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孙子性格有些软弱,但是人品不坏,只好你们相互扶持,这一世也可以过得安稳。”
“爷爷。”我忽然想起回光返照一词,心里哆嗦了一下,战栗之中是深深的恐惧,“您也会陪着以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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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连续几天,我一得空,就带了或鸡汤或小米粥,去医院看庄爷爷,让以荀能有些时候略作睡眠,直到庄爷爷出了院。
“小姑娘啊——”几日的时间,庄爷爷的身形消瘦不少,握我的手有些力不从心,“你觉得以荀怎么样?”
“他人很好,孝顺,对我很好。”我顺着老人家的意思说。
“嗯。”庄爷爷点点头,语重心长,“你和以荀两个,比之他的父母郎才女貌,是小有差距。想当年他们自由恋爱,结婚,以后也有过几年甜美的年月,然而可惜,他们不懂,岁月的流逝终会将爱情淡化,就是说转化为亲情,在以荀初中的时候,他们一拍两散,各自去寻找迷失的感情,一直到如今,也没有一个得到善缘。
“从此,以荀就跟着我生活,就是我这个年老体衰的老头子不能体会他,也不能开解好他……我一直担心以荀会孤苦无依,现在终于放了心,是不是?”
我默默听着,一时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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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以荀需要的,是一个能爱他、陪他走过风雨的人,这样就足够了。”庄爷爷说,“我只希望他一辈子平安,这就是最大的福气,你明白吗?”
“嗯。”一个人被动人的场景渲染了,就容易说出温柔从善的话来,我握着庄爷爷的手,不曾犹豫就答应道,“是,我会的。”
以荀家里有保姆做家务,我和他两个,就陪在庄爷爷身旁说说话。如此到了十点的光景,庄爷爷让以荀送我回家,不容我推辞。
“我想让你多陪爷爷一些。”我对并肩的以荀说,看了看他的侧脸。
“爷爷想让我陪你一些。”以荀牵了我的手。
是啊,和以荀相聚的这几日,我们都没有时间好好聊天,这会儿担心庄爷爷时日无多,也是徒然,于是问他,“这几年过得好吗?”
“我还好。”以荀轻道,“你呢?”
“我?”我该怎么总结过去的五年呢?其实也不过是上学就业而已,“还好。”
“那么?”以荀抿了抿嘴巴,“谈过男朋友?”
“暗恋算不算?”我歪头回应。
“那就是我了。”以荀好似松了一口气。
“你少得意。”我笑了出来,隐隐觉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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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区门口,目送以荀一步三回头走远以后,心里的不安化为一阵畅快一阵惆怅,连自己也不解。
于浩瀚宇宙中,过去五年的时间,连沧海一粟都不算,于我,却是人生重要关键期。虽然说起来,不过就是顺利读完大学,而后还找了工作,然而,到一个更广阔的地方努力成长,从封闭压抑的环境里跳了出来,见识了不同的人和事,心性有了许多的改变,我的确是不同往日,也不再是过去,总沉着脸的一个人了。
其中不能疏漏的一点,就是我对以荀的感情,已然不是从前被信任、被依赖得有几分成就感,相反,有一些负担。这倒不能完全归咎于,现在的我,得开始承担两个人的责任。
我慢慢走着楼梯,在快到家门的楼梯转弯处,看见一个人靠我门板而站,穿一身卡其色运动衣裤。
“高先生?”我对这一称呼别扭又顺嘴,半含笑半恼怒,“喂,我可是‘照顾协会’的会长和会员!”
“说的不错。”高腾努了努嘴巴,身子站直,“告诉你一个准确的小道消息,我今天搬到你家对面了,所以,咱俩又多了一层关系。”
“你?。”我知道对面的住户搬远多时,却不曾料到,高腾能在一日之间就搬了进来,笑意更深一些,单手插腰,“那怎么样?是不是要恭贺你乔迁之喜?”
“理所应当,不是吗?”高腾站在上面对我笑着,“一定,晚安。”他说,后背离了门板,向前几步抽钥匙打开了门,身子跟着消失。
“嗯?”我觉得此事疑点甚多,一进门,就对客厅的双雪嘀嘀咕咕起来,“知道吗?那个高腾烧坏了脑子,放了家里带游泳池的别墅不住,偏来这里体会民间疾苦,他就不怕,原来户主家留下的气味让他鼻子过敏。”
“你别这样啊——”双雪手上把玩着一个魔法,过一会儿才抬起了脸,“厨房里有好东西,他送来的。”
“什么?”我一蹦三尺高,连忙开了厨房的灯,这才瞧见,黑色台面上放了一篮绿色的果实,巴掌大,像梨不是梨,却是我再熟悉不过的。
番石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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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公子刚送来的,大概是知道你喜欢吃这个,还有,冰箱本来空空如也,现在,你瞧瞧看。”双雪手中的魔方已经拼好了红色一面的七块。
“嗯?”我依话打开冰箱,果然见到空间被塞得满满的,里面都是新鲜的水果,牛奶,还有一盒蛋糕。
“肖公子说——”双雪乐于当高腾的传话者,“他要把你养胖,然后让你被抛弃,真是诚实又勇敢啊!”
