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晚会两个半小时长,最后照例是书记上台说几句总结词,然后就逐一揭晓了获奖名单。
我的心再次悬了起来,真是没有淡泊名利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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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等奖——二等奖——一等奖,听着书记有条不紊地报着获奖名单,我的心越抽越紧,忽然觉得自己成了最紧张的一个人,既怕节目不对评委老师的胃口,又担心班上的学生会大大失望。
三等奖。没有。二等奖。没有。一等奖,暂时悬而未决。
还有最后的两个机会。
等级越高,获奖名额越少,一等奖一共才两个,当第一个念出以后,我的心都快跳出胸口了,一点儿师长的镇定也没有,嘴边念咒似地嘀咕,“下一个肯定是,肯定是,我们班,我们班……”
“一等奖——”书记在这时候顿了顿,眯着眼,看着手上的纸宣读道,“五年级五班,话剧《玫瑰公主》。”
“喔!”我们班所在区域立即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只怕是要把屋顶掀了去。
“太棒了!琳琳——”我激动不已地和旁边的孙琳琳拥抱,“咱们班啊!咱们!”
“对,禾老师!”孙琳琳简直要从座位上飞起来,“哈哈哈!”
我笑出了眼泪,后知后觉我们这一区的人情绪爆炸过度,让旁边的人以为得了失心疯。
到了上台领奖的时候,丁佳佳在孙琳琳的推荐下,代班长上了台,脸红得比身上的粉红戏服更甚,下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个步子。
“我们班的第一个奖状!”丁佳佳回到我们中间,把奖状张开拿在手中,乐得跟什么似的。
、十七章
“这个叫做一而再,再而三,接二连三,源源不绝。”宋曦摇头晃脑,“我们班真是顶呱呱的!”
“嗯。”我说,“大家好好欢乐一番,可是不要乐极生悲哦。”
晚会散场以后,我们班的师生又赖在了台上合影留念,临近一点钟才开始感到了馋虫的进攻。
“看,瓶子,节目单。”宋曦和陈晨各抓一个米袋的一角,向我们晃了晃他们的战利品,“又环保,还可以换点儿班费。”
“没想到你们已经学去了我的看家本事了。”我喜滋滋地加入他们两个,“不过动作得快,让打扫的人看见就不好了,我们速战速决。”
一刻钟后,我在俱乐部门口跟大家分手告别,和几个班干部一起到附近商店还了服装,然后顺道去附近的研究所找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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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进的路上,我发现了自己性格颇为矛盾,一方面我,并不看重学校领导是否真的欣赏我们班的话剧,以为自己一方既然已经尽心尽力,就无悔了,另一方面,又怕学生伤了心,于是,在两种情绪的交杂下,我变得比任何一个人都激动和渴望,也庆幸学校还是给了我们班好的评价。
“瞧你越来越好看了。”我和敏君在常到的茶座面对面,自己先拉开了话匣。
“你这个没心肝的,这么久才来看我。”敏君从不吝惜用最温柔的神态对我说话。
“最近忙嘛——”我和颜悦色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班获一等奖了,让你也沾沾喜气——对了,你们研究的‘时间银行’也没有新进展?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正在进行中,不过这些深奥的物理问题,包括了能量、物质、转换等种种,复杂得很,你一个文科生是弄不太明白的,我也就不解释了。”敏君说,“了解点皮毛就暂时够用,有点好处。”
好处?我觉得这事情有点儿玄乎,从我知道“时间银行”这个概念开始,它带给我的只有说不清的困惑和疑问,哪有什么好处?
“晓芙——”敏君眼睛滴溜溜乱转,“一个人忘记了许多过往,关系的可不是只有自己,这问题要是继续上升,可就关乎哲学、伦理、心理学了。”
“对啊——”我回应,“还是不要扩得太大才好,不过,到目前为止,我都没有发现时间银行有何缺陷。”
“缺陷是数之不尽的。”敏君认真起来,“你那‘事有利弊’的哲学忘得干净了?‘时间银行’这东西,改变了无数人和家庭的命运,让他们老时痛苦不堪——你想想看,丢失一段记忆,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丢失一段亲情、友情,抑或爱情,更甚者的有灵感、才思,总会有点儿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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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君——”我由着桌上的绿茶渐渐凉了,“你看。”我把左手的袖子捋起,曲着手臂对着她,“如果后天的浅粉色、T字形符号,表示与时间银行有关,那么不幸的是,我就有一个,不过是若隐若现罢了,出现的时间总是不一定的,所以我发现的也迟。”
“什么——”敏君吃了一惊,拉过我的手肘看了又看,“真是惊为天人!晓芙,你赶快回忆,你哪一段的记忆最为模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还是什么?”
