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可我已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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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可我已老去-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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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揽着我的肩,轻声叹息。
  我倒希望你还是个小孩子。
  我听懂了你的言外之意,却装作不懂,用力拍了你一下,笑道。
  那你不是变成恋童癖了?
  你也笑,说。
  那你还是现在这样好了。
  我朝你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忿的说。
  那当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都不再谈论未来。
  


☆、两只猫

  北方的春季很长,阴沉沉的,难得见到阳光。清晨,街上的积雪还未清理,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窟窿。我拉着你的手,缓慢的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这是我们的散步时间。故意避开人群,避开车辆,可偶尔早期晨练的老大爷老大妈们看见我们握在一起的手,还是会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刻转开头。
  对此,我们早已学会了不在意。
  他们看他们的,我们牵我们的。在我为他们的目光怒火中烧的时候,你曾笑着说。
  我却永远无法做到像你这么豁达。我讨厌他们的眼神,讨厌他们自以为是的样子。
  可是更讨厌的,却是家人露出的,比这还要刻骨铭心的表情。那一张张熟悉的脸,蓦然间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好像被异世界的妖魔附身了一般,让人感觉既陌生,又恐惧。
  我曾以为我不会在乎的。
  在与你决定向家人摊牌的时候,我嬉笑着,毫不在意的说,那就告诉他们吧。可真正站到他们面前,我才知道要说出那句“我喜欢他,我要和他在一起”的话远远不是“那就告诉他们吧”这几个字能够表达的。
  父亲和母亲的脸上一片空白,接着,父亲像发怒的公牛一样鼻翼张合,高大的身躯颤抖起来,抬起手,猛地朝我脸上抡。
  我被打倒了。
  狠狠地。
  于是心里那一点点愧疚立刻不见了踪影,愤怒发酵,并且在看到他的拳头打向你的时候彻底爆发出来。
  接下来的记忆犹如碎掉的玻璃,一片片棱角锋利,一触碰便会受伤,也怎么都拼不到一起。
  隐约记得母亲不知所措的抽泣,姐姐朝父亲大声说了什么,你抱着受伤的我,像是害怕被分开似地紧紧抓着我的手。
  不孝子!你这个不孝子!
  父亲在我的顶撞中越加暴跳如雷,不知多久的争吵过后,他终于吼出了那句话。
  从今往后,你不要说我是你父亲!
  我无所谓的“哦”了一声。心想,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我拼命想用调侃的语气与你说话,可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已开不了口。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沉重,晦涩,又酸又苦。
  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他们是我的家人,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无论他们曾经做了什么,他们都给过我一个家。
  可是,我第一次的认知,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我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姑姑和母亲说,那孩子是不是有些问题,你看他的眼睛,总觉得……让人害怕。母亲沉默了很久,小声却坚定的说,他是我儿子。那时我躲在窗外,一米多高的窗台足以遮挡年幼的我。我不懂姑姑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和其他孩子不一样,我害怕和别人不一样,努力伪装成和别人一样,却怎么也不一样。可那一瞬间,心底那懵懂的不安却被母亲那短短一句话抹平了,他是我儿子,我是她儿子,这对我已经足够。
  可曾经给我以莫大安慰的话,隔了这么多年才被记起。在我已不再是她儿子的时候。
  你握着我的手,紧紧握着,我用更大的力气握紧你,深吸口气站起身。
  走吧,去你家。
  你眼带担忧,看着我,将我抱紧,你没有留意到我的所有伪装都在那一刻溃不成军,没有眼泪,心却像被盐水浸过一样,冰冷地只有沉默。
  你的父亲在越战中牺牲,把你养大的是他的战友,那时见到他,他已是白发苍苍。你跟我说,你养父从小对你寄予厚望,对你非常严厉,却也不乏慈爱。你很小就知道他不是你父亲,甚至他还带你去扫过你亲生父亲的墓,但你却一直喊他爸。
