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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皇子回朝,全城百姓纷纷游行迎驾。皇城内,早已一片呼声,声势浩大。我本想跟着人群一同迎接,不想水泄不通下的街道根本挤不出任何地方。只得回府等着五皇子回宫后再作打算。五皇子征战回朝,自然要大摆筵席,为其洗尘接风。只是宫中的宴席我大多厌倦,早不想参与。想来还是待过几日亲自登门拜访。
果不其然,皇上将接风宴设在今晚,哥哥与绿眉则是一同赴宴。而我在府中焦急的等着,也不知该做什么。未见到五皇子本人,心下还是难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赴宴,好歹五皇子视我为知己,我岂能这般不讲义气。
才到门前,便见五皇子一身盔甲正欲进门。登时叫我愣在原地。此时他脸上还残留着细细的胡渣,皮肤也因塞外的缘故晒成小麦色,一身的盔甲衬得他越发器宇不凡。映像中的他或儒雅或潇洒,却从未有过这样的刚性。他站在门口,咧开白白的牙齿,道,“沐果,我回来了。”
我嗤的笑了,像是释然般。终于,平安回来了。走上前张开手臂用力拥抱他。冰凉的盔甲却让我无比心安。这几年,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也让我越发不安。此刻看到他能平安归来,心里重重呼出一口气。“真好,你回来了。”
他并未打扰我,就这样由着我抱着。良久,我终于放开他。上上下下将他看了够,随后忽的用力拍下他的肩膀,“不错嘛,看来这两年边疆的日子也并非那么难熬嘛。”
他假意揉揉肩膀装痛,“我说沐果,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自己力气多大。我即便是穿了盔甲也要叫你打折了去啊。”
我本是不在意,不想竟看到他的肩膀处当真有渗血的势头。忙将他拉回屋,嘴里开始抱怨,“身上有伤怎么不知道先处理一番?你这般马虎倒不知如何活下来的。”随后便让青杏请来大夫。
他笑道,“这点小伤还不足为惧。不过是回朝途中遭遇袭击,一个不妨被那贼人的暗箭所伤。那时急着赶路,将士们也是思乡心切,便不多做停留。”他说的轻松,却叫我心惊。那样的险境仿若就在眼前,只是一个不妨,再偏一些就再也回不来了。
忽的有些心疼,问他,“这两年来,你可曾后悔过?”
他并不正面回答后悔或是不后悔,只是起身将茶杯中的水尽数倒掉。我不解看着他,他道,“这个杯子若是不倒光水,就不可能再重新盛水。我也是这样。我若是一辈子围在那个城墙中,便永远不会知道另一种生活对我的价值。原先选择去边关,确实带着目的与不甘。可当我真正融入将士们的生活,与他们并肩同生同死共赴沙场时,心里却是另一种境界。那是我读一生的书都不可能达到的境界。曾经无数次与死亡擦边,在鬼门关来回几次,恐怕连阎王都不敢收我了。每次的醒来都像是生命的重新开始,我不知道明天会面对什么。但不能改变的是,告诉自己,我身后的责任迫使我坚强。”
他淡淡的说完,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边关的艰苦与危险是我无法想象的,而对这个养尊处优的皇子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磨练。只有经过千锤百炼的人生,才能练出最完美的玉石。现在的五皇子,便是这块打磨后的玉石,通透明亮。
他回首看着我,道,“以往读那些前人的塞外诗,总在赞美塞外的日出。后来我才发现,世间最美的日出莫过于此。因为你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个日出。”说罢随意一笑,将方才的空杯子倒满水,一口饮尽。
随即便是一阵沉默,我扯开话题,缓解带着压抑的气氛道,“怎么没回宫反到我府里来了?”
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下,道,“宫里有什么好的。不过是这里奉承那里道喜,没由的叫人生厌。倒不如你这里自在。”
“可是你也不去看看你母妃吗?她此刻想必是焦急万分。”
他身子一顿,轻轻叹气,“沐果,我还未准备好怎么面对母妃。我执意出征,让母妃提心吊胆了两年,如今我回来了,再想到母妃时,竟有些胆怯。”随后,他迟疑之下还是问道,“沐果,这两年可有水月的消息?”
正文 第十七章 庆功宴
我手下一顿,不知如何回答。舒悫鹉琻若是五皇子此时知道水月早已是他的‘月娘娘’的话,不知要闹出什么乱子来。正不知所措时,青杏带着大夫来,我才随意道,“她并未联系过我。是以我也不得而知。”
他不作答,便解开衣裳让那大夫处理伤口。待看清那伤口,竟是那样触目惊心。而他还能这样谈笑风生,这需要多大的耐性。心底不由加深了几分敬佩。青杏在一旁看着,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仿佛那一刀一刀是疼在她身上一般。全程下,五皇子都未叫出一声,只是闷哼。若非他额头不停流出大滴的汗珠,根本看不出他的疼痛。
待伤口清理完毕,那大夫已是大汗淋漓。我让青杏拿出哥哥宽松些的衣裳为他穿上,尽量避着他的伤口。他重新躺回软榻,稍作调整。随后冲我道,“我寄来的家书中分明写了让你备好酒,酒呢?怎么,不舍得了?”
