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护着夜溟直向桃园,夜月时刻注意着风向,仔细用自己的身体挡住。
越来越小心,也越来越担心,这样的夜溟固然让公主放弃了皇家的尊严,固然让公主百般退让,可是,真的能长久么?
夜溟缓着步子慢慢走到桃园门前,远远就见着众人之中,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翘首等待,直到看见了他,那脸上的欣喜丝毫不加掩饰。
、桃园幻境
“让公主久等,夜溟失礼了。”夜溟说着,微微颔首,已经算是行礼。
平月赶忙迎了几步,倒也不再像几日初见时那么羞涩,“不必多礼,这里没有外人,也不必再称呼什么公主,随意便是。”
夜溟淡笑点头,见着平月屏退了众人,跟随着她两人进入桃园。
桃园就仅是片桃花林而已,其中无屋无路,花海一片,处处四溢桃花的芬芳,犹如误闯了无人之境。
夜溟与平月并肩而行,平月并不是善谈之人,而夜溟也不欲多说什么,他如今走路已经无需别人搀扶,却也没心思欣赏这片桃花林。
他见过太多的世间奇致美景,这区区一片桃花林,且多少都由人手修剪过,着实没有什么可欣赏之处。
更何况,他并不喜欢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乃是此间世人所赞颂,但是在他曾经的世界中,桃,乃是妖物,竹,才有仙韵。他自生就如仙,自然不可能与妖物相伴。在他眼中,满园桃花迷的是凡人眼,在他看来,却与杂草无二致。
“可喜欢这里?”平月带着笑意看着满园美景,心情也欢悦了几分。
“喜欢。”夜溟淡淡答着,优雅笑着。
风过,舞动满树桃花,花瓣纷纷扬扬如雪飘散,沾染了两人的发丝衣角,迷醉得令人失神。
突然,夜溟淡然的眉眼微微一怔,再看向满目桃花纷繁,遥遥眺望,似乎望不见尽头。
桃花林中无路无石,仿佛处处都没有两样,那每一棵树每一片花落入夜溟眼中,早已不再是可以用来欣赏的景致。
夜溟突然一把抓住平月的手腕,大步向前走了几步,复又转脚向一侧。
“怎么?”平月还沉浸在夜溟主动牵起她手的喜悦中,并未发现异状。
“跟着我。”夜溟说着,脚下踩着乱而有序的步伐,带着平月穿梭于桃花林中。
平月欣喜的跟在夜溟身后,看着那墨袍之上随着步伐轻舞的白发,再看看自己手腕上白皙若玉的手指,并未注意到周围桃花纷落景致变幻,直到耳边突然一声淡然却并非对她所说。
“天靖叶,你输了。”
、庇护妖物,死有余辜
平月还有些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乍听天靖叶的名字,下意识四下张望,“国师?”
原本戒备森严的公主府,原本如无人之境的桃园,却凭空多了个人。已经不再是昔日一身深紫色的国师官服,而是一身白衣凛然,居然真的是……天靖叶。
“天靖叶,区区一个桃花阵,你就这点本事?”说着,夜溟放开了平月的手。
天靖叶面色冷凝,眉心却已然皱了起来。
自从辞官之后,他并未参与门派中的动乱纷争,而是随着师父苦修数月,立誓要将门派再次复兴,甚至比昔日还要辉煌。
可是,区区一个桃花阵?
这乃是上古传至今的秘术,也是只有门派掌门才能修习的阵法,真正的降妖除魔之术。
据古籍上所述,此等阵法,如若道行不够高深的妖魔误入,顿时能化作飞灰,哪怕已经修成的妖魔,一入阵眼,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而夜溟,却仅仅几步而已,就破了他的阵,且别说毫发无伤,就连惊慌失措也没有。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天靖叶沉声问道。他知道,夜溟不好对付,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妖物,如此出乎他的意料,也似乎高出他太多太多。
然,夜溟却没有答复他,开口道:“天靖叶,你我之争,你尽管施尽所有的办法,但是……”夜溟微微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身旁的平月,“莫要牵连无辜。”
“庇护妖物,死有余辜。”天靖叶一身正气道,“哪怕她是公主,我也已脱离官场宫闱,天下间众生平等,助纣为虐者,死不足惜。”
“混账!”平月突然怒喝一声,虽然还没弄明白来龙去脉,但是,有些话她倒也听懂了几分,“天靖叶,你如今已是草民之列,居然如此嚣张放肆,敢向本公主下手?”
然,天靖叶多少也算方外之人,本就不被俗事束缚,再加上那一心为天下谋平定的信仰,挺身直言道:“一国公主也不得藏匿妖人,祸国祸民,公主也担当不起。”
“天靖叶,再敢如此不敬口出狂言,我定进宫面圣,让皇上彻底扫平你的门派!”
