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喝
了快一瓶的Whisky。阿前问西咸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和晏臣有关。
西咸当时只觉得害怕。他一忙起来就忘了这件事,深怕是不是晏臣对徐子铭做了什么,才会让一向形象良好的徐子铭醉
倒在酒吧。
「他喝醉以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很安静地哭。」阿前很担心地说。
所以隔天西咸就来找晏臣了。晏臣掐徐子铭那件事和那些怨恨的言语,都还让他馀悸犹存,如果这段时间徐子铭的不对
劲是和晏臣有关,那他或许插手管一下比较好。
然而刚刚,晏臣竟然毫不掩饰地就承认对徐子铭做了什么,淡然彷佛没事的表情,让西咸反而不知道如何反应。
早在当初晏臣和安玲分手时,他就应该察觉晏臣异常的安静代表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就因为一个誓言,晏臣就可以这么为所欲为吗?而徐子铭就必须忍气吞声接受这一切?晏臣玩弄了他的感情,他还可以
忍耐让步?
「你为他抱不平?」原本正喝着咖啡的晏臣突然开口问。
「我不知道是什么鬼原因让你这么恨他,但是晏臣,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已经对他做了这么多,也够了吧?」
晏臣低头冷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复仇的快感的确是美好无上的,在看见徐子铭那瞬间空洞的表情时,他真的觉的报仇的感觉真好。但紧接着的却是一股
烦燥感。
只是觉得,也没有那么狂喜的开心,但要再具体说明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西咸看晏臣若有所思,忍住住叹了口气。「一直记着,你不是也很难过吗?也不用再去想下一步要怎么复仇了,他都被
你逼到这个地步了。」
「什么这个地步?」
要玩弄别人为乐,至少也知道一下人家的下场吧?「阿前很担心他,就叫当心理医师的朋友和他聊聊。他有轻微的忧郁
症。」
像徐子铭那种跑业务认识很多人的人,人际关系和情绪管理应该都很不错才对,况且他对婚仲业似乎也颇有心得。但是
能在几个月期间染上心理的病,恐怕病因就是不良男人晏臣。
忧郁症?乍闻这个常听见的病理名称,晏臣呆愣了一下。
「阿前把他赶到乡下去放松了,你也就别再想有的没的了。」西咸站起身抓抓头,「这下好了,你看我要怎么跟阿前交
待这件事。」
晏臣看着西咸碎碎念着离去的身影,脑袋陷入深深的空白。
阿前到达徐子铭暂住的老家时,徐子铭正坐在池塘边若有所思,或者说,发呆。
乡下空气好,也没有都市里的尘嚣和紧张感,阿前决定遵照Janet的话,把他带到老家来住一段时间休养,托还住在老家
附近的老人们关照。
他相信徐子铭应该是不会做傻事的,只是让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稍嫌大的合院,他终究是不太放心,只好三天两头就把
店丢给小高和念群,来陪学弟聊聊天。
「我看他好像都没在吃啊,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隔壁的农夫伯伯看见阿前来了时,把他拉到一旁说话,「啊就失神
失神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过好心的伯伯,阿前提着食物扑一声在徐子铭身边的石头坐下。
「看什么?水里面有钱吗?」
徐子铭微微笑了笑,「学长。」
阿前伸手揉乱了他的头发,「坏小孩,阿火伯跟我说你都没吃饭。我买了点素食粥啊,你不吃完我就不走喔。」
食物的香味引不起徐子铭的食欲,只是淡淡摇摇头,「我不饿啊,你吃吧。」
「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阿前生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学弟的关心,最后只好把气出到自己身上,「你不
吃东西我也要绝食了!」
「学长……」
「我不要你变成傀儡一样,不笑不吃饭不睡觉。我担心你都白担心了啦,这么不听我的话!」
他当然知道忧郁症患者是逼不得的,但是他实在着急,像他这么急性子的人,好言相劝两句就很让人吓掉下巴了。
徐子铭睁着不太有精神的大眼,忧伤地看了阿前一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
阿前整个脸都垮下来了,「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没有把你照顾好。」才一阵子没有跟他聊聊,怎么一个好好的人就突
然染上了心病。
在这个圈子看见因为感情事而做傻事的例子实在不少,他担心徐子铭都快担心得自己也得忧郁症了。
徐子铭看了阿前好一回儿,才勾起一个苦笑,视线又回到池塘上。
「谢谢学长,我等一下就吃。」
微风吹过,在这个冬日的午后带来一丝慵懒的气息。
「子铭,我有听西咸提到一点……最近发生的事。」
徐子铭轻轻一颤,猜想着阿前听到的会是哪个部份的消息。
阿前叹了口气。他不是想要逼徐子铭,只是这些话不得不有个人去搞清楚,并且解开徐子铭的心结,心病得要有个彻底
的解决才行,尤其他的性子又看不得他这么腐朽下去,只好咬咬牙开口问。
「子铭,你爱晏臣。」不是问句是肯定。
徐子铭淡淡的微笑定在脸上,没有回应,但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神渐渐慌乱,眼波流转,飘移不定。不知道那个荒谬的誓
言故事,阿前有没有听到。
「子铭--」
霍地一声,徐子铭突然站起身,按着自己的头迈开脚步就要走开。
「子铭。」伸手拉住徐子铭,阿前急切地盯着他的脸想看清他的表情,「学长只是担心你。我们不要逃避,你不是也离
开了吗?让生活重新开始,不要让自己一直这样下去。他现在也不是你的客户了,不再见面就好了。」
