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谈婚论嫁起来,就对她不怎么样了,现在肯承认她在端王府的地位,到底还是顾忌太后。
若没有太后相护,楚王府被灭,当年已出嫁生子的荥阳也逃脱不了家破人亡的下场,哪还有她今天的显贵。
却见荥阳对站在花树前的赵瑜招了招手,待赵瑜走近来,便问他:“你领着那些人在做什么?”
赵瑜回答:“剪枯萎的花苞,稍作处置,可以入药的”
荥阳笑笑:“这种小事何用你这大男人来做?皇祖母说了,今天便留冰雁在你王府替你管后宅,由她去做吧”
太后顺着说:“瑜儿啊,皇祖母今夜带得这几位姑娘,都是家底清白的高门女子,精挑细选来的,与你父皇说好了,由你从中挑出侧妃,其余的留做侍妾。你既然有心上人,自是要她做正妃,这个你父皇都允了,皇祖母也不多话,料想应不至于门户太低,便由你任性一回但你须得听从安排,你父皇只生有你们兄弟姐妹九人,到了你们这辈,如今竟然只有太子生得一儿两女子嗣如此艰难,怎么得了?不提你二哥三哥,说了伤心,但他们有名号和王位在,以后少不得为他们过继皇族中的儿郎承继他们那一支香火……你已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你父皇十八岁成亲,十九岁生得你姐姐荥阳,到你这岁数,你们这些个都出来了……事有成因,也不能怪你而今你只管听话,把侧妃侍妾们都挑选好,定下来,咱们也好准备,等你五月大婚之后,侧妃与侍妾再陆续进门,端王府现今是冷清了些,等过个一年、两年的,有了小孩儿,也就热闹了——你父皇期望子孙满堂,皇祖母也是日盼夜盼哪”
赵瑜侧身站着,静静地听太后说话,不时瞄一眼两个拿着剪刀剪下花苞的侍女,周夫人见状,便走出亭子,去对侍女说一声:“把花儿给我吧”
公主府这名侍女却不认得周夫人,犹豫了一下,看看手上盛装花苞的红木托盘,王爷叮嘱了几次要她拿好的,竟是没肯递出去,周夫人皱眉,伸手去拿,却见赵瑜走来,不声不响把托盘接走了。
周夫人愕然,手还伸在空中,边上宋娉婷等人正边吃点心果脯边看着她,目光跳跃不定,脸上表情各异,宋娉婷微翘的唇角甚至挂着促狭的笑意。
她内心酸苦莫名,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冷冷地看她们一眼,跟随在赵瑜身后回到亭子间。
这只是过程,所有种种,都可以忽略不计,她要的是结果。
走进亭子之前她抬眼看到了钱婉丽,被几位年轻的宗室命妇拉着坐在右边画廊下的席位,笑得像个傻瓜。怪不得总不见她,这丫头还在那摇头晃脑否认董家和她家生隙,她家二姐连夜回家只为探看生病的娘亲,不是被休……
走进亭子里,她马上把钱家的事抛到九宵云外,因为听见赵瑜清清楚楚地对太后说:“皇祖母年事已高,该是享清福的时候,还这么为孙儿操心,孙儿在此多谢皇祖母了但是孙儿的婚事,一切从简,所以不打算劳烦皇祖母孙儿只要一妻,便是我那位心上人,我们有过盟约,生生世世相携相伴,绝无二心因此,不可能有侧妃、妾室,否则必遭天遣,皇祖母若不想要孙儿遭天遣、不得善终,便请将这些小姐、美人带走吧,一个都不能留孙儿心里眼里只有一人,足够了端王府只有一位女主人,便是端王妃,只有她能打理端王府事务——就算人在府外,只要她吩咐,王府里的人没有不遵从的,比如这花儿,她说要留着,给人做药引,我便亲自看顾剪下,给她留着”
这番话说完,亭子里所有人都呆了,包括荥阳公主,她眨了眨眼,看着弟弟:“那个誓约什么的,去解了罢不要说得太早……你、你可以不要侍妾,怎可以连侧妃也没有?”
