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老爷回府。”在叶胡氏的带领下,一屋子的人都跟着行礼,目光当然也都滑过了新晋叶颜绍身边儿的美人,落在最末的邱槿荷和叶尘予母子身上。
“自家人,何须拘礼。”享受够了众人的膜拜之后,叶颜绍很威严的吩咐了起来,上前一步,扶住了叶胡氏,“夫人家中一切的可安好?”
叶凌欢在叶胡氏旁边,将这个叶颜绍看了个清清楚楚,前任的记忆中,对这位爹的印象是很模糊的,因为她从来不敢正眼看爹,只知是威严霸气,让她缩在角落不敢言语罢了。
这次,叶凌欢抬眼小心打量,三十多岁,样貌上仪表堂堂,难怪儿女们长相都不弱,身材也健壮,没有半点儿发福的痕迹。到底也是混过朝堂的人,确实很有一个年轻伯爷应该有的风范,举手投足,有气势颇为压人。
“托老爷的福,一切都好。”叶胡氏被叶颜绍扶起之后,脸上眼中满是温柔,“老爷,恭喜又得了一位佳人相伴。”
“是你调教的丫头好,伺候人贴心。”叶颜绍笑吟吟的拍了拍叶胡氏的手,侧过去看了看那美女一眼,又道,“以后,她就是花姨娘了。”
“好,我一会就给她安排一切。”叶胡氏很贤惠的点头,目光一转,“邱姨娘和尘予这是什么了?”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皆是光明正大的看向了那边两人,叶颜绍原本明朗的神色一下就改变了,皱起了眉头,脸色很难看,似乎还有一股怒气。
“这个不孝子。”叶颜绍回过头去,对着叶尘予一声怒喝,“邱槿荷,还不带着你儿子滚回去,别在这里站着,看着碍眼。我真想用家法好好治治你们,若非顺德侯那边……”
叶凌欢心中更不安了,叶尘予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让叶颜绍怒气这么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周围的人都是幸灾乐祸的。邱槿荷担忧的看了叶凌欢一眼,也只能领着叶尘予在叶颜绍的呵斥中离开。
“老爷别生气了,看都吓着凌欢了。”叶胡氏假意劝慰,然后顺利将叶凌欢推上来,显然叶颜绍需要一个发泄点,既然邱槿荷母子走了,那叶凌欢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凌欢?”叶颜绍将目光瞄准了似乎早就被他遗忘的女儿身上,看到她酷似邱槿荷的脸蛋,顿时又想起了叶尘予惹出的麻烦,便是重重“哼”了一声。
“爹。”叶凌欢被叶胡氏推到了叶颜绍面前,也只能低眉顺眼的问好,“爹旅途劳顿,早些休息吧。”
“是啊,老爷,毕竟不是凌欢的错。”叶胡氏轻轻的道,“尘予年纪小,不懂事罢了,只要和顺德侯的婚事……”
“婚事!哼,那个不孝子!”提起婚事,叶颜绍额头青筋暴跳,一想起出游发生的事情,就恨不得将那小子狠狠抽打,这乡下回来的,跟叶胡氏之前的担心一样,确实不中用,看了便叫人生气,“叶凌欢,叶尘予不懂事,也是你这个姐姐没做好,你,有责任!”
呃?这也能扯到自己身上?叶凌欢看着叶颜绍,侧过脸瞄到叶胡氏脸上一闪而过的阴险,大致也明白了叶胡氏肯定知道出游发生了什么事情,此时故意将叶颜绍的怒火彻底激发,就是要让她成为受难者。
一来,省得叶颜绍怒火蔓延到别人身上;二来,叶凌欢昨日的争锋相对,伶牙俐齿,让叶胡氏有心要打压打压她,不错,叶尘予是因为有婚约身份高了许多,但是她叶凌欢却不行,必须在她叶胡氏之下乖乖的。
“老爷息怒。”叶胡氏连忙道,还是那样“母仪天下”的模样,“凌欢年纪也小,很多规矩也不是不懂得的,老爷……”
“不懂规矩?”叶颜绍一挥袖子,朝着前厅上座走去,众人皆是分开让道,他往着堂上一坐,犀利的目光瞪着叶凌欢,“既然不懂规矩,那就要好好教教规矩。来人,请家法。”
家法?叶凌欢愣住,据说家法十分严厉,能叫人死去活来,叶尘予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能然叶颜绍气成这样,一定要找个人出气才爽快?
