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耀扬沉声喝道:“什么有救了,快说!”
关老太爷脸上的肌肉虽因痛苦而扭曲,但双眸中却闪烁出两道极亮的狂喜之光:“我们的病有救了!”
蔡耀扬一皱眉:“什么?”
关老太爷神秘一笑,对蔡耀扬道:“大人,天机不可泄漏,你凑过头来,我小声告诉你。”
蔡耀扬刚要凑过头去,心念一转,指着身边两个手下厢兵道:“你们两个一起过去听他说些什么,彼此也好作个见证。真能治好瘟疫,立了大功,本将军自有重赏。”
第四章 流言凶猛
那两个厢兵答应一声,走过去将老人围在中间。关老太爷身材矮小,两人只得半蹲着才能将耳朵凑上去。
蔡耀扬若无其事的退开数步,咳嗽一声道:“可以了,老太爷请说。”
老关老太爷“嘿嘿”一声怪笑,蔡耀扬眉头一皱,知道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两个厢兵齐声惨叫,耳朵竟然被老人用力扯在一起,各自咬下一块来!
那些厢军平日均是欺压百姓、横行霸道惯了,今天在一老人身上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还能忍得住?一个厢兵脱出身来挥手就是一刀,另一个厢兵再补上两刀,一时间血肉横飞,关老太爷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蔡耀扬心中暗凛:“怎么说也是‘镇北将军’关飞渡大将军的家眷!这还了得?”急声大喝道:“住手!”
其中一个厢兵举着刀转过头来,满脸鲜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老人的。只见他对蔡耀扬一笑:“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这一笑诡异之极,蔡耀扬竟然给怔住了,半晌才恢复道:“治病的办法呢?”
那厢兵仰天大笑,手中长刀用力一捅,将关老太爷尸体当胸又捅了个大洞,沉声道:“办法我们都已经听到了,要不要立刻告诉将军?”
蔡耀扬心下已然明白,冷笑一声,一挥手,苟虞侯与其他厢兵校尉顿时举刀围了过来,将他护卫在中心。
那二人彼此对视了一眼,“砰”的一声,将手上那具血肉模糊的老人尸体踢开,转身向居民站立的地方一步一步满满走过去。
那些居民大惊失色,不知谁叫了一声:“他们都染上瘟疫了,大家快逃!”那些居民一窝蜂向后逃去。两个厢兵足一蹬地,飞身跃起,向人群中扑去,几个闪避不及的居民被他们压倒在地,顿时遭到一阵疯狂撕咬。人群顿时大乱,哭喊着向四下逃散。
冷若雅飞身而出,只见她左手凌虚弹了一下,一点紫光飞驰而过,在其中一个厢兵眉心一碰,顿时散开一蓬青光,那厢兵还没来得及喊叫就已气绝倒地。另一人眼见同伴惨死,心下大骇,转身正要逃走,突然觉得额头一冷,抬头只见冷若雅骈指如兰,正指在他双眉之间。
那厢兵回过神来,顿时矮身一跪,哭道:“仙姑饶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
梅超疯一旁冷冷道:“关老太爷对你说了什么?”
那厢兵指着远处老人的尸体,痛哭道:“是他,都是他妖言惑众,他说只要能够咬食一个健康人的耳朵,此病就会不治而愈,我们都是受了他的蛊惑,不是存心伤人,求求仙姑你快放过我……”
他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沉默。那些受伤染病的居民先是疑惑的四下张望,继而不由自主的向身边健康的居民看去。其他居民都有所警觉,渐渐退开。
此时皓月当空,青白色月光将大地照得一片惨淡。那十来个伤者围聚在一处,脸上神色疾聚变化,从恐惧,痛心,绝望,逐渐透出一种妖异的狂态。
蔡耀扬皱起眉头,突然大喝道:“这些人全都疯了,本将军下令立刻格杀,立刻格杀!”
厢军们提着刀,却你推我攘,都不敢上前。
双方对峙片刻,伤者们突然数声怪异尖啸,也不惧厢军手中刀斧,呼拥而上,无论居民还是厢军,只要抓着就一顿猛咬,哪怕身体四肢已被砍得血肉模糊也不肯松口。最为可怕的是,被咬的那些人一旦受伤,顿时加入了伤者的阵营,调头向健康的同伴发起攻击,有些人虽然不愿加入其中,但形式所迫,哪容得自保?只片刻间,城外几百人几乎个个耳朵都被咬伤或撕掉。
——这一下变化迅雷不及掩耳。
蔡耀扬见情况不妙,一侧身,装作倒地,将自己的耳朵撕裂,然后举着鲜血淋漓的手对众人喊道:“大家都住口!”
蔡耀扬积威日久,城外这些士兵百姓心中都颇为忌惮。听他这么一喝,都慢慢止住了撕咬。
蔡耀扬看着自己滴落的鲜血,神色极度阴沉,道:“我们都已经受伤,就算再撕咬下去,健康人人数也不够,不如我们杀进城去,那里边健康人多,,足够我们咬了!”
