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件事得从一年半前说起。”那吴生在地上叩了几个头后开始说起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草民有个好友,叫王子服,白县罗店人。他父亲很早就死去,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他母亲也就是草民的姑姑。
子服虽命苦但生性聪慧,也勤奋好学,十四岁考取秀才,入泮宫读书。他的母亲也很疼爱他,平常不让他到郊野游玩。从小就聘定萧氏为妻,可不巧,这萧氏还没嫁过来就死去,所以王子服求偶未成。
恰逢正月十五上元节,我见他精神不好便邀他同去游玩。刚刚到村外,草民家中就有仆人来,说家中有要是,让我回家,御史小生便先回去了叫。子服原本牙咬和我一起回家,可见村外游女众多,便乘着兴致一个人到处游玩。我也就回家了。
子服在游玩的时候,看见一女子容貌绝美,笑容可掬,手拿一枝梅花。好友被那女子吸引,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竟然忘记了顾忌。那女子走了去几步,把花丢在地上,说说笑笑带着婢女离开了。
王生拾起那花,对花爱不释手,可从此神情惆怅,像是神魂都丢掉了,于是怏怏地回家。到了家里,把拾来的花藏到枕头底下,倒头就睡,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姑姑为此非常担心,请和尚道士施法以消灾祛邪,病情反而加剧。身体很快消瘦下去。
医师来诊视,让他吃药发散体内的邪火,王生更恍恍忽忽,像是被什么逮住了。姑姑细细地问王生得病的来由,他默默地不作回答。恰好我闻讯赶去,姑姑嘱咐我一定要细细盘问王生。
我到王生榻前,王生见到我就流下泪来。
我当时还很好奇,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病了。御史靠近床榻劝解安慰他,渐渐开始细问。王生把实情全说出来,而且求我代为谋划。
我当时见他精神萎顿,还以为他说的是胡话,于是笑着宽慰他,说他的心意也太痴了,这个愿望有什么难以实现?我将代他访求那名女子。我还告诉他在郊野徒步行走一定不是显贵家族。假如她尚未许配人家,我就一定能把事情办成;若是已经许配了人家,那完美拼着拿出众多的财物,估计那女子也一定会答应。只要他病愈,成事包在我身上。
王生听了我的话,不觉开颜而笑。我就出去告诉姑姑,寻找那女子居住的地方,但探访穷尽,一点踪迹也没有。
姑姑十分忧虑,拿不出什么主意。
我家中又有事,于是回家了。
我走后王生的愁容顿开,吃饭也略有长进。几天以后我去姑姑家,本以为子服已经忘了那件事谁曾想他问我谋划得怎么样了。
我不忍心告诉他实情,于是就欺骗他说:‘已经找到了。我以为是什么人,原来是我姑姑的女儿,就是你的姨表妹,现在还在等人聘定。虽然是家中亲戚婚姻有些隔碍,但以实情告诉他们,一定会成功。’为此他还高兴得眉开眼笑,还问我说表妹家住在什么地方。我就骗他说哄住在西南山中,距他们家大约三十余里。子服又再三再四嘱托我,为了他的病能痊愈,我便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下来。
从此以后他饮食渐渐增加,身体一天一天地恢复。看看枕头底下,花虽然干枯了,还没有凋落,细细地拿在手上赏玩,如同见到了那个人。
他身体渐渐恢复,我也怕事情瞒不下去,就不敢再去他们家。
子服多次写信叫我去他们家,我都支吾推托不肯赴召。
他因我不去而生气,心情悒郁,很不高兴。姑姑担心他又生病,急着为他选择女子作妻,稍微和他一商量,他总是摇头不答应。只是每天盼着我去。我久久不去,王生也就更加怨恨我。后来他赌气把梅花放在袖中自己去西南山中寻找,姑姑当时也不知道,他就孤零零地一个人走,没有人可以问路,只是朝着南山走去。
大约走了三十余里,群山重叠聚集,满山绿树,空气新鲜,感觉特别清爽,四周安静,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险峻狭窄的山路。远远望见谷底,在丛花群树中,隐隐约约有小的村落。走下山进入树林,见到房屋不多,都是茅屋,而环境十分幽雅。向北的一家,门前都种着柳树,院墙内桃花杏花还开得很繁茂,夹杂着几株美竹,野鸟在其中鸣叫。猜想是人家园房,不敢贸然进去。回头看着,对着门有块石头平滑而光洁,就坐在石头稍事休息。
不久听见墙内有女予高声叫‘小荣’,声音娇细。正在静心听的时候,有一女子由东向西,手执一朵杏花,低着头自己想把花簪在头上;抬头看见王生,于是就不再簪花,含笑拿着花走进门去。王生仔细一看,这女子就是上元节时在途中遇见的。心中非常高兴,但是想到找不到关系门路进去;想喊姨,只是从来没有来往,害怕有讹误。门内又无人可问,坐立不安,来回徘徊,从早晨直到太阳偏西,眼光顾盼,几乎要望穿,连饥渴都忘了。时时望见女子露出半个面孔来窥看他,似乎是惊讶他久不离去。