“家法?”叶胡氏倒是慌慌张张的道,“老爷使不得啊,这家法要是下去,凌欢可能好几月都下不了地呢,她身子弱,前些日子才关了小黑屋出来,她……”
“关了小黑屋,怎么回事?”叶颜绍抓住了叶胡氏想强调的关键。
“爹,是女儿不好,和凌欢嬉闹,结果我不小心落水昏迷,害得大家误以为是凌欢推我下去的。”叶娴玉也上前,言辞恳切,不过目光中带着那点小委屈让人都以为她是心地善良刻意为叶凌欢遮丑,“其实只是女儿失足而已,事情已经解决了,白白让凌欢在小黑屋中受了几天苦。”
“明明就是叶凌欢推了你下水的,丫头们都看见了。四妹,你就是性子太好太心善,才会被她那样乡下来的给欺负了。”一个骄横的女声突然开口,站出来,指着叶凌欢,对叶颜绍道,“爹,就是她,推了四妹下水,还养蛇。”
叶凌欢的目光顺着声音过去,这个说话骄横张扬的是三小姐叶青云,生母谢姨娘眼下的得宠,顺带叶青云也是叶颜绍最宠爱的女儿。
“好好好,果然不该将你们母子三人接回来,家法呢?”叶颜绍怒极,手指着叶凌欢,“给我打,三十个板子。”
三十个板子,小桃是残了,算是幸运的,据说有三十个板子直接被打死的,叶凌欢心下凉了半截,捏紧了拳头。
“爹,您可曾听我说过半句,便要罚我?”此时再不说话出头,被打死也是白死,叶凌欢一咬牙,声音清脆清晰,“有言说,虎毒不食子,我叶凌欢可是您的女儿?”
、15、可笑可笑
她怕死,深切的怕,以前为了个渣男想死,已经让她痛骂自己一千遍,死过之后的重生,叫她万分确定自己要好好活着,生命珍贵,生活有太多东西值得追寻和体会,她不会甘心赴死。
所以,她问了,用清晰响亮的声音问出了这句话来,让全场寂静,让叶颜绍抿起了嘴唇的话。
“哼,好一句虎毒不食子!”叶颜绍抿嘴之后,更加愤怒,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有如锋利的刀子,“你指责我?”
