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神色如常,面上笑意温和。
“二哥早都想好了,科考今次不参加,还有下次,再下次,妹子可只有一个。何况,二哥若考的不好,必然是要被外放的,那时岂非要许久见不到你了!”
荼蘼心中一片酸涩的柔软,伏在季竣廷怀里,她略带哭腔道:“二哥,我真不甘心!”
“不甘心?”
“是呵,你怎么就是我二哥了呢!”她眨回眼内的泪水,微微的嘟起了嘴儿,撒娇般的抱怨:“这么好的二哥,我可怎么舍得便宜了别人呢?”
季竣廷微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揉一揉妹子的长发:“这么好的妹子,二哥也真是舍不得便宜别人呢。等将来,二哥定要擦亮眼睛,细细为你挑个好夫婿!”
正文 58 叫花鸡(一)
季竣灏去时是一个人。回来时后面却是跟了一群人。季竣灏与荼蘼正说着话,忽而听见身后传来一片闹嚷的声音,不觉错愕的回头望去。
这一看之下,季竣廷倒先笑了起来,摇头道:“我早该知道叫了去了,必会如此!”
荼蘼听得一笑,顽皮的皱一皱鼻子,她道:“人多热闹,其实也挺好的!”暮色已然昏暗,一轮明月高挂天空,月色素净如水,照得这片草地通透明澈,也将过来的几个人照得清楚明白。看前面几个,可不正是季竣灏、林明轩与穆远清三人。后面却是跟了几个杂役人等,各自抬了酒水、食盒、果篮,最后却是几只早已洗剥干净的野物与一应烧烤用具。
季竣廷毕竟含笑起身迎了上去,且问道:“超凡呢,怎么今儿却没见着他来?”
他口中所说的超凡,却是闫超凡。闫超凡亦是出身大乾名门,与季竣灏等三人合称虎贲四英,素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荼蘼闪了闪眼,这才想起这些日子似乎还真是少见闫超凡。
季竣灏嘿嘿一笑,摆手道:“我们四个里头,超凡年纪最长。去年他家就给他定了婚,说是今年要迎娶,故此他如今哪里有时间与我们混在一道!”
季竣廷了然一笑,几人见了礼后,林明轩便在一边拿了一种极其哀怨的目光看着荼蘼。他容颜秀丽更甚其母,此刻神情哀婉,月色下,竟是平白的增添了一份楚楚可怜的韵致。
荼蘼见他这般神情,不由想起那日他**上门相看之事,忍不住偷笑起来。
林明轩见她偷笑,不免叹气道:“小荼蘼,你可真是太过狠心了!”
季竣廷在旁看了,不禁略觉诧异的挑起了眉:“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在府中闭门读书多日,这些闲事自也并不知情。只是他虽不知道,在场众人却都是知道的,季竣灏回头看看妹子,再看看林明轩,先自爆笑起来。穆远清性子虽较他含蓄内敛一些,此刻被他一笑,再看看林明轩满面糗态,也不由失笑起来。
此刻一应从人已挑了几人的下风处,高高架起了粗大的木柴,燃起了熊熊的篝火,并将野物穿在铁叉上。慢慢烧烤起来。另有两名从人却在上风处陈设了矮几,铺下锦衾软垫,有条不紊的将几挑食盒内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却是各色的瓜果点心并时鲜菜蔬。
不一刻功夫,席上已是金盘玉馐,琳琅满目。
季竣灏笑着做个手势:“我们到那里去慢慢说罢!好歹也给明轩遮遮丑呀!”
众人哄笑一阵,各自过去坐定。林明轩便对几名从人摆了摆手,示意只留两个整治烧烤之人便可,众从人应了,各个行礼后,退了下去。
季竣廷笑道:“怎么,今儿竟是明轩做东么?”
林明轩故意恨恨的瞅了荼蘼一眼:“早知小荼蘼也来,便该竣灏做这个东的。上次的事儿,可真是太让我伤心了!”言毕,还不忘摆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来。
众人一时绝倒,纷纷大笑起来。
荼蘼眼儿一转,却在席上随手捡起一枚金灿灿的脐橙来,亲自动手,将那脐橙切了开来,放入面前精致剔透的水晶盘内,双手捧了递到林明轩跟前。宛然笑道:“上次的事儿,是我年纪太小,还不懂事,林哥哥大人不计小人,可不要与我计较呢!”
她素日虽爱笑,笑容却都乖巧可人,看着虽可爱,却让人提防多过欣赏。今儿难得巧笑嫣然,看在林明轩眼中竟似异葩乍绽,青莲出水,一时竟是目眩神摇,难以自持。
月色明澈淡雅,春风带来几许清淡的草木幽香,远处传来几声蛙鼓鸟鸣,却愈发觉得这天地之间一片宁静。林明轩望着眼前明眸似水,笑意盈盈的小小少女,一时竟忘记了伸手去接盘子,只是愣愣的望着她。季竣灏本是个粗枝大叶的,见他半日不接盘子,忍不住伸手在他脑后拍了一记:“喂,明轩,你没那么小器罢!我妹子都给你道歉了!”