那些伤者一阵厮打抓咬,已是精疲力尽,心力交瘁。听到他这么一说,大家又觉有了希望。面面相觑之下,刚才反目的亲朋又渐渐坐到一处,一些人还点燃了火堆,商量着杀进城去的的办法。
盛锦棠问道:“我们这里不过三百来人,城内兵民大概四千有余,是我们的十倍不止,又有三班捕快的弓箭把守,哪能说冲就冲得进去?”
蔡耀扬冷冷一笑:“本将军刚才想过,若伐木作几座简单的抛石机,将重伤之人抛入城内,寻机咬人。然后我们在这边高呼‘咬伤健康人耳朵即可治病’之类的话,那些被咬伤的人必定人心惶惶,攻击身旁的人。此刻,我们抛入的人只要不死,就可以趁乱打开城门放大家进去。”
居民疑惑的抬头看去,火光月影之下,青黑的城墙显得高耸异常。居民们暗道:“城墙少说也有一丈多高,把人从抛石机上扔过去,只怕还没有咬到别人,自己已经摔死了。”
蔡耀扬有些不耐烦,挥手道:“生死关头,当然要有人作出牺牲,只要有一人恰好落在墙头上,大家都得救了,死几个人又算得什么?”
居民七嘴八舌道:“那谁愿意去?”言罢都把眼睛放到别人身上乱转,心中默默祷告千万不要选到自己。
蔡耀扬冷笑道:“现在是由不得大家了。来人啊!”他一呼之下,以前那些旧部又重新拿起兵刃,站了出来。
蔡耀扬似乎很是满意自己的领导能力,颔首一笑,而后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所有居民都在本将军督押下抽生死签,若有不从,立刻斩首示众!”
说是抛石机,不过是在城墙下的一块巨石上放了一根粗略粗的杠杆。一端站着被抽中的居,另一端并排站着三个身材魁梧的厢兵。
第一个被抽中的居民是城里负责运泔水的黄阿狗,他站在杠杆一头,低头往脚下望去,只觉脚下颤颤巍巍,头晕目眩,哪里还站立得住?
黄阿狗身子一矮,正要滑下来,两柄钢刀立刻架到了他脖子上。他立刻哭道:“饶了我吧,我宁愿在城外等死,我老婆病得很重,这里三个孩子只靠我照顾……”
蔡耀扬看着他不住哭喊,手上一沉,黄阿狗的脖子上立刻多了一道血痕,黄阿狗的哭声宛如被强行噎在了喉咙里一般。
蔡耀扬阴狠地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哭哭啼啼的作甚?何况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之数。你既然也有家小,更要想到若是打开了城门,大家都有了活命的希望,为了大家,个人总要作出点牺牲……”他“唰”的收回刀,向着浑身颤抖的黄阿狗一拱手,冷笑道:“这一礼,算是本将军为英雄送行,保重!”
他话音甫落,向那三个厢兵使了个眼色,三人齐齐往上一跃。只听“轰”的一声,他们脚下的那木杆立刻裂开了数道深隙,那一端的黄阿狗大声惨叫中,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被远远抛了出去。
下面的居民也是惊呼连声,只见黄阿狗的身体在空中一折,宛如一块石头,沉沉的向城头砸下来。只听“喀嚓”几声碎响,黄阿狗的身体沉沉撞在城头的砖石上,只撞的砖石都塌了几块,粉尘飞扬,而他自己从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还没来得及惨叫就已经没了声息,身体在城头一顿,便向地下滚落。
下边的人有的已经不忍再看,捂住了脸,他的家属亲友更是痛哭出声。突然有人惊呼道:“呀!他还没死!”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黄阿狗的身体,正好被衣角挂在了城头的一块断砖上。他原本并未气绝,被这劲力拦腰一担,又醒转过来,只是似乎全身的骨骼都已断裂,宛如一滩烂泥般挂在城头宛转哀嚎。
“成功了!”蔡耀扬脸上露出一片喜色,他向黄阿狗高喊道:“爬上去,爬上去!咬他们!”
黄阿狗身子哪里还能动弹,只得将头颅在空中不住乱转,他满脸鲜血,五官都因剧痛而扭曲,身子宛如孤叶在空中荡来荡去,看上去真是恐怖之极。
正在这时,城头倏的冒出了一队官差捕快,他们也不答话,手起刀落,如切瓜剖豆般向黄阿狗砍去。可怜黄阿狗的手脚立刻被砍作数断,纷纷扬扬的向城下滚落,而中间那截残躯还稳稳挂在城头,宛如一面血肉旗帜,在夜风中飘荡。
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就弥漫在城墙上空,连墙头上方那道冷冷残月,也似被染得鲜红。
蔡耀扬破口大骂,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用刀指着另一个抽中的居民,强令他爬上杠杆。那居民早就吓成一滩,躺在地上无论如何踢打也不肯起来。
梅超疯漠然无语,冷若雅却不忍再看,便欲上前阻止蔡耀扬继续屠戮残害无辜居民——
第五章 人相食
“进去了!”城墙下的居民突然高声欢呼,墙头上却是一片骚乱,惨叫连连。几个官差捕快厮打间宛如碎石一般从墙头纷纷跌落。居民在这边执着火把齐声大喊“快放我们进去!”“打开城门!”熊熊火光之下,居民们病态的脸色都显出一股妖异的红光。
又过了一会,居民们的喊声小了下去,城内的骚乱也渐渐平息。居民们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也不知那边发生了什么。
黑暗的城头上突然探出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接着一个人趴着墙头站起身来,隐约可以认出正是大班头“细心捕快”李代。他披发浴血,满脸凶光,似乎在刚才的混乱中已经受伤。
蔡耀扬仰面高喊道:“李班头,现在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赶快放我们进去!”
