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纪垣早就被靳朝梅这一番哭诉弄得心烦意乱,见苏依如是说,如蒙大赦,赶紧起身,跟了出去。
“苏依,苏瀚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我父亲最烦的就是借他的名义便宜行事,这事儿要是让他知道了,只怕苏瀚面临的就不只是辍学这么简单了。”周纪垣垂着眼睑,如实相告。
苏依却弯了眉眼,没有半分怪他的意思,:“你不用帮他,他自己也不想上学。”
苏依越是这样说,便越叫周纪垣过意不去,思忖片刻,又说道:“这样吧,我可以介绍他去工作,我爸指望不上,但我妈还是可以介绍一份不错的工作给他的。”
“周纪垣,苏瀚什么样我很清楚,他从小被我爸妈惯坏了,好吃懒做,还蛮不讲理,你动用你的人脉和面子给他介绍工作,他只会给你丢人。”苏依再次阻止。
周纪垣打量了苏依许久,目光凝在苏依那双蜷在一起纤细干净的手上,这双手他曾经握过,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滑腻,带着薄茧,有些粗糙,一想也知,是多年来劳作的结果。
自从去过苏家后,周纪垣心里的悔意和心酸便又盛了几分,悔恨当年不该嘲笑苏依寒酸,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小锦衣玉食,所见之人,所看之事,皆是非富即贵,哪见过这般穷苦人家,又哪知道,人与人生来,就是千差万别。
“这点你放心,我介绍他去我表姐那儿,我表姐新开了家公司,就算苏瀚出了状况,我表姐也不会怪我,更不会告到我妈那儿去,我俩,臭味相投。”愧疚作祟,周纪垣不给苏瀚找到工作誓不罢休。
“周纪垣,苏瀚几斤几两我很清楚,你真的不用为他这样。”苏依捻着不知谁家挂在窗外的辣椒,漫不经心的说着。
周纪垣“噗嗤”一声笑了:“苏依,苏瀚和你是亲姐弟吗?”
“谁知道呢,或许不是呢。”
苏依将那颗最小的辣椒扯了下来,把玩在手中,看似无意,时则有心。她心里不痛快,只能拿这个出气了,或许她真的不是苏志国和靳朝梅亲生的也说不定,他们为了苏瀚,万事皆能做,哪怕是出卖她这个同样血浓于水的女儿也在所不惜,从昔日对展廷的冷嘲热讽,到今日对周纪垣的阿谀奉承,以及恨不得立即把自己奉上的谄媚,让她从眼睛一直寒到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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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纪垣终究还是介绍苏瀚去了亲戚的公司,苏瀚年龄太小,加上没文凭,若不是周纪垣死乞白赖的央求表姐,怕是这事儿也得告吹。
说是让苏瀚去工作,但那种设计工司,苏瀚去了也是抓瞎,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在那种地方,除了扫地擦桌,干些杂活,苏瀚的用武之地,便再没什么了。
周纪垣再三声明,这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弟弟,让表姐无论如何都不能委屈了。所以,尽管苏瀚水平有限,工资却不低。
这事儿告一段落后,苏志国和靳朝梅尽管最开始因周纪垣拒绝去学校为苏瀚说情而埋怨过,但随着周纪垣奔波着为苏瀚介绍工作,也渐渐释怀。
他们也清楚,这样的薪资水平,若是让苏瀚自己去打拼,怕是这辈子也挣不来。
夫妻俩本来是要邀请周纪垣来家做客表达谢意的,但苏依提前给周纪垣通了电话,让他拒绝。
周纪垣也好说话,立马同意了苏依的要求,却另邀苏依在市中心的D&G大厦顶楼相见。这是周纪垣的底线,苏依清楚,倘若她不去,周纪垣肯定会不管不顾的找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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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格外的冷,北风瑟瑟,兼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横冲直撞,打在脸上生疼。
路上行人很少,仅有的几个过客,也被白雪做顶的雨伞遮住大半,看不清面容。
苏依那把黑色的伞,终是抵不住这皑皑白雪,在北风中摇摇欲坠,几欲报废。
哈口气,暖暖手心,把雨伞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这样的天气,最适宜抱着火炉,煮酒言欢,听屋外萧萧风和,看人影寥寥。和知心之人,共叙离肠。
苏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想起了展廷,或许是因为这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过年没有展廷的陪伴,她有些不适应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她可思可想之人,许久以来,只有一个展廷。
