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少年by大风刮过[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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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多少年by大风刮过[出书版]-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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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顾况十分不好意思,「我新上任,只能摸索着做官,只求无过,不敢让人说我是好官。」

  边说边到了书房门前,恒商跟着顾况进门,阖上房门,携起顾况的手笑道:「景言你一向只严谨做人,可也莫谦慎太过。我此番只是实话实说。」

  顾况被恒商握住手,不禁心中觉得有点局促,按理说他和恒商关系不浅,互相握住手说说话并没有什么,顾况暗想,自己最近似乎有些不对,是不是确实避讳得太过了一些,惹得恒商的眼神神情每每有些失落,不知为什么,恒商眼神中露出失落时,顾况心中便也跟着有些不舒服,像被什么揪住了一般。顾况任由恒商携着手,低头笑了笑。恒商看见他的笑容,神色顿时又欣喜了些,将顾况的手握得紧些,道:「眼看又近午了,下午你看完卷宗,我找你下棋。」

  顾况恍然记起:「快晌午,是了,我说有件事情没办。要跟厨房说一声,中午挑块板正些的牛臀肉炖汤!」立刻急匆匆出门去。

  恒商从他蓦地抽回手时,神色就黯了一黯,可惜顾况急着去给程适炖汤,并没有留意。恒商垂下衣袖,看着顾况匆匆离去的身影,浮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低声像自言自语般道:「原来你心中,始终是程适的事情要紧些么。」话语浅浅溶入清冷的风中,顾况自然不可能听到。

  中午,顾况亲自端着一碗牛肉汤,去瞧程适。

  程适刚敷完药膏,脊背向上在床上躺着,向顾况瞄了一眼,知道他来看风凉笑话。顾况身后照例跟着恒商,恒商照例跟程适寒暄了两句,不晓得为什么,今天神色僵硬得很。

  顾况道:「程贤弟,你此番旧伤变新伤,大夫说可惜要在床上再养一两天,多忌口些日子。」程适拖着嗓子道:「劳烦贤弟操心。」

  顾况在床沿上坐下,让两个小厮将程适架起来,把汤碗递过去:「你挣得动么?挣不动我舀给你喝。」程适斜靠在床沿上,刚要伸手接碗,忽然瞧见床尾站的恒商脸色像个刚成形的柿子,昨天晚上的情形在脑中一闪,蓦然领悟,他不会在吃醋吧……程适立刻缩回欲伸的手,有气无力哼道:「别说,这阵子缓过劲来还真疼得紧。顾贤——小幺,劳烦你行行好,喂我两口儿。」

  顾况被他一声小幺喊得寒毛倒竖,舀了一勺汤送到程适嘴边,程适吱溜喝了,再一勺再喝了。一勺勺喂过去,程适冷眼看恒商的脸一岔岔青下来。

  一碗汤喝尽,程适抹了抹油嘴,直直望向顾况双眼:「小幺,多谢,你待我真好。」这句话何其肉麻,不单恒商,顾况的脸也瞬间鲜青。程适洋洋得意看顾况一言不发拔腿就走,恒商酸着脸跟他出门,在床上吹了声响哨,连陈年的老本都捞回来了,爽快。

  再此以后,直到程适下地,顾况没进过他房门。

  程适歇了一天,就能四处乱走。走来走去,偏偏就晃在顾况四处,冷眼看恒商像看鸡崽的母鸡一样时刻候在顾况旁边。几天看下来,越发觉得这事情有趣。如果拿两个人的模样比较,恒商眉目清俊相貌俊俏,程适见过的人里没几个能比得上。顾况只是面皮白些,五官顺眼,一副书生相。怎么想情形也该是倒过来。程适真不明白,恒商迷上顾况的哪一块了。

