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郎就把她一看,嘟囔道:“也只好了。”
见小娥拧了眉,忽然凑过脸来笑道:“原来你生气的时候,脸上也有两个涡,就是从嘴边跑到太阳上了……”
小娥再忍不过,竖起蛾眉,便往他胳膊上一拧,欢郎就叫起来,又交小娥捶了几记,正叫疼不绝,猛听得牢子开锁的声响,两人急忙拆开身来。
见牢子进来,小娥就拿了食盒出去,才走得两步,又听欢郎叫道:“明天记得多带两件替换的,记住啊,都要豆青色的!”
小娥只恶声恶气应道:“知道了!”
欢郎直等她去了,方敛了笑意,呆了一时,只向后一靠,低低笑将起来,一会方撑了脸嘀咕道:“真笨,这么笨,将来怎么办,我好的时候,你不来,偏等我倒霉了才来,说你笨,还不信……”
那里小娥提了食盒一路回来,方到铺前,就见一人从巷口过来,逆着阳光,虽瞧不真切,仍有几分厮熟。
小娥立了脚,那人走近前来,却是朱润,向她道:“又去送饭?”
小娥点点头,朱润就笑起来,道:“你可知我爱吃什么?”
小娥心头稀奇,把他一看,朱润就不言语了。
两人进了铺里,朱润掇过张椅儿坐了,小娥倒了茶,见他不言不语,意甚欣然,忍不住道:“你最近生意很好?”
朱润只看了她微微一笑,道:“也算吧,我昨日接到京中来信,听说次辅不太好过。”
小娥方愣愣看了他,又听他道:“京中形势,瞬息万变,也不知如今怎样?”
小娥就把头来低了,呆了时,但见眼前水雾袅袅,抬头却是朱润推了茶水来。
小娥方一摇头,朱润已柔声道:“你身子不好,容易着凉,这几日春寒料峭,别穿少了。”说毕,跺一跺靴子,施施然出了铺儿。
作者有话要说:回福州,耽搁了几天,黑黑,上回有同学说不知道扁肉,这次解释一下线面,福州线面极细极长,细仅0。6至0。7毫米,吃时往热汤里一滚,就可以捞起来吃了
85、花明
小娥自那日后,总有些心神不宁,城中却越发热闹起来,周知县整顿了安泰河后,又马不停蹄盯上了周边几条小河。
有些河因长年淘米浆洗,渐有倾倒污水屎尿的,再不似先前澄澈,这般一弄,真个水净波明,清可见底,众人看了,谁不交口称赞?
周知县犹有不足,又交人在河中放了几百尾锦鲤,一时间绿柳迎风,鱼游春水,衬着如锦的鲜花,好不悦目。
众人指指点点,只说还出城踏甚么青,河边一站足矣!周知县洋洋得意,不必提了。
虽有老成的说砌砖时不曾清淤,河床升高,暴雨时难免溢出来,殃及百姓,谁又去听他。
不几日,有人见花好,趁黑抬了花盆去,又几日,锦鲤也交人捞尽了。
周知县恼了,拍着桌子,数一数二,发作了一场。众吏慌了,二话不说,叫过沿河的人家吩咐了,说少一盆花摊一两银子。众人银子压头,不敢托大,鸡飞狗跳了半月,只叫苦不迭。
小娥哪知道,这日包了衣裳,提了食盒,走到南后街上,见许多人围在塔巷口,里三层外三层,嘈嘈嚷嚷,把去路堵了,正疑惑,又见个捕头过来,喝开人群,带了衙役进去。
探头看时,便见一人白身横卧,半身是血,多死透了,吃了一跳,忙忙挣出身来,往前头去了。
原来那日两个泼皮缠乔俊不得,心头火发,顶了一夜,连了几日守在巷口,不见他人影,只得罢了。
乔俊料得没事,渐渐出来,不久故态复萌。一日赢了钱心中欢喜,晚上摇摇摆摆回来,正撞着那伙泼皮,方抽身要走,早交人挟了,脚不点地,推到巷里。
乔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交人扯脱裤儿,探手进去,正摸着那/话儿。
当头的怪叫一声,方知这是个带把的娇娘,几个七手八脚,扒得他赤条条的,月光下,眼睁睁看了一回,且笑且骂,好不败兴,想想只交他吊过身子,扒着石墙,依次来了一遭。
事毕,一个取笑道:“这家伙只多个玩意儿,把来割了,也和婊/子差不多……”
另一个抓过那/话儿笑道:“那便割了,只当养个婊/子罢。”
几个都笑得要不得,就有好事的解了尖刀,往乔俊身下比划。
乔俊心惊肉跳,不合把刀尖撞在一人身上,滴滴答答淌出血来,那人一痛二恼,再无别话,抓起乔俊那/话儿就往根底一旋。
那泼皮原是屠户出身,杀猪宰羊熟惯的,刀又快利,哪消两下,早轻巧巧割将下来。
