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
使人成长的不是岁月,而是岁月里那些经历。
如果遇见刻骨铭心之事,人,可以一夜成熟。
仿若一场风雨之后,所有花苞刹那绽放,将艳绝挥霍到极致。
可又有谁知道,这绽放背后,究竟是喜悦,还是无奈?
林献寒窗苦读三十年,从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家子,变成县里第一个举人大老爷,又蝇营狗苟二十年,从一个从七品的小吏,爬到正四品的道台位置,那些辛酸和付出,那种无可依傍的凄楚,不是一步步苦过来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豪门旧族嘲笑他穷酸,旧日亲友责怪他忘本,他又有何办法!他不过是个光杆道台罢了!难道胳膊还拧得过大腿么。
可这些嘲笑指责又只能生生受着,还不是打掉牙往肚里咽,胳膊折了往袖里藏。
这次治水都是他全程陪同上面来的戚大人,难道没有自己的小九九么,这戚奉中可是戚家人,就算是个草包,那也是妆花锦裹的草包!若能和京城的人搭上线,纵使自己没得到好,至少也能给儿子创造机会。这也是他故意引导儿子和沈家小子交好的缘故。
他最近却觉得自己儿子变了。
如封存已久的宝剑,忽的一声清吟,便出了鞘,开了锋,气贯长虹。可具体有说不出哪里变了,明明仍是跟在自己身后应酬周旋,寒暄委蛇。可偏偏就觉得不一样了。
然而他可没心绪来关心儿子那些少年烦恼,他有更重要的事。
这日戚大人约他说是共商大事。
他不看好戚奉中,这人纯粹是个下半身色胚,除了玩女人玩小倌干不成什么事。
但他偏偏姓戚。
林道台匆匆走过垂花门,绕过插屏,走向戚奉中书房,正要打起帘子却是里面先把帘子掀了开来,出来个伶俐清秀的少年,柔情绰态扶风摆柳,一看便知是靠屁股吃饭的货,这少年请个安退了出去。林道台不禁摇了摇头,若不是那谢西风油盐不进不声不响,他怎么沦落在这色胚身边鞍前马后。
林道台进去和戚奉中寒暄几句,戚奉中遣退下人,凑进林献道:“我想这山南能和我共进退也就你林大人了。”林献心中咯噔一声顿感不妙,面上却露出诚惶诚恐不胜荣幸的表情,戚奉中满意到:“兹事体大,关系到宫中,我给你说了也不懂,我就给你提一件事,这谢西风怕不是表面这么简单。搞不好,我们都得交代在他手头!”
林献面色微动,心知自己是没有退路了,便道:“还请戚大人明言。”
戚奉中道:“这谢西风一应治水赈灾事物都不参与,虽然没法接触到我们的谋划,可也把自己的责任推了个干干净净。你知道,谢西风可是大皇子一党的人,我呢,可是正正宗宗的戚家人。”不说自己是二皇子党,却强调是戚家人。
林献惊讶:“戚大人的意思是……”
戚奉中低声道:“这抢险抢灾,哪能没有危险呢……谢大人是个好官,合该留名青史……”说罢把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饶有深意的盯着林献。
林献背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心里万千思绪乱成一团。他低头想了想,良久道:“戚大人说得是。”
不是他不想拒绝,一是这戚奉中连谢西风都敢动手,何况自己一个道台,和他死磕只有翘辫子的份,二是上面拨下来的银子虽则戚奉中占了大头,自己收的也不在少数,已经和戚奉中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三则谢西风这人实在是不可捉摸,相比之下戚奉中这色胚好把握得多……
不过林献也是个成了精的,虽然同意了这事,也给自己想方设法留有余地。他道:“此事但凭戚大人安排!”
那戚奉中早就想对谢西风出手了,想他一个戚家远亲,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是什么!不过一个狠字!这谢西风本是弘党人,又和自己不对盘,自己这一趟的所作所为也不知他掌握了多少,不管怎样,他一日活着,自己便一日不得安心!何况这谢西风一死,自己也算帮戚封除了个劲敌,颇算大功一件。难道这小小余庆县,不是尽在自己掌控之中?杀个把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
小林公子曾来拜访他。这小林公子倒不似他爹那般古板,很是懂事,那日……
林殊道:“小侄心中对戚大人仰慕已久,听说戚大人也是个惜花之人,我前日得了些好物,不敢私藏,忍不住请戚大人一同分享。”
林殊拍拍手,一个小厮托着一个剔红香合进来放在桌上,林殊促狭笑道:“小侄得了些极品香料,可真真是风月之宝……”
戚奉中了然一笑,他以前怎没发现这小林大人竟是如此识趣之人。
作为一个资深色胚,戚奉中自然对那些助兴妙物了若指掌。人生得意须尽欢呢!这些小物件之重要程度不输一个美人。说起美人,戚奉中还有点愤愤,当初他寻香去访聿河第一,那人竟然拒绝了他!也不知这“春归此处”是何背景,如此胆大。
林殊凑近低声道:“这香是我一个朋友调出来的,特别好用,只是有一点,这香须得我那朋友亲自来,才能把这度掌握的刚刚好……”
刚刚好,自然就是既尽兴,又留有余韵,回味无穷。
于是傍晚李修一就大摇大摆的进了戚奉中的寝室。
戚奉中一推看寝门,便见一个玉人站在香几边,那人着一身素绫薄衫,背脊挺直,皮肤光洁,乌发如鸦。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过来。
戚奉中瞬间觉得自己心跳加快。
那是如何令人惊艳的一双眼!灿若晨星,亮若明珠,仿若秋水横波,琉璃乍碎。只觉这天地所有的光彩瞬间黯然失色。
那人看他一眼,无声无息,一副俗物未曾入眼的缥缈淡然,继续转过身。左手扶炉,右手执箸,动作未顿。一举一动无比高洁出尘,优雅淡然。这人熏好香,便似要离开,戚奉中忍不住道:“你就是林殊那个朋友吧!你叫什么?”