“我觉得过去相对完整吧。”我放下袖子,“没有什么不记得的。”虽然我很想忘记很多事情,可是过去的印象却不容易抹去,尤其不好的事情还容易想起。
“不妙。”敏君这会儿更严肃了,“我从来没有在身边的人身上找到实例,这下是被大大震撼了,晓芙,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帮助?”
“打住——”我及时制止了敏君,“我不会刻意去回忆从前的事情,因此不参与任何怀念往事的项目,敏君,你了解我的,当我爱莫能助了。”
“嗯。”敏君没有劝我,很快又寻了别的话题和我轻松笑谈。
半个小时后,我从茶座出来,大致回忆过去的事情,实在记不起自己遗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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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往家的方向走,经过与双雪重逢的精品店的时候,我透过商店的玻璃窗看到一个穿校服的女生,她从架子上拿下一条米色的丝巾,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容。
“看身形,该是个高中生吧?”我会心一笑,“高中,的确是一段难忘的岁月,虽然有些儿单调。”
犹记得大学的时候,我对室友追忆高中年岁的事情大感讶异,听着她们津津乐道高中的时候团结一致、朝夕相处的点滴,毕业后重聚的互相打趣,觉得同龄的自己与此相距遥远,因为,那被反复提及的高中三年,我被数学压得喘不过气来,实在是充满了灰色的记忆,所以,我以人要向前看自励,开始学着对他人的回忆淡然。
然而——说起来,我高中的事情还真是苍白啊,好像除了读书考试就不留其它了。仔细想想,如果时间可以重来,我倒是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可是这样的服务是‘时间银行’不具备的,我也只有望洋兴叹了。
我站在精品店前方几米处,往招牌看去,忽然地乐了:九品?难不成店主还是个芝麻官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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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面来看,整个店面以古典式的木制装潢为主,两扇大门也是传统的雕镂工艺,只不过上面装的是玻璃而非糊的纸。当我走近,把手落在上面门把的瞬间,不由心生穿越时空的奇妙感觉。
我推开门进入,向周围的木架一一略去,思忖上面的物事以各种各样的小玩意为主,例如木偶人、木制的桔灯、手掌大的水桶人、马桶型的储蓄罐等等,总的说来,除了靠近橱窗的一个架子上摆有各种式样的丝巾,显得突兀其中,其他的东西都像是木头做的。
“有什么合心意的吗?”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正是柜台处发出的。
“喔?”我这会儿其实就是瞎逛,没有让钱包损兵折将的准备,“我先瞧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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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我还是往柜台的方向望去,远观那里站了一个穿了深青色大褂的一个老者,约有七十来岁,留一小撮山羊胡子,脸有赘肉,很有弥勒佛的样子,笑容也颇具神韵。
“您好。”我向他鞠一躬道。
“你好……我好像见过你。”老店长若有所思,抚着自己的胡子眯了眼睛。
“我就是长了一大众脸。”我笑呵呵回应,“至少有十个人说我像某个谁了。”
“呵呵。”老店长笑着摇摇头,左右摇摆的不倒翁,“都说我健忘,可是你这个小姑娘的记性比我还坏,让我想想——你是不是姓禾,禾苗的禾?”
“没错。”我暗忖,自己刚才应该没有把任何证件掉在精品店门口,便向柜台处走近,“老先生您是怎么猜到的?”
“那就没错了。”老店长自得其乐,却不揭晓答案。
如此一来,我还是把注意力转业到了柜台上,驻足一阵,最后选了两个笑脸的木制桔灯,付钱后就离开了“九品。”
因为没有背包出门,店里又不提供塑料袋,我这会儿只有左右手各持一个桔灯了,出来后才发现店里的顾客多了起来。
“我为什么要买你们呢——”一出“九品”我就犯疑了,“你们就是传说中的摆设?”
我买东西向来以实用为上,对虚有其表的装饰品没什么欲念,可是,这会儿掏钱买了两个奇怪的东西,大概还是因为老店长的笑容可掬让我起了想法。
看来,温和的笑容实在容易让我钱包的士兵前赴后继,一去不回。
回家以后,我把两个桔灯随意地往书桌上一放,而后就把自己的一个行李箱打开,从里面翻出了高中的日记本、书信和毕业相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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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些什么东西啊?”我本以为,自己高中时候该有不少的思想和见解,结果却不是这样。从打开第一个日记本开始,我就有一个奇特的感觉,好像上面的手笔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尤其高二的一本让我觉得惊讶——这写得满满的一本反复提及了“庄以荀”这个名字,记叙的事情芝麻大绿豆小,好像我是专职为他写传记的一人。
我把日记快速翻过,对上面说的许多要好好学习实现理想的话,不禁一哂,只觉得那是远古洪荒时代的事情,至于为了考大学,逼自己费九牛二虎力气学数理化,更是大大不明智。
理科生在大学阶段花大力气学英语,仍效果不佳的实例,我是没有接触过,自己在高中投入大部分时间,仍学不好数学,我是深有体会了。总而言之,如果时间真的能够倒流,而我也能够顺从本心,那么高中的一段定不是这样过去的。
高中是回不去的,“庄以荀”这个名字则让我更为困惑了——从自己的文字里,我判断他一定是自己高中后两年的暗恋对象,颇有铭心难忘的意味。
问题正是出于此,按理说我对此该有点记忆,结果思来想去,我仍然不能从记忆力搜出一鳞半爪。
难道我失去了高中的一段记忆?如果这样,我为什么还是有点相关印象?为什么还保留了对数理化不能攻克的胆怯?
