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雨，像是冻结的小砖块，大颗大颗地砸到身上。
然后，看见有人喊了一声：飞机可以启动了。飞机上的所有的人都在欢呼着，鼓掌着，庆祝这条新生命终于获得了希望。可是，这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原本就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来的。
只想让他知道她的心意。
那一刻，看着他，心中有一种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悄悄滋生：其实如果现在跟他回去，他们也许会建立一个家庭，为他生几个孩子，一辈子都在一起……就算心里有些许愧疚，但他们或许会很幸福吧。
顾晴推开言旭东扶着她的手臂，冲出机场，追着他跑了很久，拼命要追上他。
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叫着他的名字。但是他离开的速度太快，她只追到一半，就浑身虚软地停在了半路人，看着他坐上车绝尘而去，拼命咳嗽，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是后悔的。
如果她知道自己会这么难过。
如果她知道他会这么悲伤。
如果她知道……
※※※※
抵达美国，专业人员立刻为蓝易然做了手术，过程中只用了十多个小时，却仿若过了整个世纪般漫长。顾晴和言旭东二十四小时都守在病房，手术很顺利，抢得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她心中松了一口大气。。
但就在手术后的几天后，顾晴正要和言旭东告别回到S城，蓝易然双目忽然看不见，失去了方向感，身子瘫软在床上，只能最普通的张嘴吃饭，其它的正常活动都做不了，这让他们吓坏了，跑去找医生，医生告诉顾晴和言旭东，可以签字让病人出院了。
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年仅三十二岁的生命，就要终止了。
没就得想。※※※※
蓝易然出院了。
言旭东把他的东西都搬到了酒店房间里，看了坐在床头照顾蓝易然的顾晴一眼，悄无声息地从房间出去了，这是长久以来，他们第一次独处，气氛有些许尴尬。
蓝易然看着她用温毛巾细心地擦拭着他的手指，瘦得只有骨头的手指完全没有半点美观，反而有几分可怖，他神情微微僵硬，几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抽回手指，顾晴手中一空，讶异地投过视线：“怎么了吗？”
蓝易然把手掌放进被子里，担忧地看着她：“我担心会吓到你……”
顾晴微微笑了：“没关系，我会适应的。”
尽管是不计前谦地笑着，却让他感觉更加难受。蓝易然转过头，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要是再残忍一点多好，不让他体会到这种美好，也就没有那么后悔，后悔得不想要这么早地离开，他为她做得事情还没有完成，想了许久，他终于抬起头，正视顾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酒吧发生的事情？”
“啊，过了很久的事情呢。”顾晴想了想，“现在想起来，在这么多事面前，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那时候的我太小题大作了……”
“晴晴，告诉我实话。”蓝易然唯一还生动的眼睛盯着她：“你真的不介意吗？如果那个男人是你身边最密切的人，是他伤害了你，却还瞒着你，你一点也不在乎吗？”
顾晴抿了抿唇：“我说的都是真的。怎么说，有一些事情既然无法避免发生，就只能去接受。有时结果却未必如想像中那么不堪，我知道是谁，但我不怪他，我很庆幸，当初不是别人，而是他。”
蓝易然半信半疑道：“真的？”
“真的。”
顾晴说的基本是实话，只是她没说出还在等待温绍廷告诉她这件事情的真相。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蓝易然却不死心地追问：“当初你会离开我，不就是因为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才决定离开我？他也和我同样做了不可原谅的事，为什么你能这样坦然地对待他，这不公平。”
“这你还看不出来？爱情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何况，和温绍廷这段感情里，他们就一直呈现于不公平的状态，他一直不停地付出，她一直无条件地接收，这样又怎么计算呢？
觉得很对不起温绍廷，但一想到回去后，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死皮赖脸地跟在他身边，用余生的日子去补偿他，全心全意地和他在一起，顾晴的担心便减少了一些。
※※※※
与此同时，喧闹的酒店中。
温绍廷不喜欢应酬，他是学设计的，很注重生活品质，但他应酬很多，坐在这个位子上，每天都有许多的宴会争先恐后要他参加，秘书会替他筛选，哪些是必要的，哪些是可以推掉的。
今天他原本不想来，因为是一个很大的合同，合作过几次的大客户指名要和他亲自商谈。他做事一贯果决，在商场上是无人不晓的风云人物，这么多年下来，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认准：温慕言不会打败战。