后来有一位老妇扶着拐杖出来,问:‘你是哪里的年青人,听说你从早上辰时就来了,直到现在,你想要干什么?不会肚子饿吗?’王生赶忙起来行揖礼,回答说:‘将在这儿等亲戚。’老妇人耳聋没听见。王生又大声说了一遍。老妇人于是问:‘你的亲戚姓什么?’王生回答不出来。老妇人笑着说:‘奇怪啊!姓名尚且不知道,怎么能探亲?我看你这年青人,只不过是书痴罢了。不如跟我来,吃点粗米饭,家里有短榻可以睡,到明天早上回去,问清楚姓名,再来探访,也不晚。’王生正肚子饿,想吃饭,又因为从这以后渐渐接近那美丽女子,非常高兴。
跟从老妇人进去,见到门内白石铺成的路,路两边树上开着红花,一片一片坠落台阶上。顺着路曲折转朝西边,又打开一扇门,豆棚花架布满庭中。老妇人恭敬地请客人进入房舍,四壁泛白,光亮如镜;窗外海棠树,枝条带花伸入屋子里;垫褥坐席,茶几坐榻,样样都非常洁净光亮。刚刚坐下,就有人从窗外隐约窥看。老妇人叫道:‘小荣,赶快吃饭。’外面有婢女高声答应。对坐的时候,详细介绍家族门第。老妇人说:‘你的外祖父,是不是姓吴?’王生说:‘是的。’老妇人吃惊地说:‘你是我的外甥!你母亲,是我妹妹。近年来因为家境贫寒,又没男孩子,于是致使相互之间消息阻隔。外甥长成这么大,还不认识。’王生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姨,匆忙当中忘了姓名。’老妇人告诉他‘我姓秦,没有生育,只有一个小女儿,也是妾生的。她的母亲改嫁了,留下来给我抚养,人也不算愚钝;只是教育太少,喜嬉闹,不知道忧愁。过一会儿,叫她来拜见你认识你。’没有多久,婢女准备好了饭。老妇人不断地劝王生多吃,吃完饭后,婢女来收拾餐具。老妇人说:‘叫宁姑来。’婢女答应着离开。过了不久,听到门外隐隐约约有笑声。
老女人又唤道:‘婴宁!你的姨表兄在这里。’门外嗤嗤的笑声不止。
婢女推着婴宁进门,婴宁还掩住自己的口,笑声不能遏止。老妇人瞪着眼睛说:‘有客人在,嘻嘻哈哈,成什么样子!’婴宁忍住笑站着,王生向婴宁行揖礼。老妇人说:‘这是王生,是你姨的儿子。一家人尚且互不相识,真是让人好笑。’
第77章阴谋2
王生对那女子心生爱慕便问了她的年龄。
这婴宁又笑起来,笑得俯下身子,头都没法抬起来。老妇人对王生说:‘我说教育太少,由此可见了。年纪已经十六岁,呆呆傻傻像个婴儿。’
那老妇人得知王生还未娶妻就替婴宁说媒,对他说:‘像外甥这样的才貌,怎么十七岁还没有聘定妻室呢?婴宁也还没有婆家,你两人非常相匹配,可惜因为是内亲有隔碍。’
王生没作声,眼睛注视着婴宁,一动也不动,根本无暇看别的地方。
第二天,王生到房子后面,有半亩大的园,细草如毡铺在地上,杨花朵朵散落在小径上。有草房三间,花树四面环绕着草舍。王生穿过花丛,慢步行走,突然听到树上有沙沙的声音,仰头看,原来是婴宁在树上。看见王生来,狂笑起来,几乎要从树上掉下来。王生心疼的说:‘不要这样!要掉下来了。’婴宁一边从树上下来一边笑,笑不能止,将要到地上的时候,一失手,掉下来了,笑声才止住。王生扶着婴宁,暗中捏她的手腕,婴宁的笑声又起,靠着树不能止,很久才停下来。王生等她笑声停下来,才拿出袖中藏的梅花给她看。婴宁接过花来说:‘花枯了,为什么留着它?’王生说:‘这是上元节时妹子留下来的,所以留着它。’婴宁什么也不懂,于是继续问:‘留它有什么用意?’王生对婴宁本就爱慕,也没什么好忌讳,便说出心中实话,告诉她:‘用以表示爱你不忘你。从上元节和你相遇,天天思念以致生病,自以为要死了,没想到能再见到你的面容,希望你怜悯我这一片痴情。’婴宁根本就不懂得男女之爱,也不懂得接受王生的爱,便说:‘这是很小的事情,既是亲戚还有什么吝啬,等兄长走的时候,将唤老奴来,在园中折一大捆花背着送你。’王生对此还哭笑不得,不过看着婴宁纯洁无暇倒也不在说什么。
王生走了两天没回来,姑姑很担心他的安全于是到村中寻找,竟然没有一定踪迹,就来询问我。我记起以前说的假话,就让姑姑到西南山中去寻找。
王生想起自己已经出门两天,害怕母亲担忧,就告诉那老妇自己要回家,并且请让婴宁和自已一同回去。老妇人当时很高兴,说:‘我有这个愿望,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是我老弱的身躯不能去远处,外甥能带妹子去,认识阿姨,非常好。’就呼叫婴宁,交代了一些事情后让婴宁跟着王生一起回家了。
回到家中,姑姑看见婴宁非常漂亮,惊奇地问是什么人。
王生回答是姨表妹。王母心中一念,觉得不对,便告诉王生说:‘以前吴生和你说的,是哄骗你。我没有妹妹,从哪里得到外甥女?’于是问婴宁,婴宁告诉王母,她不是这个母亲生的。她父亲姓秦,死的时候,她还在襁褓中,记不起那时的事。姑姑这时才记起自己果真有一个姐姐,这时才说道:‘我有一个姐姐嫁给姓秦的人,倒是确实的。但她死了很久,怎么能又活过来?’于是很好奇,细问老妇人的面目特征和脸上的黑痣,都完全和那姐姐的特征符合。王母又疑惑地说:‘这倒是我姐姐,但是已死多年,怎么能又活过来?’