我啐道,“叫你断了胳膊才好。都伤成这般了还想着喝酒。”
他笑道,“怎么回来了身子反倒娇贵了。”
“在我这里就娇贵了,待你回宫,你母妃岂不是要把你供起来养着?”
他撇了我一眼,叹着可惜,“人是端庄不少,嘴皮子还是这样厉害。本以为你及笄后都嫁人了,不想还是个野小子。”
“这边疆是有磨石不成,怎么嘴磨得这样利索。”忽的想起什么,冲他伸手道,“贺礼呢?我及笄礼你未来,至少礼该到吧。即便是没有礼,这份子钱总是要随的吧。”
他悻悻将手放在后面,“我才从边疆回来,身无分文不说,更别说贺礼了。就这么条命,对了,还有鞋底一路带回来的沙子。不嫌弃就拿去好了。”
我将洗好的苹果扔给他,道,“堵住你的嘴才好。”他接过,咬下一口,问道,“对了,尽说我了。这两年你怎么样?”
他说罢却叫我沉默了。怎么样呢。生死离别,信仰崩塌。每日如在战场一般提醒吊胆的活着。不是担心别人的离去就是害怕自己的灭亡。我顿了顿,淡淡道,“就那样吧。”四个字却饱含辛酸。这番想来,这两年的日子与五皇子在边疆又有何差别呢。刀尖上的活谁也过不好。
“对了,你既回来了。挑个日子去为太子与芷卉公主上柱香吧。”说罢他手上的苹果骤然掉落。他不可置信看着我,强压着声音,“沐果,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少些起伏。“就如你听到的那样。”
半晌,他轻叹,“想来这两年你也不好过。”
随即我们皆心照不宣的不再提及那些往事,只是不停聊着所遇到的趣事奇事。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宫里差了人来催,我们也就不得不停下。正要送五皇子出门,不想那宫人道淑妃特地让我一同前去。五皇子也道,“想来我母妃又是念着你了,还是随我一同去吧。好歹我还能与你说说话,否则就太无趣了。”
我只得答应。
少时,我与五皇子已来到宫中。还未进去,便听到里头歌舞升平的热闹。心头有一丝不适。什么时候开始已是这样害怕热闹了。
待到正殿,众人已坐定。见我与五皇子一同出现,皆是议论纷纷。我硬着头皮坐回哥哥身边,不理会满堂的蜚语。哥哥见五皇子身着他的衣裳脸色忽暗,眉头紧蹙看着我。我才意识过来,忙解释道,“五皇子来寻我时我见他受伤,便请来大夫为他处理伤口。可是他原来的盔甲太重,对伤口无益,我这才拿来你的衣裳。”
哥哥点点头,算是了然。忽的瞥见不远处卿尘有些脸色不妙的看着我,想来他也误会了。可此时哥哥在场,我又不好与他多说。只得埋头自顾自开始吃菜,仿若什么都没看到般。想来还是等日后再同他解释好了。
皇上见我与五皇子都迟来,虽是有些不悦,却也并不表现出来。“此次我军大捷,应当普天同庆!老五,你果真不负我大晋国之厚望,朕要好好赏你。”
五皇子出席,跪下道,“多谢父皇褒奖。儿臣不过尽了自己的责任,不敢领赏。儿臣认为,那些与儿臣一同征战沙场的将士们才应得到父皇的鼓励。”
皇上赞许的点点头,便对回朝将士一并封赏。对牺牲将士的亲人体恤慰问。随后又道,“五皇子征战有功。即刻起,封五皇子为一品亲王。五皇子从未习武,头次出征却能得胜归来,乃是一绝。是以赐封号‘绝墨’。并赐府邸一座。”
五皇子沉声领旨,语气不卑不亢,“谢主荣恩。儿臣定不负众望。”略作停顿后,又道,“儿臣有一事相求。”
皇上不解,“不妨一说。”
“儿臣曾与一名女子情投意合,还望父皇成全。”众人一片嘘声,目光纷纷投向我。哥哥曾见过水月,便也不多想。而此刻我却顾不上他们怎么看,揪着心一双眼盯着五皇子,祈祷他不要说出什么才好。
这样一来,众人更是肯定我与五皇子之间的关系。皇上撇过我,问道,“不知是哪位女子?叫什么名字?”
“此女子并非什么人物,只是儿臣在民间所遇,唤作水…”心下一惊,在五皇子正要说下去时,我忙打断,“启禀皇上!”随即跪倒五皇子旁边,不理会他的诧异。
皇上皱皱眉头,不耐烦道,“何事?”
