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只有郑卿和古兴儿、无需避讳,也脱去长袖衫和极地长裙。
二位姑娘衣着清凉,轻丝薄缕、无拘无束,有如鲜嫩奔放的花蕾,让简陋的茅屋内外,温馨怡人、芳香四溢。慧芫渐已乌发及肩,愈加美艳惊人,引得公主不无嫉妒。郑卿碍着公主、义弟不离左右,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在偶尔间,与慧芫眉目传情。
如此光阴似箭,不知不觉中已二月有余,菜园里各种果菜长势喜人,郑卿拣鲜亮的素菜和成熟的瓜果,摘满两大筐一人担了,要送去化城寺。
吃完早餐,郑卿吩咐古兴儿记住给瓜园和菜地浇水,然后告别三人独自出门。
公主耐不住寂寞,就携了郑卿留下的弓箭,让慧芫陪自己去密林中搜寻野兔,古兴儿目送二人嘻嘻哈哈地远去了,自己取了一副水桶,去菜园劳作。
将近中午,古兴儿牵挂公主二人,返回茅屋查看,将至屋前,撞见两个皂色布衫的陌生人,正在向室内窥探,便大喝道,“那里来的贼人,在此做啥?”
那两人回身一望,见是古兴儿,大喊,“正是此人。”双双拔出腰刀,向他抢来,古兴儿忙拣起一柄锄头,左挡又遮、边战边退。
交手十余回合,古兴儿知晓对方并非普通歹徒,均是武功不凡,但是使出的招数都不致命,只是想制服自己。辛亏自己在灵州卫随义兄学习拳脚,近二月又每日习武,才能勉强战至平手。
三人在屋外的空地上足足斗了一个时辰,仍然难解难分,突然公主赶道,认出是鞑靼王俯的卫士,遂大喝,“都给我住手。”
那两人见是公主,忙收刀跳出圈外,向公主施礼,古兴儿也住手退出。
“这里距离鞑靼国迢迢数千里,你两人缘何至此。”公主甚是奇怪,问道。
鞑靼王俯的卫士详细解释道,公主和古兴儿离开达尔罕城不久,小王子即返回大营。来公主帐中寻其不见,换来公主的亲兵追问,知其已去中原九华山寻访郑公子。小王子听了大怒,鞭责公主帐中女弁,又命令自己的两个卫士立即去中原寻访,务要接回公主。
两人来池州已有三月,怎奈九华山方圆数百里,只得逐次探寻,今日至此正好撞见古兴儿,认出是在达尔罕城执公主宝刀的汉人,就想捉他追问公主下落。
众人听了方知是一场误会,公主便亲笔书信,交给他两先带回达尔罕城秉告父王,推托自己游了杭州即刻回国。
古兴儿见他两人执公主书信下山离去,竟勾其自己对母亲思恋,自救出慧芫离家,已二年未归家探母。等郑卿从化成寺返回,古兴儿当即向三人辞行,要回浙江探家,顺便去湖州府探听郑陈两家案件的消息。
郑卿不便阻拦,隔日辰初,亲自将古兴儿送至山下饯别,酒饮了一半,古兴儿突然离席跪于郑卿坐前,郑卿慌忙恭身掺扶,问,“义弟何事?快快起身。”
古兴儿坚持不起身,跪泣道,“有事一直满着两位义兄,我实仍浙江布政使刘介的三公子刘兴,乳名古兴儿,刘汤刘钱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又将自己的母亲如何被抢入刘俯,母子两在俯中的境遇,自己如何救慧芫出俯等等详细述说。
郑卿听了,胸中如翻江倒海、思绪万千,原来自己所救、生死相依的义弟,竟是杀父仇人的亲弟,难道真是冥冥之中、恩怨注定?
