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城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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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客栈- 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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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十二白眉如雪,他连动都没有动,连一点退下去的意思都没有,他弯曲着身躯道:“老奴是来伺候主子上路的。”

皇帝开始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

这时蔡贵妃悠悠转醒,猛然见到银眉白发的尉迟公公立在床前,她吓得就叫惊失声,尉迟十二拂尘倒转,把柄凌空虚点,那蔡贵妃“嘤咛”一声,就倒回锦被之中,不省人事。

“爱妃!爱妃!!朕的爱妃!!!”皇帝一声比一声唤的急切,已经紧张到手足无措。

“万岁爷莫惊!老奴只是点了贵妃娘娘的‘睡穴’,性命并无大碍。”尉迟十二依然恭恭敬敬的道:“万岁殡天之后,幼帝临朝,还需要蔡右相这样的经纬大臣辅弼,所以,老奴是不会伤害到蔡贵妃的。”

皇帝心绪稍安,疑虑又起!

三更半夜,这奴才居然敢惊吓龙驾,难道他已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这是大逆不道,可以诛灭九族的大罪?

尉迟十二五岁净身,七岁入王府,侍奉过三代皇室,对主子一向巴结谨慎,如今活到六、七十岁,怎么会做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来?

“你一个垂垂老矣的太监,无儿无女,根本不会谋夺朕位。”皇帝虽然沉下了脸,但他却还是沉住了气,过了良久,他才慢慢的问了句:“说,你背后的主子是谁?”

灯光虽然比月光明亮,尉迟十二却还是仿佛站在云雾里,他微笑着问:“主子听说过‘青龙老大’么?”

皇帝沉着脸道:“你就是‘青龙老大’?”

“不是,”尉迟又十二垂下头:“老奴只是他老人家座下‘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中的一个小小护法,司号‘阴魔’,而已。”

皇帝怒道:“那‘青龙老大’给你了什么好处,让你背叛于朕?!”

尉迟十二仍保持着弓腰奴态:“他给了我一个做男人的尊严和快乐。”

皇帝双掌紧握,全身都已冰冷:“想不到,朕的身边竟也有‘青龙会’的人……”

尉迟十二恭谦地道:“主子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老奴不但喜欢赌钱,而且还喜欢嫖。”说到“嫖”字,他一张干瘪的老妇脸,忽然变得容光焕发,得意洋洋,他却故意叹了口气,才接着道:

“实在是没法子,老奴的开销太大,所以只能铤而走险。”

皇帝冷笑:“你的狗胆也不小。”

“谢主子夸奖。”尉迟十二脸色如常的道:“老奴处心积虑的请主子在‘禁宫’举行‘刀剑笑’,一来是要把主子身边的防卫力量分散转移,方便我们下手;二来就是利用收买、贿赂、盗取、抢夺等各个手段,尽可能的将十位武林代表换成我们‘青龙会’的人。”

皇帝镇静如恒:“现在朕的贵妃和内侍都被你控制,梁王和娄统领、吴总管他们又被你们的人牵制在偏殿,原来朕才是这场赌局中最大的输家。”

尉迟十二缓缓抬起头,抽出腰带剑:“皇上龙驾殡天之后,老奴会假你之手立下遗诏,扶持十七皇子和王栻登基临朝,等到我们’青龙会‘在‘京师’的势力一朝巩固下来,我们就会送您的宝贝儿子赵栻,去阴曹地府与你父子团聚,届时改朝换代,这天下,就是我们‘青龙老大’的了!”

剑光闪亮,亮了皇帝的脸。

……

偏殿的月色凉如水,冷如幽。

鲜血沿着灿烂如黄金般的石阶流下来,流得很多,流得很快。

最先拉开血色序幕的,是宇文书。

他一探手,就扭断了身边一个大内武官血淋淋的脑袋,接着,那头的尸身也直滚而下。

吴大鹏大惊回头,就见距离自己最近的“点苍一雁”葛洪一刀刺进自己的肋间,刀尖还在滴着血。

娄野鹰怒道:“大胆狂徒!你居然敢在这里杀人行凶?不知道这是灭九族的罪名吗?”