乔俊痛极,血流如注,满地里滚将起来,几个慌了一回,哪管他死活,只一哄而散。
乔俊一步一挣,爬到李家门首,拍了门板,嘶声连呼,实指望丁氏文氏救他。
拍了半晌,一声不得,身上一阵阵冷上来,涕泪交流,一头栽倒在台基下。
丁氏文氏等到半夜,左听右听,再不得一点声息,方悄悄开了门出来,把乔俊挪到巷口,闭了门不提。
小吴氏晓得时,整呆了两日,第三日洗了脸换了衣裳,把乔俊几身袍儿当了,收拾停当,雇了车回莆田。吴氏见了侄女,少不得哭嚷一番,隔两日,就与黄得小吴氏摆酒圆了房,一家以小吴娘子呼之,从前以往一床棉被遮过。
三月,桃花吐妍,满城绚烂,又以城西为最,一时仕女游人,香车如炽。间中许夫人又来福州两趟,每每强颜欢笑,小娥越发不安,问欢郎,欢郎只笑她多心,欢笑如常,几次后,小娥渐把一颗心安回腔里。
这日小娥到监里,交牢子拦着,递了银子,方晓得欢郎不日往京中递解,再不许探视。
小娥恍了一刻,醒过神时,抹了镯子,塞在牢子手中,进去便见许夫人扯了欢郎言语,见她来,齐把言语止了。
小娥一心都在欢郎身上,也不觉得,问了方知本已压下卷宗,不知何故,京中又限了时日递解,许夫人银子使尽,堪堪拖到五日后动身。
小娥五雷轰顶,默然半晌,再一无语,交许夫人执了手道:“可怜他孤零零一个,妻室都无……”说着满眼落泪,方欲再说,被欢郎劝过一边,又说天色不早,叫小娥先回去。
小娥点点头,竟自去了。许夫人方抹了泪,嗔着儿子,又道:“你娶了她罢,倒是个实心的。”
欢郎不觉一笑,道:“她如今嫁我做甚,再守次寡?”
许夫人如刀刺心,瞪了他极声道:“胡说甚么!”
欢郎忙笑道:“我不过往京中走一遭,不用多久就回来了,急甚么。”
许夫人终不释怀,絮絮半晌,又红了眼,欢郎少不得软语安慰了半日。
再说小娥走回家里,便见院里晒了件豆青的衫子,随风飘舞,正是欢郎的,怔怔站了时,只快步往屋中去了。
下午小娥只在屋里,晚上吃了饭便回屋,行针走线,早上方略略睡会。
到了监里,欢郎见她眼红红的,提着老大包袱,不免取笑两句,接在手中。
打开却是棉袍和夹衣,另有两件单袍,俱是豆青色的,默默看了时,只笑道:“我虽喜欢豆青色,也不用件件如此。”
又翻着棉袍道:“天都暖和了,还做这个,熬得眼睛红通通的,很好看么?”
一时又道:“厚的袍子不如用暖色,看着也和暖些……”翻来看去,絮絮叨叨,说个不了,不防听小娥道:“我问过,那儿天冷,不多穿要受冻的。吃食也不同,你先将就些,回来我再做你爱吃的……”
欢郎听了,发了回呆,终笑道:“说这些做甚,真要几年,你还等我不成?”
方取笑不已,小娥已应道:“我等你。”
欢郎手上一顿,移时方把小娥看了,小娥早低了头,欢郎也不管袍子,径将小娥扯在怀里,良久良久,方说出句话来,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笨的。”
此后两个默默无语,携了手直坐到天昏,眼见牢子来催,小娥方收拾了食盒出去。
一连几日,小娥白日探监,归家便往房中缝纫,张氏问时,只将闲语扯开。第四日上,想着离别在即,整整一夜不曾合眼。
早上见了欢郎,两个说说笑笑,不多时许夫人寻了借口出去,欢郎就说起笑话来。
小娥嘴角微翘,欢郎愈加兴头,起身且说且比,小娥方听得高兴,就觉手背一凉,低头却是两点水滴,把手摸时,一脸是泪,猛吃了一惊,只把脸捂了。
欢郎慢慢过来,往她跟前蹲了,一会只扶了她肩头笑道:“不好笑也不用哭啊……”
小娥大恸,越止不住泪水,欢郎没法子,左说右劝,只道:“别哭啊,虽然你哭也很好看,我还是更喜欢你笑,来,笑一个。”
又说几句,终交欢郎扯开手,拭了泪水。欢郎方把软话儿逗她,一人直冲进来,叠声道:“大人!大人,信来了!”却是青童急急递了封信到欢郎手中。
欢郎看过信,静了时,只微微一笑,小娥看在眼中,心头敞亮,连声道:“怎样了?”
欢郎方要答她,脑中灵光一闪,略一沉吟,渐渐敛了笑意,道:“父亲让我莫慌,说未必到最后一步。”
小娥大失所望,欢郎就递了个眼色与青童,往边上说了两句,青童点点头,去了。
欢郎计议已定,转回身,闷闷往窗下坐了。
小娥见他忽然低头拧眉,满腹心事,再三问着,欢郎方道:“说了也只让你为难,又何必?”