“方才我忘记提醒宫人莫要给五皇子倒酒了,五皇子回朝时遇到偷袭,伤口才处理,是喝不了酒的。这也正是我与五皇子迟来赴宴的缘故。想来此时也该换药了,还请皇上容许五皇子离席片刻。”才说罢,众人目光各异的看着我们。淑妃一脸担忧,卿尘则是压抑的一杯连一杯的灌着酒。我暂且管不了这些,我只知道,若是五皇子此时说了,那受到牵连的人就不止五皇子一人了。觊觎皇妃本就是大罪,不仅五皇子与水月出事,怕是淑妃也断拖不了干系。
皇上见状,便摆摆手道,“去吧,伤势要紧。”
我来不及向五皇子解释,只一股劲的将他拉到后殿。皇上不放心,便请来太医。五皇子是聪明人,见我这般阻止他,定是又不得已的原因,是以在众人面前并不问我什么。我假意为他擦汗,一面在他手心写道,‘水月之事今日不宜提’。他虽是不解,但见我这般严肃,只得应下。
一番折腾下,我与五皇子才重新入席。皇上关切问道,“可有大碍?”
“已经无事了。”
皇上便接着原先的话题问道,“你方才所说的女子,是何人?”
我不停朝他使眼色,五皇子会意。随口道,“是个乡野女子,说来父皇也是不知的。”听五皇子这样一说,众人又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皇上见此,只得语气不好道,“不过是个乡野女子,带回府充个贴身丫鬟便是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五皇子便也不再同皇上纠缠在这个问题上,应声道,“父皇说的极是。”
一场接风晚宴,吃的我心惊胆战。生怕除了什么岔子。本以为快结束了,却见安妃斟酒起身,随后道,“皇上,臣妾见今日普天同庆,便想着借着此殊荣,讨个彩头。”
“但说无妨。”
安妃堆笑,举止尽是端庄,“想来悠然公主已及笄,可否请皇上为其做主,赐一门好亲事。”心下一紧,下意识向悠然看去。见她双手无措,呆呆的像失神一般。
我正欲起身,不想被哥哥硬拉下来。我焦急回视他,见他皱着眉头摇摇头,似是猜到我的举动。看着悠然这般,也替她心疼。只是我该清楚自己的身份才是,即便我出手又能如何。再不能这样莽撞。
皇上应道,“近来政事繁忙,倒叫朕忽略了此事。爱妃提的正是,不知可有得意人选。”
安妃道,“臣妾看尚书大人的林公子便不错,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听后连连赞道,“林公子娴静儒雅,又是一表人才,与悠然再合适不过。爱妃想的细致,就由爱妃负责即可。”
“既是喜事,不如好事成双。想来二皇子的喜宴将至,依臣妾看,悠然的也可一同办了。”安妃含笑盈盈,我忽觉头脑嗡嗡作响,再听不进任何事物。二皇子的喜宴。卿尘,他要成亲了?为何他从未提起过。怔怔看向他的方向,他迟疑着,最终低下头不做任何回应。见他这般,心凉了大半。曾经许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都只是过眼烟云吗。
当初的情话回荡在耳边,叫我一阵恶心。哥哥见我脸色不佳,忙自行扶我出去。胃里翻江倒海似得,搅得我不得安宁。原来所谓的外界因素都不叫阻碍,真正挡在我们眼前的只是我们自己。你要为了你的报复仇恨违背我们的承诺,我认输。
正文 第十八章 满宫花
哥哥一脸担忧,一面为我顺气,一面道,“可要请来太医瞧瞧?”
待顺平了气后,我忍着眼里的眼泪,“哥哥,你早知卿尘要娶妻了是吗?”
他身子一怔,迟疑片刻,重重叹气道,“到如今你还是放不下他吗?”我别过头,不作答。这是我仅剩的骄傲。我守着那些残剩无几的自尊,舔舐着伤口,终究不过自欺欺人。
哥哥见我这般,无奈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且不说还是皇家儿女。不让自己陷入悲剧的唯一途径便是放下,偏你从不肯听。”随后带着叹息,声音也显得微弱,似是自言自语道,“若是有一日哥哥不在了,你又该如何是好?”
听到哥哥这样说,心下一紧,说不出来的揪痛。总是这样执迷不悟,换来的不过是自欺欺人害人害己。我到底在守着什么,到底在相信什么。越发感觉凉意,身子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缓了缓神,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淡淡道,“不知娶的是哪家的千金?”
哥哥道,“哪家的千金已没有意义了。如今也该断了念头才是。沐果,你本可以选择过得更开心的。莫要再与自己过不去了。”
不知为何,我忽的没了丝毫的悲伤。凉透的心只是觉得可笑可叹。可笑我太愚钝,可叹世间太多负心汉!冲哥哥扯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不叫他担心,“哥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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