这件事一直困扰着姑姑,她寝食难安便捎信让我去了解一下情况,我去了姑姑家,在那我见到了婴宁,也就是如今坐在这里的太子妃。我询问后才大概了解了情况,迷迷惑惑地想了很久。忽然响起一件事,便问他们:‘这个女子名叫婴宁吗?’王生肯定了,我急忙说是怪事。我记得嫁到秦家的姑姑去世后,姑夫一个人独居,被狐妖所迷惑,害虚症而死。狐妖生下个女儿,名叫婴宁,还用包被包着躺在床上,家中人都见过她。
姑夫死后,狐妖通时常来。后来家中求得道士的符咒贴在壁上,狐妖才带着女儿离去。我告诉他们这个情况,大家都怀疑莫非婴宁就是那个女儿?正当我们大家正在疑信参半的时候,忽然只听到室内传出哧哧的声音,都是婴宁的笑声。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一直在笑,当时我们都被她逗笑了。
我当时请求让自己去婴宁家看看有什么奇异的地方,顺便为王生、婴宁作媒。
找到那村庄所在的地方,全无房屋,只有零落的山花而已。我记起姑姑埋葬的地方,好像离这儿不远,但是坟墓已经被荒草埋没,没有根据可以辨认,于是诧异惊叹地返回去。王母怀疑婴宁是鬼,进去把我看到的情况告诉婴宁,婴宁一点儿也不害怕;王母又怜爱婴宁没有家,婴宁也一点儿没有悲伤的意思,嗤嗤地憨笑而已。没有人能猜到她的心意。王母叫小女儿和婴宁同起同住,清晨婴宁就来请安。
婴宁会操持女工,手艺精巧,无人能比。只是喜欢笑,即使禁止她笑也不能止住。但她笑起来非常好看,虽然有些随意但不损害她容貌的美好,人们都乐于见到她笑。邻人家的女孩、年青的妇人,争着和她来往。王母挑选吉日将为她和王生举办婚礼,但终究害怕她是鬼。暗中在太阳底下察看,她的身影又和常人没什么两样。
到行婚礼的这一天,人们让婴宁穿上华丽的服装行新嫁妇的礼仪,婴宁笑得非常厉害,以致不能抬头弯腰,于是只好作罢。
每次遇上王母忧愁或是发怒,婴宁来了,笑一笑就会解忧息怒。奴婢有小的过错,害怕遭到鞭打,往往求婴宁到王母处去和王母说话,有罪的奴蜱这时来求见,常常得以免罚。而婴宁爱花成癖,在亲戚中到处寻找好花来栽种,并且私下典支金钗,重价购求纯种来种植,几个月后,台阶路旁藩篱旁边,处处都种了花。王家庭后有木香一株,攀援满架,与两边邻家相近。婴宁常常攀登架上,摘花赏玩,或是簪在头发上。王母有时遇见,就会呵斥她,婴宁最终还是没有改掉这爱好。
有一天,西邻的青年看见她,注视出神,心驰神往,婴宁不躲开,只是笑。西邻的青年人认为此女已有意于自己,心意更加没有约束。婴宁指着墙底,笑着从架上下来。两邻的青年人认为她是指示约会的地方,非常高兴。到晚上赶过去,婴宁果然在那儿。于是靠过去就行淫乱,而自己的下身像是受到锥子刺,痛彻于心,大叫着倒了下来。
仔细一看,并不婴宁,原来是一段枯木倒卧在墙边,他交接的地方是枯木上水滴出来的一个洞。西邻老父听到叫声,急忙跑过来细问,西邻青年只是呻吟而不说话。妻子来,才把实情告诉妻子。点着火把照看那个水淋洞,看到洞中有个巨大的蝎子,像小的螃蟹那么大。西邻老父砍碎枯木,捉住蝎子杀死了。把儿子背回家半夜就死了。西邻老父就把王生告到官府,告发婴宁的妖异行为。县官一向仰慕王生的才气,熟知王生是笃行正道的士人,说西邻老父是诬告,将要杖责西邻老父。王生代他乞求才免于受杖责,于是把他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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