“女儿不敢。”叶凌欢迅速道,在叶颜绍的盛怒之下,众人皆退,生怕被殃及,她依旧对视着他的眼神,“女儿人微言轻,不过仁和伯上可有可无的小小庶女,女儿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但是,我却是你的女儿,如果我回来不足一月,却被爹因一时之怒,以家法杖责致残或致死,若传出去,于爹的名声,于仁和伯府将是一个莫大的损失。”
叶颜绍眯起了眼睛,叶胡氏那样犀利的看着叶凌欢——出现了,就是这样很有气势,而不是软弱躲避的叶凌欢出现了,众人同样看着叶凌欢,谁都不曾想过老实巴交的五小姐敢在老爷震怒之下言词清晰的说这一番很有大义的话。
“我不知道尘予做了什么事情惹了爹生气,可能是和婚事有关,但至少,现在婚约还在,至少顺德侯没能有充分的理由退婚。但若此时,仁和伯有了负面消息传出,却是给顺德侯准备了理由。”叶凌欢继续道,脆生生的声音,在安静中有一种很强大的说服力,她深吸一口气,“爹不是尘予那样的小孩,爹知道利弊,责罚我,也许你能一时畅快,但事后,没有任何好处。我知道爹重视和顺德侯的婚约,因为重视,所以更要理智,去想如何保住婚约。”
叶颜绍眯起的眼中满是惊讶,看着站在面前腰杆儿挺得那么直的叶凌欢,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对这个他从不放在心上的女儿了解太少了?不错,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
“爹贵为伯爷,心胸宽广,有容人之度,更何况是自己的子女。”叶凌欢脸上甚至浮现了一分笑容,声音还是那么有条不紊,“尘予年幼无知,女儿教弟无方,确实有错,女儿自请抄《孝经》三十遍,息爹的怒火,请爹成全。”
连下台阶的梯子都给摆好了,叶颜绍望着叶凌欢,怒火倒是消去了大半,不过心中却有一种不爽,他是一家之主,他最恨有什么事情超出他的预料,这个女儿的水平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皱着眉头正想着如何作答,却有人抢先了。
“那你推四妹下水的事情,在听雨楼养蛇的事情怎么算?”叶青云跳出来开口,看向叶颜绍,“爹,做了错事就要惩罚,这是天经地义,今儿为了仁和伯的名声,不用家法。可是可以打手板,可以禁足,罚月例,有许多法子惩戒,绝不能姑息,不然我仁和伯的规矩何在?”
“三姐姐,你是对娘有意见吗?”叶凌欢抢在叶颜绍答应前开口,问过这一句,一脸纯良的看着叶胡氏,“娘,凌欢觉得三姐姐对你处理家中的事务不满意呢。”
叶胡氏脸色微微一变,倒是不因为真的相信叶青云对自己不满,而是叶凌欢的言行让她震惊,今日竟有一种光芒四射的感觉。
殊不知,叶凌欢原本是想低调,伪装得老实本分,跟以前一样,可这仁和伯上下,似乎都是见哪个柿子软就捏哪个,如果真的用家法打三十板子,她小命都没了,哪儿还顾得上韬光养晦,只得锋芒毕露一把了。
“我才没有对娘不满!”叶青云憋红了脸应道,可是却不敢多说,她虽然莽撞,但也晓得叶凌欢揪着她哪个错处了。
“娘是一家之主,执掌中馈的本事,仁和伯府中任何人都比我更了解对不对?”叶凌欢才懒得去看叶青云,现在决定她能否逃过惩罚的人是叶颜绍,“爹,你认为,娘会昏庸到有人将四姐姐推入水中,有人在府中大张旗鼓养蛇,也毫不责罚吗?”
叶颜绍没说话,扫过叶娴玉和叶青云,最后落到了叶胡氏的身上,叶胡氏想上前说话,却被叶颜绍用眼神阻止,他看向叶凌欢,定定的,那目光叫人发抖。
刚刚的话应该是滴水不漏的,叶颜绍为何要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来人,将叶凌欢掌嘴二十。”叶颜绍缓缓开口了,目光已经变得淡然,“第一,顶撞姐姐说话,第二,害得玉儿落水受惊,第三,教弟无方。”
没有别的意图,跟发泄无关,怒火已过,叶颜绍很理智,他只是想让叶凌欢明白,他永远凌驾在她之上,生杀大权都在他手中,无论他有道理还是没道理,他高兴便可放过,他不高兴任何理由都可以处置。
不要妄想反抗,不是能说会道就可以跟他抗衡。
叶凌欢只觉得生气,气得全身发抖,大脑像是有血液上涌,她真的很忍耐很忍耐了,为什么非要挑战她的极限呢?她卑躬屈膝了,她周全了礼数,考虑了方方面面,甚至委屈自己去干抄写的活计,大家各退一步就好,她不是怕皮肉之苦,她只是很生气罢了。
她没有古代人的自觉,一时之间也习惯不过来,无法理解叶颜绍心中执着的家长权威,她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些人不看她流血就觉得不爽是吧?个个都心理变态吗?