  年二十九,家家都看着火炉卤肉准备过年,衙门里荡着满院子卤味香。

  程适这两天和衙门厨房的掌勺混得很熟,肚子整天油水颇足。恒商写了个报平安的请安奏折托吕先转呈,去了大营到晚上还没回来。程适趁这个空档从厨房切了两只刚出锅的卤猪蹄,温了一壶小酒约顾况到房内同吃,其实是有几句堵了很长时间的话想和顾况一说。

  程适这几天冷眼看下来,顾况其实对恒商的那点意思还蒙在鼓里头,落花不知流水意。程适觉着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索性今晚上跟顾况挑明了,日后更有好处。

  半碟卤猪蹄啃完,小酒喝掉半壶,程适还在琢磨是开门见山好还是迂回婉转好。顾况皱眉看他,「程贤弟,你说今天晚上有要事告诉我,吞吞吐吐唧唧歪歪半天没露个话头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

  程适放下酒杯,郑重道:「顾况,我问你一句话。」

  顾况道:「什么?」

  程适在灯下望顾况,屋里生了火盆,挺暖和,顾况又喝了两杯暖酒,脸色润红。程适忽然觉得,顾况的眼现在看起来比平时亮些,脸也比平时更顺眼。恒商在酒后亲顾况,难道顾况在喝了酒后能亲出别的味来?

  程适舔舔嘴唇,不晓得是什么味。

  顾况道:「程贤弟,你双眼发直,到底有什么要紧话要问?」

  程适忽然下了一个决心,道:「顾况,我先问你,要是有人这么着对你,你怎么对他?」

  顾况确定程适喝多了,头正在发昏,道:「怎么着对我?」

  程适道:「顾况,你过来些。」

  顾况索性看他犯昏能犯到什么地步,起身站到程适旁边。

  程适招招手:「头再凑过来些。」

  顾况皱起眉毛,略俯下身。程适看了看,摇头道:「不好,这样看起来不对。」

  顾况忍耐不住,刚要张口道你发什么昏,程适推开椅子蹭地站起来,一把挟住顾况,不待他反应,看准位置,电光火石般向顾况嘴上亲了下去。

  亲下去之后,觉得挺软。

  一舔有股酒味,再舔有些卤油香,再舔却品不出旁的味道来。那天看恒商意兴十足流连不住,难道就是图软?

  程适还没来得及细琢磨,肚子窝心一痛,哎呦一声,松开顾况半弯了腰。

  顾况的腿再快又狠地招呼过来。程适抱着肚子向后跳两步:「哎呦顾贤弟,你也太不禁耍!」顾况脸涨得血红,拿袖子恶狠狠地擦嘴,「程小六,你他娘的喝多了馊水糊住心,他娘的做什么!」

  程适按着肚子咧开嘴:「顾贤弟,自从进了朝廷当上官,还以为你的脑袋只会支棱帽翅子,『他娘的』这三个字出口真亲切。」眼见顾况鲜红着一双血丝眼卷袖子就要过来玩命,忙大喊一声:「且慢!我只问你,方才若那么着你的是恒商,你怎么着他?!」

  顾况的血丝眼发直住了手:「你说什么?」

  程适慢慢直起腰,「别说兄弟不厚道,我方才只是提点你,我祭灶那天晚上亲眼瞧见,睿王恒商,就是方才我那么着亲你。」

  顾况的脑中轰的一声,眼前金光乱冒,欲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程适晃了晃头,接着道:「我那天晚上瞧见了,吓得不轻。以为你和他是你情我愿的断袖分桃了。到底你我从小一道长大,就算看在两位师傅的面子上也不能眼见着你直上岔道去。所以今天晚上索性豁出去牺牲一回,来试你一试。」眼见顾况血红的一张脸褪到蜡黄再转青,舔了舔嘴吞口唾沫再晃晃头,「从方才看,原来你不好龙阳这口,也不知情。不过我看恒商那小子对你十分有意,别怪兄弟多事问一句,你和他到底怎么搞的?」