“双雪——”临睡前,我向双雪求助道,“我高中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你别急着回答,好好想想?”
、十八章
“高中啊——”微微一笑,没有一点儿犹豫,“倒是寻常的一段,努力要征服数理化,结果还是临阵脱逃,选择了文科班,此后在又爱又恨的纠结情绪中,继续逼自己发愤图强,除此以外,还跟庄以荀有点儿关系。”
“怎么个关系法?”我对此相当关心。
“这种事情嘛——旁观者迷,你这个当局者才应该清楚不是?”双雪已经哈欠连天了,“你忘记了?你曾鼓励他艰苦努力,后来还对人不理不睬,可以总结为,还缺乏喜欢一个人的勇气吧。”
“喜欢一个人的勇气?”一想到“喜欢”这个词,现在的我总免不了想起肖文韬——自从那日,他在校门口说了简单的“我喜欢你”四个字后,我对他的感觉也悄悄起了化学变化,不过,现在的情形是我很惦记他,而他可能早已想不起我是谁了。
即使对庄以荀有过感情,那也是属于过去了,对肖文韬的则一直没有正式发展,也不谈结束。过去的不可挽回,现在的一段还能把握,想到此,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否则,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肖文韬走远,也不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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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节那天,我一大早就往“九品”的方向走去,预备在一大堆奇怪的东西里待一些时间,以期得到一些灵感。
“或许还可以跟这个有些儿奇怪的老店长打听一些消息。”我在心里打着主意,推门的速度明显慢了前面的人一拍,于是跟在后面进去了。
“谢谢。”我说,进去后打量了他,比较他的侧脸和肖文韬有一二分相近,便在心里偷偷乐了。
“以荀来了。”老店长这时看向门口,“小姑娘也来了。”
“老先生您好。”我的样子有零点一的窘迫,心想自己这个小姑娘也二十四有余了——等等,以荀?该不会只是同名的巧合吧?
“需要点什么?”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身旁的人已经将屋内打量了一圈,这才看向了我的脸——就在我们目光对视的时候,我发觉他眼里有些变化,说不清是惊喜,还是猜疑。
“我——看看吧。”我努力抵制他好听的嗓音,坚决不让自己的钱包再瘦上一圈。
“禾晓芙?”眼前人看我的样子是难以置信的,忽然笑了一声,“很久不见你了。”
“那么你确实是庄以荀了。”这会儿我心里猜测的石头也落地了,“我一时都看不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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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把高中毕业照上的庄以荀看了又看,还是没留下什么印象,这下说认不出也属实。
“晓芙你?”庄以荀欲言又止。
“嗯?”面对自己曾经的暗恋对象,我这会儿可是非常洒脱,“看你风生水起的,一定是过得很不错了。”
“是吗?”庄以荀低了低头,嘴角的笑意忽明忽暗,“你比我过得好。”
“看,小姑娘——”老店长在这时候插话进来,还是笑眯眯的,“我的眼力还不错吧?”
“是啊。”我说,联想到时间银行一事,和左手肘处的T字形印记,只能面对事实:我已经忘记高中三年了。
“晓芙——你跟我来。”庄以荀情绪上扬,忽然抓了我的手臂到了门外,“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我对此没有一点把握,“如果是吃大餐,现在还为时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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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以荀没有回答我,只是拉我一路小跑,直到拐角的地方松了手,“晓芙,看你刚才还能还能谈笑风生,一定是不能体会到,我从大学起对你的思念了,这几年没有你,我过得并不好,所以,请你答应我,嫁给我。”
“什么?”我觉得这事情唐突极了,而且也不合逻辑,“你怎么敢确定我就是单身?”
我现在大概是出于心敏口拙的境地了,一方面,我记不起对庄以荀曾有的感情,也不理解,他这五年为什么没有联系我,另一方面,我努力思索要怎么拒绝他,一开口就问了单身的问题。
“因为你没有打耳洞。”庄以荀很有把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