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几辈子以前的事,都不算什么的。」
「……」
「都是我自己想做的……而且我也没什么感觉。你不用因为这样觉得对不起我,如果你这么想,才是真的让我……」
「徐子铭……」
声音有着闷闷的鼻音,晏臣知道徐子铭哭了。
「真的,那些都没什么……你可以走了……」
那一瞬间,晏臣有股冲动想上前去拉开他的被子,和他好好把事情讲开。
但是,那之后呢?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他自己都不明白。徐子铭近乎卑微的解释,反而让他觉得难受,心脏的地方,隐
约觉得钝痛。
「我……明天再来看你。」
脚步声慢慢远去,徐子铭睁开眼睛,默默把眼泪擦掉。
他讨厌这一切全都变了调,讨厌被彻底知道、彻底看清的感觉,更讨厌明明不希望晏臣因为愧疚而来,却为了他那句「
我明天再来看你」而欣喜的自己。
百世之誓ˉ24
因为不放心前一晚徐子铭的状况,晏臣本来决定中午过后就到医院去。正值年末的Hoca忙得一蹋糊涂,没有阿前在旁边
叨念,恐怕徐子铭一个人会乱想。
但才刚踏出家门就被西咸打来的电话叫去,说公司大老板要他这个精算顾问跟着飞到美国去谈生意。本来这种洽谈和他
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这段时间以来实在忽略太多事,以致身为老板的世伯传令要晏臣跟着去。
「『这孩子越来越懒散了,叫我怎么面对他老吧?』」西咸模仿老板板着脸爆青筋吼叫的样子, 「所以你就去平息一
下老人的怒气吧。」
「一定要去吗?」晏臣有点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你去帮我说我有事不能去。」
西咸立刻大力摇头,「谁要帮你当炮灰啊?就三天,你乖乖去吧,徐先生那边我会多去看看。」
听到徐子铭的名字晏臣就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去他也许还轻松点。」
西咸被他的表情和说的话吓了一跳,要再追问,晏臣却只是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
下午去了一趟公司领命,又被老板留着碎碎念了很久,出了公司已经将近黄昏。
晏臣很在意徐子铭要他可以不用再去医院的事,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存在让徐子铭觉得折磨。他其实有听护士说,每次要
是他去探病坐得晚了点回家,徐子铭都跟着睡不着,就算他只是在门外坐着发呆。护士问是不是徐子铭在等他,再继续
这样睡眠不足下去徐子铭的精神状态会很不好。
他都知道,但他就是忍不住自私,想探望徐子铭,就算这会让两人尴尬,就算一切都无济于事。
九十九世的守候是多长的时间?他就算每天在病房外面坐到天亮都不及徐子铭的百分之一。
至于是否向徐子铭说的,他只是未了愧疚才到医院去,他也只能说不知道。
收起刚刚拿到的机票,晏臣驱车前往医院,到病房的时候徐子铭正坐在床上。他望着窗外,夕阳让他的背影看起来黯淡
落寞,随着风吹起的白色窗帘上映照的金黄的馀光,那一瞬间,他觉得徐子铭好像随时都会抛下一切,就这样消失离去
。
听到脚步声的徐子铭缓缓转过头来,看见晏臣时似乎吓了一跳。晏臣走到床边脱下外套,迟疑了一下,还是挂好外套坐
下。
「今天复健还好吗?」
「好很多了。」
「嗯,我刚刚有遇到你的复健师,他说还不错。」
话题又突然中止了,沉默中只剩一丝尴尬。
晏臣想了很久,还是轻吐了一口气,唤回思虑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徐子铭。
「徐子铭。」
「嗯?」
「明天我要出差,到美国。」
「……」徐子铭呆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清楚晏臣到底说了什么,「出差?」
还真难得看见这样发呆的徐子铭,晏臣忍不住觉得笑,「嗯,大概三天。」
「喔……」
晏臣看了眼手表,「明天早上七点的飞机。这两天阿前忙,西咸会来陪你。」
「不用麻烦他,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他一个人就可以了,因为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晏臣脸微微抽蓄了一下,终究没有理清心里想说的话。「他自己说想来的
,你就让他翘班有理由吧。」
两人又无语地呆坐了许久,直到晚餐时间到,晏臣打了通电话要西咸带点吃的过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先走了……」晏臣思忖着还要说点什么,但到最后却只是吐出:「再见。」
看着晏臣穿上外套就要走,徐子铭乱成一团的思绪更是混乱,还没想到什么就先叫住了他,「那个……」
晏臣有点惊讶地转过头,「怎么了?」
「……路上小心。」
他刚才发的呆,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的,是要他路上小心。心中有个尖锐的东西被柔软地放下了,渐渐地融化,他说不
出来那是什么感觉。
回给徐子铭一个感谢的微笑,晏臣转身离开。徐子铭看着他消失在门边的背影,有点落寞地陷入了沉思。
百世之誓ˉ25
徐子铭睁开眼睛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听到晏臣说要出国的事之后,他就辗转难眠,一个晚上都睡不着,直到三点多才昏沉睡去,现在醒来也才六点多。不知
道为什么,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放不下,焦躁不已。
