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大方方进来的。”高腾笑的时候,双颊有浅浅的酒窝,“昨天我不是没有出去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疏忽了。
“好啦好啦。”我心想自己的形象早就破坏殆尽,便也觉得轻松。和他相处半年有余,我倒不是经常这么近距离看他。
“即使我用尽世界上所有的形容词,都不足以描述你的好和不好,不过,我心底不得不承认,认识你是我最大的幸运,只是——”
“只是什么?”
“我如果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我不常听到高腾说如此温情的话语,很快就动心了。
“我也是,假如我早一些认识你,就可以和你好好谈一场恋爱了,可惜现在,我二十四岁的人,三十岁或四十岁的心,总觉得自己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四四章
“是吗?”高腾枕一只手看我,“遇到你以前,我想我不足以有勇气,去面对作为医师要应对的那些病痛、死亡,现在好一些了。”
“嗯?”我支吾,“你对孩子怎么看?”
“哈。”高腾一听就大笑起来,“最好生上一双,让他们互相做朋友,我们就省心了。”说着他握了我的手,“你说两年的时间不长,是愿意等我的对吧?”
“嗯。”我点头。
“走之前,我们先结婚。”
“形式而已,两年后办也一样。”
高腾沉吟不答,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让我觉得这床板随时会折断,“走,跟我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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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云雾里,跟着他到了附近一个地段较好的地方,记得以前我也在这边踌躇过,心想能住到这里也不多,可是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
“到了。”高腾喊了一声,把车挺稳,过来给我开门,“觉得这里怎样?”
“嗯?”我看着外面的一切,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啊,对了,在梦里,我曾经被高腾带到了这个地方。难道说,我的梦真的有先见之明?
高腾牵我手,走楼梯到了四楼一个房门口,他把一串钥匙交到了我手里,“试试看我的魔法钥匙。”
此时,我的心被喜悦、惊异和怀疑掺杂,看他眼睛得不到答案,只好接过钥匙,把它□锁孔,然后转动了。
我打开防盗门的右边一扇门,看到了里面的情景:宽阔,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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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百来平方,不大,用我们两个的名字买下的,这样一来,你就可以在这房子里堆砌你喜欢的新书旧书了。”高腾牵我手进去,“你一直都不喜欢高层,所以我选择了四楼的地方。”
我的确有高楼恐惧症,一上五楼以上的地方,就会觉得惊恐不安,又对电梯里狭小的空间充满恐惧,极少会主动进入那样的地方。这些我从来没跟高腾说过,他却知道了。
我记得了更远的事情,高腾曾经邀双雪到西餐厅吃饭,难道说,就是打听我的事情?
“高腾——”我观察屋子里的装潢精简实用,倒是非常容易打扫,觉得很满意,仍然疑惑,“买房子又不是买菜,你怎么可能三两天办好?”
“我很早就决定在这里定居了,早就买下了这里,最近只改了证上的名字,还喜欢吗?”
“嗯。”我喜欢的风格无非就是简单实用,易打扫,从这个方面来说,这个房子的确有九十分以上。
高腾把一本房产证打开交我手里,上面确实有我们两个的名字。
“你真是个阴谋家、间谍,做事情总是让我不知不晓的。”我把本子还到他手上,“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挺喜欢你搞‘阴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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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到高腾以前,我坚信,没有相处一年半,就绝对不能把自己交给一个人,可是他的出现,让我改变了想法,宁愿冒险选择盲,从也不愿意等待。我们用一天的时间做了简单的搬迁工作,然后去机关办理了结婚登记,这下,有时候还客气一两回的我们两个,就真的成夫妻了。
怀想十几岁的时候,我心里最大的一个想法,莫过于买自己的房子,然后从家里搬出去,以为这样就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是遇到高腾以后,我心有所悟,原来,两个人的房子也可以很和谐的。
搬家以后,我们又一起去商场选了一些基本家电,互相出着主意,基本上能很快达成一致,仅在购买电视机一事上发现了分歧。
我一直坚持,电视剧是家庭的累赘物,只会让人花费更多时间看无营养的节目,高腾则认为,这是家庭娱乐的必需品,非买不可。
“不行不行,那东西啪啦啪啦吵得厉害,还是不买为上,要买也等你回来,要不然我还得经常费时间打扫机身。”我坚决不买。
“那好。”高腾最后屈服于我的抗议,于是我们的新家就没有了电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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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取结婚证的那天晚上,高腾把他所有的卡和证件交给我看,说是让我了解他的身家底细。对此我有三分钟兴致,扫瞄一眼就把东西交给他,“如果哪天分开了,我连你都不要了,还在乎这些东西吗?”