小娥急了,道:“有甚为难!你不说怎知我为难不为难?”
欢郎交她逼不过,终道:“想我到地下也孤零零一个,妻室都无,委实难受……”
小娥一呆,欢郎已低了头,道:“都说你会为难了。”
小娥手足无措,也把头来低了,欢郎就道:“是我造次了,如今我家财已去,又没了官位,性命都不知怎样,还说这些,却不是没眼色么。”
小娥不听则已,听了只颤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时在乎过……”
一言未了,欢郎已握了她手儿,喜道:“我就知道你不是这等人。”
当即邀许夫人进来,说了小娥允婚之事,小娥还来不及开口,许夫人已颤巍巍叫了声好孩子,拉了她哽噎起来。
欢郎解劝良久,许夫人方收了眼泪,取下镯子,不由分说,套在小娥腕上,小娥见欢郎笑盈盈瞧了自家,悲喜交集,只把头来低了。
说话之间,青童飞奔进来,报说京里来了消息,首辅已抄家去职,其子亦获罪伏诛,许夫人大喜,连夜往邵武去了。
不多久,上下都知道了,人人嘘寒问暖,进进出出,哪有个闲时。
几个牢子战战兢兢,折在地下,磕头无数,欢郎和颜悦色,并不为难。众人听了,交口称赞,只说许大人年纪虽轻,却是个通晓人情的,他日怕不发达。
作者有话要说:包子裹着被子滚来滚去,到底要发几遍才会出来啊??
咳咳,收到了通知,上来改一下局部用词~~表怪包子伪更哈
86、回马枪
?不说欢郎忙乱,单说许夫人回了邵武,不多几日,许知府已撇清干系,往家中休养。许夫人欢喜不尽,这日接了儿子书信,猛想起一事来,不免对许知府提了。
许知府沉吟半晌,许夫人还当他不愿,只道:“我当时心急,管不得许多允了她,现下却怎么处?”
许知府明知她会错了意,也不去说破,宽慰两句,但道:“莫急,此事我自有分晓。” 当下叫过个得意的吏人来,把言语吩咐了。
那里欢郎出来,渐有言语兴起,说县丞大人落难时得寡居的秀才娘子看顾,一朝平反,点水之恩涌泉以报,要娶寡妇做正头娘子。
不久满城皆知,人人感慨,谁不说欢郎重情义?便有非议他,说他非正途出身的,也多把嘴闭了。
这日张氏在院里晒衣,一个婆子走到门首,道了万福,说是本县的官媒,奉了许县丞之命,上门提亲的。张氏又惊又能喜,犹不敢应承,请婆子坐了,走到女儿屋里,要问她意思。
进屋便见女儿与马婆子备办香烛冥纸等物,想起清明在即,倒发了回愣。
马婆子晓得时,只说信物都有了,还问甚么,必是肯的。张氏千欢万喜出来,取了大红缎子与婆子,易仲就写了小娥的生辰八字。
一时写了婚帖,择定行礼日期,婆子连说下月初五就好,小娥不允,推到半年后,婆子不敢依,回来复了欢郎。
欢郎皱了眉头走到易家,正是午饭时分,张氏见了他倍觉亲热,拉他一桌吃了。
饭毕,晓得两个有话说,拉了易仲,往前边去了。
小娥默默把桌子收了,交欢郎舀了热水来,浸了碱,把碗筷洗了,滤过一遍,方用净布抹干。欢郎只在旁候着,洗一个接一个,往橱里搁了。
等小娥洗罢,又递过块胰子与她洗手,闲闲道:“下月初五好不好?我看了,那天最好。”
小娥不应,交欢郎拉了袖子道:“别别扭了。”
小娥不觉把手一摔,道:“谁别扭了!”
欢郎哧的一笑,小娥也有些撑不住,强自忍了,不去理会。
欢郎又问几遍,小娥只不答应,眉头一皱,只笑嘻嘻道:“我是等得,它却等不得……”
小娥怎知他说甚,犹自发怔,待见他瞟了眼儿,一团笑意,会过意时,只把脸热辣辣烧将起来,当下将他一推。
欢郎就势撞到墙上,捧了小腹道:“啊哟,撞坏了!”
小娥头脸通红,咬牙切齿拧在他臂上,欢郎就叠声叫起来,道:“娘子不为我想,也为自家想想,撞坏了吃亏的还不是你……”
小娥一言不发,拿过掸子就打,欢郎且退且跳,一声声高叫饶命,两下里正热闹,就听外边咳了一声。
小娥忙放下掸子走过一边,就见马婆子进来,说衙中有事,青童来请。
欢郎随口应了,等马婆子出去方向小娥道:“那就端午后罢,我明日就叫人来下定。”
小娥还要言语,交欢郎捏在脸上,嘻笑道:“你就是想太多了才别扭,别担心,我爹早许了,再不会有变。”
小娥瞪了他,方说了句谁担心了,欢郎已哈哈一笑,往她头上一敲,径出大门往衙中去了。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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