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惧之心冲淡了不少。
苏杭之间,果真相距甚近,不过一夜工夫。船已到了杭州码头。昨儿虽是烟雨濛濛,但过了一夜,天气便又放了晴。朝阳洒落在犹自雾气濛濛的河面上,光彩变幻,尤为美丽。
众人各自下船,,林垣驰停了步子,回头看了季竣廷一眼,问道:“季兄可有地方落脚?”
荼蘼早在苏州时便已对季竣廷说过自己的打算,因此季竣廷倒也心中有数,因回道:“多谢林兄,不过妩儿已在杭州玉狮胡同购置了一间屋子,暂作落脚之地!”
林垣驰微微点头,倒也并未多说甚么,只道:“玉狮胡同,倒也是个好地方。我在杭州,会住在凤山门左近。等我安置停当,再下帖请季兄过去一聚!”
季竣廷还未应答,却听远处传来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四哥,四哥,这里呢!”众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去,却见离着众人约二十步远的地方有个女子正冲着这边挥手。荼蘼定睛望去,见那女子虽是衣着素淡,银钗束发,眉目之间却隐约可见昔日飞扬跋扈的影子。
是皖平!她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有种不能置信的感觉。她这里正自错愕不已,却见有人自皖平身后闪了出来,海棠色对襟春衫,樱草色长裙,身材瘦削高挑,却自有一番傲然清雅之气。荼蘼一眼瞧见她,不觉又是一阵愕然,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季竣廷一眼。
原来这名女子,赫然竟是已多年不见的玉郡主冼清秋!
除夕夜,祝亲们新春快乐,兔年吉祥。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正文 24 杭州故人
众人在猝不及防之下。忽而撞了面,不觉都有瞬间的愕然。互视片刻之后,冼清秋轻轻扯了一下皖平的衣袖,凑近她的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皖平似是一怔,旋即移目看了过来。
季竣廷乍见冼清秋,也是一怔。这些年,冼清秋少有离开南渊岛,而他却从不曾上过南渊岛,故此二人自打昔日京城一别之后,便再没见过面。与荼蘼交换一个眼色,他自然的跟上了林垣驰。众人相见,各自行了礼。却还是林垣驰先开口问道:“清秋,你怎会来杭州?”
冼清秋还未答话,已被皖平语带嗔意的打断:“四哥,这才多久没见,你倒好,竟连妹子的生日都给丢到脑勺后头去了!难怪人总说是贵人多忘事!”她自幼便极得承平帝的宠爱,也正因如此,她在宫中的地位颇为超然,至少当年林垣驰与林垣掣对她都是极尽容让的。
承平帝病重之时,她匆匆自杭州回京。却终是没见着承平帝的最后一面。但林垣驰登基后,对这个妹妹恩宠之盛却是不输承平帝在时。因此她与林垣驰说起话来,也颇随意。
林垣驰听了这话,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皖平的生日正是三月廿八,算来正是近期。也莫怪她一听说自己要来苏杭待上一段日子,便忙忙的写了信给自己,请自己务必过来一聚。看来冼清秋之所以在此,也正是为了陪她过这个生辰。薄而坚毅的唇角轻轻扬了一扬,林垣驰道:“此事确是四哥的不是,你想要甚么只管说来,只要四哥能力所及,总为你办到便是!”
皖平闻言,立时转嗔为喜,笑吟吟的伸出手来:“君子一言……”
林垣驰瞪她一眼,却没理她。皖平见他不理自己,不禁蹙了眉,正要再胡搅蛮缠一下,冼清秋已开口解围道:“秀莹,你又胡闹!”秀莹,却是皖平公主的闺名。
冼清秋毕竟只是公主之女,况如今林垣驰又已是一朝之君,她自然不想皖平太过分。皖平本欲反驳,目光落在林垣驰身后紧跟着的文钟等人惊愕的神情之上,却终是将话咽了下去。
她能得承平帝宠爱,自然不是不分地点、不知轻重之人。
林垣驰对这个妹妹甚是了解,见她不再言语,便也顺势岔开话题。问起嘉铘长公主的近况。冼清秋一一恭谨作答,态度不卑不亢,有礼有度。
二人简单说了几句后,她才转向季竣廷道:“季二哥,好久不见了!”
季竣廷微微一笑,温和道:“好些日子不见,清秋风采更胜往昔!”算来,他们二人已有四年多不见了,而此时的冼清秋已完全褪去了早年的青涩之气,却于中性俊秀之中透出一份清丽秀雅,衬着她较之一般女子高出不少的个头,有种分外的刚健婀娜之气。
冼清秋笑笑,正欲说话,一边的皖平已被他们二人这种平淡语气弄得有些不耐,因插口道:“季竣廷,你在杭州可有落脚之处?”
季竣廷微怔,只得答道:“有!在杭州城中的玉狮胡同!”
皖平显然也知玉狮胡同,颔首之后,便又问道:“是么?那你打算何时离开杭州?”
季竣廷已隐约猜知她的意思,但又不能不答,因道:“在下暂时不会离开!”
