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站定,四面一望,顿时一呆。
不知何时,那原本忙碌的七八个伙计,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站成一圈,双手抱胸,紧紧盯着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种抱起双臂的冲动——这群家伙看人的眼神太不要脸了!个个直勾勾只盯着她的胸!
景横波身材火爆,穿越前后都习惯男人对她凶器的觊觎,但男人那种玩意儿,好面子,就算垂涎三尺,也要故作正经,看是要看的,却是左溜一眼,右瞥一眼,用眼角,用余光,用反光,用各种掩掩藏藏的方式来眼睛吃冰淇淋,哪有这样七八个人,*裸毫不遮掩盯着的?
只是奇怪的是,这群人虽然眼神超级无礼,却并没有太多淫邪味道,倒像好奇和欣赏的成分更多些,给她的感觉,好像是这群人,觉得这样很稀奇,很美,所以一定要停下来多看几眼,至于世人认为妥不妥当,应不应该,人家是不管的。
再仔细一看,她心中也不禁一惊,这七八个人,个子都挺高,脸容虽然平常,但那样静下来抱臂看人的时候,气质神情,怎么也不像一个伙计。那身粗布白衣,洗得发亮,透着股深入骨髓的干净。
最要命的是,这七八人,个个都不动了!
棚子外一群人吵着要烩面,那群伙计不耐烦地翻翻白眼,其中一个家伙,脚一踢,头顶上一块白布落下,上面两个大黑字:收摊!
景横波傻眼——这都是静止的,要怎么找?
更糟糕的是,这群人看看天色,其中一人将棚子哗啦啦一收,竟然是真的准备收摊走路了。
景横波看看四周,又看看旁边的抄手摊子,一时进退两难。她怕这七八个人中有宫胤,想要跟去,但又怕其实宫胤在这附近别处,这一离开就是错过。
怎么办?
此时众伙计在收拾摊子,准备走路,天快要下雨了。
景横波伸手掏辨珠,如果辨珠血丝还是静止的,那就随这群人去,如果有了变化,那就跟他们走。
辨珠还没取出来,风声急响,那禹公子又阴魂不散地追来了。
景横波闪身让过,心中烦躁,怒声道:“第三次!”
禹公子却似根本没听见,转个身又来抓她,“我可没答应你那个赌约!”
景横波转眼一看那些伙计手脚奇快,已经将棚子器具都收齐,心中焦急,闪身让过,又去摸珠子,“让开!”
“你总在袖子里掏什么?”禹公子终于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一闪,“暗器?毒药?我瞧瞧?”劈手来抓她袖子。
景横波闪身一让,正在此时一个高大伙计从她身边走过,景横波顾不得禹公子,伸手在那伙计胸上一摸。
那伙计一偏头,呆了。
景横波顾不得他内心惊涛骇浪,一摸之下没有感觉到彻骨冰凉,宫胤的胸口,永远都是冰冷的。
她立即放手,伸手就要摸下一个。
正在此时禹公子手抓到,一把扯住了景横波的袖子,“哧啦”一声袖管撕裂,辨珠骨碌碌滚了出来。
景横波大惊之下,手臂一兜一斜,辨珠并没有落地,而是顺着手臂骨碌碌向前一滚,正好滚入她拉开的第二个伙计的前襟。
那伙计“啊”地一声。
四面伙计都瞬间凝固。
景横波却什么也顾不得了,辨珠不能丢!伸手探入人家衣襟内就掏。
她身子挡着那伙计,禹公子又挡着她,外头的人看不大清楚,但这附近七八个伙计可都瞧得清楚,一时眼珠都直了。
景横波掏没两下,那伙计和她同时“啊”一声大叫。
伙计唰一下跳起来,辨珠骨碌碌从他衣襟里滚出,他搓着胸脯,大叫,“啊烫!怎么这么烫!”
珠子弹飞向另一个伙计,那人目瞪口呆地瞧着,也不知道接,景横波一个饿虎扑食扑过去,砰一下将他撞倒,在他大腿面上,一把抓住了辨珠,抓到珠子刹那,她也唰一下一颤,险些把珠子扔出去。
烫!
她又惊又喜,趴在人家身上就去看珠子。
身后风声一响,一人将她拉了起来,禹公子的声音再次令人厌恶地响在她身后,“什么宝贝玩意?我瞧瞧!”
他一拉,辨珠又从景横波手里滑了出去,滚入了地上一滩泥水中。
景横波终于忍无可忍。一手抠起泥水滴答已经看不清血丝的辨珠,一手猛力一挥。
一个伙计腋下夹着的沉重的桐油大伞,忽然飞了起来,“砰”一下,狠狠砸在禹公子脸上。
重物和皮肉交击的声音沉闷,当桐油伞飞起来的时候,同时飞出的还有粘腻的鲜血。染了一伞斑斑红迹。
禹公子脸上瞬间开了酱油铺,他仰头倒下的时候,看见自己的鼻血高高飚起,天上划过一道虹。
有人惊叫,“杀人啦!杀人啦!”
