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德听到“统率江湖群豪”这句话,不由想到:我到冰火岛去迎接义父,不知何年何月方归。倘若那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乘我不在,便大举对付本教,倒是不可不防,若是和他同往,他手下人有所顾忌,便可免了我的后顾之忧,这倒是不错。于是点头道:“好,我出发之时,便来约你。”
罗见他终于答应了,十分欢喜,大声叫道:“店家,再来一壶酒。”
便在这时,忽听得远处传来几下唿哨之声,三长两短,声音尖锐。基德奇道:“这是甚么声音?”罗道:“听起来像是峨眉派的招聚同门的讯号。”基德一惊,问道:“峨眉派?你怎么知道?”罗不慌不忙道:“我在西域率人跟了他们四日四夜,终于将他们一网打尽,又怎会不知?”基德皱眉不语。罗又道:“你是不是在想,我明明把他们都救出去了,他们怎地又回来自投罗网了?”基德叹道:“你还知道甚么?”罗笑道:“我还知道,你心里肯定在想‘我那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不知道是不是也回来了啊?他可别再遇上甚么危险才好’!”
基德见他都说中了,也不反驳,坦然道:“我是担心他们撞上你们的士兵,再引起甚么麻烦。”
罗道:“有你尤斯塔斯当家的在,还怕甚么麻烦么?”
基德道:“我是不怕麻烦,但是我还要陪你去借刀,自然希望不要再出甚么乱子耽搁了行程。”
罗听他这样说,不由微微一笑,道:“你早坐不住了罢,既然这样,咱们就去瞧瞧。”说着站起来,一手握着倚天剑,另一手掏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率先像外走去。基德连忙起身跟上,心道:这家伙通情达理的时候,到也挺可爱的……
两人施展轻功,转眼之间,便已越过几条僻静小路,来到一堵半塌的围墙之外。基德听到墙内隐隐有人争执的声音,知道峨嵋派便在其内。他纵身越墙而入,黑暗中落地无声。围墙内遍地长草,原来是个废园。罗跟着进来,与基德一起伏在长草之中。
废园北隅有个破败凉亭,亭中影影绰绰的聚集着二十来人,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师弟,师父到底到哪里去了?”基德认得是冯克雷的声音,在长草丛中伏身而前,走到离凉亭数丈之处,这才停住。此时星光黯淡,瞧出来朦胧一片,他凝神注视,隐约看清楚亭中之人都是峨嵋派门人,除了冯克雷外,其余伊万科夫座下的诸大弟子似乎均在其内。左首一人身形修长,蓝衫金发,正是基拉。只听基拉道:“师父昨日从塔上下来,便即自行离去,大家都是亲眼瞧见了的,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又怎会知道?”
冯克雷道:“那为甚么掌门的铁指环又在你的手上?”
基拉道:“我已经说过了,这是师父当时自以为命不久矣,情急之下才传给我的。”
又一个峨眉弟子道:“小师弟,你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论资望,说武功,哪一桩都轮不到你来做本派掌门,师父为甚么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你?”
基拉缓缓道:“师兄说的是,我是本门最年轻的弟子,不论资历、武功、才干、品德,哪一项都够不上做本派掌门。实话说,这掌门我不配做,也不敢做。天幸师父无恙,等再见到他老人家,我自当将铁指环还给他。”
那人又道:“可师父到底在哪里?”
基拉道:“我说过,我不知道。”
另一人道:“那你孤身一人突然不声不响的回到京都又是为何?”
基拉冷冷道:“这是我的私事。”
那人亦冷笑道:“私事?我们才刚刚脱离险境,便该即日回归峨嵋休养重整。大伙都是同门师兄弟,你有甚么事不能光明正大告诉大家的?偏要一人不顾危险,重返虎口。”
基拉垂首不语。
那人又道:“你不肯明说,是不是因为你回京都是要找那个魔教的大魔头,姓尤斯塔斯的那小子罢?”
基德听到最后这句话时身子不禁一震,心道:基拉,你真的是来找我的么?他那时将众人救出万安寺,大家日夜兼程西行,又各门归各门,各派归各派,就算围在他身边的也是各门派的掌门首领商讨来日大计,始终没有机会和基拉单独相处,之后又惦记着答应罗的事,便匆匆赶回大都,此时见此情形,心中又是愧疚,又有些欣喜。便在这时,突然耳窝一热,原来是罗凑过头来在他耳中吹了口气,他一侧眼,便看到罗面上似笑非笑的嘲弄神气,他忿忿的一眼瞪回去,却又觉得心中胡乱如麻,也说不清是甚么感觉。
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在峨眉派地位仅次于伊万科夫的伊娜兹玛缓缓道:“基拉,他说的是真的么?”
基拉咬了咬嘴唇,道:“不错,我是来找他的。”
此言一出,顿时峨眉弟子纷纷议论成一片。
伊娜兹玛又平心静气的问道:“你来找他做什么?”
基拉昂然道:“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许多年未见了,我来看看他有甚么不行么?”