他从前也是这样认定的，只有他不想打的战，没有他打不赢的战。从顾晴出现在S市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辈子最惨重或是最风光的一场战要来了，因为是她，所以这一场战格外的很棘手。
今天的饭桌上，坐着一群人，只有两张熟悉的面孔。一张是这次过来谈合同的陈总，另一张，也是因为身边妩媚的女人他才想起来。他包养了几年的小情人，除此以外，还带了几个算得上漂亮的女人过来，此时正在酒桌上不遗余力的对着他们大献殷勤。
他坐在他们对面，冷淡的用手臂撑着下巴，清冷的表情，蹙着眉，眼睛有充血的迹象，依旧深邃，杂糅进太多的复杂，不接受，也不拒绝，惹人遐思的态度，看得身旁的女人们一度痴迷。
温绍廷也会打败战，想到这，嘴角扯开自嘲的笑，还是习惯那个思虑成熟的温绍廷，不打无把握的仗，不做会后悔的事。碰上晴，他的人生似乎正朝着颠覆的方向发展，他越是克制，反倒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并不后悔他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也确定了彼此的关系，他后悔的是，自己竟会被那种冲动的情绪掌控，他的设定并不是如此，只是冲动远超过了他的理智，继而对她造成伤害。
他见过很多女人，环肥燕瘦，过目即忘，而那个娇小的身体，甚至可以称得上瘦弱，却让他莫名地想亲近，想倚赖，这是怎样一种感情，那样渺小弱势的顾晴，轻而易举地，就能闯入他的视线，打破他引以自持的冷静。
他从未试过，所以不懂，这种舍不下放不开的感情，他不知道别人的经历，如果单从他自身下定义，人们所说的刻骨铭心的爱情，不过就是如此。
温绍廷身边坐着几个女人，几杯酒下肚就开始放浪形骸，把所有的招数都使了出来。
陈总递烟给温绍廷，温绍廷微微一笑，礼貌的拒绝：“这玩意太久没抽，没感觉了。”
陈总也和他来往过几次了，听到他这样说，就揶揄他：“你家那位好命啊！去年就听你说要孩子了，不能烟酒，现在都该怀上了吧，怎么还烟酒不沾？”
温绍廷笑笑，不愠不火：“习惯了。”
陈总也是有家有口的人，明白责任这个东西，觉得惭愧，打趣几句也就不再为难。
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饭局结束，大家兴致勃勃的还在商量转战下个地点。温绍廷觉得有些透不过气，签下合同后，拿了衣服去外面。他站在门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捋了捋袖口，开始往前走。
温绍廷很久没有这样疲惫，脑袋里像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他不希望看到蓝易然变成这样，但他无能为力。他不是神，没办法完美的处理好所有的事。
独自坐车回家，他推开门，客厅没有开灯，四周一片漆黑，这是他以往回家时，从未碰到过的情况，让他焦躁的心情一时平息不下来。他下意识的走进房间，顾晴还睡在床上，天蓝色的被单衬着她如雪的肌肤，空气中氤氲着她沐浴过的甜香，总会引得他莫名有些心猿意马。
她平时就是这样，心情好像一直都很好，无论是上班受了什么委屈，回到家里总会尽心尽力地做所有的事情，煮衣做饭扫地铺被单，一切很平凡的事情，她都做得津津乐道，做完所有的事情，总能躺在沙发上等他回来，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温绍廷曾经无数次觉得这样的顾晴很可爱。
如今看着没有变化的景像，却少了一个人。空荡荡的卧室，她的气息被海风吹得所剩无几，仿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那种发自心底的强烈不舍让他感到难受。
他突然很想抱抱她，然后身子一僵，已经有人从背后抱紧了他。
孩子还在吗
更新时间：2012712 18：16：26 本章字数：4688
程津津是有听到他回家的声音的，但她还藏在角落一端没有现身。偑芾觑晓他一直望着床头的方向发呆，没能等他发现自己的存在，身体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贴在那个火热的背部了。
她的脸紧紧的伏贴在他背部，男人成熟的气息包围着她，让她羞赧得有些不知所措。
温绍廷哼了一声，却没有推开她。
程津津鼓起勇气，双手抱紧他：“你给我一次机会留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温绍廷的声音比寒风还冷：“你知道答案。”
程津津心尖一酸，不死心地紧紧地缠着他，低低泣出声，不由地抱怨：“我比顾晴漂亮，比顾晴聪明，比顾晴优秀，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温绍廷眉头不知不觉紧蹙起来：“已经过去了，现在讨论这个没有意义。”
原以为自己听错，因为温绍廷这个时候还在想着那个女人。半个月过去，蓝易然和顾晴俩个人不声不响地离开，正常人都能想像到他们是私奔了，这个时候，程津津并不知道蓝易然生病的事情。所以很快又听见她说：“慕言，让我们忘记掉以前那些让我们不开心的人，重新开始在一起培养一段感情……不好么？”
“你明知道是不可能。”温绍廷回答得很快。