有人拨开人群,发出惊恐的呼声,“公子爷们,快来啊,不好啦,禹公子被人害啦!”
有人向景横波扑来,人潮汹涌,景横波顾不得再看辨珠,生怕人多拥挤再失落这宝贝,急忙将珠子往怀里一揣,身形如电穿梭,在那群傻着还没回魂的伙计们胸口都摸了一把。
没有冰凉的胸!
景横波舒出一口长气,在摸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恶作剧地捏了一把他的脸——你敢看,姐就敢摸,说起来还是姐上算!
“收摊吧收摊吧。”她在另一个伙计屁股上踹了一脚,“不送。”
汹涌的人群扑来,有人在救那禹公子,有人在匆匆向外跑,还有一群人向这个方向赶来,远远看去前呼后拥,似乎这个禹公子的朋友来了,再不走就麻烦了。
但她不打算走。
她的目光,落在那边一直在做生意的抄手摊子上。
只剩最后一家,他会在那里吗?他要真在,又一直避开她,为何现在还不走?
她向那摊子慢慢走去。
鼎沸人声,再次遮住了细微的谈话。
“真是不好意思,想不到大胸竟然对我一见钟情。”
“你眼睛花了吧?她哪里对你一见钟情了?”
“她摸了我的胸你没看见吗?”
“她也摸了我的胸,她甚至用一颗滚烫的珠子,烫了我的肚脐!”
“少在那自恋了,没看见她趴在了我的大腿上?”
“你们都闭嘴,她每个人的胸都摸了,但她只捏了我的脸!我的脸!”
“要论独一无二,她对我才是独一无二,她踹了我的屁股!和脸比起来,你们难道不觉得,屁股才是男人更隐秘的部位?”
……
争吵声未绝,另一处角落,有人在清清淡淡说话。
“兄弟们最近似乎都很闲。”
“也许。”
“闹市摆摊见识人间烟火,也差不多了。该换个营生才是。”
“您觉得呢?”
“从明天开始,都去帮城外农民挑粪。”
“……”
------题外话------
……
醋醋更健康。
月底倒数三天啦,那啥,生出月票来了吗?
第十章 他用一生来爱你
景横波走向那个卖抄手和辣炒片糕的摊子。
这摊子最简单,就三个人,其中两个都是女人,可以直接排除,宫胤那个人再怎么伪装,都不可能去扮个女人。
她的目光,不禁紧紧盯在那个下抄手的伙计身上。
那伙计坐在摊子不起眼的角落,守着一口热气腾腾的锅,锅里蒸汽弥漫,不仅遮住了他的脸,甚至连身形都看不清楚。
此刻走近,她才惊讶地发现,那伙计身形肥胖,看起来绝不是宫胤的型。
她的心一下沉到谷底——这个也不是,难道辨珠错了?还是她弄错了?
忽然又想,宫胤只怕身体不大行,会不会形貌发生了改变?
她并没有停步,慢慢地走过去,在那人背后,伸手掏出了辨珠。
只一眼,她便惊异地瞪大眼睛。
辨珠里的血丝,动了!
再也不是先前的顶端一折,而是开始小范围的细微游动,似一条小蛇在那中间一线逶迤,但却看不出移动的方向。
而眼前背对着她的伙计,懒懒地坐在那里,斜着笊篱就可以让抄手煮熟,根本动都没动过!
景横波的心顿时冰凉,霍然转身,极目四望。
四面都是人群,人流熙熙攘攘,来来去去,每个人或嬉笑或严肃或疲倦或从容,那些形形色色的脸,表情各异的脸,在她身侧,在这摊子四周,化为无数陌生的潮流,喧嚣来去,每个人都在动,每个人都在说话,人声纷纷扰扰,人流呼啸而过,她立在这热闹中央,却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孤岛。
众人从摊子边经过,都诧异地看一眼这忽然傻站在摊子中的女子,她僵硬地立着,闹市人多,不时有人从她身边挤过,撞得她歪歪斜斜,或者嫌她碍事瞪她一眼,她却似浑然不觉,只怔怔地望着人群,脸上的表情,是一片空白,茫然而孤独的空白。
做抄手的左边案板做抄手,炒片糕的在右边案板做片糕,下抄手的紧靠在她背后下抄手,烟气腾腾里,各人在做自己的事。
辨珠紧紧地握进掌心,血水和泥水沾满手掌,细微砂砾碾着肌肤,让她微微清醒,她忽然听见有人大声道:“我点的肘子怎么还没上!”
又一人道:“我比你先点的,还没上呢,你急什么。没听伙计说,刚拨了一个人去天香居,给人家公子爷当面表演片肘子去了,人手不够呢!”
景横波霍然抬头。
还有一个人!
这三个摊子中还有一个人,刚刚走开!
