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横波隐在帘幕后,听着那边动静,瑶夫人本身有软肋,也不想声张,和那大夫说自己出外正遇上远房表弟,表弟受了伤,着大夫来给疗伤。
那大夫也没问什么,给耶律祁包扎上药,走的时候幽幽说了一句:“夫人还是多顾惜身子,这结交太多,也不利于您养生美颜啊。”
景横波在帘幕后险些笑出来——好大的醋意!
看来这位瑶夫人不甘寂寞得很,夫君在前头美人在怀,她在后头勾三搭四。生张熟魏,皆可为入幕之宾。
大夫走后,她出来看耶律祁气色似乎好了些,微微放心。想着等他醒来就离开,还得赶往天灰谷给他找解药,这回得把七杀他们联系上。
她惦记着先前帝歌世家子的事,她随口问:“给你们族长送美人的世家子,是谁?”
瑶夫人神色有点悻悻,又有点兴奋,冷哼一声道:“轩辕镜长子轩辕玮。”
景横波霍然回头。
……
半个时辰后,景横波在瑶夫人的暗室里,翻看着一叠厚厚的文书。
文书是黄金部绝密文书,列的正是天灰谷的计划。黄金部、轩辕世家、耶律世家再加一个有控兽之能的绯罗,计划对天灰谷进行一次深层次的探索。文书是几家的契约,提到了事前准备和事后分成,还有具体的行动计划。
这文书,是景横波用一套化妆技术的展示和交换,以及适当的威胁之后换来的。
瑶夫人坐在她面前,不无得意地道:“老头子把东西都交我保管,恋上那贱人后又要了回去,但我可都抄了一份。呵呵,他都不知道我识字,不然哪肯把东西给我。”
她神情得意,眼底却深深寂寞,掌握重权的男子多半薄幸无情,枕边人那么多年,道尽宠爱受尽赏赐,但他连她识字都不知道。
爱的到底是人还是那美丽*,短暂青春,她如此明白。所以她肯用这万金难换的情报,来换景横波一套崭新的化妆技巧。
留住美丽就是留住宠爱,留住宠爱就留住了一切,她清楚得很。
备份情报本就是为了奇货可居。在合适的时候卖个合适的价钱。
她不无妒意地看着面前专心看文书的女子,少见的美丽先不说,更难得的是隐隐雍容气质,她在灯下垂目看文书的沉静神情,让人想起高位者的端严;而她轻轻拢起文书的纤长手指,被雪光映照出从容的姿态。
这种女子,让她这种历遍人生的女人一看便知道,她和她们,是不同的。
景横波翻开一页,忽然眼神一凝。
那份计划名单上,赫然有亢龙军的名字!
天灰谷行动中,将会有亢龙七色营精英士兵参加!同时还秘密抽调了一批封号校尉!
封号校尉是亢龙军中一种特殊的军职,半实职半荣誉,一般都是嘉奖在战争中表现特别杰出,一场战役杀人过百,或者阵斩敌酋的勇士。封号有勇毅、勇英、武成、忠勇等,这些人是亢龙军的精英和中坚力量,个个都是万人敌,是全军偶像。只要不早早阵亡,将来几乎都是当将军的料。
亢龙军居然参与了这一计划?还派出了这么多精英?这事儿宫胤知道不知道?成孤漠又是怎么想的?从计划书来看,亢龙这批精英承担了首批进谷寻找安全道路的最危险任务,成孤漠怎么会拿亢龙军的精英力量给别人开路?
用手指想也能猜到,里头有猫腻!
还有,七色营!
景横波眼神很冷。
当初宫门进逼,那五个自杀死谏,要求宫胤处置她,把矛盾推向*的士兵,就是七色营的。
那夜亢龙军啸营,最初也是七色营推动。
呵呵,终于能当面见一见。
景横波就着灯光仔细看那几份签押的契约,没看出什么名堂,忽然听见床上微有动静,转头一看耶律祁已经醒了,正默默凝视着她。
他看起来有点虚弱,眼神却依旧极亮,含着淡淡喜悦。
自生死昏迷中辗转醒来,能第一眼看见灯下从容静谧的她,真是一件令人温暖欣慰的事。
景横波冲他笑笑,扬了扬手中契约。
她不打算瞒他,只要打算一起去天灰谷,就没有必要瞒。在生死道路上对队友不忠诚,最后害的往往是自己。
“瞧瞧有什么猫腻?”