林明轩猝不及防,被他拍的一个前倾,却总算是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接了盘子,强辩道:“甚么小器大方的,我原是想逗她一逗的,偏你就这么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他口中虽然强辩,面上终是忍不住有些泛红。回头再看看荼蘼。分明只是一个眉眼还不曾完全长开的小小女孩,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惭愧,暗地里早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那片刻的失神,早已落入季竣廷眼中,淡淡的笑了一笑,他若无其事的岔开话题问道:“瞧你们两个,该抱怨的抱怨了,该赔罪的也赔了罪了,我却还不知事情的原委。我说,你们究竟打算将我蒙在鼓里蒙到几时呀?”
林明轩适才大失常态,心中多少有些发虚,因嘿嘿干笑一声,低头拿了一片脐橙放入口中,却只是不说话。这脐橙清香爽口,素来是他最喜的一种水果,却不知怎么,今儿一入了口,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让他觉得怪怪的。
季竣灏见他不说话,便自动自发的接过了话茬,笑嘻嘻的将上回之事一一的说了一遍。季竣廷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微微回头,他扫了妹子一眼。却见荼蘼一手支颐,正若有所思的望着林明轩。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唤回妹子的注意力。
荼蘼便抬了头看他,季竣廷似笑非笑的拿手轻轻敲了敲长几的台面:“荼蘼,二哥难道不曾教过你为人切不可厚此薄彼么?”
荼蘼抿嘴一笑,便又取了几只脐橙,均匀的切开,一一递了给众人。
季竣灏接了盘子,吃惊的望着妹子,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夸张叫道:“呀。这还是我妹子么?怎么才这么会子工夫,就全变了个人了!”
众人听得尽皆大笑,林明轩一面笑,一面暗暗想道:“可不是,这才十多日不见,怎么就觉得长大了许多似得。”他心中想着,忍不住拿眼角又看了荼蘼几眼。
他偷眼看人,却不料荼蘼也正看他,二人视线一碰,荼蘼便朝他顽皮的眨了眨眼,林明轩好一阵心虚,忙低了头,将盘中最后的一片脐橙塞进了口中。
几人说了这一回话,鼻中已隐约闻到了烤肉的香气,那两个林府的下人正为烤羊抹上作料。那羊的表层早已被烤成了深琥珀色,一滴一滴的油脂缓缓滴落,光只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开。荼蘼回头看了一眼,道:“我们自己去烤罢,听说自己烤出来的东西比较好吃!”
一直少言的穆远清闻言笑了笑:“自己烤是有趣些,不过那羊个头太大了,用时太长,翻转亦不方便。若非熟手,最易半生不熟,吃了难免闹肚子。你若想自己烤,那边却准备了两只山鸡,一会子串了,让你自己烤着玩!”在场的几个人,只他自幼随父在边关待过一些时日,在几人当中,烧烤的技术也是最好的。
荼蘼听见山鸡二字,却忽然就来了兴致,因笑道:“我在庐山时,卢师傅曾跟我提起过叫花鸡,我听他那意思,似乎很是容易,不如我们自己试试!”
季竣灏诧异道:“叫化鸡。听这名字便是上不了台盘的东西,真能好吃?”
荼蘼兴致勃勃道:“卢师傅说很好吃呢,我们只玩玩,若好吃就吃,不好吃也就算了!”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点头,林明轩便叫人拿了山鸡上来。荼蘼见那鸡已是洗干剥净,光溜溜的寸草不生,不由得一阵失望,叹气道:“卢师傅说,要连着毛才好动手呢!”
众皆愕然,对看了一眼,有些想不明白,带了毛的鸡还怎么吃。季竣灏瞧见妹子一脸失望之情,当下嘿嘿一笑,跳了起来:“不妨事,我这就去看看,再抓一只野鸡来!”
他这一起来,林明轩与穆远清对看一眼,自然也不好继续坐着,只得都起了身,笑道:“不若我们三人同去罢,这样也快些!”
三人去后,荼蘼便信手自桌上拈起一只脐橙,有些心不在焉的慢慢的把玩着。季竣廷微笑了一下,却忽然道:“明轩并不适合你!”
荼蘼呀了一声,被他这一句险些吓得跌倒,橙子也一下子落在了桌上,发出一声响:“二哥……”她努嘴抱怨道:“你有时可真讨人厌!”
季竣廷笑了起来,温和道:“林家也是三个儿子,明轩的大哥、二哥都已娶了妻了。他那大嫂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听说两妯娌面和心不合,私底下斗得厉害!”
荼蘼嗯了一声,无聊的自桌上又拿起脐橙,继续揉捏:“那就算了罢!”她其实也未必有多喜欢林明轩,只是今儿听了季竣廷的一席话,心中不免起了几分心思。
何况林明轩、穆远清与闫超凡与她三哥是莫逆之交,林明轩最后更与她三哥一道战死沙场。只这事儿,便让她对林明轩有着一种莫可名状的信任感。因此几次见面,她才会这般刻意与他亲近,只因为这世上,能让她完全信任的外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正文 59 叫化鸡(二)
兄妹二人又说了几句。眼看着那边季竣灏等三人已嘻嘻哈哈的过来了。季竣灏手中倒提了一只尾羽甚是绚烂的肥大锦鸡,那鸡似乎还未断气,不时挣动翅膀,发出咕咕的叫声。
季竣灏走过来,笑着将那鸡在荼蘼眼前晃了晃:“刚抓的,还活着呢,怎么弄?”