、计中计,谋外谋
无需夜溟再多说一句,平日里对他温言轻语的平月公主,对待天靖叶的态度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之尊,然近段时间以来,本就在烦恼着如何与夜溟拉近些关系,而天靖叶正好送了过来。一个与夜溟为敌,试图运用妖法欲要伤害夜溟的人,还偏偏对皇族也口出轻蔑之言,还有什么能比除掉他更能搏夜溟欢心呢?
扫平一个门派的话,平月平日里绝不会说,但是这个时候,说出来毫不犹豫,且时机再合适不过。
天靖叶忍着心中憋闷的火,突然看向夜溟,那眼中除了愤怒,难以置信居多,“是你算计于我?”
夜溟淡笑,“怪只能怪你太急功近利了。”
天靖叶不信,只是他急功近利么?他筹谋了数月,苦修了数月,还算是急功近利么?
他接到了消息说夜溟已经离开北营司,而是被关进了公主府。他只是看到了春暖花开,公主府中的桃园乃是美景一处。
他凭借着自己的推算,算到公主必然邀请夜溟单独畅游桃园,他都在佩服自己,居然能算准了时日,算准了这一切。
但是,他此刻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谋算,居然只是夜溟谋算中小小一环。
他没有算到夜溟居然轻而易举破了他的阵法,也没算到,夜溟利用的不止是他的阵法,还有他所坚持的原则,再与公主两两碰撞,而他,坐收渔翁之利……
不可能!这世间哪里有这么能谋算的人?!
不可能!这一切只能是巧合,只能是他急功近利的苦果!
天靖叶突然飞身而起,腰中软剑呼啸而出,急功近利又如何?哪怕门派不能由降服夜溟这个妖物而复兴又如何?
这不是他的失败,绝对不是!
平月见天靖叶突然拔剑相向,猛地挡在了夜溟身前,“来人!!有刺客!!!”
然,桃园甚广,众人只守在园外,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个利落的黑影闪过……
没有兵器,没有搏斗,没有……
只有一副血肉之躯,只有一腔的无怨无悔……
“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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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废话:被群里的筒子打劫,奉上平安夜的小小礼物,区区两章,祝各位圣诞节快乐!
、想要就要争
夜月的世界,复杂也只是复杂着关乎卑微的生命能否有一点点幸福,不要再苟延残喘,不要再饥寒交迫。然,他的世界也何其简单,简单到他只想保护一个人,有那个人存在,就有他的世界。
他劝说夜溟赴约,却绝不会完全放下心来,他明知道公主将夜溟当做菩萨一般供奉,他也不会以为世人皆善。
当天靖叶飞身而起,平月还没有挡在夜溟身前,还没有喊出那一声,他就已经动了。
毫无犹豫,毫无考虑,他眼中甚至没有人的存在,只有那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剑。
冰冷的剑刃刺入身体中,其实不够冰冷,远没有那数年寒冬蜷缩在屋角那么冰冷,远没有那些人冷漠看他快要冻死时的目光那么冰冷。
剑刺穿了身体,其实也不痛,远没有在外流浪之时那些无端的拳打脚踢那么痛,远没有与狗争食,被狗咬得遍体鳞伤那么痛。
夜月猛地伸手,紧紧握住插入身体的剑刃。
他并不是圣人,他并非为了报恩就能舍身取义。
但是他明白,他有今天,是因为夜溟。夜溟若是死了,他还要回去面对那寒冷的雪,那残喘的人生,这样的人生,远比他就这么死了还要痛苦。
如果他死了,最起码,夜溟活着……
天靖叶一惊之下猛地抽剑,却抽不出来,慌乱之下再一用力,血光四溅,公主府的侍卫已经冲进了桃园。
“无需留活口,就地格杀!!”平月一声令下,侍卫蜂拥而至,追着仓皇逃走的天靖叶远去。
夜溟赶忙上前,吃力得轻轻托起夜月上身,奋力点上几个穴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夜月看着夜溟,那眼中早已经模糊一片。夜溟的身体总是冰冷的,他感受不到被人抱着的温暖,但是,心中却是暖的。他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抱他。
“主子,您错了,夜月才是对的。想要的东西,拼了性命去争,也值得……”
黑暗袭来,夜月笑着闭上眼睛,值得了,真的值得了。
他拼了性命,换得主子平安,又换得有生以来第一个拥抱,还有什么不值得呢?
