紧步子走出小区,快到门口的时候,被一直突然蹿出的黑猫吓了一跳,平复心情后走到马路边拦了一辆计程车——事实胜于雄辩,原来自己也是肯为肖文韬花一些冤枉钱的。
接下来的十分钟的车程,让我觉得漫长难耐,想跟司机说点儿话打发时间,却发现脑中空白,挤不出话来,我于是一直沉默着,直到车子驶到敏君家的小区前,才松了气。
付钱以后,我不等找零钱就急忙走开,把灯火通明却难掩寂寥的马路扔在身后。
我疾步向前,只恨不得能立即化作一只鸟雀,飞到敏君家的窗口,可是身上却不因为念头多长了翅膀,只好气喘吁吁加速前进。
“嗨嗨嗨”接连喊亮了楼道的灯,“噔噔噔”到了敏君家门口,松开纂得出汗的手心,抓了钥匙插入钥匙孔,右转却不能动——我长嘘一口气,连忙拔出钥匙换一边插入,这才听到了门锁打开的声音,霎时间真可谓得了救似地,心花怒放了。
借楼道的灯亮我顺利进了屋,小心地关上门,这才伸手去够客厅的开关。
“啪啪”,开关声连续响起,室内刚明亮一些,又黑暗了下来,我的心情也经历了一次快速的欣喜和平复的过程——刚才客厅灯光亮起的时候,我看见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的一人,正是惦念一夜的肖文韬,情不自禁浅然笑了。
、十一章
在得出答案以前,我已经被倦意和睡意联合打败,头一沾枕头就不知人事。
后段的时间我一直睡得深沉。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了一个呼喊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我觉得这声音耳熟,不像是梦里的,忽然间睁开眼,看见了一张睡眼惺忪的脸,正是肖文韬的。
“你的脸上有放大镜吗?怎么大的不协调?”我皱眉对上那玩味颇深的表情,激动地尖叫起来,“萧十一郎——你怎么可以进我房间?你信不信我会用铲勺拍死你!你——你居然敢凑我那么近!”
我想拉被子蒙过脸,手却被肖文韬按在胸前,“晓芙,昨天你可是回来晚了,害我等得都睡着了。”
“你这个败家子——”所有预存的温柔,都在看见肖文韬的瞬间变成了懊恼的声音,“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叫你起来啊,已经九点了。”肖文韬的脸离得远一些了。
“九点!”我赶紧推开肖文韬的手,“我要迟到了!”
“你已经迟到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叫我?”
“看你睡得那么香甜,不想打搅。”
我觉得肖文韬不可理喻,连声让他出去,却仍见他僵持在原地。
“萧十一郎——”我的头都要爆炸了,“我要换衣服了。”
“那好吧。”肖文韬耸耸肩,这才慢慢踱到门口,却没有拉上门。
我起身探头,察觉他走出去后,立即从床上跳下来,到柜子随便拿了一套衣服,然后逃难似的进了洗手间。
一刻钟后我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左瞧右瞧却不见肖文韬。
**
“找我啊?”肖文韬如幽灵般,从身后拍了我的肩,“你真是视觉迟钝,我刚刚一直站在房间里。”
我被他说得羞红了脸,想返回房间拿了自己的包,却撞进了肖文韬的怀里,被他顺势一抱——我的脸瞬间就开始发烧,颜色大概也与胡萝卜有得一比了。
我不得不承认,熟能生巧是对的,在男女之情方面,我一直没有体验,恋爱都没有谈过,所以还青涩得跟什么似的,有时候真叫自己难堪。
“晓芙——”肖文韬看着我的眼睛。
“嗯?”我让他看得,心脏都要长苔藓了,想转开脸却迟迟不动,思绪也已飘远。
**
还记得一个月前的某天中午,我突发奇想,要找个房客,于是抓一只彩笔,写了一个出租广告,下午去上班的是时候,顺势贴在了小区门口的宣传栏。