“你是在怪我么？我会和蓝易然在一起……仅仅是因为当时你不要我，才会一时想不开啊。”程津津越说越激动，声音已经有些颤抖，“我爱慕你已经很多年了，若不是当时年纪小，以前我就会继续坚持。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明明我们在一起很适合，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呢……”
温绍廷淡淡地笑了一声，却没回答。
“我无数次容忍，退让，都是因为尊重你。你爱顾晴，想要和她在一起，我愿意成全你们。只要你们幸福，我无所谓。可是她却背叛你跟了蓝易然，你为什么还要对这样一个无情的女人那么在意，她完全不会领情的！”
话未说完，温绍廷已打断她：“程津津，我想要怎么对她，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要再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说这些话，没人有资格这样说她，包括你。”
“你说的是当年的顾晴吧。”程津津被他的怒气骇到，心里隐隐有惧意，却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意，“你没发现么？那个没人有资格说的顾晴，早就仗着你的宠爱变得有恃无恐，她早就不是当初的顾晴，我保证，蓝易然要是愿意像你对她一半般对她，她肯定毫不犹豫地回到蓝易然身边。”
很久，很久，温绍廷都没有说话。
程津津的眼中很快就积蓄起眼泪。这是她这半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在温绍廷面前示弱，毫不遮掩的流眼泪，她是那样脆弱，任何男人见了她这幅模样都会动情，偏偏前面的男人不解风情，从来他都是这般冷血的人，她却不甘心。
“慕言，还记得以前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你陪我一起去的电影吗？我当时哭得好难过，因为里面的女人被那个男人伤了无数次，只因长得丑，配不上他。另外一个女人什么也不用做，只要撒一声娇，就能获得男人所有的宠爱。我觉得她太可怜，这样对她太不公平。”程津津喉间哽咽，一字一顿的说：“慕言，别再管她，也别喜欢她，你公平一点，别再让我痛了。”
这是一个女人最脆弱也最诱人的时候，大颗的泪水滴在手臂上，神情委屈动人。温绍廷看着程津津，似乎在思考，半晌，沉声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我可以给你。”
程津津大惊，这比她获得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望尘莫及！
只是，温绍廷远没有她想像中仁慈，喜悦没有维持多久，他的声音像空谷回音一般在这空旷的卧室里回荡：“我给你的是我想要给的，你想获得这一切，只能照我说的做，你一直都懂的。”
程津津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时候，她还竞争不过一个背叛了他的女人，她的脸色相当阴沉，眼中泛起绿色的光芒，一如自荒野坟墓中走出的孤魂野鬼，脸拧了起来，甚至有些扭曲：“她到底哪里好？你这样喜欢她。”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温绍廷绕过她，“出去吧，下次没我的允许，不要进来。”
程津津为了他的冷血感到咬牙切齿，凭什么？他明明让她感觉到，他不是那样无情的人，却总是对她这样残忍呢？一路上几乎是带着这样愤然不平的心情踏出他的房门。她将背脊挺的笔直，努力维持高傲的姿态。
※※※※
这日早上，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这方面的权威医生听说了蓝易然的案例，表示很有兴趣，这个消息让顾晴和言旭东精神一震，一起跟到医院，看着蓝易然被送进手术室，她正准备离开，却听见言旭东在后面说道：“顾晴，你回来。”
她疑惑地回头。
“你哪里都别去。”
“什么？”顾晴先是一愣，很快坚决摇头，“……不，我帮不上忙，留下也没用。”
“但是现在唯一支撑易然坚持下去的信念就是你，你不怕他见不到你放弃了么？”
“我没那么重要。而且，他是易然，他想要活下去就不会轻易放弃的。”
言旭东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默。
“可是——这样做不是太冒险了，你既然来了，不能再留久一会？”。
“我的生命里不是只有蓝易然，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离开S城已经一个月了，她想像不到这阵子是怎么渡过的，孤独寂寞是再正常不过的煎熬，若不是有点信心，她不敢在这里消耗这么长时间，到现在，也是时候回去了，她怕他真的生气。
言旭东再说不出话。
“算了，你要回去也可以，但是别挑现在这个时候，他做完手术人很脆弱，需要我们照顾，如果知道你离开了，他肯定会乱想。”他想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说：“你还是再待在这里几天照顾一下他吧，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应该可以吧？”
顾晴为难地看看左右，却没再多说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