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生一脸疲色,并没有什么欢喜模样,唐荷便没有再追问,只是给他擦脸,又亲亲他,“爹爹别沮丧,明日会更好的。”
周南生摇摇头,“这一日跟外县的几个客商说了大半日,说得我口干舌燥。样品倒是都拿走了,却轻易不肯流露感兴趣的模样,只说先拿回去研究了再思量思量,果然做惯生意的人都是又谨慎又奸猾。不过,”他话音一转,“我去罗家铺子前打了两转,看到买印字蜡烛的人多得很,又有三家烛火铺托了老爹的话找我,都要向咱们进蜡烛,加起来足有一千七百对!”
说道最后他咧嘴爽朗地笑起来,更忍不住抱住她转圈圈,“小荷,但是这三个单子,咱们就能多挣好几两银子!”
“放我下来!”唐荷惊得拍他的肩膀,“坏蛋,刚才故意吓我!”
周南生呵呵地笑,许是做了父亲的人心态上有变化,反应到面貌上,又或者这一段之间来他操心的事情多,以前的白面小生现在的胡渣子却明显起来,他晓得唐荷怕痒,却还故意拿下巴去摩挲她的脸颊,“先抑后扬,我是想让你更高兴嘛。”
唐荷被他闹得又笑又叫,“停,停,别闹了,咱们要商量下一步怎么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工作很累,也很沮丧,回到家就摊成了一坨泥。结果我居然还坚持更新了(虽然字数有点少……)
嘿嘿,夸一下自己
☆、112
周南生夫妻心中为这一千七百对蜡烛的订单一则喜一则忧。喜为的是有订单就有利润;忧的是人工和本钱并没有随着订单量一起增加。
“明天我去跟爹他们借钱。”周南生思量了许久说道。他一向觉得自家家人的感情好;虽然不像他们兄弟年幼的时候一片诚挚,他们各自成了家难免有各种利益计较,平日相处也偶尔有磕碰,但守望相助的情义是一定会在的。但世上的真金可以用火炼;感情却最好不要试验;周南生虽然嘴上总把向家里人求助说得容易;但心底实则害怕真的开口借钱;兄弟父母却拒绝他,到时就不单只是媳妇有怨言的事情了,而是他的内心和情感恐怕要受伤。
唐荷明白他的想法,只是他们此时也没处去申请创业贷款;家里也没啥值钱东西能拿去当,他们又年轻,没有多少知交可去借贷,那只有打亲友的主意了,“明天我同你去说,看情况如何,不够的话咱们回我娘家问一问。”
周南生的神情含着一丝苦涩,“小荷,让你为难了。”
“咱们会挣出头的。”唐荷偎靠着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第二日夫妻俩早早起来,因为借钱的事得等到了晚上做工的人都家来才好说,所以他们只先忙着开工做蜡烛,清点原料,商量请人工的事情。
太阳爬上墙头的时候,却有村人捎来了周北生的口信,让周南生赶紧到城里一趟,说有要紧事。周南生疑惑,将近两千对蜡烛要赶工,他正是忙得脱不开身的时候,也不晓得什么事急吼吼地让他撂下正事不管,正在那里犹豫,唐荷却催促他赶紧换衣裳赶路,“我猜是有哪家老板要向咱订蜡烛,寻到了干货铺里吧。”
周南生听得心中充满希望,赶忙换了一套干净的外出服就出门赶路,到了周家铺子,果然周老爹和周北生都正笑容满面地等着他。
原来昨日周南生应酬的几个外地客商里头,有一位姓王的,许是看了他的蜡烛样品觉得好,有赚头,考虑了一晚上,今天一大早就打听着寻到周家铺子来。
“哥,据说那位王老板生意做得很大,他等闲做一单生意,都有几十两银子出入的。”周北生说道。
那不得上万对蜡烛的订单才能拿下?周南生睁大了眼。
“南生,那位王老板在龙门客栈等着你呢,你去了好好同人谈。”儿子生意有兴旺的势头,做爹的也高兴得不得了。周老爹包了两只板鸭交给他,“礼多人不怪,你赶紧去。”
周南生半怀兴奋半怀忐忑去寻那位王老板。两人见了面,他看对方是一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果然是精明干练又富贵的气派,难得的是并不以他年轻就轻慢他,反而同他作揖一口一句客气的周老板。所幸周南生自己也是见惯了各地客商,知道如何与这样人打交道。他唤来客栈小二上了一桌不错的酒菜,两人推杯换盏,天南地北聊了一些趣闻,气氛渐佳时周南生说起来了自己的印字蜡烛,因为酒水壮胆,甚至说了几句有一日要做成大商人的豪言壮语。
王老板笑眯眯地看他,“周老弟果然有大志向,年轻人有闯劲才好,喝!”
