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得苦笑。
下一次,他已碰了一回钉子,难道还肯再碰第二回?
季煊摆了摆手,抬眼去看荼蘼,淡淡道:“你先回房去罢!南渊岛若有消息,为父的自会告知你。这几日,谨记安分守己。若肃亲王有邀,也不妨陪他出门走走!”
林垣驰当着季氏一家的面,点明自己的心意,荼蘼虽是拒绝了,态度却也并不十分强硬。如此一来,便为自己留下了后路,让人觉得这很有可能是是女孩儿家面嫩,不肯当着许多人的面应诺。而季煊及时出面打了圆场,却已说明了他的立场,即他对这门亲事还是许可的。
有了季煊的表态,林垣驰若愿意的话,便可主动邀约荼蘼出门同游,当然,荼蘼愿不愿意与他同游,那却是另一回事了。
荼蘼应了一声,便起了身,旋身退出房间。才刚出了房间,她便加快了步伐,走到廊下时,却正巧撞见一脸忧虑之色的明秀,她朝明秀点了点头,足下却是丝毫不曾停留,及至离了房间足有五十步,窥着四下无人,她才压低了声音吩咐道:“去请二爷!”
明秀见她脸色沉肃,浑身上下皆有一份冷凝的高华之气,不觉心中一跳,忙应了一声,快步去了,荼蘼却又叫住她:“且慢,记得请二爷将我前阵子给他参详的东西一并带来!”
她吩咐完了,便不再多说甚么,快步往自己院内走去。
房内,季煊对段夫人默然对坐,过了许久,季煊才无奈叹道:“不意今日竟出了这事!如今想来,毕竟还是我二人太过纵容荼蘼。加上灏儿交游广阔,愈发弄得不可收拾!”
段夫人只得苦笑,福威伯夫人施氏上门之时,也有透露出想要结亲之意。如今想来,林明轩何尝不是借着季竣灏这条线,才得以结识荼蘼。而施氏约略透露结亲之意时,她便含糊其词的提了一提林培之。施氏毕竟出身高门,被她一点,也便明白过来,之后便再没提起。
“等明儿,我必将灏儿寻来,好好训斥一通,他若不服管教,待卢兄来京,我便令他随卢兄一道返回庐山,省的又惹出是非来!”
段夫人闻言,不觉摇头:“事已至此,再送灏儿回庐山也已无用,还是使他留在京城,早早为他与廷儿择定人选,成了家后,他的性子想来也会沉稳不少!”
季煊颔首,表示同意。
荼蘼的书房里头,炭火烧得正旺,整个房内温暖如春。精致的酸枝木雕花书桌上,铜鼎之中,青烟袅袅,幽香淡淡,荼蘼便安静的坐在书桌后头,安安静静的写着字。
桌上平铺的薛涛笺上,一行行秀丽的簪花小楷一丝不乱,精致秀雅,一如美人簪花袅娜。
书房门上响起数下轻巧,旋即是明秀低柔的声音:“大小姐,二爷来了!”
荼蘼答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狼毫,抬起头来。季竣廷已推门缓步而入。兄妹二人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眸中看到了沉静安然。季竣廷冲妹妹微微一笑:“看来你还好!”
荼蘼神色不动道:“二哥就这么希望看到我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么?”
季竣廷哈哈一笑,走到书桌对面,从怀中取出那把照影匕首,放在荼蘼面前:“说罢,这东西里面,究竟有甚么,前朝藏宝图?”
荼蘼抿嘴一笑,她其实对季竣廷猜到这把匕首里头有前朝藏宝图一事并不意外,季竣廷从来都是聪明人,况且这把照影匕首又是天下皆知的前朝遗物。
她伸手取过匕首,轻轻一压刀簧,铿的一声轻响,匕首出鞘,带起一抹清寒光芒,书房一侧的火盆炭火熊熊,一缕红光映在了匕首上头,这把匕首便泛起了异样的红光。
“二哥,你可愿意帮我,也帮我们季家……经营出一条后路来?”
季竣廷冷静的审视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许久许久,他才淡淡道:“好,不过……你不觉得有些事情,你该对我详细说明一下么?”
荼蘼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二哥,你难道还信不过我么?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想说,或者,再过一些年,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可……那绝不是现在!”她说的斩钉截铁,全无转圜余地,平日灵黠秀婉的明眸之内,闪过一抹冷电也似的寒光。
季竣灏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好半晌,才点一点头:“好!”
正文 15 我想重新来过
上元灯节,京中彩灯高挂。虽已入夜,街道之上仍是亮如白昼。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各个身穿年节新制的衣裳,满面都是喜气洋洋。小贩的叫卖之声,不绝于耳。
荼蘼面蒙轻纱,缓缓的走在街上,身边却是林垣驰。外围十数个护卫丫鬟围成一圈,牢牢护住二人,使之免受拥挤之苦。这是林垣驰第一次约她单独出门,她也并没有拒绝,便带了明秀一道出门。她不想将事情弄得太僵,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家人,留条后路总是好的。
林垣驰见她许久也不说一个自,不觉轻轻笑了一声:“怎么不说话?”