他呆呆的望着古兴儿,片刻之后心里才恢复平静,忙拉他起身,“不论你父兄如何,我两始终是生死兄弟,你为了我,先有释慧芫、赴鞑靼之情,又在寘鐇军营冒死救我,为兄一辈子铭刻在心。”
古兴儿听他这样说了,才制住哽因,将壶中酒一饮而尽,“小弟就此告别,还望兄长将此事满着二哥和公主、慧芫,日后才好再相聚。”望着古兴儿远去的背影,郑卿忍不住堪然泪下。
且说杨一清和仇钺率大军进入巩昌城中,擒获寘鐇、孙景文、丁广一干主犯。遂在安化王银安殿内暂时住下,杨一清发布安民公告、处理善后事宜,下令凡胁从官民一概免罪,在逃兵弁自行回营者不予追究。
待仇钺领大同、延绥守军北上,杨一清与监军潘永商议道,“陕甘戎边的将佐多是我的旧属,实非真心跟安化王造反,因周东、安淮学等人横暴敛,以致军民群情激怒,才被寘鐇利用。如今安化王叛军已溃败,善后之事最令人担忧,陕甘今夏天旱,屯田少收、边民贫困,加上大军云集、战乱祸害,百姓苦上加苦,应及时减免租赋才可稳定人心。”
潘永听了觉得有理,即以监军钦差的名义发布告示,减免边关屯田全年租赋,临兆府强征租赋悉数退还边民,是以全境安宁,将士安心垦荒戎边。
这监军潘永原是东宫随从,自小伴随武宗,系宦官“八党”之一,随着刘瑾权势增长、独揽朝纲,两人逐渐失和,其深知刘瑾为人奸诈恶毒,因而小心提防。
武宗登基已六年,虽仍贪恋娱乐,对朝政之事已渐知轻重,此番安化王谋反,兵围西安府、危及朝庭,竟被刘瑾和张才隐瞒,心中已暗恼二人。于是不顾刘瑾和张才的反对,起用扬一清总领全军。又钦点潘永出任监军,如今平叛大获全胜,潘永不免得意洋洋。
不几日,伯阳侯神英率军从平凉抵达巩昌城,三人在银安殿设宴犒劳征战将领,席间杨一清乘隙对潘永说,“现在外乱已平,国家的内患怎么办?”见他不解,便荼酒在手掌心划一“瑾”字。
原来正德四年末,杨一清曾奉旨修筑边墙,刘瑾张才从中做梗、拖延努金发放,污他贪墨下狱,虽有李东阳力保,终被削官夺职,心中积愤怎肯轻易罢休。
潘永看了明白,轻说,“此人日夜陪伴皇上,宫内外耳目甚广,外有焦芳、张才制衡百官、内有锦衣卫杨玉、石文义均是心腹,如何撼得?”
杨一清执樽敬其酒,劝道,“公也是皇上的亲信,讨贼不委付别人而委付公,足见帝之心意。现在功成奏捷,何不以安化王檄文为证,乘机揭发刘瑾奸恶、详陈海内愁怨,皇上必定听信。只要你能说服皇上,我安排心腹武将安国良,率禁卫精兵随行回京、听你号令,伺机制服杨玉、石文义,如能除去刘瑾、张才,顺应天下民心,公在君前定可更受重用。”
潘永深思片刻说,“容我从长计议,回京畿后想一稳妥之法。”
正德六年末,杨一清坐镇临兆府,总制三边军务,推行免租新政,边关军民得以安居乐业。初冬时节,潘永奉旨押解安化王、孙景文、丁广等主犯回京,杨一清送至平凉城摆酒为其饯行。
两人自从京中出征已相处几月,闲时常一同酌酒密谈,杨一清有意迎合、投其所好,因而渐渐投缘。酒喝得差不多时,杨一清令左右退下,只留安国良在侧,递镇番举兵檄文给潘永道,“这份安化王的讨伐檄文,历数刘瑾、张才罪孽,公可否一用?”