“既如此。我们这便别过,待来日,我再使人下帖,请你来我府中一聚!”皖平干脆利落的说道。季竣廷闻言,也只能点头应允,众人这才拱手作别。
荼蘼等人上了前来迎接的马车,一路径往玉狮胡同。众人才至玉狮胡同,木煜已迎了出来。此人瞧着二十七八的模样,身材甚是修长挺拔,却生了一张颇为平凡的面容。他似乎并不如何多言,瞧见荼蘼等人,也只是躬身一礼,便作个手势,请了众人入内。
玉狮胡同的宅子,因是临时落脚的所在,因此并不算大,前后只三进。前厅后宅之间以荷池假山相隔开来,地方虽小,却小巧玲珑,别具匠心。这所宅子乃是荼蘼派人前来购置的,她却还没见过,此刻入了宅院,走了一遭,却觉颇为满意,不禁暗暗点头。
木煜陪众人走了一圈后,使人引了众人各自回房歇息。荼蘼请季竣廷等人先行回房,自己却没动,回头看了木煜一眼,问道:“木兄是何时到的?”
木煜平静答道:“回小姐的话。木煜乃前儿到的!”
荼蘼与他相处已有三年多,对他的脾性知之甚深,因此也不说废话,只直接道:“安姐乃是我从苏州请来的,我打算由她来打理苏杭一带的绸缎成衣生意!”
见木煜安静的点了点头,荼蘼又道:“前宅的事儿,你多费心,后院……就交给紫儿罢!这丫头,我瞧着,却是个能干的!”她一进宅,便已注意到这所宅子里头的丫鬟仆妇数目甚是寥寥,因此此刻才会如此吩咐。木煜闻言,也只是点头一一应允。
反倒是侯一边的紫儿听了荼蘼的吩咐,不由的睁大了眼,面上全是诧异之色。荼蘼也没多去看她,与木煜简单说了几句后,方带了紫儿回房。
二人转过一道长廊后,紫儿终是忍不住有些忐忑的开口道:“小姐……”
荼蘼朝她一笑,轻轻一拍她的肩。紫儿被她看了这一眼,没来由的便觉信心倍增,因屈膝行礼道:“小姐既信得过紫儿,紫儿定当尽心尽力,不负小姐所托!”
荼蘼欣然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说话间,二人已到了房前。
院子不大,房前有个颇为精致的小花圃。已是三月将暮的时节,桃李似已预见到终将凋零的命运,因而开得格外热闹绚烂。荼蘼深吸一口气,顿觉心旷神怡。屋子里早已收拾停当,各样器物却都是全新的,细细看来,却还觉得有些别扭。荼蘼扫了一眼屋内,蹙了下眉,吩咐道:“回头去唤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来。将这屋子里不必要的都清了出去罢!”
紫儿对这间屋子的摆设也颇有不满之处,闻言忙频频点头。荼蘼叹了口气,在一边的贵妃榻上坐下,有些懒散的歪了下来。与林垣驰在一起,总会给她一种无言的压力。
在船上时,她虽竭力表现得若无其事,昨儿晚上,却终是一夜无眠。此刻松弛下来,不自觉的便阖了眼,静静的睡着了。紫儿捧了茶回屋,却见她安然酣眠,不觉一怔。悄无声息的放下手中茶盏,她转身退了出去。对这位横空出世的陆小姐,心中却是更增疑惑。
午时前后,木煜使人来请众人用饭,紫儿方才入房,推醒了荼蘼。荼蘼慵倦的揉了揉双眼明眸流转,斜乜了紫儿一眼。紫儿看的一呆,只觉这位平日瞧着平凡无奇的小姐,在这一刻竟有一种风情万种,倾倒众生的娇媚柔婉,让她一时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荼蘼倒没注意她的神情,只抬手掩住一个哈欠,叹道:“居然已是午时了!”
紫儿自觉失态,忙遮掩般的一笑,捧了铜盆来,请荼蘼漱洗。荼蘼简单漱洗了,便起身往侧边的花厅去。花厅里头,季竣廷与安哥儿、安姐早已侯着。
荼蘼含笑进厅,歉然道:“却是我晚了,这样,今儿晚上,我做东请大家同游西湖!”
安姐与季竣廷犹未言语,安哥儿却已拍手笑道:“好呀!好呀!”
众人用了饭后,安哥儿便闹着这就要去西湖看看。季竣廷闻言却拧了眉,伸手一弹他的脑袋:“胡闹!赶紧回房午憩去!否则等祖母来了,仔细你的皮!”
安哥儿有些不满的皱了皱脸。却还是不敢违拗,只得扁扁嘴,以示抗议之情。
季竣廷也并不理他,只看了荼蘼一眼,温声道:“可是累了?”荼蘼刚过来时,他便已看出妹妹面上残存的睡意,因此才会在喝止侄儿之后,这般问起。他的这份关切,放在兄妹之间,自无不妥之处,用在二人之间,却显有些关切过度。因此这话才一说出,安哥儿的眼神便有些飘。便是一边坐着的安姐,也忍不住神色古怪的看了二人一眼。
荼蘼一笑,起身道:“也还好!”她口中说着还好,却已不动声色的递了个眼色去。
季竣廷会意,因微不可察的轻轻颔首。荼蘼回了房,便吩咐紫儿沏壶茶来。紫儿送了茶,回身出房时,却见季竣廷过来:“二爷?”她诧异的轻叫了一声,有些摸不着头脑。
季竣廷一笑,指指里头问道:“小姐可在?”