  他的目光很敏锐,尽管已人到老年,却仍然精神奕奕,浑浊的眼睛在看人的时候迸射出犀利的光,让我想起俯视大地的苍鹰,凛凛然不可侵犯。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我忽然松开了你的手。
  我无法想象这位老人承受打击之后暴怒或者颓然的模样,我不愿就这么直接地揭开一个对他而言无比残酷的事实,我不想看到他和你之间发生刚刚我与我父亲之间那种悲剧……我没有害怕,我只是,有那么一点不忍心。
  我在心底嘲笑自己的莫名其妙。你却不容许我退却。你拉着我的手走到他跟前,直截了当地宣布。
  爸,这就是我爱人。
  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瞬间被冻住,紧接着又被扔进油锅。心滚烫,身体却僵硬地连嘴唇都无法动弹。
  我听到老人的叹息。
  前天你托你二姐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只不过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的声音很冷静,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我勉强抬起头,接触到他的目光,他却很快移开了。
  你们的事我知道了。我不会反对,也不会支持。你是成年人,我不想干涉你什么,你们以后……好自为之。
  你声音沙哑的应下了,拽着我离去。我听见老人的茶杯磕到桌上的声音,以及一声沉重的喟叹。
  有时间,带他去见见你父亲吧。
  你脚步一顿,我看见你脸上漠然的哀伤。
  我知道了。
  你拉着我走出大门,阳光从头顶倾泻下来,刺眼得睁不开眼。
  你说。
  我们只剩下彼此了。
  我别过头,装作没看见你眼角滑落的泪。
  我没能祭拜你父亲,那天我们走进墓园,裹着长长围巾的妇女从墓碑前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你,一字一句地说。
  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撞死在这上头。
  我感觉到你全身都僵硬了,站在那里眼神涣散。
  那女人流着泪在墓碑前跪了一会儿,挎起篮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很久很久之后,我听到你嘶哑地喊了一声。
  妈。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你母亲,不是你养父的妻子,是你的亲生母亲。
  你强作微笑跟我说。
  没关系,反正我一共也没见过她几次,以后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有我。
  我干涩着喉咙,觉得自己安慰的话语苍白无力。
  你笑着点点头。
  恩,我还有你。
  其实这句话应该是,我只有你。
  好像长大了一点。
  你指着角落里那只小花猫说。
  我把袋子里的火腿肠拿出来,撕开塑料包装扔过去。
  挺多天没看到它了,我还以为它被前几天的大雪冻死了呢。
  我笑着说,拍拍手站起身。你一手撑着伞,一手帮我拍去衣角的雪。
  哪有那么容易死,你这不是天天喂着它么。
  我推开他的手。
  行了,别拍了,怪冷的。
  那只小花猫弓着身子缩在墙角,盯着我们两个,似乎随时都会跳起来。我看着它那警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它似乎被我的笑声吓了一跳,“喵”的一声跳到垃圾桶上,却又舍不得那火腿肠,迟疑着没有立刻离开。
  一只小黑猫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嗖的一声叼起火腿肠甩给了它,它接过火腿,跳上墙头不见了。回头去看那只黑猫,也早就跑得没影了。
  我悻悻然摸了摸鼻子,骂道。
  不识好人心的小畜生。
  可不就是只小畜生么。
  你不怎么在意的说。你不喜欢猫,喜欢狗。以前我们养过一只,老死了,后来就没有再养。
  那时你说。你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所以不想再养宠物了。
  于是我想,如果我离开,你要怎么办呢。我总有一天要离开的。
  


☆、婚礼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我惊讶得忘了接。家里的电话几乎没有响过,工作上的都打手机,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人和我们联系。
  你听着电话,脸色变得有点奇怪。没等我问,你便放下听筒,说。
  二姐说她家大儿子下星期结婚,请帖寄给我们了,问我们收到没有。
  我愣了好几秒,倏然睁大眼睛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老天,我以为是恶作剧!
  你也愣了,连忙捂住话筒,小声地问我。
  不会被你扔了吧?
  我紧张地打开门跑到邮箱旁边翻找,没找着,又折进来,终于在鞋柜上面的一堆杂物里把请帖翻了出来。
  我将红色的精致卡纸从信封里抽出来。上面印着新郎新娘的名字,以及大大的“百年好合”的字样。
  喏,给你。
  你接过去,看了一眼便搁在一旁,与电话那头的二姐说了已经收到,便挂了电话。我似乎听到二姐问我们要不要参加,你没有回答。
  我们从来没有去参加过亲戚的聚会,更别说是婚礼。
  我参加过婚礼。小时候,小姑结婚,父母带着我和姐姐,坐车前往一百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城市。那天很冷,风从门缝里直往里灌,让人牙齿直打颤。我却看见小姑穿着单薄的婚纱,笑得很灿烂。
  我问父母。
  小姑不冷吗?