太后怒容满面:“胡闹那女子是谁家姑娘?明日宣她进宫既是要嫁给你,总得进宫见过,也好训教礼仪——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心性的姑娘,敢要王爷发这样的誓约,反了天了”
赵瑜一脸平静,沙漠上黄烟遮日,万马奔腾而来的场景他都经历过,还怕一个以太后之尊、顶着祖母辈份想牵制他的女人?
“她很好,不需要再受训教出嫁之前她不来王府,若不愿意,可以不进宫她胆子很小,不敢反天,但有我宠她,在背后撑着,或许以后嫁进来很会闹腾,那是我的家事,只要不损害到你们,就不必说她什么,否则她为此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孙儿请皇祖母谅解”
太后气得鼻子都歪了,浑身发抖,荥阳表情古怪,周冰雁脸色苍白,最可怜那几个贵女,缩在一旁坐着,头都不敢抬。
其它宫里来的宫女、内侍、嬷嬷,全部屏息而立,眼睛盯在一点上,像个木雕,好像无知无觉,根本没听到身边这些对话。
唯有太后贴身的黄嬷嬷见太后情绪过于激动,便俯身劝道:“启禀太后娘娘,夜深了,是否该……”
太后冰冷的目光瞪过来,黄嬷嬷立刻低头不再作声,悄然退下。
太后的打算她是知道的,可是看这情形,能成吗?端王心坚如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会留下那十几个宫女?那十几个宫女经过精心调教,若能成功留下,或会得到端王欢心,骤然换上周夫人,不知端王会不会高兴?多年侍奉在太后身边,黄嬷嬷是看出来了,端王对周夫人无心无意,就算使用药物,一次两次可以,第三次,端王还会上当吗?他又不是傻瓜赵瑜不去猜太后在想什么,只把手上盛装着花苞的红木托盘交给罗允真:“这是端王妃要的,你知道怎么办”
“是属下明白”
太后看着罗允真准备走出亭子,忽然喊了一声:“等等这花,哀家要了”
罗允真顿时不敢动,拿眼去看赵瑜,赵瑜笑道:“皇祖母,不过几十朵枯萎的花苞,您要做什么?”
“入药哀家一身的病,拿回去让太医看着入方子治病”
赵瑜想了想,朝罗允真颔首:“既是皇祖母要,端王妃也不能小器,让给皇祖母又如何?但防她有急用,先拿去放好,问过她,若她可有可无,便都给皇祖母,若是她一定要,就分一半,总可以吧?”
在众人看来,赵瑜这样做合情合理,但在太后看来就不一样了:以她太后之尊,要几朵枯萎的花儿还得跟未过门的孙媳妇讨价还价?
太后寒着一张脸:“若是没有这几株花,她要什么?”