青冥子冷冷道:“杀!”自侍卫腰间劈手夺过一把长剑,扑向娄野鹰。

辰源与安东野对视一眼,身形方动,就被大智禅师和玄龟道长分别缠住,宇文书撮唇为哨,呼啸一声,随之厉喝:“一月青龙,全部现身!”

喝声未落,四周那些荷刀佩剑的御林军士、大内侍卫,竟有三分之一的人数扔掉官帽、撇下官衣,挥刀舞剑,向仍穿着官军服饰的同袍,猛下杀手。

眼见“禁宫”守卫中竟有如此多的“青龙会”内应,柴如歌面色微寒,大袖一拢:“走!”

柴如歌负手疾步如飞,安天命与沉中侠这两大“富贵集团”高手,一个单刀开路,一个双笔断后,挡者披靡,追者丧命,一前一后保护着小王爷,从容不迫的离开血殿屠场。

冷若雅一脚踢翻扑来的“铁掌无敌”莫翻天,又挥掌迫退猱身攻到的宇文书,风铃声声,人已飘到殿外。

只见“禁宫”之外,四处火气,浓烟滚滚。

唐三藏跟白孤晶带着一群青龙恶徒趁乱杀人,一身花衫的贾不娘满脸鲜血,被几个凶徒追赶的抱头逃窜,“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四人紧紧护着烟卿小姐,拼死抵御着十几个“少林”罗汉僧的进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则被数个“武当”真君逼到角落处。

此刻,此地。

圆月之下,舟行早与洛正熙终于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击!

天地为之一惊!

鬼神为之一哭!

剑折!

刀断!

天地为之混沌,刀剑相逢终一笑——

“财神赌团”的账房先生黎师爷黎元芳,远远见了,山羊胡子下的嘴角,泛起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神秘笑容,倒背着双手,自乱战狠斗的人群中施施然走过。

舟行早看着洛正熙。

洛正熙望着舟行早。

忽而,舟行早摇头苦笑:“不打了,老子饿了!”

洛正熙大笑:“我知道‘猫耳朵’胡同有一家馄饨店的混沌不错,老子请客。”

刚才还生死相诀的两人,双双一跃,越过宫墙,勾肩搭背而去。

此时,寝宫内,尉迟十二手里的剑已挥起。

秋风中浮动着桂花的清香,桂花的香气之中,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风从窗外吹进来,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风和月同样冷。

刀更冷。

冷刀斩出,热血就必将溅出。

两鬓泛白的尉迟十二在血溅中倒地,倒在冷若雅相思若狂的美丽刀光之下。

冷若雅胸口起伏,娇声微喘道:“幸好民女来的及时,让皇上受惊了。”

皇帝惊魂甫定,色心又起,他盯着若雅的花容月貌道:“姑娘救驾有功,朕赐你‘贵妃’尊号,常伴朕左右,享受荣华富贵。如何?”

“不。”若雅笑若紫竹花开:“我只爱大英雄!”

皇宫内外的混乱局面,随着左相李纲带着家将张保等一队队近卫援军的到来,逐渐受到了控制,群豪一哄而散,宇文书、唐三藏、白孤晶等“青龙”凶徒,以及他们收买网罗的武林高手,里外呼应,奔走呼啸,趁乱逃生。

京城遂下达“戒严令”,大队大队的“禁军”铁骑,连夜出动,净街盘查,挨家挨户搜捕藏匿的“青龙会”乱党,九城内外,火光四起,人声鼎沸,一片大乱。

天色渐明,安东野领着冷若雅,就像一头雄鹰带着一只云雀,飞入了一条形如猫耳的陋巷,陋巷中有家小店,厚厚的幔布门帘,已被油烟熏得发黑。

小店里只有五张洗得发白的杨木方桌,还有一张桌子是三条腿、用砖头支起的,厨房里刀勺直响,菜已上锅。

冷若雅四下看一眼,看不到别的客人,只有舟行早和洛正熙相对而坐,正在吃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混沌。

安东野笑问:“他人呢?”