尽管当日做了最决绝的决定,许下此生不见的誓言,但思念这种东西,何时由得人控制,她放弃了展廷,可谁还能不让她想他。
还没到D&G大厦,便看见风尘仆仆的周纪垣朝她的方向奔了过来。手里提着什么东西,一边跑一边喊:“苏依,苏依……。”
苏依定在原地,在周纪垣扑向她的一刹那,躲了开去。
周纪垣扑了个空,差点滑倒,一脸狼狈,却依旧挂着笑容。面上一片潮红,气喘吁吁:“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苏依摇头。
周纪垣从一直举着的袋子里掏出一个红色的羽绒服,又拿出一个红色缀着毛绒球的帽子,咧开嘴巴傻笑,洁白的牙齿在路灯下泛着微光。
“真是太冷了呢。”周纪垣上下打量着被自己装扮成一个“熊”的苏依,不住的点头,心满意足。
苏依只觉得周身一股股热流游走,被冻僵的脚,麻木的手渐渐有了知觉。
周纪垣拽着她,眼睛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光,忽隐忽现,薄唇微抿,竟是在笑。
苏依抬头看了看天,轻飘飘的雪花落进眼睛里,瞬间融化,淡淡的濡湿感竟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她觉得一个很容易感动的人很可悲,轻易地被感动,便轻易的欠下情债,她一无所有,能还的的只有余生。
这半年来她常想,倘若最先遇见的是周纪垣,结局是否会不同。
想来想去没有答案,只得作罢,谁知道呢,现实就是她爱上了展廷,好多年前,甚至更早,周纪垣出现的太晚,惊艳的太晚。
他们来到大厦楼顶,俯瞰这个城市的一切,这里是B市最引以为豪的地方,有最繁华的的商业城,最辉煌的建筑,最引人注目的雕塑,最不可企及的高度。
在这里,可以俯瞰一切,城市的一切,繁华的一切。
在B市,没有归于沉寂的时候,夜晚,是另一个世界的开端。
斑斓的霓虹,绚烂的夜空,配着纷扬的大雪,是另一番别样的景致。大厦下面的嘈杂,人声鼎沸,被隔绝一般,站在顶楼的他们,只听见落雪划破夜空的声音,只看见彼此展露的笑靥。
周纪垣变戏法般从身后又拽出一个袋子,眸子晶亮,长而弯的睫毛上偶尔落下点点雪花,氤氲开来,煞是好看。
苏依看着周纪垣,竟有一丝痴怔,心想,周纪垣若为女子,想必也是个美人胚子,偏是个男孩儿,平日洒脱不羁的性格,倒恰好将这忽现的阴柔之美遮住。
周纪垣手里攥着蹿天猴的炮芯,坏笑几声,“嗖”的一下,扔了出去。
“啪”!
蹿天猴在苏依上空炸开,苏依吓了一跳,周纪垣顺势捂住苏依的耳朵,戏谑道:“该不是迷怔了,怎么不知道躲呢?”
周纪垣手心的温暖,隔着发丝,传到苏依耳边。
还好这夜色朦胧,苏依只觉得耳根发烫,这灼热,从耳朵直达心脏,让她无所适从,扬手拨开了周纪垣的手掌。
周纪垣微怔,旋即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既体贴又温柔还善解人意,关键人还漂亮,是不是后悔了?”
苏依无奈的瞥了他一眼,周纪垣拽着她的手,后退几步,笑道:“这只是开始,苏依,更漂亮的在后面呢。”
语毕,把袋子里的烟花哗啦啦一倒,笑道:“今天我送你一场盛世烟火。”
烟花噼里啪啦一个一个炸开,周纪垣和苏依并肩坐在地上,天空一片姹紫嫣红,盖住了星光,遮住了夜空,纷扬的雪花和着灿烂的烟花,仿佛进入了公主的童话世界,满目绚烂,没有前尘,不论往事,只有现在,这静谧又奢华的夜空,寂寂又美轮美奂的一刻。
苏依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天空的绚烂斑驳,一行热流滑过面庞,说不出来的感觉,是亲切亦或是依赖,她已经失了判断的能力。
“苏依,你一直觉得没有人喜欢你吧,一直觉得连父母都不疼爱的小孩是多么彷徨可悲,一直认为只有展廷才是那个给你慰藉的人,从小被孤立被排斥,所以觉得即便全世界抛弃你,只要展廷还在,你也可以放弃全世界。可是,苏依,我输掉的,只有时间,只是时间而已,若是早些认识你,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这许久以来,都是你在追逐着展廷的步伐,匆匆而不犹豫。展廷赢的,是在你最需要朋友的时候恰好出现,而我,则在你有了展廷之后姗姗来迟,这一场胜负,我愿意为我输掉的,赌上余生。我知道你不相信山盟海誓,可是连誓言都不愿启齿的人,又怎配得到一个人的未来。”
周纪垣抬手,拭掉苏依未干的泪痕,放于唇间,别样的清苦漾开。
“曾经有一个人许了我十年之约,可他最后还是背弃誓言,离我而去。周纪垣,你这是在许我百年之好吗?一个连十年都得不到的人,又岂敢妄论百年。”
苏依将手中已经捏成冰坨的雪扔掉,缓缓起身:“太晚了,该回家了。”
一切归于沉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火药味儿,似是在嘲弄着刚刚那缤纷多彩的绚烂只是梦一场。
周纪垣苦笑:“苏依,是不是只有这样你才会相信,有朝一日,假如我也背弃于你,那么,无论十年,二十年,亦或百年,周纪垣永失所爱。”