一到学校我,就对自己的冲动后悔了,心知肚明,要找一个合心意的房客比蜀道还难好几分——我在办公室坐定三分钟就下了决定——下午,一定要把那张莫名其妙的东西撕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的时候,我疾步赶到小区的宣传栏前,却不见了自己的那张广告,便自我安慰,是好事的小孩撕去了。
缓缓走上楼梯,在三楼往四楼拐角的地方,我向上看见一个人背靠我家防盗门而站,着一身灰色衣裤,穿一双绿款登山靴,脚下放了一个红黑色旅行包,鼓鼓的,好像塞了无数只青蛙在里面。在我观察这些的时候,门口的那人转过身子,向我看了过来。
啊!不赖!我赞叹着,他脸上清爽干净,两道浓厚的一字型眉毛颇有特色,好像写的两个毛笔的“一”字——我一眼就看尽了他脸上最有型的两个地方,给他的第一印象打了九十的高分。
脑中翻腾了一次,脚下也不失动作,我扶着栏杆慢慢上了楼,还没开口,已经见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红纸,正是我出去时贴的。
“我要租房。”门口的人说话时干脆有力。
我站到了和他同一水平的地面,眉毛微压向他看去,本来准备要拒绝的话,都忘得干净——仰头和他对视的时候,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压迫着我,让我鬼使神差地掏钥匙开了门。
**
“两室两厅,除了主卧室是我独用以外,其他的客厅、餐厅、厨房都可以共用,大洗漱间则归你单用。”我向旁边的人介绍说,“如果确定要住,就得先交一年房租。”
我并非见钱眼开,可是第一次租房就成功的事情,还没有认真想过,也不想跟无谓的人多耗时间,便当即提了房租的事情,暗忖,他如果甩头走人,也不失为好事。
“我姓肖名文韬,‘文韬武略’的‘文韬’,不过我其实不擅这个。”旁边的人答非所问。
“萧十一郎?”我随口瞎诌,带这个自称为肖文韬的人到收拾好的一间卧房,“你自己看看吧。”
“好。”他往房间里瞧了一眼,就说了决断的话,“我要租房子。”
“嗯。”我眼睛滴溜溜转动,“宣传栏的租房广告,少说也有四五张,怎么偏偏撕了我的?是因为纸张比较新吗?”
“不是。”肖文韬把自己提旅行包放在了房内的地板上,“我相信字如其人,看的正是这个。”
“喔!”我恍然大悟,宣传栏的广告虽多,可是手写的却只有自己的一份,可谓独一无二,不过我的书写也绝对不是惊为天人,不过是练过数月而已。
后来想起这个事情,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运气和侥幸,假设肖文韬是艰险歹人一个,那么后果就不是无法想象或不可收拾可以形容的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绝对不敢随便张贴找合租人的广告了。
**
“晓芙——”肖文韬瞧着我的脸古怪,喊一声把我拉回了眼前。
“啊!”我对这亲密的距离很是不安,连忙推开了他,“别瞪我看了,不化妆、没洗脸的样子都给你看去了,这会儿还有美感吗?!”我没好气,“我现在要亡羊补牢了,中午不回来,晚上——”
“我等你回来。”肖文韬已经接上了话,“今晚用牙签撑眼皮,不会容易睡过去了。”
“好。”我从床头柜上拿了自己的包,“中午的时候我回来把这里整理一番,然后我们回家吧。”
“好主意。”肖文韬打了一个响指,送我到了楼下,给我拦了一辆出租车。
“谢谢。”我第一次对肖文韬说了感谢的话,催促司机加速行驶,却仍然错过了自己第二节的语文课。
**
到学校的时候,操场上已经响起了做操的音乐,我赶到本班所在区域,见到的是慢吞吞赶来的班上学生,迅速站成两行队伍的情况——几十人的行动一致,让一班之长孙琳琳有点儿无所事事,她向我这边走来过来。
“我今早睡过头了。”我暗地里对自己的学生笑红了脸。
“禾老师——没事,我们前半节课写课堂作业,后半节写今天的日记,大家都很乐呵。”
“你们可以当家作主了!”我赞叹道,心里甜滋滋的。
**
中午我回敏君家打扫卫生,又把床单洗过,然后拿了柜子里的另一床铺上。
“好个肖文韬!”我一边干活一边嘀咕,“共苦的时候你就溜之大吉了!”