荼蘼淡淡答应着,平和道:“只是与殿下并不熟悉,一时竟想不到可说的话!”
林垣驰一笑,没接口说下去。只拨开前头几名护卫,走了出去。荼蘼微微诧异的看了过去,却见他立在一个小小的摊位前头,因周围人声嘈杂。她也听不见他的语声,只是过不多久后,便见他折了回来,手中却提了一盏五彩琉璃鸳鸯并蒂莲灯。
含笑将灯递了给她:“你看这灯如何?”他问着,眸光深邃而杳远。
灯制的很是精致,翠盖红花,色泽绚烂,红花下,翠盖畔,鸳鸯交颈,栩栩如生。明灿的琉璃,微微跳动的灯光,更让这灯带着一股朦胧流转的光华。
荼蘼定定的望着这盏灯,忽然之间,便有一种身在梦中的感觉。默不作声的伸出微颤的手,她接过那盏灯,轻轻摩挲了一下,不出所料的,她在灯座底端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印记。不必细摸,她知道这两个字是甚么——章记,那是篆体的“章记”二字。
章记琉璃,乃是京中最为著名的制作琉璃的百年老字号。
这盏灯,她永不会忘记。十四岁那年,她与他定下婚期,那年的上元灯节,他携她出游,那一日。彩灯亦如今日一般辉煌璀璨,一似空中银河。子时正,宫城之中,准时燃放了无数烟花,烟花乍绽,绚烂如星子坠地,耀得整个京城星月为之失色。
她亦看得目迷五色,浑然忘我。烟花燃尽的最后一刻,京城之中,光彩似乎黯淡了许多,便在此刻,他微笑的举起了手中的一盏灯,五彩琉璃鸳鸯并蒂,灯光明灿,耀得他俊雅的面容半明半暗,眉目深邃如渊似海,他微笑的看着她,甚么话也没说,她却能够明白他的心意。
此后,那盏琉璃灯便永久的挂在她的床前,她为此还特意调拨了一个小丫鬟。帮她时时注意着这盏灯,日日勤加灯油,好保证它永不熄灭。每日清晨起身,她总会亲手擦拭这盏灯,使它不沾分毫尘泥。后来,这灯似乎曾熄灭过一次,那时她大发雷霆,当场便令将那个丫鬟拖了下去,责打了二十棍。出嫁之时,这盏灯也悬在她的彩轿之中,亮着烁烁的光。
这盏灯跟了她十余年,直到她与他决裂,那一日,她遣了宫女请他务必抽空驾临凤仪宫。他拖延了许久,终于还是来了,她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只令人取下殿中高挂的彩灯,当着他的面,亲自吹熄了灯,又将那盏灯亲手砸得粉粹。
当时他只是静静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她也并没去看他的脸色,只是转身离去,从此后,二人再见一似陌路,渐行渐远。
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她强压下想砸碎这盏灯的念头,仰头看他:“这灯制的倒精致!”
林垣驰微笑:“你喜欢就好!”他的笑容在和煦安然之外,却依然不失那种雍雅。
荼蘼定定的看他。却忽然觉得脑中有些迷糊,稍稍一撇嘴,她冷笑想着,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脑中的你也开始变得模糊了,模糊到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提着琉璃灯,她抬手指了指一边的状元楼,笑道:“我累了,我们去状元楼上坐坐可好?”口中说着,却已毫不留恋的转手将灯递了给身边的明秀。
林垣驰一笑:“好!”二人便转而上了状元楼。状元楼,原是京中最好的酒楼之一,楼高四层,一二楼倒也罢了,三楼却京中一般富贵人家亦不敢常来,至于四楼雅间,饶是你家资似海,若无些身份地位,亦是只有望楼兴叹的份儿。
今日更是上元灯节,街上行人攘攘,楼内更是高朋满座。许多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皆在楼中早早定了临街的位置,只等晚些时候,各豪门巨户游街的彩灯从此经过。
林垣驰等人才刚走到门口。便有小二迎了出来,见了他,忙深深一礼,领着二人,也不自大门入内,反而绕到了东侧,推开一处角门,一路引着二人直上四楼。
雅间里头,早已布置停当,屋内地火龙烧的一室皆春,案几之上。青烟袅然。因为是自侧门直上,因此并无人知道这个雅间里头有谁,自然也不会有人打扰。
楠木八仙桌上,早已精精致致的铺陈了十七八个碟子,各色精致的糕点、小菜、蜜饯果子琳琅满目。一边,搁着一壶酒,两副碗盏。
荼蘼不觉暗暗叹了口气,她之所以提议来状元楼,正是因为她早已与季竣廷、季竣灏约好在状元楼碰面,如今看来,这面是碰不上了,而自己也少不得要与林垣驰对坐半夜了。
除下面纱,她往后靠在椅背上,依然没有说话的兴致。事实上,自打见了那盏灯,她便愈发的不想说话了。许多年了,忽然再见到这盏灯,让她有种恍同隔世的感觉,同时也愈发的觉得诡异,这盏灯,究竟是与她有缘,还是,他有意如此?