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变得大方的。
“真是糟糕,朋友一回来,我就没有车可开了,现在口袋空空,我们家已经变成穷人家了。”高腾哀怨地跟我说这个。
“太好了,我们暂时就不要租车库了。”我高兴得拍手,想了想,又老老实实喊了他名字,“高腾,我觉得自己没一点浪漫的细胞,买东西也不计较好看否,总是想着是不是实用啊,好不好搞卫生啊,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这算是另外一种可爱吧!”他含笑看着我,“如果你不让我分担家务的话……”
分担家务是以后的事情,我现在可不会犯傻谈这个问题,反正谈妥了他会装健忘,谈不妥,还会伤了现在的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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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腾返校念书以前,他和我一起到了父亲一边的家吃了一次午饭,居然让一向冷脸的父亲和继母露出了笑脸,尤其继母,她饶有兴趣地问了高腾的教育背景和职业,然后咋舌,我居然可以找着一个医生做丈夫。
“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出门口的时候,我一拍脑门,“你一进去就可以跟他们处好关系,这是我过去十几年来都没有做好的。”
对此高腾的反应淡然,“就算全世界都站到你的对立面,我也会站在你身边。”
“我也是。”我说,和高腾牵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对了,今晚吃什么?”高腾问我。
“你刚吃的午饭,还没撑死就惦记晚上的?”我摇头,“虽然我跟小妈的关系一直淡淡,可是她煮的东西还是不赖的,这是实话。”
“缺了一种味道,所以一般。”
“是什么?”
“你慢慢想——”
我想了想也没有明白,嘴边的笑容意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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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了结婚登记、搬家、买家具的事情后,高腾仅在家里待一天,就到了V市的医学院继续学习,从此我的生活好像还是形单影只。
我白天仍是到学校上班,隔一段时间和敏君碰面聊天,有时候也会参加同事间的一些活动,然后的大部分时间,是回到家里,读一些书,异想天开。
在教书方面,我的行为离标准的“优秀教师”越来越远,以前还能上一半课,再和他们谈别的问题,现在则直接把大部分时间用于聊过去未来,说一些读书,看书,发展兴趣的问题,又把新家的地址给了他们,让他们时常可以过来,聊天阅读。
在校园里走的时候,我常常会遇到嘻嘻哈哈向我问候的学生,大部分是我不认识的,这让我觉得惊讶。某天和班上学生说起这个事情,话没完,就看到他们在下面笑得东倒西歪,这才知道了一点缘由。
“禾老师。”宋曦把手放在肚子上,笑得前俯后仰,实在夸张得厉害,“就是上个星期,我和林林又争论起来,他说您不教给我们书上的东西,准让我们考试吃亏,我听了也不生气,就一拍他肩膀,仰天长笑,问他,‘你知道自由是什么吗?,禾老师给我们最珍贵的东西叫做自由!’也不知道是我说不明白,还是他理解能力有限,一句话就让他一愣一愣的。”
“是啊。”一向文静的女生,茹晓彤也说了话,“我觉得比以前开心一些了,对中学也不再那么害怕了,还是禾老师鼓励我的。”
“其实我很普通的。”我有些受宠若惊,“你们可别把我吹到天上去了,我恐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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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很难。”姜薇回应,“我们只恨不得可以带上你去上中学,从此继续我们这种方式的,快快乐乐读书。”
“多接触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收获的。”我真不希望自己单调的教学会影响他们太长的时间,局限了他们的交际面。
“禾老师,您说我们设想的那种校园什么时候能实现啊?”韩菲菲期盼着,“那听起来很美好,让我都想再读一次小学了。”
“大步向前吧。”我说,“至于那个地方,也许某天就发展起来了,然后慢慢完善得更好,不管能不能实现,有个期望也不坏。”
我心知肚明,自己其实无法改变什么,只存一个能带学生学到基本的东西,找到一些真正喜欢的事情做的愿望,有时候也跟他们胡天漫想,说的话不着边际,连自己都觉得疯狂。
至于我们设想的那个学校,是没有校门和围墙的一个,就是很宽阔的一个地方,比一般的公园还大,里面有花园和温室,种有学生们或喜欢,或亲手栽培的植物,有各种各样的运动场地,乒乓球的,网球的,排球的等等,也有几个寻常规模的游泳池……在各个地方,大家以玩乐的精神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享受少年儿童的自由自在,奔跑,阅读,欢声笑语,有大部分时间可以出去,或看画展、看展览馆、看博物馆、泡图书馆,或尽情挥洒汗水……总是,我们不在乎形式,不在乎内容,只要能乐在其中,在喜欢的领域一步步前进,以后到六十岁还保持好学的心,一辈子享受学习的快乐。
如此漫想有些不切实际,但在一定上,也反映了我和学生的某些期盼,即大多数的我们,其实不是天生抗拒学习,只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或者说喜欢的,学习方式。
、四五章——尾声
和高腾分居两地的日子,尽管每天都要通话一段时间,有时还会有百无聊赖的感觉。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我突发奇想,要给他织一件毛衣,于是问了他喜欢的一个颜色,就买了毛线、毛衣针回来开工。
一个星期以后,高腾问我进展如何,我答,从来没做过织毛衣这样的技术活,现在还只打了四排,总是多十几针,少十几针,拆了又织,织了又拆,速度极慢,简直要把我所有的耐心都磨掉了,惹他在那头哈哈大笑,真是没有一点同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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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好了。”我安慰他说,“实在不行,我就自己穿了。”
“不——是。”高腾笑得不可抑制,“我要……这将是我最珍贵的一件毛衣。”
“不一定吧。”我含糊道,“毛线虽然选了好的质量,可是这活做得真不好,要是放在古代,我这女红就绝对不过关。”
“除去毛线,你还要花将近一百多个小时才能完成它,就算每个小时拿几块钱的最低工资,这件毛衣也是了不得的,更何况还加了你的心意?”