两个婆子上前粗暴的拉住了她,另有一个婆子,就是之前不给她吃喝的张婆摩拳擦掌的站在她面前,抬起手就要扇下来。
“慢着,我还有三句话要说,是我刚刚明白的道理。”叶凌欢不管不顾,大声道,反正都要被掌嘴了,既然身体要受苦,那就释放一下心中憋屈吧,“第一,被人诬陷,不该反抗,否则是顶嘴;第二,仁和伯府中,别人的失误,却要无关者来承担;第三,养不教,非父之过,而是姐之惰。哈哈,可笑可笑!”
、16、端宁王的赏赐
“砰”,叶颜绍赫然起身,将椅子给踹翻了一张,指着叶凌欢,“你刚刚说什么?”
最后一句扎着他的心呢,养不教,父之过。
“我在讲道理,爹,是你刚刚教会我的道理。”叶凌欢笑得跟朵花儿似地,“爹,仁和伯府上下可都看着,爹,你要淡定。你瞧,我就要被掌嘴了,不是一样很淡定吗?还谨记着爹教给我的道理呢。”
众人倒抽冷气,府中第一次有人敢正面挑战叶颜绍的权威,虽然说起来是听他的,可是显然句句反讽,毫不相让。
“你……”叶颜绍三两步跨到叶凌欢面前,抬手,将要亲自扇耳光,
“老爷——”厅外此时冲入一人,是叶颜绍的心腹,他的表情很复杂,有喜又忧,“端、端宁王府派人送东西来了!”
“端宁王府?你是说端宁王府?!”叶颜绍脸上露出了狂喜,话都有一瞬间的结巴,顿时将叶凌欢忘了个干干净净,抓住那通报之人,“端宁王府给咱们仁和伯府送东西?”
“是、是的,就在门口。”
“快,还不快请进来。”叶颜绍还在狂喜之中,端宁王啊,皇上的第五子,当今五皇子,年纪轻轻便被封了王,身份崇高,他这小小伯爷连摸一摸他袍边儿的机会都没有,今日居然派人送东西来他府上了,瞄了一眼叶凌欢,“站到一边儿去,一会再收拾你。”
“仁和伯有礼了。”送东西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腰间配刀,长得很是健壮,手中拿着个红漆雕花的盒子,他也不啰嗦,直奔主题,“五小姐叶凌欢是哪一位,王爷有东西赐给她。”
咦?找她?叶凌欢好奇,端宁王?她搜索一遍自己的和前任的记忆,没有端宁王的半分印象,怎么会突然送东西给她?
“你、你是说小女叶凌欢?”叶颜绍惊讶的再此确认,“怎、怎么……”
“不错,就是叶凌欢。”那大叔稍微有些不耐烦的道,看了看手中木盒,“王爷叮嘱小人一定要送到叶凌欢手中,且,旁人不得查探是什么东西,包括仁和伯你。”
“是,是。”叶颜绍连忙点头,摆出一副慈父的样子来,“凌欢,还不来过来谢过王爷的赏赐。”
“是。”叶凌欢的疑惑真的一点儿也不比在场所有人的少,甚至还更多一些,不过她极力掩饰住了,上前来,接过了盒子,福身,“多谢王爷赏赐,有劳您送东西来。”
“为王爷办事是小人的职责。”那位大叔依旧是严肃的表情,没有半分笑容,看着叶凌欢抱稳了盒子,又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叶小姐,王爷十分欣赏你。”
欣赏我?
欣赏她?
这是在站所有人的心声,都茫然不已,当然还有羡慕嫉妒恨。目送了王爷的使者离开,关上大门之后,叶凌欢再次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另一个焦点是叶颜绍,众人都想看看现在叶颜绍打算如何处置她。
“凌欢,跟我去书房。”沉默之后,叶颜绍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来,领着叶凌欢朝着书房而去,留下一屋子带着各种情绪和思绪的人。
叶颜绍的书房很大,几乎是叶凌欢那间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