这人脚步顿了顿,飘然转身,素袍不染一尘,那澄澈的目光也无一丝杂质。
干净的……让人仍不住想要染指,想要把他拖入地狱,看他那双眼染上qing/yu,染上泪水,辗转求饶。
这人红唇轻启:“是,我叫李玄,我们家和林家是世交。”
戚奉中顿了顿,世交的话……如果用强岂不是打林献的脸?只好按耐下心中yu/huo。没话找话:“这香可是你配的?叫什么名字?”
李修一淡淡道:“叫‘擎天’。”
戚奉中了然一笑“很好,我很喜欢。”
“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唤我来点香。”
戚奉中想,你来点什么香,你他妈光是来我就要硬了!
李修一出了戚府,连呸几声,直接用袖子擦擦嘴,白衣上赫然两抹红印。
“这林殊买的什么胭脂!真难吃!”差点没搞得他破功。
李修一倒是潇洒的走了,留下戚奉中yu/huo中烧。不过,虽然美人能看不能摸心里猫抓似得,也不能阻挡戚奉中享受其他人。
是夜,红绡软帐,暗香氤氲。峡山巫云,鱼欢水暖。
那香确实销魂蚀骨,今夜共云雨的也是个佳人。一番折腾,佳人在身下泪光盈盈,藕臂环在自己脖子上泣涕求饶,戚奉中很是得意,好久没坚持这么久了,大爷我真是雄风大振!可很快戚奉中就觉得不对劲,戚奉中看着这佳人的脸,偏偏就是——射不出来!
一连三日男男女女换了一打,没一个容貌比得上李玄!也没一个能让他射出来!
对戚奉中来说,射不出来比吃不下饭还严重。简直生死不如!
于是他苦苦思索,我为什么会射不出来?
难不成是这香的原因,不该呀,我只点过一夜。后两日也该爽爽快快的射了呀。
难道说,是因为见了美人,这些庸脂俗粉已经不能让他满意了?
看来只有这个原因了。
李修一则在林家悠悠的掐着日子。这香确实是他调配的,目的就是让箭在弦上,却偏偏发不出来。催情?那只是副作用罢了。这华国,论调香,李衡言称第一,怕没人敢称第二。作为他的弟子,对李修一来说,调一款香,留香三五天真是小意思。不过戚奉中这个土包子又如何会知道。
李修一阴险一笑:“这是第三天了吧。”
林殊在旁边下意识夹紧了腿。这人也忒阴毒了!箭在弦上却发不出来,这种感觉……怎一个销魂了得!自己可得小心别得罪了这人,不然死了下到阎王殿。
阎王问:怎么死的?
难道要说:“射不出来,憋死的。”
果不其然,这戚奉中从此就对李修一殷勤了起来,不能用强?那还不兴两情相悦么。
我既然这么有钱,那便是很有人格魅力了。戚奉中如是想。
这边沈秋心也很郁卒。他记得大哥给他的信,谢西风此人,心思深沉,手段果决,洋洋洒洒一大篇,中心思想也只有一个,千万防备谢西风!别打自己搭进去了!
沈权亦知道这堂弟,虽然不是分不清轻重,可却很是脱线。若不是他不方便大动作,又怎么放堂弟去和谢西风切磋。沈权亦很有点担心自己这堂弟会成了谢西风这块砧板上的肉,也别切磋了,直接切割得了。
沈秋心没想明白,这谢西风为何如此叫自己的堂哥忌惮。
比如现在,这人正悠悠闲闲的躺在树下躺椅上打盹。看起来像只猫一样的慵懒无害,只不过体型比较大罢了。
如果李修一知道了这想法,一定会摇摇头:沈同学还是图样图森破,体型大外表像猫的玩意儿,那就不是猫而是豹子了!