“才不会。”我洗几个番石榴,用盘子端到客厅,“双雪,你尝尝看,这可是养颜美容的好水果。”
“我已经吃饱了。”双雪对我的水果提不起食欲,“我才从西餐厅回来的。”
“什么?”我对双雪出入西餐厅的事情大惊小怪,“他转而追你了?”
“我条件不错啊。”双雪笑嘻嘻,“你以前,不是也有把他介绍给敏君嘛!总的说来,厚此也厚彼,肥水不流外人田!”
“双雪——”我该说什么好呢,“一入豪门深似海,有钱人的媳妇不好做,你别看他模样倜傥,其实难缠得很,又毛病诸多。”
“这个不担心。”双雪满不在意,“肖公子已经买了一个小居,自己当一家之主。”
“你倒是很了解他,说起来,他也很好养,没什么少爷脾气。”我双手一拍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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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芙,其实你还不了解他。”双雪把魔方转来转去,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肖公子不是你想象中的豪门之子,不信,你可以试着去了解看看。”
“不行啊。”我作垂头丧气状,“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当然了。”双雪也不含糊其辞,“我认识你八年了,对你的变化看得有一二分清楚——所以要给你一个闺蜜的劝告,晓芙,你该用心去分清爱情和爱情以外,不能因为旁的,失了这种分明。”
“可是我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的少女了。”我仰头看天花板,“以后我就和以荀相依为命了。”
“你如果看清楚一点,就会知道自己不是这样想的。”双雪大不赞同,“你内心是渴望一个像高腾一样的人依靠的。”
我没有反驳双雪的话,只能暗想,她已经被高腾的一顿西餐收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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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下班以后,我在校门口看见了高腾在门口反复踱步,本想很没有礼貌地悄悄溜过去,却先被他喊住了。
“晓芙——”
“高先生。”我认栽地喊道,“您没有工作可干吗?一天到头往外跑,难道就不担心坐吃山空吗?”
“其实我很忙的。”他似笑非笑,“我恰好经过这边。”
“高先生。”我现在都快把从前对他的轻松感觉忘光了,“如果‘看看’是双向选择的话,我真不想见到你。”
“为什么?”他还是嬉皮逗乐的样子。
、二四章
“因为,你对我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一个人。自从见面的第一天开始,你对我用假名字、假身份、假作失忆,仔细想想,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曾经认识过你。”
“在你心里,名字、身份种种的,很重要吗?难道这会影响,正常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顽固不化了。”
“会,大大的会。”我真想用榴莲敲他脑袋,“你一开始就不对我诚实,两个人连起码的真诚相待都没有了,谈感情,不是空中楼阁吗?”
“那是天上飞机,太空飞船。”高腾的确没有动用全脑,“就算它们要全部砸下来,把我压成肉饼,我也没有办法不理睬你,总之,让你讨厌也好,受你责骂也好,我都希望能看看你,听你说说话。”
“高先生。”我今天的耐心被他的奇怪设想磨得光了,“为什么你就不听我好言相劝呢?我是一个没背景,没品行,没多少感情的小教师,本来就不该和你有关系,下一次看见你,我不会再睬你。”
说毕,我故作面容严峻从他身边走过,却制止不了,他在后面继续放话。
“禾晓芙,爱一个人当是所有,我并非只欣赏你喜笑颜开的一部分。而且,我的固执也不输给你,认定你以后就不改变了。”他追到我面前,“和你一个多月的相处,我知道你最恨被人逼迫,所以只会远远看着你,如果你连这点权利都扼杀,那么干脆给我毒药毒死我好了。”
我倒是很想找了这种东西,然后用宇宙飞船送到外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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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你。”我否决他的说法,“你是大公司的总经理,不该是如此脆弱,和感情用事的。”
“我是。”高腾一再强调,“从少年而今,我的心里空落落了十几年了,直到遇见你,才觉得有着落。我只是比其他的人晚一些遇到你,这已经是最大的过错了。你问问自己的心,对肖文韬这个人还有感情的,不是吗?”