  顾况双眼发直,脸色蜡白,却不说话。

  程适踱过去,在顾况肩头拍两拍,「依我看,恒商看上你了。听说万岁爷就爱龙阳,睿王再断袖也没什么。只是你和不和他断,兄弟也说不上话,你自个儿掂量……」

  顾况忽然冷冷道:「你胡说。」程适偏过头:「嗄?」

  顾况脸色蜡白,面无表情冷冰冰道:「程适兄,你若要信口开河,怎么说我顾况都无妨。污蔑王爷诽谤万岁,哪一项都是灭九族的重罪,你再喝完酒后胡言乱语,别怪我不讲情面依律法办你。」

  程适斜看着顾况,歪嘴笑了笑:「成,顾知县,你只管从今往后揣本大匡朝的律法在袖子里。我程适哪怕一个喷嚏触犯了里头的一个字眼儿,你都抓我进号子,上交知府衙门还是刑部都由你,只要你没人的时候对自己还撑得起这个架势,我只是告诉你个实情让你再别蒙在鼓里。怎么办自己想透彻,只要自己不屈心,你想怎么办都成。」在顾况肩头再拍一拍,迳自推门走了。

  恒商到大营将奏折托给吕先,和吕先又话了两句家常。

  恒商道:「明日是三十,军营里也无大事,不如少师你也到蓼山县衙,一起热闹过年吃酒有趣。」

  吕先笑道:「十五殿下的美意领了,但军中岂能无主将。况且兵士们都不能回家过年,臣这个主帅哪能丢了他们自己去玩乐。江湖中的人虽明言招婿前不再寻蓼山寨的麻烦,还是要防着他们生事。臣一步离不得大营,望殿下体谅。」恒商知道吕先说的很是,便不再勉强,道:「只是不能与少师一同喝酒守岁,少了许多兴致。」

  正闲话时,忽然传令兵来报说,营外有人自称圣上的密禁卫,要见大将军。

  恒商惊道:「难道皇兄在京中有什么棘手事务?」吕先就命快请,请进来为首的一位,恒商和吕先都认得——皇上贴心的密禁卫长赵谨。

  赵禁卫长环顾左右,道有皇上密令要大将军帮忙,等左右退下才跪下给恒商见礼,向吕先道:「卑职此次出京,是奉皇上御令缉拿中书侍郎司徒暮归,皇上的圣谕,死活不论。」

  恒商和吕先都长叹,知道司徒暮归一定是触了皇上的某处逆鳞。吕先便道:「本将已晓得,赵禁卫长有皇上密令在身,本将若有力所能及处,一定尽力协助。」赵谨别过吕先,道带人自去蓼山县客栈安歇,便于密访。

  赵谨走后恒商忍不住叹气:「慕远这个人一向精明,不晓得为什么屡屡却逆皇兄的圣意,我平时看着都替他捏一把汗。他若要讨皇兄欢心十分容易,为何偏要去触皇兄的龙须?」

  吕先道:「慕远只是随性,又恐怕另有算计。只是这次事情看来不小,殿下和我与状元兄又要写奏折保他。」

  恒商叹道:「要保他也要先晓得是什么缘故。」

  赵禁卫长这次来找吕先,却是与弟兄们商量出来的一个小算盘。几个密禁卫都晓得,这次皇上龙颜大怒要抓司徒大人是为了些床帏中事。密禁卫们琢磨,司徒大人已经进了皇上龙被窝,老话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司徒大人一向是皇上心窝子里的人。皇上此时大怒,彼时气消司徒大人又是块宝。因此司徒大人万万不能严拿。所以密禁卫们商议,弟兄们只当出京城透透气。皇上算准了司徒大人在蓼山就一定在蓼山。吕将军与睿王殿下和司徒大人素有交情,先去搁个话儿一定会给司徒大人通风报信。到时候遇见了司徒大人,客客气气请回去。遇不见兜个圈儿回京去,只说人海茫茫尚未寻到,说不定皇上的气已经消了。

