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头的人,并不知道荼蘼是秦家的什么人,但见秦槐对她颇为亲热,便都以为她乃是秦家的亲戚,因此也并不敢怠慢了她。秦槐是不在医馆里头吃饭的,荼蘼来了后,秦甫生的原意,是让他每日带了荼蘼回秦家用饭。但荼蘼执意不肯,秦甫生无奈,又怕她吃得不好,只得另请了厨子。荼蘼前世,甚么样的龙肝凤胆、山珍海味不曾吃过,便是在季府,所吃所用亦极精致,对这个倒不在意,反是医馆的一众人等吃得满意无比、各个称赞。
荼蘼听秦槐唤她去秦家吃饭,不觉疑惑,半晌问道:“秦大夫今儿遇到甚么喜事了?”
秦槐欣然的摸了摸她的头:“你嫂子又怀孕了,我一心巴望着这回能得个乖巧标致的女儿,因决定带你回家摸摸你嫂子的肚子,先讨个吉兆!”原来这秦槐成婚甚早,年纪还并不大,却已得了两个儿子,却都顽皮无比。秦家素来阳盛阴衰,非但秦甫生,便是他自己也总盼着能得个乖巧伶俐的女儿。而这个念头,在见过荼蘼之后,更是变得坚定无比。
京中素有说法,言怀孕之人,若想得男,可多寻男童摸一摸肚子,将来便可生男。不过这寻女孩子摸孕妇肚子的,还真是不甚多见,也亏得秦槐想得起来。
荼蘼撇了撇嘴,却也不好浇他冷水,只得答应了一声。到得午时,秦槐便乐滋滋的带了荼蘼回家,用了饭后,他又特意请荼蘼揭了面具,对着他妻子刘氏尚未隆起的小腹摸了又摸,刘氏被丈夫弄得哭笑不得,荼蘼更是闷笑在心。
秦槐却不在意,在一旁叨叨的说:“老天保佑,让我秦槐得个女儿,须得如荼蘼一般聪明、一般乖巧,还有,要一般的标致可人……”
荼蘼听他不住口的念叨,终是忍不住抱住刘氏大笑起来。刘氏便趁势抱了她,二人笑做一团。在秦家玩了一会,荼蘼这才重新带好面具,扯了秦槐一道出门。
秦槐带她一道上了车,马车一路往天桥秦家医馆行去。荼蘼一路无事,一面同秦槐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一面揭起车帘,好奇的往外张望。她出门原少,每次出门,又大多与段夫人同车,自然不敢这般不问规矩的往外看,今日可算是没了拘束了。
从秦府到天桥医馆这一段路并不算长,却无疑是京中极为繁华热闹的一条街。午时才过,街边已有不少杂耍、猴戏的开了场,喝彩之声更是不绝于耳,看着却也有趣。
她正看得高兴,眼中却忽然滑过几条很是熟悉的身影,荼蘼哎呀一声叫:“停车,停车……”秦槐听她忽然大叫,忙抬高声音唤车夫停了车。
荼蘼也不等车停得稳了,便急急匆匆的推开车门,径直往那边跑去,同时还不忘交代一句:“秦大哥,你先去医馆罢!我有些事要找我三哥,一会子让他送我去医馆!”
秦槐一怔,举目看去,果真看到前面不远处季竣灏的身影。他也不敢就这么走,只从车窗外望,直到看到荼蘼奔到季竣灏跟前唤了一声,季竣灏又低头亲昵的捏一捏她的小鼻头,同她说话,这才放了心,吩咐车夫继续赶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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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2 意外
42意外
荼蘼跳下马车,一路直奔过去。她穿着一身男子衣衫,又兼身子灵活,前阵子待在庐山,时常到处乱跑,身体倒比以前更灵便了许多,此刻跑了起来,倒也甚快。季竣灏等人又是一面寒暄一面缓步而行,因为不过片刻,她便赶了上去。
“三哥,三哥,等等小庐呀!”她急急的叫着,试图引起季竣灏的注意。她可不希望自己好容易跑过去,季竣灏一见了她,劈头叫上一声荼蘼。
季竣灏听见人喊,不觉一怔,茫然回头看来。待瞧见了她,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甚是吃惊的样子。荼蘼急急跑过去,扯住他的衣袖,冲他一笑:“三哥!”
季竣灏无奈的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头:“你怎么来了?”
荼蘼仰首对他笑:“我去秦大哥家里吃饭,回医馆时恰恰瞧见你,就跑过来了!”
季竣灏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他身边的穆远清已诧异笑道:“竣灏,你何时又多了一个弟弟了?”季竣灏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也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荼蘼忙解释道:“我是三哥的堂弟,这回进京是来学医的,暂时借住在三哥家里头!”
季竣灏急忙点头:“正是正是!”