赵瑜淡然道:“但现在有养在端王府,那便是端王妃的物件,如今不是她要不要的问题,而是她肯不肯给”
太后彻底崩溃,一掌拍在桌沿,腕上流光溢彩的翡翠玉镯应声而断:“你,赵瑜太不像话了到底是什么样的狐媚子,把你迷成这样?来历不明,未知能不能进门,你口口声声喊她端王妃,不经皇帝颁诏册封,她能成王妃吗?你……那是要获罪的”
赵瑜眼神骤然冰冷:“我喊一声皇祖母,是尊敬您,但您若不将我视作孙儿,轻视我的妻室,从此便不再喊我只有一个妻子,非她不娶我是端王,不管册封与否,在世人眼里,她就是端王妃”
太后瞪着赵瑜,眼里明明有怒火燃烧,胸口急剧起伏着,但她终究是没有发作,指着一旁的周冰雁,哑声道:“你不要侧妃侍妾,连她也不要?当初你冒死救她,毁了她名节,如今,你有了新人,便想抛弃她么?好孙儿,你做事要有始有终”
荥阳公主听到太后这样说,顿时呆若木鸡,周冰雁则楞了半晌,忽然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赵瑜面前,哭得悲凉凄楚:“王爷求您给妾身指一条活路”
第一百五十三章议事
虽然有风,已经是暮春季节,天气不算寒凉,为不至于挡住视线,亭子间的挡扇后来又被陆续拆下,前方、左、右侧几乎拆完,只留着后背一侧,小花园不是很大,赵瑜顶撞太后,太后发怒,祖孙俩的对话,园子里或多或少的人都听见了。
赵瑜看着画廊下宋娉婷和另外三位小姑娘在玩编红绳,声声欢笑清脆入耳,那样的坦荡无邪,纯真友善,他的小乔,喜欢与她们在一起玩,是因为不用花费什么心机吧现在觉得对不起这几个小姑娘,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就不该拉她们掺合进来。
得知太后带来美人和待选贵女,他特意请宋娉婷来,那是因为对太后还心存敬意,不希望弄得太僵,想隐晦地告诉太后,如果需要侧妃侍妾,他有能力、可以自己找得到喜欢的女孩子,让宋娉婷这些活泼亮丽的女孩和太后选的女子相比较,太后就应该知难而退,不要逼得太紧,他再好好地与太后谈谈,说明自己有心爱的人,不容侧妃侍妾,希望此后不要再为他操这等闲心,然后她们怎么来的,还怎么送回宫去,就可以了。
却没料到事情变成这样,太后不仅仅想塞给他美人,还要把周冰雁留下替他管后宅,他当然拒绝,太后发怒最终显露心思: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一个目的,他必须收下周冰雁为妾室周家这一老一少,当真太过份了凭什么笃定地认为他一定得收下周冰雁?是不是觉得他应该代替母后偿还当年太后硬顶住晋王,保下楚王府的这份人情?
赵瑜冷冷地看着俯跪地上的周冰雁,话语如冰:“我冒死救你?可能吗?我堂堂皇子,你是个叛臣之妇我或许好色,你可没有那份倾城之貌我只不过跟父皇说了一句话:围棋是国之瑰宝,历代祖先智慧凝结而成,女子中少有学得如此精湛棋艺的,杀了她便等于抹煞了十几年精修,有点可惜不过一个女子,留着她无害,若她能潜心修炼,或能成为一代棋坛女杰……谁知道,你的棋艺与你的头脑竟是分开的,以为你聪明,实则愚笨至极一个人对你有意无意,感觉不到么?我对你一直以礼相待,所谈所论除了围子,再无其他。北上之时亲自将你送进宫,交到太后手里,我以为,自此后你安全了,可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闲适生活从北边回到京城,你住在旧王府,我不以为意,因为我根本不住进去你以前对于我来说,亦师亦友,我敬重你,但现在,你在我眼里,只是个令我厌憎的女子,如此而已救你,是毁了你名节?你这样认为?试问你有名节吗?叛王眷属,想要什么名节?现在想死,还来得迟”
