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附着香气的红色短柬飘落在地,就像是地狱来的请柬,鲜红的似血一般。
短柬上刺目的‘追魂’二字,便如两把长剑穿胸而过,两人冷汗淋漓。
云峰叫道:“追魂帖下,鬼哭狼嚎;举教之力,不死不休!这是魔教的追杀令!……我……我早就说过,不要去惹魔教的人,现在怎么办,怎么办……”他的声音尖利而沙哑,难听得像秃鹰的尖嚎。
明遥全身轻颤,强作镇定道:“魔教早就势弱,追魂帖已逾百年未发,对我们出手,就是打正道的脸,我就不信他们感冒天下大不违!”
说到此处,明遥眼睛发亮,面露阴毒之色:“哈哈!对,只要他们敢动手,就是要挑起武林大战,这是跟整个武林为敌!!!”
云峰犹自颤抖不休,满面惊恐之色。
明遥见此,眼底划过一丝厌弃,但还是安慰道:“为今之计,只有先下手为强,若是让他们找到什么证据,我们可就完了!”
云峰全身一抖,险些栽倒在地,他颤声道:“你……你……要我怎么做?”
明遥勾起嘴角,附在云峰耳边低语,那胆小如鼠的云峰听完竟面露欣喜,虽仍止不住恐慌,但面色却好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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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之畔,望江阁。
黑夜之中,犹自灯火通明,不似花船上那般妖娆暧昧,而是富丽堂皇,香火鼎盛。没错,此处正是一处佛塔。此地是先帝南巡之时的舍身参拜之所,受朝廷庇护,是当地一方大势力。
佛门弟子抱朴守静,不愿插手红尘俗世,渐渐地,望江阁便成了苏州城内精神象征,江湖和朝堂皆将其奉为圣地,颇为礼敬。
白无痕带白振羽来到此处,两人肩上负着三魔使,他们呆滞而沉重,仿佛没有了生气。
“这里的方丈与千秋交情不错——就是你前几天见到的那个男人,他是我的好友——我们才能在此留宿。”白无痕在前面走着,拐进一个禅房,将人放在床上,“到此地就不必担心了。想来,我的布置应该拖住了他们的脚步。”
白振羽皱了皱眉头,眉眼之间满是思虑愁绪,“往后该怎么办?”
“你回去将今日所见,一五一十地告诉父亲,让他也留意迷魂香的消息。”白无痕寻了座椅坐下,揉着眉心叹道。
“迷魂香……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操控人心?”白振羽不由问道。
“竟是迷魂香吗?”不待白无痕开口,清亮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
两人循声望去,青衣飘逸的男子踏步而入。
“真是难得,方丈竟放过了你?”白无痕唇角带着笑意,神色也轻松了些许。
“方丈痴迷参禅,与我清谈三日,此时正在感悟,才得了几分空闲。”千秋苦笑一声,随即看向白振羽,“在下千秋,为无痕好友,上次击杯为号,很是失礼,尚未赔罪。”
白无痕有些拘谨地摆手:“千秋先生太客气了。”
白无痕插口道:“千秋,莫要再客套了。方才听你所言,也是知道‘迷魂香’的。”
千秋肃然颔首:“这‘迷魂香’香气淡雅,如影随形。相传为南蛮苗族所制,由上千蛊虫同缶厮杀,千蛊余一,是为母蛊;并将其他蛊虫尸体研磨制成香料,便是迷魂香。中香者,神思恍惚,为身具母蛊之人所控,往日与常人无异,但一旦听到命令,便会化为傀儡,受人驱使,且言听计从。”
白振羽心中一惊:“可有解法?”
千秋沉默片刻,悠然长叹:“此香失传良久,在下也是在父亲所留掌故之上习得,未有解毒之法传世,这解毒之法恐怕只有下毒人才略知一二。”
三人沉默,明遥和云峰自是不可能帮他们解毒的。
白无痕不禁无奈道:“早先在家中藏书中见过,描述相差无几,只多一点,母蛊与中毒者性命相连,一旦母蛊出了差错,中毒者也……哎!投鼠忌器!实在可恶!”
“不对!”白振羽忽然道,他面上隐现几分喜色,“千秋先生方才说过,千蛊余一!可云峰和明遥分明是两个人!”
各执一词
晨光破晓,明亮的霞光染红山霭,照在望江阁上,折射出五彩的闪光。阁上悠悠荡起晨钟,在肃穆的梵唱声中,僧侣开始了今日的早课,新的一天开始了。
“战端将启。”
男人负手立在佛楼顶端遥望远山江流,他身着与寺庙极不相称的暗红宽袖长袍,却丝毫不显突兀,沉郁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洒落一片冰寒的肃杀,就仿佛这清晨的秋霜,寒彻人的肌骨。
“我们不会输!”如远山般淡雅的浅青身影拾级而上,笃定地开口,“只可惜我们的对手不是英雄,而是小人。”
“岂不闻,阎王易过,小鬼难缠?”