一旁的穆远清、林明轩等人听了这个解释,相互的看了一眼,倒也没再问下去。他们都是功臣世勋之后,但任何家族多代传承下来,家族内有几个不善经营的破落户儿,也是不足为奇的。他们几人听荼蘼说是季竣灏的堂弟,前来京城又是为着学医,古代医者原是三教九流之一,地位算不得如何高,若非杏林世家,又有几个好人家子弟肯去学这个,加之他又是暂时借住季家,也都以为是荼蘼是季家的旁支子弟。
荼蘼见季竣灏神色犹疑,知他不愿自己跟着,只得使出苦肉计,可怜兮兮的牵了他的衣袖,左右的晃动了一下,大眼睛水汪汪的只是看着他。季竣灏被她弄得没了法子,只得道:“好罢好罢,都由你,不过若是出了纰漏,我可是没法子的!”
荼蘼当日出来学医,是在季煊跟前立了军令状的,若被人发现她的身份,便再不准去秦氏医馆了。听了季竣灏的话,她微微的犹豫了一下,可是目光往旁边吸引她奔过来的那人身上转了一圈,她却还是毅然绝然的点了点头:“嗯!”
一边含笑闲闲旁观的宝亲王林培之看着,不觉好笑道:“竣灏,你倒挺疼这个弟弟的!”他今儿穿了一身月白绣翠竹夹袍,也没罩裘衣,因着身材修长,冬日里头不见丝毫臃肿之态,立在人从中,愈发觉得长身玉立,风度翩然一若谪仙。
而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那个漫不经心的摆弄着一把镶金嵌玉,精美非凡的弯刀,神情慵闲的男子,可不正是吸引荼蘼过来的罪魁祸首,熙国公府的冼清秋郡主。
季竣灏叹了口气,瞪了荼蘼一眼,一语双关道:“谁叫我这人就是心慈面软呢!”
荼蘼吐吐舌头,她怕众人认出她来,毕竟不敢表现的太过放肆。林明轩在旁看着,不觉笑道:“竣灏,你这个堂弟,我看着倒跟你那宝贝妹子有些相似!”
季竣灏与荼蘼皆是心中有鬼,忽然听了这一句,都是惊了一跳。季竣灏尴尬笑道:“胡扯,我妹子生的花容月貌,便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会与这个我表弟生得相似!”
林明轩哈哈笑道:“生的虽不像,我看他撒娇的模样倒是像极了!”
这话一出,季氏兄妹这才略略放心,荼蘼没好气的白了林明轩一眼,以示愤怒。
却不料一边的林培之听了林明轩的话,便留了些神注意她,此刻忽然见了这个白眼,不觉抚掌笑道:“果然有些像,有趣有趣!”
荼蘼又被吓了一跳,当下急急收敛,不敢再行随心所欲。她这些日子,日子过得甚是轻松,又极少看人眼色行事,因此警戒心却也降低了不少,不似先前那般小心。
季竣灏毕竟有些不安,因没好气的拍了林明轩一巴掌:“再要胡说,当心我的拳头!”
林明轩笑嘻嘻的一缩脖子:“罢了罢了,我可怕极了你,再不敢说你的宝贝妹子了!”
二人在这里调侃说笑,那边冼清秋已觉不耐,因道:“你们闹够了没有,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过去,索性待到晚饭时间过去,直接扰他一顿饭好了!”
这话一出,场中众人都是一怔,各自面色都有些不自在。林明轩出身名门,自小受尽宠爱,何曾受过这等言语,当下长眉一扬,就要发作。
林培之见状,生恐二人闹了起来,因蹙眉呵斥道:“清秋,你也太无礼了!”
冼清秋冷哼了一声,扬眉便要驳斥,季竣灏眼见要僵,忙在旁打圆场道:“罢了罢了,原是我们不好,啰啰嗦嗦的,确也耽搁了时间,都莫说了,这便去罢!”
林培之尴尬一笑,忙跟着道:“正是,快些过去罢!”
荼蘼在旁仔细的观察她三哥,季竣灏虽则性格跳脱洒落,有时又出言无忌,在外头却极会做人,为人又爽快义气武功又高,因此年纪虽不大,虎贲军上上下下却都颇为服他。林明轩听他出面打了圆场,这才忍了气,只重重的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荼蘼在旁好奇的扯了一下季竣灏的衣袖:“三哥,你们要去哪儿?”
季竣灏低头冲她一笑:“我们去肃王府!”
肃王二字骤然入了荼蘼的耳,她不觉骤然一惊,瞳孔也快速的缩紧了。
肃王,岂不就是林垣驰!可是自己今年才只八岁,记忆中林垣驰是在自己十二岁那年,方才封了肃王,离了皇宫的,怎么如今却提前了这么些年?她竭力的克制着自己面部的表情,作出一副好奇的模样:“肃王是谁?你怎么会认识他的?”
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卢修文的面具有些讨厌,因为这面具实在太精巧了,精巧到可以清楚的反应出她面部任何细微的动作,而她此刻,最怕的莫过于别人看出她的真实情绪来。
好在众人正忙于注意冼清秋与林明轩的的小小口角,倒也无人注意到她的神情。
季竣灏答道:“前些日子,肃王生了一场大病,宫内一时传得沸沸扬扬,皇上怕肃王出事,索性赐了他一座府邸,又封了王爵,令他出宫另住。前阵子,肃王又上表请入军中历练,皇上想了一想,觉得他身体不好,从前又不曾习过武,便索性令他先入虎贲,等熟悉了军营,再行安排!”