谢西风在余庆县这几日,确实不插手任何事情,把个富贵闲人的姿态表现到了极致。这次皇帝怕是下定决心治理河道,谢西风推卸责任都来不及,哪里还想着去分一杯羹,那点棺材本儿根本就是催命符。何况他又不是才入官场那等二愣子,一心想着为国为民,跑去和戚奉中唱对台戏,一是掉了身份,二是如果皇帝真要查谁,谁又逃得过?犯不着他去操心证据。再有身边还有沈秋心这个不定因素,他要做什么都要顾及些。于是他打定主意把推卸责任放在第一位,若是能够拿到戚奉中把柄就锦上添花。
戚奉中身边一直有他安插的探子,不过戚奉中这人也很小心,重要的东西都放在寝室,他这色胚又整天离不得床,倒有些棘手了。谢西风也知道些他们的零碎计划,但最隐秘的却也不知。
谢西风微抬眼看了看天色,着眼是一片耀目的火烧云,猖狂的涂抹在天边,绚烂得仿佛要把这青天灼伤。
谢西风耐心的看着,看着那抹火烧云渐渐熄灭,终究没在天空留下一丝痕迹。
面色终归淡然——不急,不急,有个人折腾得比他厉害多了。
要身居高位,并不在于你能把一件事做成什么样,而在于你知道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做事的能力算什么呢,既有做事的能力,那还需要什么属下?
谢西风懂这个道理,但李修一却没有任何顾虑。他正在戚府喝茶。
戚奉中说是得了极好的玲珑茶,请李修一过府一品。
李修一去了,因为他喜欢玲珑茶。
但他不只是为了一壶茶去的。
绿柳当风,绿波微皱,如镜湖边点缀着一座三角攒尖凉亭,虽然小,却胜在精致。天青的瓦,暗红的柱,透雕的挂落,镂空的雀替。简单而复杂,低调而高贵。
此时这凉亭边的飞来椅上,却靠着一个极猥琐的人。
这人穿着茶色衣衫,身材微胖,双眼如豆,眼下有着很深的眼袋和黑眼圈,两颊的肉有些下垂,下巴微缩,仿佛在紧张什么。
忽的似看见了什么,他脸上的表情突然生动了起来——显得更猥琐了。
李修一拐过绿荫,便见戚奉中在凉亭中等他,带路的清秀丫头惋惜的看了他一眼,便远远的退了开去,想是戚奉中特意吩咐过。
李修一踱了过去,戚奉中走到台阶边,伸出手来牵他,他不着痕迹避过。进了凉亭,中间一个石桌,却只有三个石凳,看来无论如何要挨着坐了,李修一默默在心里问候戚奉中祖宗十八代,面上却更加高贵不可攀。
脸都快要崩的僵硬了。
戚奉中殷勤的给李修一泡茶倒茶,期间无数次借机把手搭上李修一手背,无数次“无意”把手放在李修一大腿上——却一次都没有得逞,李修一比他更会借机,更会“无意”。
戚奉中得意的想,这美人肯定还是个雏儿吧这么害羞。
他只猜对了一半,对方是个雏儿,却从不知害羞为何物。
李修一走出凉亭观景,戚奉中跟上,二人兜兜转转。忽的李修一脚下一绊,手一拐,竟把魅力无限的戚大人推进了湖里!
李修一一副吓呆了的样子,站在湖边手足无措。脸都快要憋红了。
戚大人也是受了大大的惊吓,扑进水里很喝了几口浑水,探出个脑袋扑腾着叫救命。然而他自己先前把仆人支得远远地——万一咱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来个凉亭野战呢!——现下悔的肠子都青了。脑海中想我他妈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不甘心啊!于是使了劲的扑腾,哭爹喊娘的叫救命。忽的脚下踏着什么,用力一踩,竟是在水里站了起来。
原来那水堪堪到他腰际。
湖边的水能有多深,鸡都淹不死一只。只因直挺挺摔下去灌了水慌了神。
他得意的想,天不收我。然后才反应过来美人还在一旁!而自己满脸眼泪鼻涕混着泥水,自认风流倜傥的衣服全都打湿……美人站在岸上,纤尘不染。
还不如淹死呢!
李修一很想哈哈大笑,憋得快要内伤。却硬装作一脸担忧。
戚奉中爬上岸,要去换衣服,但仍是色心不死,想着自己脱下衣服……不正好吗!
于是二人进了寝室。
戚奉中想,老子今天说什么也得把你办了!
李修一在外间等着,戚奉中刚进里间准备脱衣服,却是小厮来报,沈公子来拜访!
沈秋心今天也很莫名其妙,李玄这厮约他,这倒没什么,可竟然约在戚奉中府里,这就很有什么了!沈公子满腹疑虑的等在大厅。
若来的是其他人,戚奉中还可以借故推掉,然而来的偏偏就是唯一那个他不能推的人!戚奉中万分后悔自己今天没看黄历,上面一定写着:诸事不宜!
抱怨归抱怨,戚奉中也只能匆匆换罢衣服,简单梳洗,让李修一在寝室等自己,便匆匆迎了出来。
李修一自然会“安安分分”的在寝室等他咯。
沈秋心看到戚奉中袍带松散,很有点不屑,这戚奉中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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