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从床上跳起来,扬言说要杀我呢。幸好有罗护院在那里,把他制止住了。我本来就已经烦得要死,他还要火上浇油,你说我能怎么办呢?所以我就想了个办法要出出气……谁知道姓林的半路跑来不说,我们周府净出一些吃里扒外的东西,那个叫单俊来的臭小子也跑出来了,就是他伤了我的西施的……”她越说越是激动,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那他是怎么伤了西施的呢?”周扶扬很专心地倾听着,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当时西施差点就……”周扶弱见哥哥毫无异状,一时间心理上开始松懈起来,正准备沿着他的思路回答下去,这时绿绵却突然重重地咳嗽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说话。她猛地察觉到自己差点忘了之前演练好的台词了,于是立即调整思路道:“哥哥,我怀疑单俊来和林湘妆一定有什么暧昧关系,他竟然趁着你外出不在,偷偷从思过房跑出来,还准备带着她私奔。我就放了西施去追他们,然后,单俊来就用袖箭射伤了它……”
“是吗?”周扶扬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语气中也不露悲喜。“可是,这不是你所乐见的吗?明明知道我看中了林湘妆,要想纳她为妾,而你又极力反对。那么任由单俊来带走她岂不是好?你又为何偏偏要放西施去追赶他们呢?”
“啊……嗯……那个……”周扶弱一怔,没料到他竟然思路跳脱开来,问了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偏偏又是那么刁钻,任是她之前已和绿绵等人演练好应对之策,却仍是在他出其不意的提问下卡了壳。
是以,她在慌乱之中,不由自主地拿眼朝绿绵偷瞄了过去。
“你看绿绵做什么?”周扶扬自然没有放过她的表情变化,乜斜着眼瞟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绿绵。后者正紧张地看着这边的动静,见他朝自己看过来,慌乱之中忙替周扶弱解围道:“小姐,是不是口渴了?要奴婢给你拿杯水吗?”
绿绵脸上虽然故作镇定,但是她的眼神却闪烁不定,言语间也微有些颤抖之意。
“糊涂东西!我和小姐说话,谁允许你插嘴的?”周扶扬抢在周扶弱头里,竟是疾言厉色地呵斥起来。
“是绿绵逾矩了,公子恕罪!”绿绵见他脸色不善,赶紧低声下气地赔罪道。
“你也知道自己逾矩吗?”周扶扬板起脸来,眼中迸出凌厉之色,冷声说道:“我且问你,小姐今日之举,可是为你所教唆?”
“公子,冤枉!”绿绵本来就惊魂未定,此时更是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双腿一屈,她咚地一声跪了下去。“绿绵自知粗鄙不堪大用,只会做些端茶递水的事。况且,小姐是什么身份,绿绵是什么身份,别说绿绵人微言轻,说话没有分量,即使如在锦夏院般说得上几句话,绿绵也深知‘祸从口出’这句话,是断不会随便在小姐面前进言什么的。请公子明鉴!”
“绿绵,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周扶扬神情有些沉痛地看着她道:“你的眼珠一动,我便能猜到你三分心思。你说话时的神情、语气,说的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你觉得我分辨不出来吗?之前我来看扶弱的时候,你便在对我说谎。刚刚你又故意咳嗽提醒小姐,你当我不知道你们已经串通好了准备来敷衍我吗?绿绵,我对你感到非常失望。”
绿绵既知已被他看穿一切,尤其在听到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地一阵深深地刺痛,只能用手牢牢地抓着地面,生怕一时跪立不稳,整个人便要瘫软下去。
“哥哥你在说什么呢?”见绿绵受到指责,周扶弱连忙站出来维护她。“今日之事,与绿绵没有关系,你不要误会她。还有啊,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绿绵呢,她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地服侍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是不是姓林的那个臭丫头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扶弱,请你注意措辞!”周扶扬对妹妹也无法和颜悦色了。“我希望以后再也不会在你这里听到‘小贱人’、‘臭丫头’之类的字眼,我不喜欢。”
“是啊,你当然不喜欢啦。”周扶弱立即反驳道:“因为你被那个小贱人迷住了,所以你便听不得别人说她不好是吧?哼,我偏要叫她‘小贱人’、‘臭丫头’、‘下作东西’!”
“扶弱!”周扶扬脸上极是难看,他愤然拂袖而起,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我再重复一遍,我不喜欢你用带侮辱性的字眼称呼湘妆,我会生气的!”
“怎么,只有你会生气吗?”见他如此维护林湘妆,周扶弱越发气不可抑,不由冲他嚷嚷道:“你为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臭丫头跟我大小声,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不但不帮我出气,竟然还来兴师问罪,我也生气得很呢!”