两人把手中酒一干而尽,周南生给他的酒杯重新满上,“老哥不笑话我不知天高地厚才好,我也晓得事情难,只是为了妻儿,我是非要奔这个目标去的。”小荷说过了,与人酒桌上谈生意,一定要聊些能增进双方亲近感的话题。他们两人年龄相差实在大,见闻交集的不多,想来共同的话题也就是创业的艰难和为家人过好生活而奋斗这一初衷了。
果然王老板被说得神色微动,“你说得对,咱们老爷们在外头风里来雨里去,为的就是家里妻子儿女舒舒坦坦过日子……”
两人倒不好聊各自的媳妇,便说了些关于孩子的话题。王老板早年辛劳,商人重利轻别离,因此他的长子也出生得晚,他如今四十一二岁的忍了,长子才十五岁,底下则还有二女一子,幼子只有五岁。
周南生夸他一句人丁兴旺多子多福。王老板便明显更高兴起来,“老弟还年轻,以后娃娃保不齐比我还多……”
两人相谈甚欢,王老板最后拍板下了一个五千对蜡烛的订单。
这里周北生说的,以及周南生自己观察到的王老板的手笔还是有些距离。想来王老板这样做惯生意的人,老奸巨猾,虽然酒桌上谈得好,但并没有因此盲目,结果还是保守地进货少一点,大概是想试试水再说。
但周南生已经满意得不得了。他与王老板作别后,欢喜和酒气一起涌上头脑,走在回家路上,两只脚就像踩在祥云一样,不多久就飞驾到了家。正遇上他娘抱着他女儿家来,他笑咧咧地截住他娘抢过小心爱,把孩子高高举着来回急转,“小心肝呀,爹爹给你挣钱买好吃的呀,以后再给你买个夫婿回来……”
徐氏听儿子说的不像话,又问道他身上的酒气,看着他把个小娃儿抛颠到半空,吓得命都去了半条,赶紧把孩子抢过来抱牢,瞪他一眼,“发啥酒疯呀你!”
唐荷听到院子里的生意走出来看究竟。周南生冲着她笑出一口白牙,“小荷,有好事哟~~”
唐荷笑,“好,我晓得,你先坐下来,洗把脸,好好说,成不成?”
徐氏看儿媳妇打水给儿子擦脸,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他,心里闪过“这两人真粘乎”这样的想法,便暗咳了一声,也不好意思继续他们腻歪下去,就把孙女儿交到孩子娘手里,再指指她方才一道提过来的篮子,“里面有饭有菜,你们赶紧吃了,免得凉。”
“哎。”唐荷送别了婆母,抱着女儿把两分醉八分狂喜的丈夫哄进房,听他说了五千对蜡烛订单的事。
最后周南生扛不住渐浓的酒气,不一会就睡过去了。小心爱咿咿呀呀地在一旁用手挠他的脸,都没把人挠醒。
唐荷含笑看着面前的一大一小,自言自语道:“形势大好,宾果。不过还不够,还可以更好。”
☆、113
唐荷让周南生不必在家中做停留;让他直接到外县去跟更多的烛火铺子推销蜡烛。
“每一个老字号的烛火铺子基本都有相熟的供货下手;就是咱费大力气去推销,也不一定讨得了好。”周南生指出其中难处。
“我晓得;”唐荷点头;“只是如今咱们正好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除了咱们;还没有人懂得做印字蜡烛。外县的烛火铺子比本城的还要多;总有几家对这好彩头的蜡烛感兴趣;只要说服那些客商向咱们进货;打了第一次交道,以后就还有机会做交易。咱们直接向客商供货,这可不比让齐家铺子从中再赚一手来得好。”
周南生也觉得可行;但又略为犹疑;“我若是走了家里头咋办?咱可还有几千对蜡烛等着做出来交货呢。”
“家里头我来主持,”唐荷笑着向他保证,“只是你动身之前,咱们先把人工请好了。”
唐荷决定冒一次大险。她要早于收到大笔订单之前先把设想中的作坊建立起来,这样有助于订单一到,他们就有现成的商品发货。除了蜡烛能印字有彩头,这将是第二项他们有别于齐家等铺子的优势。
“行!”周南生思量了半晌,咬牙做了决定,“如果事情能成,咱们就闯出一片天地,纵使不成,大不了就是做出了蜡烛积压住,所幸它也不会坏,咱们就是一天卖一对三年五载也能把它给卖光。”
“别说丧气话,”唐荷笑,“我们家爹爹很厉害的,一定会成功的。”
他们初步打算请上十个人工,这就要再添加炉子、模子和其他原料,还要扩大场地,因为他们的厨房就算扩建了也明显容不下那么多人和工具。
“明儿我请人在咱后院打上几个桩,在顶上盖一个棚子,”周南生说道,“简陋是简陋点,如今季节也没有暴雨,一时半会也能对付过去。如果咱们的路走得通,咱再慢慢改善。”
“听你的。”唐荷点头。两人又各自提了打算请的人工,合计了半天,总算选定十个包括六婶在内的踏实肯吃苦的大婶。
接下来的事,就是计算成本了。这个场子要铺开,起码要一百多两银子,他们所有的本钱和近几个月挣到的毛利加起来,也不过才得一半。