舟行早笑着点头:“今晚他心情特别好,一定要亲自下厨房。”

洛正熙立刻眉开眼笑:“一起坐。”

“好香啊!”冷若雅皱着小鼻子,深深吸了口气:“好香啊!是不是蛋炒饭?”

“是啊。”布烟卿端着一大盘黄灿灿、白晶晶的蛋炒饭,自厨房里走出,笑道:“这是我小爹爹的老规矩,要喝酒,先弄盘蛋炒饭垫垫肚子!”

安东野大笑,他一个没看住,冷若雅已经扑到桌上,抓起一双筷子上下飞舞开动起来。

厨房门帘一挑,满身烟气跛脚走来的不是辰源又是谁?(卷终)

第一章 和尚庙里的红肚兜

蔡九斤放下肩上的菜挑子,一屁股坐在山石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条崎岖不平的山路,蔡九斤已经走了将近四年。路的尽头,是山顶的“流花寺”的“积香厨”,蔡九斤已经为寺庙里提供了十三年多的青菜和厨料。

蔡九斤的菜,新鲜无虫,价格公道,尤其那些清晨才从菜园子摘下的青菜,青的叶白的梗,还沾着清澈喜人的新鲜露水,已不必下锅,就已经相当能引起人们的食欲了。

自上一任“流花寺”主持无花大师起,蔡九斤的叶菜、萝卜、番薯等菜色,就受到寺庙里的僧侣们欢迎好评,即使别的菜贩把菜价主动压低找上门来抢生意,这些肥头大耳的大师父们,也从未考虑过换个供应菜贩。毕竟,香火鼎盛、金主辈出,且有着官府关照的“流花寺”,是不在乎那几个小钱的。

尤其近年来,无花大师精神分裂,奸杀数名民女悔过自杀(参见《曼陀罗》卷),据说“少林”总院有简派了无胡、无熊、无虎、无蚁四位大师来“北凉镇”主持寺院后,更是增加了蔬果的购置数量,而且每日递增。

对于这种情况,蔡九斤有时候也会暗自纳罕:“不见寺院有增加剃度僧侣,只见菜果需求数量逐次增加,这些大和尚的饭量,倒是越来越好了。”心下偶尔狐疑,蔡九斤倒也是不太在意,毕竟,四位新主持出手大方,每次都不少给小钱,他也乐得多赚一些,家里还有两个娃儿要他养活,生活也是不易。

因为菜担子的分量沉,所以十几里的山路,即使年轻力壮的蔡九斤,也得歇上三歇。

昨天傍晚,他已经约好了几个朋友,今天完工之后,去“凉城客栈”找若霜姑娘喝几杯。

蔡九斤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叫朱四两,一个杀猪的猪肉贩子。朱四两有一个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连襟,叫彩戏师,一个耍戏法的艺人。(参见《蝴蝶梦》第一卷)

蔡九斤、朱四两、彩戏师,这三个人新交了一个朋友,是新近上任的县城总捕头,叫做独孤残峰。

自从“北凉”总捕“九指神捕”敖近铁,被“摧花公子”公子明残害(参见《屠城殇》卷第二章)后,其职位由临县“黑水县”的副总捕头独孤残峰接任。

与虬髯如戟、人高马大的敖近铁形象相比,独孤残峰很年轻,很文静,像一个焚香夜读的读书人,多于像一个缉盗查凶的淄衣捕头。

独孤的性格很好,尤其他笑的时候,整个人儿像一尊小小的精致瓷器,美得连用来插花置笔都觉得太鲁莽、太亵渎。

他的人缘更好,他是县太爷席青谷的远亲,他却没有官爷的架子,所以在走马上任不到一个月里,就和一个菜贩子、一个杀猪的、一个耍戏法的,成了不错的朋友。

朋友很多种,独孤残峰无疑是很有用处的那种。

有一次,蔡九斤五岁的小儿子得了重病,急需一大笔钱买药,夫妻两个急得抱头痛哭,独孤残峰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第一个赶过来,将自己当差六年攒下的俸禄,全数丢到了桌上。