李代嘶哑着声音道:“放你们进去?我们有今日全拜你们所赐!何况放了你们,还要和我们抢治病的药人,我们要进城去找药人治病,而你们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只配在城外等死!”他言罢,猛一挥手,一具被剁得毫无人形的尸体骨碌碌滚落下来,虽然看不清面目,但大家都猜到就是刚才那个抛入城中的黄阿狗。
众人心中一凛,只听脚步之声渐远,似乎那群官差捕快弃了城门向城中而去。蔡耀扬气急败坏,指着城门一顿臭骂,其他居民知道获救无望,纷纷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痛哭不止。
蔡耀扬突然止了骂,转身喝道:“都给我闭嘴!现在城门虽然关着,但城头箭阵却已经没了,区区一扇门板岂能挡得住我们!来人,给我撞!”
他一呼之下,大家顿觉有了救命稻草,疯狂般的冲了过去,肩顶头撞,后边的更是无头无脑,照着前面同伴的身体一顿乱推,众人山呼海涌,撞得城门“嘎吱”乱摇。
小小偏僻县治,又非金城汤池,哪里禁得住几百人这般乱撞?只十余下功夫,就被撞出了一条大缝,苟虞侯又带领手下厢兵刀斧齐上,一阵猛砍,顿时开出个一人高的大洞。居民厢军们你拥我挤,冲了过去,可怜一些老弱还不待病发,就被踩踏成了肉泥。
城内一片死寂,灯火黯淡,哪里像有人烟生气的样子。
众居民好不容易拼死进了城中,却半个人影子也没看到。加上这时毒血攻心,众人狂性触发,皆是爪牙俱张,面露狰狞,向四周乱望乱嗅,欲要找人咬食。
蔡耀扬一指北方,冷笑道:“刚才那些人往城中‘祭神台’方向去了,席青谷那狗官和城内居民必定躲在那里!我们去咬人吧!”
“祭神台”是城内居民逢年过节,祭祀诸神的地方,“流花寺”无花大师早曾枯坐此处缉拿连环奸杀案凶徒。地面到台顶有十余丈高,只一道极窄的阶梯可通,台顶呈正圆之型,平整广阔,可容纳两千余人。
高台四方围墙巍峨,沿边分布着九处哨塔,内储弓箭粮食,易守难攻,的确是危难之时最佳藏身之处。蔡耀扬平日执掌全县军务,这些焉能不知?
那些居民此刻毒血攻心,神智已乱,心中无非咬食生人一念,哪里还有别的主意,自然是唯蔡耀扬马首是瞻。片刻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祭神台”而去。
冷若雅与梅超疯搀扶着盛锦棠,亦尾随蔡耀扬一行来到“祭神台”下。
只见一座十丈高台巍峨耸立,台顶一根合抱粗的石柱,又高十丈,直刺入茫茫夜空,柱顶栖着一只硕大的青铜飞龙,高踞群星之中,作状仰天长鸣,柱身“青龙柱”三个隶书大字在星光下青光粼粼。台柱相加二十丈有余,通体石质,恢弘异常。休说在这等荒僻之地,就算放到中原都会,也堪称一时奇观。
台上火光熊熊,呼喊声不断。天台上的衙役正从台顶哨岗处往下抛滚石。台下那群本来守卫城墙的官差捕快正在李代的命令下向台上放箭。由于天台太高,羽箭能射到台上围墙之内的不到一半,而那些滚石却毫不留情,几下就将官差的队列砸了个七零八落。那李代手足都已受伤,一面破口大骂,一面亲自抢过弓箭往上乱射。
蔡耀扬见状哈哈大笑,直迎了上去。李代猛地转过身,漆黑的箭尖正对准蔡耀扬的胸前,怒目道:“姓蔡的,你敢戏耍我?”
蔡耀扬笑意不减,伸手轻轻推住箭尖,道:“李兄不要误会。你也看到了,席老匹夫有地利之势,武备强劲,不是那么容易制服的,唯今之际,只有你我二人联手,将高台上的居民衙役一个个赶下来。”
那李代犹疑的看了他一会,道:“你有什么办法?”
蔡耀扬笑道:“大人附耳过来。”
李代警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蔡耀扬大笑道:“你我都已受伤,难道还怕我趁机咬李兄的耳朵?”
李代犹豫片刻,终于将手中弓箭放下,凑过头去,道:“快说!”
蔡耀扬颔首微笑,低头作出耳语的样子,伸出右手往李代肩上轻轻拍了几拍。他的手势突然一变,五指正落到李代的颈椎骨上,手腕用力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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