、不寻常的平静
公主府的喧乱打破不了北营司的平静,北宫墨离震惊焦急之余,也只得无可奈何下令封锁北营司。御林军将北营司包围着水泄不通,隔绝了外面的纷扰,也保住了其内难得的安宁。
红殇睡着,依稀间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颊,轻柔的摩挲着,一寸寸划过,那指尖终于摸上了他脸颊上的伤痕。伤痕之处极其敏感,带着微微刺痛,让他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抬手挪开了绯玉的手,回望着她小心翼翼的表情,他的脸已经毁了,他都弄不明白自己是否在意,但是,绯玉应该是在意的。
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刻意躺在了绯玉看不到他脸上伤痕的一侧,可是,自欺欺人而已。
这几日,他们都默契的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也仿佛之前的快乐也没有过。他们同食同寝,他顾念着她身体虚弱,她顾忌着他身上有伤,都有些客气,都有些小心翼翼。仿佛他们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易,谁也不敢在向前一步。
小心翼翼感受着这样的和平相处,似乎不交谈,这一切就能一直延续下去。
红殇坐起身来,胸口的伤依然青紫着,好在他无需亲自动手做些什么,饭菜会有人送来,洗漱起居,也由风一等人自行分配了去。
而红一等人他也招调了过来,各用各的人,似乎只是拼了张床睡下罢了。
自行穿衣洗漱,绯玉的身体虽然药效已经散去,但是未免多生事端,她如今还得卧床不起。
出门将饭菜端了进来,又将那掩人耳目用的药汤倒入一旁花盆中,轻轻推开些窗子换气,红殇几日来所做,无非就是这些。
“红殇,外面可有消息传来?”绯玉轻声问道。
“没有。”红殇答得果断利落,不管绯玉要问的是什么消息,总之什么消息也没传进来,他自然不会劳心伤神去考虑绯玉想知道什么。
绯玉隐隐皱了皱眉,按理说,没有消息才是正确的,但是,面对着这不寻常的平静,谁能安心的就这么过呢?
、更像父亲
一夜又一夜,红殇就躺在她身旁,绯玉却再难安然入睡,悄悄翻了个身再翻身,睡不着不说,那心中的纠结越加烦乱。
不该这么安静,夜溟虽说过,回来之后,变数不会那么快,必然有暴风雨前的宁静,可是,太宁静了。
北宫墨离没有任何举动,北营司安安静静,就连白沐等人,似乎平静淡然就接受了首领已经易主,然,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魅玉也安安静静。
她是个不甘服输的人,她必定筹谋着,但是,这么长时间,她都已经回到了北营司,魅玉却没有任何举动。
绯玉轻轻下了床,悄无声息披上了外袍。
“你要去哪?”
绯玉突然回头,不知何时,红殇已经坐起身来。
“我想……出去走走……”眼见着红殇下床,绯玉又忙接了一句,“我就在院子中,不会走远。”
但是,红殇没有丝毫迟疑,下床穿好了外袍,又披了件披风给她,陪着她一同出门。
初春的夜晚还是极寒凉的,阵阵冷风吹着光秃秃的树枝,那天上一轮皎月,照得四下里光洁一片。
绯玉有些内疚,半夜里还不能让红殇安生,陪着她到院里吹冷风,没呆多久,便转身想要回屋了。
“在担心他?”红殇轻声问道。
“是有些。”绯玉淡淡的答,至始至终,她仍旧不愿意骗红殇,哪怕是为了维持如今和谐的相处关系。
“以你的身手必能避得开那些耳目,偷偷去看看也不是难事。”红殇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到底是建议还是不悦。
绯玉淡笑着摇了摇头,低头看着地上薄薄的霜,“他嫌我没用。当时一再叮嘱,要我沉住气,否则功亏一篑。他说,无论如何相信,他不会死就是了。”
明明听着绯玉说起夜溟,红殇反倒笑了,“我怎么觉得,他更像你父亲。”
绯玉也轻轻一笑,玩笑着应了一句,“有时我也这么觉的。”
就这么说着,绯玉倒觉得心里畅快了些,突然觉得,有些事是可以说的,红殇并非那么敏感,并非那么事事都会去误会。
、有点自恋
“红殇,夜溟于我……”绯玉说着,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防止他抽身就走,“是个放不下的人。”
红殇挑了挑眉没说话,看看被绯玉拽着的衣袖,也没动,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这么说……咳……有点自恋,但是夜溟……我不能离开他。”绯玉说完,一把抓住了红殇的手腕,看着他那双高挑的眼中又升怒火,“听我把话说完。”
清风明月,一院子的清冷,绯玉第一次说出自己心中所有的话。
“我之前的那个世界……”绯玉终于头一次对红殇说出她曾经的时代,在她看来,对红殇详细挑明了她来自另一个时代,无疑是在揭红殇的伤疤,在实实在在告诉他,她不是魅玉。
但是又或许,有些事,总要去面对,她在很久以前就想对红殇说明一切,她的事,她想让红殇知道。
是不是她自私?她也不知道,但是心中却有一种希翼,希望有一天,红殇也能真正了解他面对的是谁,从哪来,曾经做过些什么。
她想让红殇明白,他所面对的也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或许夜溟说的没错,人都是贪婪的。
当红殇不再向她寻仇,当他对她的态度渐渐有所好转,那奢念再一次萦绕心头。
她不愿再做替身,不愿红殇再透过她看其他人,她想让红殇……慢慢的重新认识她。
她在二十一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