于是傍晚暮色浓重的时候,夫妻两个就抱了自己可爱乖巧的女儿,回到了父母家中,站在老父老母和兄弟妯娌跟前,一家三口把借钱的姿态演了十足十。示弱,卖萌,展示美好未来,而且唐荷非常自觉,她把三份欠条都写好了,夫妻俩也落了款,就差添上借到的数额。
周老爹哭笑不得,“嘿,对爹娘都使上赶鸭子上树的招数了。”
周南生笑嘻嘻地道:“哪能呢,爹一向不是说一定支持我嘛。”
要放在以前,周南生也做不来这么无赖的姿态,从前说是他为周家铺子应酬拉生意,其实多多少少都有老爹提醒带着他,如今他分家出来单干,吃了各种苦头,为了成功,也豁出去过脸皮,如今面对自己家人示弱,他心里负担并不是十分大了。
“爹娘不是不舍得给你银子,我们两个都快埋进棺材的人了,我们的东西迟早不给自己儿子给哪个?只是我怎么看你们小两口胆子忒大呢?”徐氏着急,“你们这是没学会走路先想跑啊!才挣了几个钱,就要摊那么大的摊子……”
“行了行了,我看好南生。”反而是周老爹打断了徐氏的话,“总归他们还年轻,闯一闯不是坏事,就算跌跟头,早跌也好过晚跌。”
徐氏还是不放心,咕咕哝哝地在那抱怨,周老爹直接就把她打发去屋里拿银子,“多我也没有,我和你娘如今手里就攥了三十两银子。”
周南生与唐荷相视一眼,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爹,您放心,我总归不会吞掉你们的棺材本的……”
周老爹挥挥手,“嘿,志气点,把生意做红火来,也孝敬我和你娘几个大钱是正经。”
周南生笑,“那当然。”
那边周北生与吕氏低声商量,吕氏回房拿了个小布袋子,周北生接过了直接递给周南生,“三哥,给你。”
周南生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足有四十来两的样子,不由吃惊,“北生,这……”
周北生笑,“这不是我的钱,我的工钱还存不起那么多,这是悦彤的,”他指指吕氏,笑道,“你可得记得还。”
吕氏嗔怪地轻打他一记,冲周南生和唐荷说道,“这个倒不急……”
“总之谢谢了。”唐荷郑重道谢。
一旁杨氏在周东生的几次示意下也只得回房拿银子。之前周南生和唐荷搬走不说,也不在铺子里干活,以后每年拿到的红利也少,她心里一度还觉得对他们愧疚。后来见他们做起蜡烛生意来像模像样不说,婆婆对这个三儿子三儿媳还有点远的香的意思了,给带孩子,给做饭送过去。嘿,如今倒好,直接要给钱了。虽然周南生夫妻俩说是借,还像模像样拿出借条,可肉烂烂锅里,她就不信他们真还。
总之她虽然不讨厌唐荷,还蛮喜欢这个妯娌,可笑道他们离了家比他们能挣钱不说,如今还向自己借钱,顿时心中一股郁气上升。
☆、114(改错)
周南生同唐荷商议好后;第二日就带着行李及两百对蜡烛赶往邻县。等他到了地头,已经是天色擦黑;他寻了一家小客栈住下。当夜他辗转难眠;既是为思念家中娇妻幼女,也是为那未知的前程。
第二天天光初亮;他便早早起床;囫囵用过了早饭,就往随身布袋里装了二三十副蜡烛并其他物事出门。
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说服此地的烛火铺子向他们进货。这并不容易;客商之间从来有相熟的进货渠道;家又不认得他;不清楚他的底细,如何会抛却熟找他要货。
周南生便一间间的上门;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给递过自己的样品,介绍印字蜡烛的种种优势。一开始很不容易,他脸皮终究还有点薄,他去家铺子里搭话,铺子的知道他不是来买东西反而是来兜售东西后,莫说掌柜,就是伙计也没把他正经看眼里。情况好一点的时候就是把他干晾着,遇到刻薄一点的主家,干脆冷言讽刺,说他“看起来也是齐头整脸的后生,如何来做这上门哄的赖头。是卖了几十年蜡烛的老了,从来没听过什么印字蜡烛,莫以为蜡烛上写几个字,就能哄骗了钱财去吧?走走走,不然让衙役把拿去。”
周南生肺都要气炸了。这也不是根子里读书的骨性作祟,而只是做一点基本的尊严。好端端的,如何就有唾面自干的气度呢。
周南生也正是到这种时候,才真正明白了当年他爹和爷爷白手创业的艰难。
奔波了一天后,他毫无所获地回到客栈歇息,分外想念家中的唐荷。其实他遭遇到的困境,出发前她便设想到了,也曾向他描绘过。
“攀关系,装笑脸,逢迎拍马都是免不了的,”唐荷叮嘱他,知道他会难受,也亲亲他,“毕竟旁不认识们,又如何会一上来就同口若悬河引为知交?需看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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