正文 43 肃王
43肃王
肃王府位于京城东南东华巷内。东华巷离着皇城不远不近,巷内所居多为皇亲贵勋之家,在京中一贯有富贵巷的别称。一众人等尽皆骑马,季竣灏便将荼蘼抱上马背,一路缀在众人后人,慢慢行着,还不忘低声的教训妹子几句。
若在平日,荼蘼早已嘻嘻哈哈的将话题扯了开去,可是今儿,她却难得的闭了嘴巴,闷闷的只是不说话。她印象中的肃王府并不在东华巷,而是在西运巷。
东华与西运一东一西,所代表的涵义却是截然不同的。论起路程的远近,东华远比西运离着皇宫近,一远一近的距离,往往便代表着皇上对这个儿子的疼宠程度。
此外,东华巷中多皇亲,而西运巷却多富商,此间所代表的意义,自然不言而喻。
林垣驰,她默默的念着这个名字,忽然便有些茫然。重生已有一些时日了,过往的种种已如云烟一般飘渺,如镜中月、水中花一般的摸不着,触不到。午夜梦回,忽然醒来,她会茫然的想,那过去的种种究竟是梦一场,还是确有其事她想不透,也没法回到过去去确认那些曾发生过的事究竟是真还是幻。
她这里默默出神,却让季竣灏大为讶异,摸了摸她的额头,季竣灏皱眉道:“怎么了?”
荼蘼勉强抬头对他一笑:“没有啦,只是有点累了!”
她一贯没有逃避的习惯,既然心中存疑,那就更该去看一看,看一看林垣驰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可还是她心中的那个林垣驰不是。
季竣灏关切道:“若是累了,三哥就先送你回府罢,莫要强撑,今儿也没甚么大事!”他知道荼蘼之所以非要随自己一道,必是因为冼清秋。事实上,他也真是费了不少心思才通过宝亲王林培之将冼清秋拉进了自己这一票人里头来。今儿也才是第一回一道吃饭,也还算不上有甚么交情,更谈不上设法替季竣廷出气。
荼蘼倔强的摇了摇头:“不要,我还没去过王府呢,想去看看王府跟咱家有甚不同!”
季竣灏点了点头,便也不再多说。
他二人行的太慢,如今又将至东华巷,跑在前头的林明轩便回过头来,大笑道:“竣灏,今儿你怎么这般的慢,难不成是你那马太久不遛,已跑不动了!”
季竣灏的马儿名为“奔雷”,通体乌黑油亮,惟四蹄各有一圈白毛,原是最最上好的大宛宝马之后,世人俗称为“乌云踏雪”的。虎贲统领穆啸穆老将军的宝马名曰“乌云”,而这区“奔雷”正是穆啸以“乌云”选以上好母马相配所得。
其时一共得了四匹上好的马儿,分别赠了与他最喜爱的四名子侄辈。季竣灏所得的便是这匹“奔雷”马,却是四马之中最为出色的一匹。他平日也将这马视为性命,断然不容旁人加以污蔑,只是今儿却又不同。没甚么好气的白了林明轩一眼:“今儿这是在京城大道之上,又是人流熙熙,我也不与你计较,你若有本事,改日咱去马场,赛上一场如何?”
他原以为自己此话一出,林明轩少不得要暂避锋芒,不料林明轩却嘿嘿笑道:“好,你若输了,却又如何?”那模样、口气,竟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意思。
季竣灏微微诧异了一下,他素知林明轩家中虽也有不少颇为不错的马儿,但那些马儿比之“奔雷”差的却不止一筹,更何况林明轩的马术亦较他弱了不少,若真赛了起来,断无赢的可能,怎么今儿他却答应的如此爽快。不过他也并不是个怕事的,当下眉头一扬:“你若赢了,只管开口,想要甚么,我都尽力帮你弄来就是!”
林明轩要的正是他这一句话,当下长笑一声,勒住马儿,遥遥的对他举起手来。季竣灏长眉一挑,纵马上前,举手拍去,两只手在空中重重一拍,已然定下赌约来。
荼蘼懒洋洋的撩了一下眼皮,有些无趣的靠在了季竣灏怀里。
旁边众人却都笑了起来,一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不一时,便已定下了时间地点。就连一直神情淡淡的冼清秋也略带兴致的掉过头来,看了二人一眼。
众人说不几句,前面已到了肃王府。荼蘼抬眼看去,却见眼前朱门重檐,兽头大门,门前两个石狮子巍然而立,金字大匾之上“敕造肃王府”五个大字正自闪闪发光。
众人才刚下了马,便有肃王府门房迎了出来。这门房似是认识林培之,急急的上来,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待林培之挥手令他起身,他这才立了起来,恭声道:“亲王殿下请!”
林培之点了点头,还未及说话,恭王府大门却已开了,里头抢出一群人来。当先一名清俊少年一身宝蓝织锦圆领窄袖长袍,上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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