潘永略略看了道:“我料圣上未见过这份檄文,奏章皆由刘瑾、焦芳把持,准会隐瞒不报,我回京后亲将檄文呈给万岁。只是刘瑾日日伴君嘻戏、深得宠信,仅凭此说服圣上弃他,绝非易事。”
杨一清知道潘永担心除不掉刘瑾、反而惹火烧身,慨然道:“机不可失,只要潘大人决心已下,为臣有一计,准让皇上不再犹豫。”
“扬大人既已胸有成竹、愿闻详细。”虽然同为八党,昔日在东宫时,张永的义父曾死于刘瑾之手,此事外人均不知晓,因刘瑾势大,潘永一直忍气吞声之今。
杨一清道:“刘瑾圣眷优渥、掌管东厂,又随待皇上左右,须设计告他谋逆,才能让武宗帝即行割舍,东厂和锦衣卫的威胁,有安国良将军保你无恙。”
又详细解释,此次押解安化王及孙景文等至京献俘,皇上必要为你置酒庆功,潘大人可趁机揭发刘瑾奸诈,诬其私笼锦衣卫、掌控大内,谏皇上小心祸起萧墙。只要诱使皇上亲到刘瑾府上搜查,张大人可事先做好手脚,将兵器、龙衣、伪玺等,带入刘瑾宅中,皇上亲见证物,又有寘鐇举兵讨伐檄文,定会深信不疑。
潘永听了心中豁然开朗、果然妙计,栽赃之举对宦官来说是拿手好戏。他本以为八党应团结一致,才不会两败俱伤,可刘瑾偏偏大权独揽、处处制肘自己,视其为心腹大患,两人互相倾轧势所难免。
思吋自己也是东宫旧臣,为何不能承享皇上恩露,遂决心依照杨一清之计,趁机除掉刘瑾。
计谋已定,潘永携伯阳侯神英,押解安化王等一干人犯回京献俘,安国良带三千精兵随行护卫,路上潘永悄悄让心腹骑快马回京,通知家奴先准备好栽赃物件。
这正是:漫漫岁月风雨换,世外桃源夕阳晚,仕途不避刀剑客,卿卿我我日落还。
第十七章血染东厂
潘永一行十二月返京,正德皇帝下令处死安化王、孙景文、丁广一干逆臣,在豹房赐宴慰劳凯旋归京的潘永、神英、安国良等人。
因对刘瑾焦芳误国不满,武宗有意未招他陪侍,席间,潘永趁机献上安化王讨伐的檄文,历数刘瑾不法诸事,“刘瑾张才加捐贪银,激变戎边将士,而阁臣焦芳压制军情不报,才使寘鐇渐次势大,如今三人独揽东厂和锦衣卫,控制内阁、权倾六部,如其图谋不轨、必至祸起萧墙,其危险超过十个安化王。”
武宗尚觉疑惑,问道,“朕待刘瑾一向不薄,他果真有异心?”
潘永自武宗幼时始,已伴伺朱厚照多年,深知其疑心重重、随风摇摆,趁机提议,“不如命安国良率随行禁军,围住东厂和锦衣卫、以防不策,圣驾亲临刘瑾俯邸搜查,如起获证据,再治其罪。”
时武宗年刚满二十一,尚缺历练,听了潘永一番话,竟不知所措,急传托孤大臣李东阳觐见,问,“刘瑾、焦芳不忠,当如何处置?”
自大学士韩文、吏部尚书刘宇被罢黜革职后,焦芳入阁与刘瑾沆蟹一气,肆意纠旨谋私,李东阳独力难搏、只能伺机反击。前日接到扬一清的密信,早已胸有成竹,奏道,“刘瑾欺君年幼,勾结焦芳、张才把持朝政,时久愈加野心勃勃,京中纷纷传言其意图不轨,圣上需当即立断,以免夜长梦多。”
武宗大惊失色,口瑜由李东阳、潘永即行处置。
李东阳见时机成熟,急命安国良连夜调遣随行禁军,悄悄围住东厂、锦衣卫,又拨出百名兵弁交与潘永,伴圣驾突然围住刘瑾宅邸。
自正德初年,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自持武宗恩宠,勾结焦芳除掉韩文、刘宇后,架空首辅李东阳、阻断六部朝臣言路,独揽朝纲欺君弄权。敛财之后,即在宫外置府纳妾,三排三庭的宅院,家丁女侍逾三十名,煞是气派,潘永见了,也暗自吃惊。