耶律祁一拿到契约就笑了。
“成孤漠这一份,墨色有点不一样。”他道,“有没有苍海珊瑚粉?没有的话,普通珊瑚粉也行。”
珊瑚粉取来,耶律祁将契约看了一遍,将粉末撒在几处空白处,用火一烤,顿时显出字来。
这些字一出现,就几乎改掉了整个契约的含义,将亢龙军的任务加得更重更危险,收获却在减少。一看就是一个完全不平等的,近乎于出卖的契约。
“苍海珊瑚粉隐藏字迹,西地沼泽的鲛油却可以令字迹在一段时间后消失。”耶律祁道,“契约每人一份签订时,必定每份成孤漠都要求看过。所以其余人的契约,将关键内容以珊瑚粉隐去,而成孤漠手上那份,必定加了鲛油,到时候拿出来做证据时,就是白纸一张。”
“亢龙军被黑了。”景横波唇角翘起。
“很愉悦?”耶律祁打趣她。
景横波不答,眼光流转。一看就是想使坏,耶律祁最喜欢看她狡黠模样,笑吟吟将契约收起。
随即他笑容便冻住了。
因为景横波在和瑶夫人道:“你说轩辕镜的大公子就是给族长献新欢的那个?你说明日族长宴请轩辕大公子?你说轩辕镜也可能来?那好,你安排一下,我要给轩辕公子献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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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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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不去献舞?”
“不能,我脚痒。”
“你毒伤随时可能发作,万一发作怎么办?堂上全是敌人,你走都走不掉。乖,你先好好呆着,我答应你,管他轩辕大还是轩辕二,轩辕家的小崽子,我迟早统统帮你宰掉成不成?”
“我马上就可以自己宰。轩辕大,轩辕二,统统到我碗里来。”
“唉……饿了没?我下面给你吃?”
“好。”
无厘头对话之后,就是一阵安静,哧啦一声油锅响,满室内*新鲜的香气。
瑶夫人一脸黑线的坐在旁边,看那对古怪劫匪男女,居然在她的屋子里下面吃。
耶律祁醒来后,苦劝景横波不果,忽然要求瑶夫人要一批食材来,说今天过年了,要做顿年夜饭给景横波吃。
瑶夫人对他这个时候还能想着年夜饭表示非常惊讶,更惊讶的是景横波居然拍手赞成,吵着要他下厨。
这些人神经铁做的?一边讨论着害人一边做菜?
瑶夫人越发觉得这对男女得罪不得,都是变态。
当然她也不敢得罪,因为耶律祁醒来之后,就逼她吃下了一颗药,现在她和丫鬟的性命,都掌握在这两人手中。
牛骨底汤泛着雪白油光,滚着一层厚厚的红油沫子,雪白劲道的面条丝带般在汤中翻滚,一沸之后,倒入先前舀起放在一边的冷汤降温,使面条收缩更加劲道,如此三滚之后,将面条叉入青花瓷大碗,舀上滚热醇厚的底汤,撒上葱花红油辣子,把切得薄薄透明的灯影牛肉整整齐齐码一排,香气极其有穿透力的射入鼻端,屋子里几个人顿时都眼睛水汪汪的。
第一碗自然给了景横波。她早就饿了,唏哩呼噜吃得头也不抬。
“香!好手艺!耶律祁你如果落魄了,卖面条也能养活自己!”脸那么大的碗,景横波顷刻干掉半碗,“好好的豪门公子,哪来这么好的厨艺?”
“家姐教的,你说的那些话她都说过。”耶律祁才不会给瑶夫人下面,挥挥手示意她要吃自己下,他重伤未愈,不进荤食,仰靠在被褥上,有点疲倦地看着景横波吃面,看景横波额头上泛出晶莹的热汗,便用帕子给她轻轻擦去。
“不觉得卖面条丢人?”景横波笑嘻嘻看他。
“嚼得草根,则百事可做。”耶律祁笑意懒散,“再说我又不算真正的豪门公子。”
“哦?”
“我是养子。”耶律祁挥手令瑶夫人退开,才淡淡地道,“只有询如家姐,才是真正耶律家的人。”
景横波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耶律家对耶律祁如此苛刻,不过话又说回来,耶律家对耶律询如也没好哪去。
“耶律家真正培养的是大公子耶律旸,真正指望的是三公子耶律昙。”耶律祁浅浅一笑,“耶律旸是耶律家出身最高贵的嫡子,按说国师之位非他莫属,但他十岁时得了怪病,至今未痊。所以要等三公子在九重天门学得大成之后,找到治疗他的办法,把病治好再迈入政坛。因此,当初耶律家讨论谁来做这个左国师的时候,一开始大家争得很厉害。险些酿成流血事件,后来长老们说,这国师只是代大公子暂时做一做,等大公子好了就交回给大公子,顿时就没人抢了。你也知道,要苦心维持家族地位,要在帝歌和各种势力周旋,要和宫胤这样的强势敌人做对手,必定是很艰难要付出很多代价的事,付出这么多代价,做出成果之后再交给耶律旸,为他人做嫁衣裳,谁肯?”
景横波点点头,心想确实,这国师不好做,某种程度上难度比宫胤还高,需要牵制平衡的力量太多,还要保护自己。难怪耶律祁在帝歌时,出手总留三分余地,未尽全力的样子。很明显,尽了全力夺了大权,立马就要让给耶律旸,很可能还会狡兔死走狗烹,他只能出手出一半,将局面始终维持平衡,才能保证自己活得长一点。
在宫胤那种强权政治下,维持这种平衡,付出的心力,非常人可为。
以往她还觉得耶律祁一定不是宫胤对手,处处下风,此刻才觉得,也许,这家伙一直在藏拙,有意退让?