连同前一天的浅眠,他的状况并不是很好。头像冰块一样凝固住,眼皮沉重,但就是没办法安然在床上睡着。
起身梳洗之后,草草吃过早餐就在医院里散步当作复健。脚除了有点不灵活外一切都还好,就是车祸的伤有点重,原本
还算健康的身体现在一直很虚,医生护士都念他要多吃多睡,但只要晏臣在,他就没来由觉得紧张,失眠更是常有的事
。
晏臣虽然没说,但他都知道。每天晏臣都在病房外面,等阿前和他聊完天他才进来,坐在床边通常什么也不讲,等他睡
觉时间到了,他就离开,但通常会在外面再待一会儿,然后再进来看他睡了没、状况如何。
要不是有次睡着前起来上厕所,他也不会发现,然后跟着睡眠不足。他也听护士说,在他昏迷那段时间,晏臣几乎没日
没夜地在加护病房外面等、问他的身体状况,直到现在都是,医生和护士们都以为他是他哥哥。
晏臣这样默默的温柔才真的教他手足无措,尤其他这么做的原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样子。
那是愧疚,徐子铭心知肚明。但是他的举动总让他心神不宁,他没办法因为为他挡下车祸而接受那种怜悯般的愧疚。他
爱晏臣,所以得到的不可能是相对的回应,他不敢贪心,但是晏臣的温柔却让他慌了手脚。
不能让他再这么浪费时间下去,他知道晏臣现在一点也不快乐,也许快点出院让晏臣不要再有牵挂,回到正常生活,为
他物色一个好对象会比较好。
越想心情越沉,头也重了起来,徐子铭吁了口气走到交谊厅里坐下。
早上八点,医院还有点冷清,交谊厅只有几个病人和家属,有人在聊天,有人看报纸或看电视。徐子铭收拾起纷乱的情
绪,边休息边看晨间新闻。
连着两天的睡眠不足加上拖着病体走了整个小时,徐子铭觉得坐在椅子上快睡着了,缩了缩肩膀决定回房间去睡,也许
让护士看见他在睡觉还可以少惹一顿叨念。
前排坐着看电视的是同房的病人,徐子铭走过去刚要打招呼,两人就都被电视的声音吸引了过去,似乎是有快报。
『现在为您报导刚才传出的最新消息,在稍早之前七点钟从小港机场飞往旧金山的X航XXX号班机,在出发一个小时之后
因为不明原因突然从引擎冒出浓烟,爆炸之后坠海,目前正在搜寻是否有生还人员,据了解……』
画面上看见的只有海上的飞机残骸和不断冒出的浓烟。
那瞬间徐子铭怀疑自己的心脏也停了。
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只觉得心脏的地方被挖掉了一个洞,疼痛地说不出话,张开嘴只发得出可怕的啜泣声
,连喘气都觉得痛。
身边的人发现他的异状,似乎以为他是什么病症发作,但他却只能浸淫在自己的错愕里,什么也听不见。下一刻徐子铭
突然慌忙地站起身,吓了身旁关心的人一大跳。
不会的晏臣不会死的,因为他已经把他的命换给晏臣了,他的人生只会有幸福和快乐,他绝对不会就这样……绝对不会
……
「晏臣……」
拖着不灵光的脚,一时间徐子铭却不知该怎么去查证这件事,只能站着一直哭,猛烈地哽咽,到最后只能跪在地上不停
哭泣,用力地喘气。电视的电视新闻不断传来冷酷的消息,救援人员不断抢救,目前已确认死亡名单,全数罹难没有生
还者……
「仲狂……」
时空好像回到百世之前,他看着仲狂在自己面前死掉一样。他这几生,真的只为了晏臣而生,生命对他来说不是存活,
而是牺牲,他的重心是好爱好重视的那个男人,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他有生命危险,不是应该由他来挡的吗?他不就
为他挡了这个车祸吗?
「──晏臣……」
身边有很多来往的脚步声和讨论声,但他只听得见自己心跳猛烈的跳动,这段日子以来的晏臣全都浮现在脑海,温柔的
、不知所措的、安静的、贴心的晏臣……
他真的不曾怪过晏臣,也没怪过那时候的仲狂,会被牵扯进百世之世本来就是他自愿的,他真的只要仲狂可以幸福快乐
就好了,支持他一路走来的就是这个信念。
就算曾经有知情的人骂他傻,问他悔不悔恨,他也义无反顾,痛是一定的,但是看见每一世那个人幸福的笑脸,他就觉
得值得,就觉得自己对他还是有用的,就算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而且两人还来不及整理纷乱的情绪和关系,就……
「呜……」你不可以死!不可能死!为什么心里这么痛,痛得像快死掉了?
突然一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徐子铭慌乱着抬起头想请人帮忙找电话打,一瞬间突然愣住。
「晏……」
「你怎么了?!」晏臣紧张地边抓着徐子铭边上下检视他,「哪里痛?怎么了?」
问题还没获得解答,就被紧紧地抱住了,胸前湿成一片。
徐子铭的隐忍啜泣变成大哭,晏臣吓了一大跳,被紧紧拥得都会痛了,抬起头正好对上新闻画面,终于了解是怎么回事
。
「晏臣……晏臣……」
「临时改行程,所以我逃过鬼门关了。」晏臣这下子也手足无措了起来,只能跟着徐子铭跪在地上,平时骂人的气焰现
在全都在徐子铭的眼泪下熄灭了。
徐子铭只是受到猛烈惊吓似地失了魂一直哭,抱着晏臣的手越来越紧,张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咽的鸣泣。
被抱得越紧,紧得越痛,晏臣就越难过。
这个男人是真的用整个生命来爱他的。就像孟婆讲的,他很难想像徐子铭到底有多爱他。强烈的悲伤袭卷上他的心头,
他觉得难过,为徐子铭感到难过,可以为一个人付出这么多,失去这么多,如果他真的搭上飞机走了,那徐子铭该怎么
办?
徐子铭浓烈澎湃的感情排山倒海而来,让晏臣忍不住红了眼眶,只能摸着徐子铭的头宣示自己的存在,「没事了,我没
事。」
哭了一阵后徐子铭在极度激动下晕了过去,晏臣抱起徐子铭安置在闻讯而来的医护人员准备的病床,跟着往病房快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