对林垣驰,她早已觉得其中似有些许古怪。但她还是不太能相信,不相信这世上竟有这般诡异,这般莫名的事情发生。只是,在这不相信以外,她又忍不住会暗暗的想,若是他们真的都能重新来过,那他如今摆出的这个态度又是为了甚么。
林垣驰向身后服侍的人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去临间坐罢,这里无需人伺候!”
他身边的那群侍卫丫鬟都答应了一声,纷纷退了下去。惟有没得到荼蘼示意的明秀有些犹疑的立在那里。林垣驰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荼蘼已回头吩咐道:“你也一道去罢!”林垣驰既已遣退了下人,她又何必强行留着明秀,留着明秀。也不过是为难这个丫头而已。
明秀正觉浑身皆不自在,闻言忙答应了一声,默默退了下去。
林垣驰含笑提起酒壶,稳稳当当的替她斟了一杯酒。荼蘼凝眸望着面前这杯酒,没有拒绝,也没有举杯的意思。林垣驰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这才问道:“今儿这杯酒又如何?”
荼蘼抿了抿唇,也不待他敬酒,便自举杯浅浅沾了下唇,算是回答。
“听说,你与宝王叔相交甚密?”林垣驰并未举杯,只看着她问了一句。
荼蘼淡淡道:“若是我说,我在等他的消息,你会说甚么?”她其实并不担心林培之避而不来,因为她知道他的抱负,以林培之的抱负,根本就不会介意是否得罪未来的皇上。当然,若林培之当真不来,她也不会在意,她已嫁过林垣驰一次,便再嫁一次,又有何妨。
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一片痴心只会为他打算的女子了,心变了,结果便也再不会雷同。
林垣驰平静道:“南渊岛山高路远,只怕消息不通,耽误了事!”他语气沉静而笃定。
荼蘼斜乜了他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问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这又是何苦?”
这话已是明目张胆的试探之语,但坐在对面的林垣驰却只一笑,不予答复的举杯一饮而尽,然后举起牙箸,夹了一块八宝芙蓉糕放在荼蘼碗内:“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这个了!”
荼蘼眼角轻轻跳动了一下:“这东西,我从前倒是爱过一段时间,只是吃得多了,便也腻了,到了如今更是一看便觉腻味。”
林垣驰微笑,放下牙箸,伸手拿起一枚果盘中的蜜橘,慢慢的剥着。
荼蘼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她从前其实倒也未必有那么喜欢吃这八宝芙蓉糕,只是芙蓉糕这个东西,季府内的厨子做了出来,总是有些不对她的口。相反的,林垣驰的肃王府内,却有一名糕点师傅,最擅做这个。她有一回,便向他抱怨起此事来。她的原意,是让林垣驰将那个厨子送了给她,却不料林垣驰听了只是微笑,并不答复,倒让她很生了一回闷气。
但在随后的日子里,无论风霜雨雪,每日她清早起身时,肃王府总会使人送一盒芙蓉糕来。如此数年,一直到她嫁入肃王府,成为肃王妃,每日早晨,也总有这一碟点心在。
其实她早已吃得厌烦了,但却爱他的这份心意,从来都不曾对他吐露过。
瞄了一眼他手中的蜜橘,她叹了口气:“你还是这么爱吃蜜橘!”
此刻,林垣驰已剥去了橘皮,闻言抬头微微一笑,将手中蜜橘一分为二,然后细细去掉其中半只橘上的白色筋络,将那个橘子递了给她。荼蘼一言不发的接过蜜橘,尝了一瓣,蜜橘很甜,入口更是清香甘蜜,汁多甜润,凉丝丝的直入心脾。
“如今的你,根本不需要借助季家的力量!”她平铺直叙的说着。
他因之颔首:“我亦是这般想的!”顿了一顿,他又道:“所以,荼蘼,我想重新来过……”
正文 16 又是一年花灯尽
“所以,荼蘼,我想重新来过……”
荼蘼愕然的看他。半日才笑了起来:“肃王说笑了!”
她面上虽在笑,明眸之中却是一片冷凝与戒备之色。
林垣驰冷静的看着她,道:“荼蘼,若说这个世上,还有了解你的人,那定然非我莫属。而你,也是这天下最为了解我的人。从前的一切,你当真说舍就能舍得!”
荼蘼闭目默默靠在椅背上,忽然之间,便觉得疲惫无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道:“林垣驰,这个天下可真是小,而你我之间,也实在太有缘分了些!舍得,舍得,有舍方能有得,当**舍了我季家,得了这个天下,你能舍得,我又有何舍不得……”
林垣驰并不答话,只是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她顿了一顿。又道:“放我走罢!我答应你,此生永不重踏京城之路,便是我的家人,我也会劝说他们搬去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