此番张才派周东去陕西搜刮钱财,继而诱发安化王造反,陕西前方军情,潘永从不传书给自己,回京后又有意回避,刘瑾忧心忡忡,自知自己树敌过多,如武宗问罪,必死无疑。
这日武宗赐宴凯旋归朝的功臣,竟未招自己陪侍,刘瑾已隐隐预感不妙,自中午起便坐卧不安,独自躲入东厂,思索明日如何巧言惑君,挽回局势。黄昏时分突然被安国良率兵围住,已是措手不及,忙暗命心腹太监翻墙出俯,去找锦衣卫指挥扬玉调兵。
太监偷出皇城,赶到锦衣卫营时,早已被安国良的禁军围得水泄不通,只好转去吏部尚书张才俯中报信,正好石文义也在张府。二人听罢、惊慌失措,尽挑府中贵重金银、随身携带,顾不得刘瑾、焦芳死活,连夜逃出京城避祸。
这边潘永已经围住刘瑾宅邸,暗嘱搜俯兵弁,将早以备好的衣甲、弓弩、刀戬、玉带、龙衣、伪玺,趁机带入刘宅,遂伴正德皇帝入内搜府。即刻起获刀戬、伪玺等,又搜出黄金二十余万两,银元宝近百万锭,珠宝玉器无数,当场全部呈递武宗。
武宗勃然大怒:“奴才富比皇宫,还想造反!”即下旨锁拿刘瑾、张才,交廷臣议罪。
当晚,安国良奉旨缉拿锦衣卫正副指挥扬玉、石文义,解散东厂及锦衣卫。扬玉领锦衣卫负隅营房、企图顽抗,安国良当机立断,驱禁军杀入,制服全部差役,将扬玉捆绑,押入死牢。
有数十名差役系石文义同乡,识些武功,尽然拒不缴械,须臾之间,被禁军全部诛杀。又查石文义未在锦衣卫衙中,才知其早已逃之夭夭,安国良又驱兵直扑东厂。
细说大明朝赫赫有名之东厂,始创于永乐一十八年,系皇帝私辖的特务机关,委宫内宦官担任首领,各代多由司礼监掌印太监主持。至明朝中叶,其权力已在锦衣卫之上,凌驾六部、三法司,肆意监督、缉拿官民,属宦官干政之首恶。
锦衣卫原系皇帝侍从卫队,首领为吏部在册武官,领从三品指挥使职。明初只为圣上行居安全护驾,从成祖朱棣开始,渐替皇帝暗查各部、各地官吏军民动态,并在府州设立分支,遂成控制官吏的秘密警察。
明正统年后,东厂权力渐大,愈加无视六部三司,引得百官既怕又恨。其主持掌印太监又依仗皇帝的宠信,常常指染内阁权柄,导致大明朝各代庭政,无不伴随着内阁与东厂争斗不止。凡东厂居上风之际,锦衣卫皆成其帮凶,狼狈为奸、为虎作伥,亦被内阁和六部所唾弃。
正德初年,刘瑾掌控东厂之后,提携杨玉任锦衣卫指挥使,又有张才死党石文义任副指挥使,东厂、锦衣卫皆尽成刘瑾张才之工具,京中百官无不畏惧。因而在杨一清营中,潘永忧心忡忡、犹豫不决。
此番有安国良领三千禁军,随潘永入京随时调遣,促其下决心对刘瑾发难。
东厂、锦衣卫本系侍卫、衙役之类,布衣皂靴,执腰牌、配短刀,依仗皇权耀武扬威,除个别习学武功者外,其整体征战力,与禁军有天壤之别。京中禁军系顺天府的卫戍部队,正规军旅建制,配铁甲长刃、弓箭精骑,制服数百锦衣卫、东厂侍役,实是轻而易举。
禁军中多由王宫贵族和官宦世家弟子服役,对东厂在京中欺淫百官、诬陷索贿之举,早已恨之入骨。瞬间攻入东厂营房,不问皂白、一概诛杀,是以血流成溪、惨不忍睹。亏李东阳闻讯赶来制止,已是尸横遍地、十去七八,又将刘瑾以下余孽全部捆绑,锁入大牢。
翌日,六部奉旨弹劾瑾张才之罪三十余条,罪不容赦,武宗准奏,刑部榜示天下、朝野称快。安国良奉命查抄吏部尚书张才府邸,知其已闻讯逃脱。
武宗下旨,刘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