青衫客微微一笑,仿佛拈花的佛祖,胸有成竹:“不过是跳梁的小丑,这种人虽然难缠,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因为他们会心虚。”
“是啊!”男人转过身,露出略显妖异的白玉面具,喟叹道,“问心有愧,在许多事情上就会失去主动权。”
两人拾级而下,佛楼下聚集着几派的使者,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都是为人正派的汉子,但世事就是如此可笑,他们竟受着阴险小人的驱使。
两人甫一出楼,几人就围了上来,就像一张大网,隐成围困之势,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千秋扫视几人,微微一笑,道:“江湖高手榜十位,夺命手封由;高手榜十五、十六位,两仪双剑雁氏兄弟;高手榜十七位,蝎尾箭田七;高手榜二十位,铁拳宁宿开;几位清晨来此,可有要事。”
来人不由大惊,他们从未见过此人,他却可如数家珍地道出他们的名号,不由心生忌惮。
几人对视一眼,夺命手封由上前拱手道:“江湖上出了一件惊天大案,有人举报此事与贵教相关……”
“来得好!本座正要找他们算账!”白无痕一甩长袖,冷声打断封由的话,他的音量并不高,却比惊天的吼叫更令人胆寒。
几人皆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白无痕冷笑两声:“我且问你们,要去的地方可有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封由虽有疑惑,但还是开口道:“少林武当各派掌门,江湖各道魁首,不论正邪,皆在在邀之列!”
“哦?”白无痕嘴角的弧度拉大,又道,“我再问你,正道五大家家主可在?”
封由道:“自然在!”
“好!好!!好!!!”白无痕连声叫道,“我与你们一道,我倒看看鹿死谁手?”
千秋亦道:“说不得要让他们瞧瞧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朗声长笑,哪里像去赴一场危机重重的约会,却似去野外郊游一般轻松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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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当正午,虽然秋高气爽,但仍让人觉得些许燥热。
许是未想到事情如此顺利,白无痕和千秋到达之时,那些赫赫有名的裁断人尚未来全,便是那所谓的告密之人亦未现身,才造就如今这番奇景。
两个嫌犯坐在中央的椅子上兴致勃勃地摆着棋盘,时不时饮口清茶,再拾了点心品尝,好不悠闲;而两人的周边则站满了江湖各派的顶尖人物,分明是看守,但却仿佛一群护卫一般,众星捧月,不同于那两人的悠闲,他们都变得急躁、厌烦起来。
大堂里十分宽阔,但却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是以,当少林、武当、各派魁首、五大家主到来之际,就像是往火堆里泼上了油,往燃烧的油里滴进了水,霎时掀起了惊天的波浪,这个宽阔的厅堂,也仿佛变得狭小起来。
见众人皆已到齐,云峰和明遥正要开口,却被一声怒喝打断了步调。
“云峰!明遥!交出解药来!”
白无痕的身体陡然移开了一丈,正站在刚进门的众人面前,他虽带着面具,但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眼中惊天的怒火。
“什么解药?你不要含血喷人!”云峰瞪着眼大声反驳。
“你们魔教野心勃勃,向我们武林五大家族发下追魂帖,妄图挑起武林争端,如今又有什么阴谋!”
云峰话音未落,明遥便抢着开口,他从怀里拿出如鲜血一般红艳的追魂帖,狠狠地扔在地上,又向众人拱手:“并非我们五家贪生怕死,但我们的地位太过敏感,焉知不是重蹈百年前那场武林浩劫!”
众人听得心惊胆战,纷纷以谴责的眼光看向白无痕。
白无痕没有立刻反驳,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转身对千秋说道:“对明家主的话,你可服气。”
“服气!服气!”千秋摇头深叹,众人一惊,他又说道:“明家主这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实在是高明,若是我,无论如何都没有这种厚脸皮的。”
“你们!你们这群恶贼!”明遥气得满脸通红,忽然抱头痛哭,“风、陆两家的家主已经遭了毒手……”
风扬和陆波在武林上声名极好,人缘也不差,听了这话,多人越众而出,急声问道:“两位家主现在怎么样了?”
明遥全身颤抖,挥了挥手,两个小厮抬着两个担架走进堂来,众人定睛一瞧,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担架上躺着的正是风扬和陆波二人,但此时却都是半死不活,全身是伤,血肉模糊,明遥哽咽道:“试问,除了魔教,又有谁能将他们伤成这个样子!”