天黑以后,我回到离了三日的自己家,觉得什么也没变化,连主卧室的被子都是走时的样子。
“敏君——”我打电话给敏君,说了已经回到自己家的事情,问她什么时候会回家。
“不知道啊——肖公子在家,我当晚就溜出去了,最近研究数据要疯狂了。”敏君笑嘻嘻。
“对,都是萧十一郎啊。”我又想到了肖文韬。
“你真舍得赶走他吗?”敏君在电话里笑得更欢喜了,“我看不行。”
“当然了——拖欠房租,不交水电,萧十一郎死定了!”我恶狠狠道,没想到这话被刚开门而入的肖文韬听了去——我这会儿只有感叹,事情真是太凑巧了。
“敏君,下次跟你说。”我做贼心虚地挂了电话。
**
“萧十一郎,你的背包呢?”我没话找话,掩饰着自己的嫌恶语气。
“嗯?”肖文韬沉着脸,咳嗽了一声,眼里闪烁着不可名状的笑意,“哦,对了,我现在要砸锅卖铁还你房租、水电。”
“你哪有锅可砸?”我笑得不怀好意,“其实我刚才也不是认真的。”
“我当然没锅可砸,所以只能砸你的。”肖文韬在我旁边的沙发坐下,“晓芙——我饿了。”
“厨房你有汤饭,自己去看看吧。”我懒洋洋地答道,“你有求于我的事情,不过是饿了这一件,对了,最好把碗刷了,我这会儿要去睡了。”
“没问题,晚安,记得替我问候猪八戒。”
“奇怪,跟猪八戒有什么关系?”
“据我了解,猪八戒在能吃能睡方面,可是首屈一指的,你现在不就跟他迈进吗?”
“萧十一郎!”我现在可没体力跟他胡搅蛮缠,“不跟你说。”
起身几步,客厅的电话响了,我脑袋偏转,瞄到肖文韬有蠢蠢欲动的模样,抢步上前,率先抓过了听筒。
“晓芙——”电话里是双雪乐不可支的声音,“我经过你楼下了,这会儿要上来了,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赶紧藏起来。”
“啊!——啊?”我无语凝噎了。
“还有几分钟哦,快点,我本人都跟你通风报信了,待会儿见。”说完双雪挂了电话。
“萧十一郎——”我被霜打了,“我好朋友要来。”
“林小姐?”
“易双雪。”
“一双鞋?”
“易双雪!”我更正他,“待会儿你正常些,最好躲在房里不要出来。”
、十二章
“我又不是新媳妇,干嘛要怕瞧见人。”肖文韬到厨房端了热汤热饭出来,“不过我不插话就是。”
“肖郎靠得住,晓芙会爬树!”我念叨道,把家门打开,往外探了探头。
“晓芙——我就是要抓你一个措手不及!”双雪眉开眼笑地上楼来,绕过我直往房子里钻,“不会让我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双雪——”我笑着关上门,“除了江湖大盗萧十一郎,这里还有谁啊?”
“那你是风四娘,还是沈璧君啊?”双雪看到了在餐厅安坐吃食的肖文韬,“啊,不,你恐怕是黄蓉了——这是好逑汤还是——。”
“嗯——”我用手肘轻捅笑得夸张的双雪,大步走到肖文韬身边对他小声,“石像啊石像,你还是复活吧!”
“我说过不插话就是,言出必行。”肖文韬咽下一口汤后又停顿了好几秒才回答,声音压得很低。
“你——这个就是萧十一郎肖文韬了,我房客。”我对双雪介绍了旁边的人,“他已经升华为空气了,可以直接忽视他。”
“嗨,肖公子。”双雪很淑女地打了招呼,又对我招了招手。
“今天我能留宿吗?”双雪对我挤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