“好!好!好!”周扶扬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中说不出的烦闷惆怅,转过身去,也没有更多的言语,抬脚便往门外走去。临走前,他立定脚步在绿绵面前不远处,脸上露出痛惜的表情,不无埋怨地说道:“混帐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你在搬弄是非教唆撺掇小姐,既是你容不下湘妆,那我也容不下你。你自去帐房领了遣散费,自己出府去吧!”
周扶扬这么说,便是立意要将绿绵赶出府去了。
绿绵想起多年来自己心中所想所系,如今竟然被弃如敝屣赶出府去,无论如何也是不甘的。她猛地扑上前去,不避嫌地一把抱住周扶扬的腿部,眼泪早已纷至沓来。
“不要!公子,请你不要赶我走!我不想走!”绿绵将脸紧贴在他腿边,声泪俱下道:“绿绵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公子不需要绿绵的那一天,就是我命赴黄泉的一日!”
她语声戚戚,满面哀容,周扶扬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况且她服侍自己多年,将他照顾打点得无微不至。他心中大约也隐隐察觉到她是倾心于自己的,只不过他没有这个念头罢了,只想着将来他成婚之后,替她寻一门好亲事,送她一份厚重的嫁妆,也算尽了多年的主仆之谊。
只是他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林湘妆的出现瞬间搅乱一池春水。不管是他抬举她为妾室也好,还是决意要将她留在身边慢慢调教成贴身侍婢也罢,这都是渴慕已久而毫无所得的绿绵所不能容忍的。所以,她一定是要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将林湘妆从他身边驱逐而去的。
然而,弄巧成拙的是,她不仅没有成功将林湘妆驱逐出去,反而让自己落了个被驱逐的下场。
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周扶扬竟然会对她绝情至此!像林湘妆那样下贱卑微又淫荡无耻的小丫头,怎么可以将他迷得晕头转向的。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只不过是想将那样一个祸害从他身边赶走而已,为什么他就不懂她的苦心呢?林湘妆她到底哪里好?你看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个女子和妹妹闹僵,连骨肉至亲的妹妹都已经不放在心上,更何况她一个当牛做马的下人呢?
周扶扬待要说什么,周扶弱已经看不下去了,她跨步上前,用力将绿绵往上拽,脸上流露出恨铁不成钢般的神情,心急如焚地呵斥道:“你求他干什么?他这种薄情寡义的人,你恋恋不舍做什么啊?”接着,她又高昂着下巴,冷冷地看着周扶扬道:“你既是不需要绿绵了,也用不着你赶她出去,我作主留她在怡秋居了。绿绵,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赶你走!”
周扶扬是一向纵容迁就妹妹惯了的,如今因为林湘妆而闹得彼此不快,他也觉得很是无奈和头痛。他虽然厌恶绿绵今日的过分行为,心里想着将她撵出去完事的,但既然妹妹开口收留,他便也不再执着于这个问题,只用力摇晃着自己被绿绵抱住的腿部,一边冷嗤道:“你还拉着我干什么?还不去谢过小姐的知遇之恩?!”
绿绵本来听他说要赶了自己出府,心中还在暗自神伤着,转瞬间周扶弱却已经允诺要将她留下,一时间她有些怔忡不定。心思恍惚间,周扶扬已经甩开她的手,痛心疾首般地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扬长而去。
第一卷 64 执扇之情
从怡秋居出来,周扶扬不由伸手揉了揉额头。仰头看看天色,日已偏西,彩霞满天,约莫已是申末酉初时分。今日他简直是从早忙到晚,竟是没有一刻闲下来的功夫。
不知道王大夫查阅冰魄寒蟾露的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到现在也没有得到他回来的消息。
周扶扬信步往锦夏院而去。一路上心里想道,等下一定要告诉林湘妆,绿绵已经投奔了扶弱,他身边如今是真的缺了人手,此事皆因她而起,她必须担负起相应的责任。一想起她无奈认命俯首帖耳的模样,他的心情就跟着雾消云散起来。
林湘妆的房间里静悄悄的。许是之前折腾半天体力透支而精神疲惫,等他去时,她已经在床上平躺着身子睡着了。
纱帐半钩,绮缎半坐在床畔,手中团扇慢摇,似是为床上的人儿驱赶偶尔的蚊蝇,又似替她送去缕缕清风。天长人倦,她早已经闭上双眼,脑袋沉重地耷拉着,握着扇柄的手渐渐松脱开来,紧接着,“啪”,一声轻响,团扇终是支撑不住,跌落在了床上。
半睡半醒间,绮缎受此一惊,顿时睁开眼来。
待看清房中多出一个人来,她不由唬得赶紧站起身来,圆睁着双眼,结结巴巴地喊道:“公……公子!”
“嘘!”