她一抬头,看见几十步远处就是天香居的招牌,拔脚就奔了过去。
身后,少女停下了炒勺,婆婆看了她背影一眼,将手中抄手往锅里一抛。
烟气袅袅里,似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
景横波还没奔到天香居,就被前方人群堵住了。
一大群家丁护卫模样的人,守住了天香居门前街道,不许人进出,最前面站着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有人一眼看见她奔过来,立即指着她大叫:“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打伤了禹公子!”
身后,几个人扶着头破血流的禹公子过来,那几个锦衣男子,脸色阴鸷地盯着她,当先一人道:“拿下!”
景横波听而不闻,身形一闪,已经越过这些人,奔入了天香居,天香居里却早已没有人,客人已经被惊散,掌柜地苦着脸站在门口,景横波一把抓住掌柜问:“先前那个来片肘子的人,在哪里?”
掌柜吃了一惊,摇摇头——天香居每日人来人往,一个上门来卖小吃的伙计,哪里有人注意?
景横波只得再问:“那几个点片肘子的公子哥呢?又在哪里?”
掌柜努努嘴,似笑非笑地道:“姑娘,瞧着他们也在找你呢。”
景横波回头,就看见刚才那几个拦路的锦衣男子,正转身向她走过来。
她目光在人群中一溜,确定这群人当中,绝对没有那个片肘子的伙计,站在天香居台阶上再往摊点方向望,却看见那几处布招牌都已经取下,摊位已空——都收摊离开了。
再找出辨珠来看,一线血丝,笔直竖立,似一只漠然的眼睛。
这一霎心中失望失落,便如冰冷潮水忽然漫过头顶,头顶的日光也似忽然一黯,她竟有些站不住,靠在了店门口的柱子上。
有多大的希望,就有多大的失望,寻觅等待了大半年,好容易似乎触摸到他的衣角,却转瞬擦肩。
心中空荡,刹那间千疮百孔,每个孔都被凉风吹出凄凉长调,漫过殷殷的鲜血。
她立在台阶上,几乎忘记身在何地,要做何事,将往何处。
那几个锦衣男子,原本满面怒气要逼过来,此刻看她忽然茫然苍白,似丢了魂一般,不由怔怔地停下脚步。
景横波慢慢走下台阶,慢慢拨开人群,向外走。
“站住!”
她听而不闻。
如果听不见他的声音,万物喧嚣,于她不过是清风过耳。
一只手横在她面前,她木然地拨开。
不是他,不是他,那就所有人,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拦住她!”
脚步声杂沓,有人冲上来,七八只手,抓向她的肩头。
她一闪,已经在丈外。
她很疲倦,不想理会这世间所有纷扰。她心中千千结,都缠绕在那人手中,他不在,她就永远不能自解。哪里还有闲心去操心这人间恩怨。
头顶似乎有风声掠过,盖下一片阴影,她也不抬头去看,“嗖”地一声,面前落下一人,在四面的喝彩声中,得意地为自己的轻功挑了挑眉,手一抬,一道银色锁链,在地上撒出一个圈。
她浑浑噩噩,一脚将要踏入那个圈,那人露出得意神情,微微抬起手,准备等锁链捆住了她脚踝,就立即狠狠甩她一个大马趴,好叫这个敢对王族动手的疯疯癫癫女子,懂得自己的身份和罪过。
“呼。”一声,一条人影风一般掠过来,一把抓住景横波的手,将她狠狠一拉,冷声道:“木头!”
景横波一抬头,看见一道高高白影,掠来的风带着冷冽气息,让人想起一色皑皑的雪原。
伸过来的手微凉,骨节鲜明。
她微微抬起脸,嗅着那几分熟悉的凛冽气息,慢慢闭上了眼睛。
“走开!”掠来的是南瑾,一脚踢起那锁链,锁头如蛇弹起,啪一下抽在那男子脸上,抽得那男子嗷一声惨叫,赶紧退了下去。
南瑾逼退了那男子,平平板板的脸上依旧似有怒意,重重一拽景横波,道:“你怎么了……”
她的话声忽然止住。
面前,景横波还是闭目站着,似乎在感觉着空中某种气息,长长睫毛微阖,在日光下一寸寸濡湿,闪着细碎的晶光。
她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似乎欢喜似乎空茫似乎疲倦似乎无奈,看得南瑾这样不知人间烟火的人,都怔在了那里。
好一会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身周似乎有种极其压抑的气息,沉沉压在心头,令人不能言语。她只能怔怔地,帮景横波打发掉那些不断上来纠缠阻拦的人。
在忙着打架的间歇,她听见景横波喃喃道:“南瑾,刚才你冲过来那一霎,我差点以为是他,我差点以为,他改变主意了,愿意见我了。”
南瑾回头看看她——他是谁?称呼如此亲密,语气却如此苍凉。
“然而立刻我就知道不是。”
“可是真愿意,这样的错觉,久一点,再久一点啊……”
“一年零一个月又十天,我们失散了一年零一个月又十天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肯出现在我面前?一年?两年?三年?十年?辨珠因你而热,你却让我的心渐渐冷去。”
南瑾感觉到掌间的手指,冰凉,比练了般若雪的家族中人还凉。
她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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