紫儿忙点了点头。季竣廷见状,便自颔首道:“既如此,我去寻她说几句话,你也不必伺候了!”紫儿愕然不已,正自犹豫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屋里头却传来荼蘼的声音:“紫儿,请二爷进来罢!”
季竣廷进了房,失笑道:“紫儿这丫头,看我的目光甚是古怪,怕是不知想到哪儿去了!”
荼蘼闻言嗤的一笑,抬手给他倒了一盅茶后,才略带戏谑的说道:“几年不见,冼姐姐倒是愈发标致了。二哥觉得呢?”
季竣廷微感无奈的瞪她一眼:“又胡说!”
荼蘼心中真正想说的其实是皖平而非冼清秋,只是季竣廷与皖平这一世从无多少交集,自己也不好胡乱攀扯,因此先将冼清秋扯了出来打个幌子。斟酌片刻之后,她才笑道:“多年不见皖平公主,她的脾气似乎比当年好了许多?”
大过年的,居然感冒了,鼻塞咳嗽,还不能吃药,真是难受!
正文 25 惊闻
25 惊闻
季竣廷闻言一笑。皖平公主这个话题于他,其实反要轻松许多。毕竟当年冼清秋的事情也的确让他不快了一些日子,其后虽然释怀,但见了面多少仍觉有些尴尬。因借势岔开道:“多年不见,不想这位公主的情性倒是一如当年,看来坊间传闻果真不假!”
荼蘼讶异于季竣廷竟会主动在自己跟前提起坊间传闻,不禁愕然问道:“坊间传闻?”
季竣廷之所以忽而提起此事,为的正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听她这般一问,倒是正中下怀,因道:“传虞适之此人貌俊才高,却素性风流,颇喜流连烟花之地。与公主成婚后,虽安稳了些日子,但毕竟本性难移。因此上,夫妇关系一直不甚和睦。虞适之暴病以前,已被公主使人赶出了驸马府,这位殿下随即喝令下人拆了驸马府的牌子,换上了公主府三字……”
荼蘼这才明白过来,不过皖平素来善妒,脾气又颇急躁。做出此等事来,她也着实并不奇怪。而季竣廷这话也恰恰点明了为何虞适之亡故,皖平瞧着却无多少哀戚之意的缘故。
她稍稍偏头,正要言语,却听外头传来紫儿的声音:“小姐……”
荼蘼微讶的应了一声,问道:“何事?”
“凤山门公主府使人送来请帖,请二爷与小姐今晚同游杭州!”紫儿在外回话道,声音里头却极是明显的充满着诧异之情。公主府,那是何等尊贵的所在,怎会忽然下帖相邀。
原来季煊虽在苏州建了怡园,但却并没对府内人等宣扬季家在京城的地位。故而府内下人只知大爷在京城为官,知道怡园之主便是昔日京城清平侯爷的人却颇为寥寥。
荼蘼一听这话,便不由的蹙了下眉,回眸看了季竣廷一眼,却见季竣廷的面上也正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荼蘼暗叹了一声,扬声道:“将请帖拿来我看看!”
紫儿答应着,这才掀帘进了内院,双手将一张大红烫金请柬奉了给荼蘼。荼蘼接过,翻开看了一眼,一反手便又递给了季竣廷。季竣廷接过请柬,也只是淡淡一扫。
请柬之上,是一笔娟秀中透着几分刚劲的小字,荼蘼认得,这正是皖平的笔迹。请柬之上,不出意外的,请的乃是季竣廷、安哥儿与她三人。皖平之所以会请她,应该是有林垣驰的缘故在内。她暗暗想着。不觉叹了口气,与季竣廷对视一眼,心中都觉无奈。
季竣廷沉思片刻,忽而道:“你若不愿去……”
荼蘼摇头道:“不,我去!”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躲着,总也不是个事。她想着午时时候曾与安姐约了同游西湖,如今看来是去不了了,便起身同季竣廷说了,自去同安姐说话。
安姐乍闻公主府下帖,面上便现出几分不置信的神色来,深深的看了荼蘼一眼,却终是忍住没有出口相询。荼蘼也没法同她解释,只得装作不曾见到,若无其事的扯开了话题。
侯到申时正,她便与季竣廷带了安哥儿,一行三人相偕出门,直往西湖。安哥儿对安姐不能同行,颇有些不满,荼蘼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却没多说甚么。
杭州因西湖而名闻天下。古来便有“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的说法,可见其湖之美。三人到得西湖边上,正是春阳已斜时分,偌大的西湖之上,半江瑟瑟半江红,涟漪叠起如鳞,柳桃盛绽如云,映着暮色,别有一番绚烂风情。湖面之上,更是画舫云集,游船如织,更有些船只竟已亮起了各色彩灯,瞧着怕是比白日更要瑰丽许多。
三人才刚下了马车,便有一名容貌清丽,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