周纪垣嘴角含笑,沉静的面庞是决绝的坚定。
苏依看着那双眼睛,不同于展廷的狭长,那是一双大而漂亮,笑起来会弯成弦月的眸子,这样的眼睛会让人沉溺,透着太多纯粹的东西,辨不出真伪。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伪装,周纪垣痞痞坏坏的面具下,竟是这样一双让人欲罢不能的明目。那么单纯,那么透亮,拒绝的话到嘴边,努力半晌,却是再也说不出。
那晚,周纪垣送苏依回家,一路无言,直至分别之际,周纪垣才再次开口:“苏依,来日方长。”
苏依目送周纪垣远去,来日,方长,方长的来日,全是不可预知的可能和变动,周纪垣,但愿我们还能像今日这般促膝而谈,这般亲切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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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依拿着抹布仔细拭着咖啡厅桌椅上的污渍,落地的玻璃窗上结着厚厚一层冰凌,今年的春天,来的似乎格外迟,大家翘首以盼,却盼来一场场倒春寒。
而周纪垣,堂堂七尺男儿,终究也没扛过去,光荣感冒了。
苏依下班后买了药赶往住处,刚踏进小区,便看见路灯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鸭舌帽随意的戴着,身体瑟缩成一团,冻得直打哆嗦。
“周纪垣,你是在以毒攻毒吗?”苏依笑着调侃。
“呀呀呀呀呀,太没良心了,我带病之躯,凭着顽强的毅力跑来等你,真是不识好歹啊啊阿嚏!”
周纪垣用力擤了擤鼻子,纸巾抛出完美的弧度,准确落入垃圾桶,一个响指:“三分球!so easy!”
苏依上楼,周纪垣紧随其后,进门后,苏依把药甩给周纪垣,:“快点吃药,这是病毒性感冒,一个不慎,就会传染给我。”
周纪垣听到前半句话时挤出的笑容还没褪干净,便被苏依这后半句狠狠将了一军,刚进嘴的水全喷了出来:“我还以为,还以为你是在担心我呢。”
苏依侧眼望过去,周纪垣脸上的表情竟是委屈,像个没糖吃的孩子般,赌气的坐到一边,不再看她。苏依只觉滑稽,轻笑出声,又道:“你生病还不是我遭殃,我若再被你传染了,便没人伺候你了。”
周纪垣大气的挥手,:“你要是病了,我鞍前马后的伺候你,万死不辞。”
说完,含笑指了指不远处的饭桌。
苏依顺着周纪垣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桌子卖相不是太好的饭菜。
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游走,这个人有洁癖,碗筷使用之前,必先清洗消毒,偏偏又笨得很,常常是碎渣遍地,哀鸿遍野。
果然,厨房虽然有收拾过,但橱柜里的盘碗又少了几个。
周纪垣有些讪讪:“呵呵,那个,那个,明天去超市吧。”
“周公子,您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吗?就算是小龙女,也没你这么不食人间烟火吧。”苏依很心疼那几个盘子,这碎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周纪垣挠头:“呵呵,小龙女,不敢不敢,我哪儿有那仙气啊。”
苏依白眼:“那就是小龙人!”
周纪垣翻白眼,你眼里,我原来就这模样~~~
周纪垣请苏依入座,拿碗布筷,很是殷勤。
苏依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口青菜入口,盐放的太多,不过他能做成这样,也算是难得了,多扒拉了几口米饭,强咽了下去。
“怎么样,怎么样?”周纪垣眨巴着大眼问她。
“还好。”苏依边喝水边回道。
周纪垣喜上眉梢,给苏依布菜布得更殷勤,自己却一口不吃。
“你怎么不吃?”苏依问。
“这是属于你的。”周纪垣嬉笑。
苏依汗颜,她严重怀疑周纪垣是否提前尝过这一堆“色香味”全无的饭菜,此情此景,想让人觉得周纪垣不是在报复都难。
苏依艰难的吃完饭,周纪垣笑着跑到卧室,不一会儿,提着一盒生日蛋糕走了出来。
“苏依啊,虽说错过了你十八个生日,但如果从第十九个生日开始为你过起,直到你老去,其实,我是赚了的。”周纪垣边说边点着蜡烛。
苏依愣了片刻,她都忘记了,今天是她的生日。
“寿星公,啊,不对,寿星母,许愿吧。”
苏依被周纪垣强按到桌子旁,吹熄了蜡烛,又被周纪垣强迫许愿,只得听话的闭眼,半晌,没有动静。
周纪垣低头,探寻的瞅着苏依,这人该不是感动的一塌糊涂,脑子不听使唤了吧。
许久,苏依睁开眼睛,润了色的眸子,蕴着笑意,灵动生趣。
周纪垣失神片刻,才讷讷开口:“许了,许了什么愿?”
苏依狡黠的一笑:“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都是封建迷信!”说完,跻身上前,嬉笑道:“说吧,说吧。”
苏依摇头:“真的会不灵的,满足愿望的人看着呢。”
“谁?谁看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