“也对。”我也笑起来,觉得高腾毕竟是学过一段时间的经济学,计较起来还有板有眼,便说,“那你也别穿了,以后就当做传家之宝珍藏起来吧。”
说这话的时候,我对手头这看不出形状的东西,又有了新的感触,其实这一针一线织入的,是我对高腾的思念,不禁叹了一声,现代的科技和交通如此发达,我思念的感情却不能得到很大的缓解,总是这般牵肠挂肚,实在没有大度的风范。
“高腾。”我鼻子酸酸,“你不在的日子,大部分时间都变得跟蜗牛一样慢速,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害怕自己老得太快,现在却抱怨日子过得又慢又长,真是辛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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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好想把这边的一切抛在一边,如果真这样做了——”
“那我肯定要把你痛骂一顿,怎么可以随便就抛弃了自己的理想?”
“我的理想,在很早以前就变化了。”
“新的理想?是什么?”
“和你一起变老啊,就这样,很胸无大志是不是?”高腾说着大笑了起来,让我觉得他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你就不会说些让我开怀大笑的事情!”我哼了一声,“你在那边要发挥和尚精神,千万不要给我带什么姐姐妹妹的回来。”
“你倒是提醒我了……”高腾在那边含糊不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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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的好朋友敏君,结婚后的日子和从前一样繁忙,我们见面的频率还是不变,地方还是经常去的那个茶座,我喝一杯绿茶,敏君喝咖啡,如此这般,直到有天,我发现她居然只点了一杯柠檬水。
“你该不是,怀孕了吧?”我大胆猜测着,总会把新婚女人的行为失常,往身怀有孕一方面想。
“对啊,晓芙变聪明了。”敏君笑得一脸绚烂,“太意外了,这下被家里的那位限制不去研究所,简直要闷坏了。”
“哦!”我大笑,“你一直执着研究时间银行的问题,都没有什么成果,现在——这就叫做‘无心插柳柳成荫’!你们家那位,还是很能收拾你的!”
“也不是啦,我斯文,不跟他计较。”敏君笑得矜持,显然是故意装蒜,“啊,对了,晓芙,你对时间银行的事情怎么看?”
“我是不大喜欢,也不大反对,也许对某些人来说,它的确发挥了作用。”我说,“我差点在这个事情上神经错乱,以后还是不碰为好。”
“说得不错”敏君啜着她的柠檬水,“我想,几年的研究,至少还是让我有一点收获,至少,我在工作中找着了——孩子他爸爸。”
“嗯。”我这么应答着,忽然就羡慕起了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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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双雪,我有一段时间不见她了,只能从她发来的邮件里了解一些她的近况。说起来,我还是没有弄清楚,她为什么会有一些忧郁,而她也一直没有说。最近的邮件,她的文字变得轻灵起来,让我稍稍放了心。
言而总之,我的生活还是从前一样简单,或者说,单调,烦闷的时候会出去走走,好几次就经过了九品。它还是从前的规模和模式,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只是柜台处的人换了一个。
我走近店里和店主交谈,从他的神情和眉目间可以判断,他即是以荀的父亲,于是想到以荀,我和他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了,最近也没有他的消息。
“以荀他最近好吗?”我问以荀的父亲说。
“还算好。”眼前的一个中年人淡然儒雅,让我猜想,他年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