此时,就连原本神色平静的几位出家之人都面露怒色。
但众人还未发难,就见白无痕怒发冲冠,他看着明遥,恨道:“为了陷害我圣教,你……你们竟下了这样的毒手!”
云峰跳脚大叫:“强词夺理!五大家族,同气连枝。我们怎么会对他们下手!”
明遥冷声道:“在下虽不才,却还有几分自知之明。就凭我和云兄的功夫,恐怕伤不到他们二位一丝汗毛!”
如此一说,众人愤恨的眼光又移向白无痕二人。
千秋温柔一笑,道:“明家主,你说错了。像风陆两家主这样的英雄人物,便是举教追杀,我们圣教也占不到便宜!英雄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有明家主这样的小人在侧,风陆家主却也难免阴沟里翻船。”
白无痕冷笑一声,忽而击掌两下,两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堂,两人身上各架着一人,众人一看,竟是成名已久的魔教风、花二使,但现如今,这两人仿佛失了七魂八魄,迷迷瞪瞪,痴傻了一般!
他狠声道:“明遥、云峰二人得手的法子是下毒,这毒更是绝迹江湖已久的迷魂香,他们想要以迷魂香控制正邪两道的大人物,在幕后筹划,处心积虑挑起两方交恶,妄想称霸武林!我教圣使也遭了毒手,还望武林前辈公正裁决,为我圣教洗冤!”
两方各执一词,唇枪舌剑,众人也如坠五里梦里,不知哪方是真、哪方是假!
柳暗花明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盖住两方的争吵,开口的是少林的玄宁方丈,他一身素朴的黄衣袈裟,雪白的胡须刚过脖颈,慈眉善目,可这一声狮子吼却是少林寺中最刚猛的武功。玄宁方丈德高望重,这场公证正是以他为首。
待堂上平静下来,玄宁方丈温言道:“几位施主各执一词,老衲也分不清谁是谁非,不知几位可有确凿的证据?”
在这位泰山魁首之前,明遥也不敢放肆地胡搅蛮缠,恭敬道:“这追魂帖就是证据。”
玄宁方丈看着白无痕道:“教主有何解释?”
白无痕仰着头,闻言盯着玄宁,半晌才开口道:“追魂帖为本座亲手所发,圣教行事虽不正派,但向来敢做敢当!本座要杀的只是云峰和明遥二人,只为他们对我教圣使的无礼!”
玄宁沉吟着,道:“不知教主手中可有证据?”
白无痕沉默。
玄宁叹气道:“老衲和诸位武林同道会继续追查此事,但是,还望教主暂缓对云、明两位家主的追杀,待查出真相,再行定论。”
白无痕盯着玄宁,勾起嘴角,一字字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玄宁眯起眼,道:“老衲会守在两位家主身边。”
“即使他们是大恶人?”
“一切尚未定论,老衲不愿任何一人遭了毒手。”玄宁顿了顿,又道,“贵教两位使者之毒,我们也会帮忙查访,还望教主静心等待一阵。”
白无痕眼角余光扫视到明遥嘴角胜利的微笑,心里冷笑:‘哼!弃车保帅!把事情闹大,再借这些老辈的手避过追魂帖,保住性命。原来他们在打这样的主意。’
白无痕看着玄宁,良久,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大笑道:“不愧是少林方丈,也只有少林方丈才有这样的胸襟!我信你!
他转身对着明遥道:“明遥,云峰,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明明月使也中了迷魂香,可我却只带了风使和花使来。”
云峰眼神慌张地游离,明遥皱起眉头,道:“原来月使也中了毒?恶贼,你还有什么花招,尽管使出来,我与云兄行得正、坐得直,决不怕你!”
白无痕微微一笑,并不在意:“你们应该知道,月使除了武功还有一门厉害的手段,就是媚术!修习媚术之人,自是对这些迷惑人心的手段抵御力强些。”
白无痕笑得志得意满,云峰头上起了冷汗,明遥神情有些僵硬,却仍咬牙硬撑:“那又如何?”
“不到黄河不死心!”白无痕嘲讽一句,接着道,“月使虽然中毒不深,但还是中了毒的,她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她能感受到母蛊的召唤!可对象却另有其人!”
云峰和明遥皆吃了一惊,他们手里的迷魂香是他们剿灭一处苗族村落时偶然所得,这母蛊种在一个苗族姑娘身上,他们便囚禁了那姑娘,喝那姑娘的血才有了控制迷魂香的能力。
迷魂香的来路并不正当,对这东西的了解自然也不多,他们当然不知白无痕说得是真是假,但心里却已经信了七、八分。
这时,只听一声厉喝:“你们以为,我今天为什么在这里!?牵制住了你们,月使就能找到那个人,等风扬、陆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