周冰雁跪在地上,头抵着地,一动也不会动了,太后则通地一声跌靠到椅背上,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太后被几个孙子送回到宫里,当夜便发了大病,惊动圣驾,皇上问了事情经过,没多说什么,在慈宁宫坐了半个时辰,看着太医们忙碌,内侍奏请,说第二天还要上朝,请皇上回寝宫歇息,皇上还是等到太子和太子妃赶来,又交待妃嫔们好生照看着,才离开慈宁宫。
第二天朝会过后,把太子、端王和几位内阁大臣留下,商讨黄继盛蒙冤误判之事。
内阁大臣秦玉章道:“先帝特制暗卫铜牌,有龙纹、虎纹、豹纹三种,龙、虎纹有名无册,为一、二等暗卫,端王手中这一块虎纹铜牌,上镌金篆‘杨继盛’三字,乃先帝御笔亲书,杨继盛为先帝二等暗卫身份无疑另查实当年四位殿下突奔出城之际,宫墙内外有多人牵住大量内卫,城内巡防的卫兵故意喊错口号,导致禁卫军混乱,叛王分神……这些,应是先帝暗卫所为。但先帝暗卫无数,若全部出动,叛王必不能得手,臣猜想当时先帝病危被困在寝宫不能动弹,贴身内侍尽为叛王所持,指令发不出去,而黄继盛或是偶然得到什么人传的消息,不得先帝亲口下令,他就敢如此作为,也算他有胆识”
太子忽然说道:“我隐约还听见他说了一句,提到钟福”
皇上点了点头,黯然道:“先帝寝宫有位内侍钟福,管洒扫清洗,极少露面的想必是先帝身边其他人都动不了,唯有让钟福出来……钟福,他是个哑巴”
他摇着头叹了口气:“或许像看不透暗卫黄继盛真实身份,钟福,其实不哑?朕,竟不知负了多少有功之士”
目光扫向两个儿子,赵琮和赵瑜同时低下头,赵瑜暗想:谁也没想到啊,身上那块铜牌竟是岳父身份的象征、救命之物那夜之后他就不曾见过那块牌子,而小乔那时太小,不认识那几颗金篆字,倒是把它当宝贝收藏起来……身在江南,竟由着它留在厚院小木楼里风风雨雨几年时光,她就没想过要取回留在自己身边?
由此想到,小乔不但不要铜牌,也不要夜明珠了不禁气闷:小没良心的,脑子里装的尽是银子吧?几年来天南海北经商赚钱,父亲和丈夫,都可以抛弃一边不管大臣董富春道:“皇上不必自责此事原系兵部尚书钱贵田故意所为,贪人之功,瞒上欺下,黄继盛在叛王治下仍任兵部侍郎,或许是因为没有了腰牌,并未显露其先帝暗卫身份,每日只是按部就班,上朝下衙,其间还曾请过长假,寻找不知何故走失的一双儿女,对叛王并无特别效劳。皇师进京,满朝文武拥戴圣上,叛逆土崩瓦解,清理叛臣之时,钱贵田最先刻意打压下去的,便是黄继盛,务必教他有口不能辩”
秦玉章说:“钱贵田忌妒贤能,贪人功劳,此为小人行径,欺瞒圣上视听,无视朝纲,陷害忠良,私自处置有功之臣,实乃罪大恶极如此奸佞小人,不配站在朝堂之上”
皇上看着几位大臣:“朕登基以来,有太子辅国谋政,四海清明,端王平定西北,边民安居乐业,乾坤朗朗,国富民强,此太平盛世来之不易,岂容奸佞乱我朝纲,忠臣含冤蒙尘?此事从速查办,是否还要交付三司会审?”
内阁资格最老的大臣陈德规道:“老臣以为,此事已清楚明了,可以直接交付刑部结案,不宜再三司会审。毕竟事情压得太久,牵扯到的人和事太多……”
皇上眼眶红了,声音暗哑悲伤:“也罢黄家人有委屈之处,待回到京中自会补偿,不好让朕的忠王和孝王再受惊扰……”
说完以袖遮面,靠在龙椅上,太子和端王见状惶恐地同时跪下,流泪道:“父皇保重”
几位大臣也相随跪下磕头:“皇上节哀皇上保重”
此事便仍交由太子监管刑部发落,而皇上思念两个儿子,伤心之际,竟然忘记赵瑜冲撞太后一事,本来准备要留下他来狠狠责斥一顿的,等到所有人都辞去,皇上也在内侍劝解下起身回内宫,方想起来,不由得苦笑摇头:到底是骂不得他。
昨天太子进宫求见,皇上才知道了黄继盛蒙冤一事,内心恼怒,钱贵田多年伴在君侧,看着倒像个明事理善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