还有一次,脾气会火爆的朱四两,失手打伤了上门买肉赖账的一个泼皮,被下在牢中,又是独孤残峰上下打点,在衙门里走动说清,才将朱四两从囫囵里捞出来。

再有一次,彩戏师在给一个城中富人寿宴上,表演戏法时,被主人家的姨太太相中,偷偷给了不少的银器,彩戏师一时糊涂,就和那姨太太滚上了床,被主人家当场捉奸,打个半死,还是独孤残峰出面,恩威并施,摆平了此事。

什么是朋友?这就叫朋友。

现在,独孤残峰和另外两个朋友,就在山脚下的凉棚等蔡九斤,等他结伴去喝酒。

“流花寺”就在眼前,前面山路上的香客络绎不绝,后山的道上却安静如常。

其实上山和人生的路途一样,上山的路不止一条,会有两条或者很多条;但大多数的人,都会习惯于去挤那条热闹又好走的路,而忽视其他冷僻难行的小径,因为从众,更因为惰性。

其实,直要达到目的地,选择走哪一条路,并不重要。

一想到“凉城客栈”里冷若霜那张冷艳艳、俏生生的脸儿,蔡九斤就重新挑起了菜担子,加快了脚步。

蔡九斤是有家室的人,他的老婆是个粗手大脚、不擅言辞、更不解风情的农家妇,她的眼里和心里,都是干不完的农活和两个永远不听话的孩子,即使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夫妻两个的例行房事,也是枯燥无趣,以至于,蔡九斤在做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在和朱四两肉案上的一堆肥肉运动。

甚至,有几次,他的女人在他运动的过程中,已经鼾声如雷的呼呼睡去。

家庭的重担,繁重的劳动,这个木讷辛苦的女人,她太累了。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起,生活逐渐好起来的蔡九斤,喜欢上了流连在酒楼客栈,爱慕上了那些清春动人的少女,哪怕是和冷若霜说上一两句话、看上一两眼,他也觉着生活充满了意义。

远处山巅有阵阵钟鸣,信徒香客们合十梵唱,蔡九斤便循钟声上了“小姑山”,入了“流花寺”。

“小姑山”原来是一座无名荒山,它的名字是有来由的。

据说本朝开国之处,大国小邦林立,兵荒马乱,有姑嫂二人,随着一伙逃难乡亲为躲兵灾,避入深山。当时夜间山里的蚊子大如蝇豆,漫山遍野,嫂子和乡亲们都躲进“流花寺”驱蚊,唯有她的小姑子不愿以女儿之身,和大群男人同处一室,倔强的留在野外,最后被群蚊活活咬死。后人为纪念这位小姑的贞洁,就将此山唤作了“小姑山”。

“北凉”一带,近年来天灾**频发,官府的无能,使得到“流花寺”来上香求佛的善男信女,也越来越多,与日俱增。

香烟袅绕中,蔡九斤熏着了眼,掉落了眼泪,他便想找个香火烟气少的地方休息一下。

刚好有几个外地的香客,跟寺里的知客僧人发生了争执,蔡九斤挑着菜篮子,一直往内殿走去,谁也没有留意到。

寺院的范围很大,就连来过无数次的蔡九斤,无意中也迷了路。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个偏僻的佛殿,之前蔡九斤从来没有来过,他一面揩着泪水,一面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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