周扶扬对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走近她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别惊了她!让她好好睡会儿。”
绮缎尚自在惶恐中没有回过神来,见公子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心里稍稍放松了些。
“你去外面守着!”他示意她站起身来,继续压低声音对绮缎说道:“若是有人来找我,你也悄悄进来说与我知。”
绮缎识趣,忙不迭站起身来,含笑点头应了,然后款款离开房间。
周扶扬便在刚才绮缎的位置坐下来,拾了团扇,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眼光定格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正是含苞欲放的年龄,皮肤虽然不如扶弱那般晶莹剔透欺霜赛雪,但也很是粉嫩光滑,隐隐泛着清幽的光泽。因为清瘦,显得下巴略尖,却是正适合握在掌中的弧度。
一向都是他为床上君,几时变作床尾执扇人?周扶扬不由莞尔失笑了。
生活中总会有突如其来的事件,改变我们按部就班的步伐。生命中也会出现怦然心动的瞬间,让我们做出令旁人看来有失冷静理智的疯狂举动来。
他脑海中陡然又想起她那份看似荒唐带搪塞性质的供词来。这份供词他昨晚反复看了好几遍,他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她在里面说她是被一阵龙卷风带来这里的,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整份供词倒像是一本构思精巧想像大胆的奇幻小说一般,里面有女巫、有魔法、还有会说话的稻草人。作为一贯接受正统儒家思想教育的他来讲,一切显得那么新鲜有趣,竟是一下子唤起了他的童心来。
最重要的是,在商言商,出现在他面前的任何可以产生商业效益的事物,他都会无比灵敏地捕捉到。
他相信,林湘妆一定能够提供给他想要的。
外人是不会理解他的行为的。他也不需要向他们解释。只要他心里清楚,他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就行了。
正在沉吟间,床上的人儿却不安分地翻了个身。这一翻身不打紧,却是不小心碰到了脚踝上的伤处。虽然说周扶扬的药可见奇效,到底不是灵丹妙药立即可以恢复原状的。再加上,昼寝总是睡不久的,略有拉扯碰撞,便立时醒了。
林湘妆轻蹙眉头,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
“你醒了?”见她睁开眼睛,周扶扬笑意轻浅,语声温柔得如欲滴出水来。
“嗯。”林湘妆还有些睡意惺松的,觉得浑身尚自软绵绵的,听到他的问话,便轻轻“嗯”了一声,手肘撑在床上,一边慢慢坐起来,又四下扫视了一番,疑惑地问道:“绮缎呢?”
“我让她在外面候着呢。”周扶扬扔了团扇,起身辅助她坐起身来:“睡得好吗?腿脚上的伤处还疼得厉害吗?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舒服的?”
她和他离得很近,他的两只宽厚有力的手掌将她微微往上托起,自衣衫上香囊中散逸出来的木樨花香幽幽地袭来。沁人心脾。他高大的身形笼罩过来,几乎将她单薄的身份整个裹住,无形中对她造成一种压迫感。
虽然有些不自在,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其他杂念,将她托靠起来后,又将枕头竖起来,慢慢地将她往后移动过去,扶着她歪靠在枕头上。一切做好后,他重又坐回原处。
林湘妆并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反而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他,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拢了拢披垂下来的头发。然后,像是没话找话般地说道:“你是从含语楼那边过来的吗?刘别现在怎么样了?”
“你就这么关心他?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这一回,倒是没有半分的不高兴,很是心平气和地,甚至可以说是带了点羡慕的神情。
“难道要我对他不闻不问吗?”她叹息般地说道:“公子你也看到了,他是因为我才受伤卧床的,今天的情形,只怕对他的伤势不利,所以我才这么急着问你的。难道说,你希望我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吗?”
“我可没这个意思。”似乎对她的回答比较满意,他的脸上隐现欢喜的神情。刹那间又觉得自己对于她对刘别的表现过于在意,于是又掩饰般地问道:“只不过你见我一次就问一次他的情况,今日单俊来也是为你以身犯险,却没听你问过一句他的情形。”
林湘妆觉得有一滴汗从额间华丽丽地滴落下来。听到他这样打抱不平般的言语,她脸上顿生羞愧之意。对于单俊来今日的及时援手,她自是铭感五内。若不是他及时挽救她于犬口之下,她可能早已香消玉殒了。事实上,她之所以没有向周扶扬询问关于单俊来的事,是她知道周扶扬一向器重那呆子,必定会妥善安排好后面相关事宜的。而刘别就不一样了,他是周扶弱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之人,于周府有纵火、胁主等折辱之仇,这样的人,死便死了,死了更好,合府当鸣鞭炮三千响,额手称庆。
除非让她亲眼见到刘别安然无恙,否则,她是不可能安心的。
第一卷 65 他的道歉
至于单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