如果高腾不曾走远,我和他或许有些联系,不过,“如果”是不算数的,现在我也不会接受他搞精神分裂,“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肖文韬。”
“我是。”高腾实在没有新鲜的词了,“做一个真实的肖文韬是我的追求,现在我正一点点努力。”
我无话可说,再也没有听下去的耐力,便加快步子走到车站,挤上了前来的一辆车。
在闷热拥挤的气氛里,我一再制止泪流满面的冲动,只能承认自己到底感情脆弱,看见高腾就会忍不住生气。
而如此的理由,还是因为,心里早已留了一个大大的位置给他,连以荀都超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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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以荀打电话要我出去的时候,我以忙工作的借口推脱了,也没问他,为什么情绪低落,嗓音低沉,之后就一个人闷在房间里。
“你没事吧……”易双雪过来敲了敲门,“我最近都没有什么思路,写不出东西,快要弹尽粮绝,精神崩溃了。”
“严重吗?”我说,记不得自己有多久,对着键盘许久敲不出一个字了,“我们两个,同病相怜。”
“这样。”易双雪淡淡然,“怎么天天耗在家里,不跟以荀出去吗?”
“没。”我懒洋洋又大喇喇,“距离产生美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属于通讯不发达的过去。”
“那肖公子呢?你不过一两日不见,就天未亮赶了回去看他?”
“该怎么说呢?”我思索着,“和以荀在一起有心电相通的感觉,面对肖文韬,我总觉得轻松自在。现在的我,不想伤以荀的心,却也不能惺惺作态,只好相见OK,不见甚好了。”
这便是我的心声,一心二用,同时留有高腾和重要性的位置,徒增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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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芙,我要出发了,你在这边照顾好自己。”易双雪说,“一定。”
“走?独自旅行吗?”我知道易双雪这段日子都是郁郁不乐的,却没有估计到,她决定要出门远行了。
“嗯,所以一个人的时候也要照顾自己。”易双雪轻轻带上门。
听到她如是说,心里真感到几分失落,暗骂自己总是想不开也没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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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起,注意到易双雪一房的东西收拾干净,人已不在,便只有默默祈祷她一路平安了。
我用牛奶面包对付早餐,出门不久,接到了一个学生家长的电话,称班上的胖小子宋曦突发高烧住院了,顿时被搅得心神不宁。
给学生上课的时候,我发觉他们都有一丝焦虑,便放课本在桌上柔声道,“宋曦妈妈说他只是发烧住院,没有大碍的,大家就不要担心了。”
“禾老师。”孙琳琳的眼圈发红,“我们都知道,宋曦家里有白血病的遗传,他会不会有事啊?”
白血病?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宋曦不过十二岁,天真烂漫,难道真会被这可怕的疾病给摧残了吗?
一旦天灾人祸发生在自己周围,总有难以接受,不肯相信的情绪,尤其是面前这一群学生,他们的前面应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不该有谁就此夭折的。
教室里有好一阵沉默,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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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老师,今天我们几个一起去医院看看宋曦吧。”陈晨举手示意发言。
“我跟你们一起去。”我收拾了心情,勉强给他们讲了一点内容。
放学铃响过后,我,孙琳琳,陈晨以及其他几人,带了宋曦最爱的一大袋橙子一起到了他的病房。
在略微清冷的房间内,相比我们师生几个的愁云惨雾,宋曦脸上的笑容灿烂明媚,“只是一般的发烧,没什么大事的,死不了,绝对死不了。”
我们苦涩一笑,总觉得当事人是在说什么好话,安慰我们。
“呦,禾老师来了。”宋曦妈妈这时候推门而入,满面生辉,“让大家担心了,好在一切平安,真是一般的发烧。”
“太好了。”听了家长肯定的话语后,陈晨首先乐开了,从袋子里抓两个橙子出来“既然这样,这些东西我们就不客气地分一点了。”
“就知道你打我橙子的主意。”宋曦的嘴歪在一边,“不过,看在你们过来的份上,就给你吧,不过你别一个人吃完了,留点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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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看着两个男生灿烂的笑容,忽然觉得这寻常的感情尤为珍贵。我想我对生死还是耿耿于怀,看不开,从此以后,也会多一分对宋曦身体状况的担忧了。
这个周五,借宋曦出院的机会,我们班召开了名为“你说我说”的主题班会,大家将桌椅摆成场地中空的形式,而后开始你一眼我一语讨论起来。
我在靠近门口的座位坐定,手指在键盘上点击飞快,只怕抓不住同学们的言语,直到宋曦问了我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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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老师,您觉得读书写字有用吗?”
“是啊,是啊。”韩菲菲跃跃欲试,“您总是鼓励我们自由阅读,写作业也没有要求,妈妈说这样不利于我们打牢基础。”
“你们有什么想法?”我不急于回答。
“我觉得读书没什么用处啊,我爸妈就初中毕业,现在也有自己的店子、房子,比上大学的一些同学过得还好。”陈晨抓抓耳朵。
“我爷爷奶奶也说读书没什么用,很容易成书呆子。”丁佳佳想了想说。
“我姑父也是这样说……”更多的人接了话,叽叽喳喳很是热闹。
我默默记录他们的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