看来阿前是没有从西咸那里誓言的事情。徐子铭闭上眼,蹲下身抱住自己的头,摇摇了头,又点点头。
阿前见徐子铭这样,自己也难过,跟着蹲下揉揉他的头发,「子铭,你在哭吗?」
「没有。」声音里分明有哽咽。
「子铭,会难过想哭的时候,都找得到我喔。你不能做傻事。」
他不会做傻事的。徐子铭咽下哽咽,点点头。
这条命不是他自己的,他怎么可以随便了结?他不恨,他只是伤心难过,甚至觉得悲伤是奢侈的行为。他活着,要为那
个人争取任何属于他的幸福。尽管他现在病了、到达临界点了,他也不曾忘记。
他是贱,但是他早就爱晏臣爱得没有尊严了,只是这次受的伤,实在太深太重。
也许是因为这一世他们相认了彼此,所以痛苦才会加倍。指使只是轻微,心病还是带给他很多的压力。忧郁症是巨大可
怕如无边黑暗的东西,总是把他啮咬进突然的绝望里面。
他经常没有食欲,精神也很难集中,回过神来时,想的都是晏臣的身影,好几次自己坐在这个池子边发呆,突然回过神
来时,都发现脸颊上有泪痕。
但是轻生的念头是没有的,所以当时Janet替自己诊治的时候,似乎松了很大一口气。但是他却很难诉说,他的确是不想
死,但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死。
耳边听着阿前漫无目的的闲聊和八卦,徐子铭皱起的眉头却难解。或许从听见誓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永远眉头难展。
百世之誓ˉ19
就算不想,晏臣依然会断断续续自西咸那里听到徐子铭的消息,包括他是在阿前的乡下老家休养、病情的轻重、最近已
经回到高雄来的事。
不知道西咸到底是实在看不过去他对徐子铭做的事,还是只是单纯嘴巴大,总是一从阿前那里回来就拉拉杂杂地讲些有
的没的,说忧郁症是很可怕的病、阿前不只一次想要来和他谈判。
但这些第二手的对话对晏臣来说却十分遥远,也许是因为他已经许久没看见徐子铭了。他不知道把徐子铭整到生病算不
算达成他的复仇大业,在所有一切都回到原点──徐子铭消失在他眼前,而安玲也不再是他的女朋友,只偶尔有点联络
,这回到最初状态的生活,让他觉得空虚。
只有在某些时候,想起徐子铭带给自己的仇恨,和自己带给徐子铭的伤害,他才不至于在太过漫无目的的生活中忘记自
己的初衷。
西咸说,徐子铭对他的宽容,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没有什么报复比伤害他人的真心还要重,徐子铭知道了他的身
分之后,非但没有远远逃离,反而还留在他身边替他打理约会的事宜,被他暴力恶言相向也总是笑着吞忍,随身碟失踪
那次的事徐子铭更是没有放在心上。所以西咸直接问他:你还想对他做什么吗?
他还想对徐子铭做什么吗?他不只一次问自己,把徐子铭的真心狠狠地伤害过后,还可以对他做什么。杀人不是他的目
的,他只要他体会他的痛苦,所以不计代价想要让他痛苦折磨。但是现在这股茫然感和空虚感,却总是在反问他自己:
你还想对他做什么吗?
因为从来没有想过竟然可以复仇,以为会独自抱着恨意就这样过完一百世,所以不知道在千方百计去伤害徐子铭之后,
剩下的会是什么、接下来的人生会是怎么样。
晏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用这种半带烦躁半带无奈的情绪,去思考关于百世之誓这件事、思考关于徐子铭这个人。每次
想起他,遥远记忆中的天与彷佛就会和他重叠,那个从前在别人眼里就一直是个温和有里、没什么脾气的男人。
只有他才知道温和好脾气底下藏着的也有人心的丑恶和贪婪,还有让他不太自在的,浓烈的情爱。
昨晚一起吃饭时西咸说,徐子铭回来了,辞掉了在婚仲所的工作,暂时在Hoca兼差帮忙。晏臣不禁想知道现在的徐子铭
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因为自己对他的折磨而痛苦不堪,还是依旧像以前一样软趴趴地,没有什么改变?
恨意并没有减弱,所以才会有所好奇。晏臣理所当然地解释了自己的想法,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花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手上的精算案子半分都没动到,只顾想着那个讨厌的男人。
身随意动,没什么太多的想法,晏臣就到Hoca去了。才正想着自己到底是到这里来做什么的时候,就看见徐子铭的身影
出现在街角的另一边。
如果不是知道徐子铭得了忧郁症,晏臣恐怕会被徐子铭的改变吓到。徐子铭瘦了一圈,整个人看起来疲累不已,以往总
是带在脸上的温和微笑,如今只剩下一种像是逝去什么的淡然表情,以及一丝他无法解读,却一直在他眼里看得见的光
芒。
他手上提着从量贩店买来的东西,步伐缓慢地踱过街区向Hoca走过来,晏臣就站在巷口,徐子铭一转过弯准备回酒吧时
,看见晏臣,猛然煞住脚步。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胶着在空气中,伴着只有周围吵杂车声的沉默淹没四周。
晏臣先收回了视线,轻咳了一声,往徐子铭的方向走去。
但是徐子铭却像是猛烈地受到惊吓一般,手中的袋子掉在地上,转身就一手扶着头边快步走去。
两人开始追逐。徐子铭虽然看起来衰弱,但却异常快速地往前走去,晏臣虽然觉得莫名奇妙,却更不容许自己被这样放
鸽子,咬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妈的你跑什么的啊!」
「……」着急的情绪表露在快速却凌乱的步伐中,徐子铭急得两眼发红,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头剧烈地疼痛,心脏也作
痛。
好像在很久以前,那个已经模糊的久远年代,一个昏暗的夜晚也曾经有这种伤心到快要断裂的感觉。两个犯下百世错误
的男人,一个誓言要永远恨对方,一个则──
「徐子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