荼蘼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日卢修文所教的法子,道:“先杀了,掏了内脏,我去和泥!”
“和泥?”几个男人尽皆愕然,相互看了一眼,眼中已有退却之意,只是看荼蘼一脸的兴趣,终究不好泼她冷水,只得各自苦笑。季竣灏便将那鸡塞了给林明轩,示意他叫人过来杀鸡。猎杀野鸡他是猎杀的多了,但拿刀杀鸡,他还真是不会。
林明轩回头正要叫人,荼蘼已道:“别叫人,我们自己来罢!”
季竣廷见她一脸祈求之色,不禁有些无奈。敢情他这妹子还没完全放弃先前的念头。回头看了季竣灏一眼,他道:“荼蘼既说不叫人,那就别叫了罢,反正也只是玩玩而已!”
季竣灏赞许道:“不错不错!”口中说着,他已急急的退后的三四步,生恐林明轩又将那只烫手的鸡塞回给他。穆远清见状,也跟着不动声色的退了几步。
林明轩看他二人的举动,已知今儿这事,少不得得自己亲自动手了。他无语的提起那只鸡,仔细端详了半日才道:“该怎么杀,劈开还是把头砍了?”
荼蘼急忙道:“不能劈开,劈开就不好弄了!”
“那就砍头?”林明轩看看众人,又一次确认。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季竣廷才咳了一声,慢吞吞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一面说,一面拿眼看了一下那两个正忙着烤羊的林家下人。
那两个下人离着几人其实不远,几人也没压低声音说话,他们自也将这些话尽数听进了耳中,只是主子既没叫唤,他们自也不好逞强出头,只是低头强自忍住笑意。
林明轩点点头,便叫了一人上来,问了几句。这才了然的点头,打发那从人下去后,便从自个腰间拔出贴身放着的一把镶金嵌玉,看着华贵非凡的匕首来。小心翼翼的伸手摸了摸那锦鸡的长颈。确定找到血管后,他拎起鸡头,一刀抹了下去。
眼前这一群人,皆是大家的公子小姐,何曾干过杀鸡这营生。
人对于自己从未经历过的事儿皆有好奇之心,林明轩下刀之时,众人不约而同的尽数凑了上来,兴致勃勃的睁大眼睛看着。林明轩那把匕首,虽不敢说是削金断玉,却也锋利非常,此刻一刀下去,寒光一闪,血光乍现,那鸡头颈一时分离。
林明轩一脸愕然的提着一只光溜溜的鸡头,目瞪口呆的望着那锦鸡颈中血如泉涌,尤且死命的扑腾着翅膀四下乱飞,转瞬工夫,几人身上一无例外的尽皆沾上了血迹。
几人都惊得呆了,下首两名从人早见了这一幕,不禁各自好笑,但又怕忤逆了主子。只得拿手死死捣住了自己的嘴巴,憋的一张脸铁青。
好在那鸡扑腾了一会子,终于鲜血流尽,无力的躺在溪水边上再不动弹。众人面面相觑的各自静默片刻,旋即爆出一阵大笑,四根手指不约而同的指向了犹自提着鸡头发愣的林明轩。要说在场灾情最为严重之人,自非林明轩莫属。那鸡原是他杀的,一腔子的鸡血倒有大半淋在了他身上,头上脸上也自沾了不少,看着着实狼狈无比。
众人笑得够了,这才同时奔向溪边,先将手上,脸上沾到的血迹好好的洗了一回。
季竣灏素来有些洁癖,闻着身上的鸡血味道,更是难受无比,一面洗一面抱怨道:“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抓只活鸡回来,一箭射死也还罢了!”他先前之所以会抓只活鸡,只是因为怕妹子又出甚么幺蛾子,想着,干脆弄只活的,随便怎么搞也都不怕了,谁料却搞成了如今这样,此刻想了起来,不禁大为无奈,只是无奈之余,想着刚才,却还忍不住好笑。
林明轩恨恨的抹了一把脸:“知道就好,今儿这样。可不都是你害的!”
荼蘼听得直笑,五人当中,她个头最矮,适才也只是好奇的从季竣廷身后探了头去看,因此身上沾到的血迹最少,心情也是最好不过。
季竣廷叹气的抹了一把脸,适才荼蘼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衫,他也就没怎么敢躲闪,此刻看着,却实在很有些狼狈,自我调侃道:“今儿这叫化鸡总算是让见识了鸡飞,也不知何时能有机会见识到狗跳?”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洗完手脸后,林明轩回头看到自家那两个下人憋不住的笑容,不觉有些汗颜,此刻那羊恰也烤好了,他也不肯再在自家下人跟前失了面子,便挥手示意他们速速退下。那两名从人倒也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