  父亲瞥了我一眼,只说了两个字。
  闭嘴。
  姐姐拉了拉我的衣服要我别再说话。
  等父亲走远了,母亲摸着我的头,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
  你看小姑笑得那么高兴,怎么会觉得冷呢。
  我从此记住了,结婚的时候,穿很少也不会觉得冷。
  后来我和你的事情公开之后,也有人邀请过我去参加他的婚礼。那个人是你的同学,却不知为何只请了我。
  那时正是你最忙的时候,我闲着没事就去了,毕竟他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婚礼很热闹,新郎新娘的亲人朋友轮流敬酒祝福。轮到我时,他已经有点儿醉了。
  谢谢你能来。
  他说。脸上被酒精染得通红,眼神有种不清醒的浑浊。
  你没告诉他吗?他知道了会生气的。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能跟个醉鬼较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你很忙,没有空过来。
  他却笑了。
  他才不会来呢,他说我是个胆小鬼。
  我更加莫名其妙。一旁的新娘也莫名其妙,挽着他的手,一脸歉然地对我说他醉了。
  他却忽然挣开了她,盯着我说。
  我其实很羡慕你们。
  然后摇晃着走了。
  只留下新娘在他身后脸色苍白。
  我回来后跟你说了他的话,你沉默良久,告诉我。
  他是同性恋。迫于父母压力结婚的。
  我愕然。
  大约七八年后,网络上出现许多同妻联盟,其中一个倡导人的名字让我很眼熟,我想了很久,才想起来是在多年前那张红色婚帖上见到过。
  又过了一两年,他与我联系。说是出国了,现在在美国定居,生活过得不错。我问他定下来了么。他滔滔不绝的描述顿了一下,说,没有。
  美国不承认同性婚姻,他说,如果你是玩玩还好,如果是认真的……他苦笑着说,有谁跟你在床…上认真呢。
  我忽然感到庆幸。
  你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我把你按在床上,看着你的眼睛说。
  我庆幸遇到了你,而不是那些只在床上认真的人。
  你啊……
  你笑着摇头,伸出手指点在我头上。
  如果不是你认真,我怎么会跟你认真。
  是么?
  我迟疑的问,有些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跟你认真的。我只记得那时我们对彼此表白心迹之后,情绪失控地啃咬对方的唇。刚开始我们怕被人发现,一星期只见两三次面,偶尔碰到也假装不认识。后来我忍不住对你说,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这样偷偷摸摸的,还不如分手。
  我其实很怕你一点头,说,那就分手吧。
  你却一脸惊喜的看着我,抱着我高兴的说。
  我早就想跟你这么说了。
  我不悦地推开你,只觉得片刻前自己的满腹担忧好似个笑话。
  那你为什么不说?
  我冲你吼。
  你腆着脸,说。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跟你家人关系不好,要是再有些什么,闹不好要后悔一辈子的。
  我在心里想,要是我因为这个跟你分手,才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我们开始出双入对,虽然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却仍是很快注意到了,开始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没过多久便被辅导员叫到办公室去。我们承认了正在交往的事实,流言变成了现实,她几乎把眼睛都给瞪出来了。
  在对父母坦诚之后,你也曾问过我要不要去国外生活。我的回答是不。
  你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可这片入地依然让我们眷恋。
  你说。
  不出国的话,我们就不能结婚了。
  我冲你挑了挑眉。
  这年头离婚的多得是,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在一起就好了。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直到二十七年后。
  你拿起婚帖看了几眼,放下,抬起头问我。
  去么?
  我不想去。
  我神情恹恹的看着你。
  可我们得去。
  你露出无奈的表情,叹了口气。
  是啊,这次不去不行。
  二姐从小对你极好,当初还代替你去碰你父亲那霉头,这些年除了我姐姐每年一次的拜访,小姑偶尔的电话,就只有二姐还会与我们联系。
  现在我头顶上客厅的吊灯,还是那时她挑的呢。
  她对同性恋并不反对,这算是那个年代极少的情况了。最主要的是,这对同性恋中的一个,是她的弟弟。不是亲生,胜似亲生的弟弟。
  她一直努力把你重新拉回那个家,每个春节都会打电话过来,问你要不要回家过年。你也回过几次,当只有二姐与你父亲在的时候,气氛还算比较融洽,可一旦有亲戚来访,场面立刻僵硬起来。好几次大年初一的晚上,我裹着棉被去给你开门,你疲惫的神情总让我忍不住想说,别去了,下次不要去了。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那是你的家,我的家我已经回不去了,我至少希望你能回去。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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