  密禁卫们打着如此的小算盘与赵禁卫长一起进了蓼山县城,寻了家客栈住下,还预备玉凤凰招亲那天去瞧个热闹。

  恒商在大营同吕先商量司徒暮归一事,不知不觉耽误到天黑,吕先留了饭,恒商胡乱填了肚子,匆匆策马赶回蓼山县衙。

  恒商回来时夜已两更,院子里漆黑寂静,仆役下人都睡了。恒商望见顾况的房中还点着灯,在回廊下踌躇了片刻,还是举步到了门前,叩了叩门。门吱呀开了条缝,恒商顺手推开跨进去,抬眼先看见顾况脸色蜡黄中泛着潮红,神色也十分局促,惊道:「景言,可是受了风寒?」伸手探向顾况额头,顾况却向后退了一步,道:「承、承蒙殿下担忧,臣兴许是昨晚上睡得不沉,早些睡便好。臣去吩咐人服侍殿下洗漱,夜深寒冷,殿下请早些安歇。」

  恒商急伸手握住顾况胳膊,顾况一哆嗦。

  「景言,你怎么与我说话又这样生分的口气?我去大营时难道有什么事情?」

  顾况此时看见恒商只觉得不知如何是好,程适的几句话穿来穿去在心里绕,顾况自己又不能相信,恒商要和他断袖,这话从何说起?但程适绝不是个搬弄是非造谣寻乐的人。尤其——尤其记起程适的一啃数舔,顾况情不自禁又打了个寒颤,耳边轰隆匡当。

  恒商在昏黄的小油灯火里看见顾况的脸青绿黄蓝交加变幻,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伸手去握顾况的手,顾况一手凉汗,十分冷。「景言,我其实……」

  程适的一句话适时再荡过顾况耳边——「方才若那么着你的是恒商,你怎么着他?!」顾况的脑中再轰地一声。

  寒风透进门缝吹过,恒商握紧顾况的手,正要向下说,门外劈啪一阵脚步声响,房门紧跟着响了三声,「大人,小的有事禀报。」恒商只得放开顾况的手,顾况清清喉咙,「进来吧。」

  门房小厮低头推开房门,抬头望见恒商,大喜:「窦公子,原来你在大人房里,小的正是寻不到你才来禀报大人。门外有位公子说是您的故人,请您去瞧瞧。」恒商心中隐约有些猜测,颜色变了变,小厮道:「对了,那位公子说他姓穆名远,是公子的故人吧?」

  恒商跟在小厮的灯笼后,顾况走在恒商身后,大步流星赶到外院后门前。因为明天就是三十,门檐上挂了几盏红灯笼添加喜庆,寒风刺骨,吹得灯笼摇摇晃晃。恒商一眼看见那个意料之中的人影站在灯影下,开口字眼儿里还透着笑意,「原来一个知县衙门,走后门也难。」向恒商拱拱手。

  恒商此时不方便说什么,只微一颔首道:「夜深风凉,快进屋再叙。」顾况眯眼看那人走近,觉得眼熟。知县大人亲自到后门口迎客,另一个门房也慌忙打灯笼伺候过来,灯火明亮些顾况看清了来人的脸,大吃一惊,一弯身欲行礼:「您是司……」

  恒商不动声色伸手握住他胳膊阻住他身形,「景言兄,穆兄远道过来,恐怕要在府上多打扰些日子,可否先劳驾吩咐备间客房?」

  顾况顿有所悟,道:「好,穆——穆公子先请书房里坐。我即刻着人去准备茶水,收拾客房。」

  转头先吩咐小厮拿个炭盆到书房去。

  顾况这个县太爷内院的仆役少的可怜,门房有四个人,知县大人出门时就是轿夫。内院有一个厨子,厨子的一个婆娘、两个粗手粗脚的丫头、一个尖头尖脑的贴身小厮。总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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