“虽说没人抢了,但人选依旧难定。”耶律祁继续道,“长老们也得担心,指了哪个根系深厚的分支子弟去做,人家偷偷培植势力,将来不肯交还,还不好控制怎么办?选来选去,最后这好事儿落在了我头上。”
景横波深表赞同——不选他选谁?耶律祁是养子,父母已经去世,只有一个耶律家嫡系亲人,还是个瞎子姐姐。势力单薄,无人扶持,也无人会投靠,做一百年国师,事到临头也得乖乖交回,他是养子,把大权交回嫡系天经地义,不会有任何非议和纷争,而且那唯一的瞎子姐姐,也会成为他的钳制,真是再妙不过的安排。
这么想着,心中忽然有些酸楚,当初那十几岁少年,在世人不明所以的羡慕目光中,接过国师这一尊贵大位时,心中又该隐藏怎样的悲愤和无奈?
她把脸埋在热腾腾的面碗里,掩了发潮的眼底和那一声唏嘘。
耶律祁却以为她没吃饱,探头过来看她碗,“不够?再给你下一碗?”
景横波伸手推他,“够啦够啦。”
他刚刚包扎完,领口微微敞着,她的手正按在他颈下胸膛,一霎间他只觉她手掌温软细腻,柔似软云,撩在心上;她却觉他肌肤灼热,肌理结实光滑,似被火炉焐热的绸缎,在掌下一滑而过。
她急忙收手,偏转头去,炉火映上她脸颊,微微发红,晶莹如珊瑚。
他怅然若失,颈下三分,似乎还迤逦暖香。
室内忽然很安静,安静到生出几分尴尬,她急忙想找些话题来说,一开口又觉得空荡,声音击在墙壁上似有回声。
“轩辕镜派出了他最爱重的大公子轩辕玮,来和黄金部族长交接这事,轩辕玮给族长送了美人,被族长奉为上宾,不过,还有件巧事儿,你要不要猜猜?”
话题转得有点生硬,耶律祁接得却很自然。
“是不是瑶夫人昨晚约会的对象,也是一位轩辕家的公子?”
“这你也能猜到?”景横波惊吓地瞪大眼睛,“讨厌的智商!”
他笑而不语,黑发柔顺地披在肩头,眼光熠熠。
“很正常。”他轻声道,“轩辕家公子们争权夺利争得发了疯,是全帝歌都知道的事情。但凡老大轩辕玮参与的事,老二轩辕玘一定也会掺一脚。既然老大被派来和黄金部族长做这么重要的事,一旦成功自然在家族地位上升,保不准这是轩辕镜方便长子接家主位的特意安排。轩辕玘怎么能甘心?这家伙又是著名帝歌风流子弟,有一张好皮囊,他从族长小妾身上入手,勾搭成奸,借机带入混入天灰谷队伍……对吧?”
“我有时候对你们的智商,真的羡慕妒忌恨……”景横波唏嘘。
这句话一出口,她身子一僵,耶律祁目光一闪。
你们。
潜意识里,永远忘不了的那个人。无论怎么试图避开,总会很自然地溜出唇边。
有种记忆根深蒂固,刀也掘挖不出。
又是一瞬间尴尬,随即他很从容地接过她的碗,又顺手给她擦干唇边汁水,从一旁拖过一个带轮子的小推车,上面几个银盆子盖着盖子。
这是耶律祁交代瑶夫人从厨房要来的东西,景横波原以为是他要的是提前的年夜饭,没想到看见的居然是各种馅料,擀好的饺子皮,葱花佐料等物。
他要包饺子?
这也太闲情逸致了吧?
景横波瞪大眼睛,一时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惊喜。
她甚至有些恍惚。
看见饺子,才深切地找到了年的感觉,哪怕此刻廊檐下灯笼鲜红,福字满贴,但于她,这是别人的住家,别人的年,她寄人篱下,还在漂泊挣扎。
直到此刻,有个人打算为她包饺子。
饺子,于她就是年啊……那些在研究所的岁月,平日里都是吃食堂,过年的时候,小蛋糕会良心大发,整上一桌年夜饭,回回吃得她们打嘴巴不肯松,回回过年她和太史阑都要为抢食打一架。但是每次吃饺子都会安静下来,热气腾腾的大锅里,飘荡着雪白晶莹的饺子,个个鼓鼓囊囊,透着翡翠嫩黄色的是韭菜鸡蛋馅的,透着粉红淡绿色的是三鲜虾仁馅的,透着明黄的是蟹黄猪肉馅的,还有纯白的鲅鱼馅,杂色的海鲜馅……一人一个蘸碟,醋酱油葱花,四个人头碰头在大锅里捞饺子,各自寻找自己喜欢的口味……那些逝去的年节,那年节里氤氲的热气,那热气里,人生最饱满的团聚的滋味……
耶律祁的动作很快,真的很难想象这么一个风流雅艳的人会包饺子,但也许人生得漂亮就是不一样,他做起这样的事来,娴熟灵巧,姿态依旧优雅,饺皮在他手上翻飞,依次点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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