伊娜兹玛道:“基拉,你与何人交往,来看谁,本来我们也管不着。但是如今你身负峨眉掌门重任,在这种时候丢下同门,不理门中事务,独自以身犯险,我们却不能不管。”
基拉道:“我说了,我并不想做掌门人,况且师父他尚在人世,也轮不到我来担此重任,本门事务也自有师父回来料理。众位师兄,基拉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弟子,请你们不要理会我了罢。”
冯克雷道:“小师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师父他老人家至今未归,下落不明。这掌门铁指环在你手中,你便得履行掌门人的职责。你若是真的不想做掌门,那便把指环交出来罢。”
基拉愣了愣,道:“不行,我不能给你们。”
之前那说话的弟子叫道:“你之前推说自己不想做掌门,怎么让你交出指环你又不肯?哼哼哼。”
基拉涨红了脸道:“我不是想要做掌门,但这指环是峨眉掌门代代相传的信物,师父说人在环在,宁死也要守护好它。师父是因为信任我才将它交给我,就算归还,我也须得亲手交还给师父,怎么能随便把它给别人?”
冯克雷道:“就是因为这指环是峨眉派世代相传的信物,所以才尤其重要。若不是这指环在你手上,我们又何苦一路跟着你来到大都?你现在既然是要去会魔教的大魔头,那我们就更不能放着你不管了,是吧,伊娜兹玛师叔?”
伊娜兹玛点点头道:“基拉,不是我们非要迫你,现在你有两条路,要么跟我们一起回去,要么就把掌门指环交出来,你自己决定罢。”众人闻言都随之附和,纷纷叫基拉交出指环来。
基拉紧紧咬着嘴唇,不发一言,却也没有屈从的意思。基德知道基拉的性格很是倔强,虽然平时看起来温顺无害,但是发起脾气来当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眼看气氛就此僵持下来,众峨眉弟子的斥责声也越来越大,基拉独自站在中间,垂着头,又是孤单,又是可怜。基德不禁怒气横生,心道:“你们这干混账一起欺负一个小弟子真是可恶的紧,基拉要来找我管你们屁事?”当即想跳出去给基拉解围,他才一动,便觉得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紧接着罗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你想干甚么去?”
基德咬牙切齿道:“这帮家伙欺人太甚。”
罗道:“这是人家自己帮派中的事,你们中原武林不是最讲究门派的规矩,你这个罪魁祸首就这么跳出去好么?”
基德呆了呆,道:“那有甚么,大不了叫他退出峨眉派,一个峨眉小弟子,又有甚么稀罕了,干嘛要被他们欺负!”
罗哼道:“所以说你这人真是讨厌的紧,又没脑子又刚愎自用!”
基德怒道:“我怎么又没脑子又刚愎自用了?”
罗冷冷道:“你现在是魔教教主,自然不稀罕甚么峨眉派。可你朋友他好容易才有了这个做峨眉掌门的机会,你也不替他想想么?”
基德闻言一怔,微微皱起眉头,半晌才道:“那你说怎么办才好?”
罗微微一笑,道:“你若能说几句教我开心的话,我就想办法替他解围。”
基德心中一喜,他知道罗足智多谋,他既然说了就必有妙策使基拉脱困,但甚么是“教他开心的话”,他可打破头也想不出来。罗又哼道:“果然教你说几句好话就这么难么?随便你,反正那又不是我朋友,我可要走啦。”他话音未落,基德赶紧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你别走!”他们此时正伏在草丛中,又怕被人发现,因此说话都是压低声音距离极近,他这一扭头,便正对上罗近在咫尺的脸,那浅淡的眼瞳在这样的距离下便似一汪清透的水泽,波光滟潋,他的唇边有笑意微微打转,既带着不怀好意的危险,又充满了无比勾人的诱惑。基德忍不住向前两分,轻轻在他唇上印了一下。罗微惊,本能扭头闪躲,基德的嘴唇却如影随形的凑到了他耳边,低笑道:“我可不会说甚么让人开心的话,我只会……这样……”说着,轻轻咬上了他的耳垂,伸出舌尖舔舐上他耳后的凹陷处。罗身子一颤,伸手按着他的脸推开,低骂道:“你白痴啊!”基德“咦”了一声,道:“我记得你很喜欢这样嘛?”罗整只耳朵都红透了,要不是此时此地不能轻易暴露,他简直想揪着那个混蛋的耳朵狂吼他懂不懂得分时间地点场合就乱来啊?!然而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泄愤般的狠狠的咬在了基德的嘴上。这一下猝不及防,基德吃疼之下发出“唔”的一声,亭中诸人已然惊觉。冯克雷喝道:“是谁?鬼鬼崇崇的在这里偷听!”
基德见被人发觉,恨恨的瞪了罗一眼,罗得意的做出个“你活该”的表情,正要站起来,突然间墙外传来几声咳嗽,一个低沉悦耳的女子声音说道:“黑夜之中,你峨嵋派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甚么?”一阵衣襟带风之声掠过空际,凉亭外已多了两人。
☆、倚天屠龙若在手 江山美人归我有(72)
(七十二)
这二人面向月光,基德看得分明,一个是佝偻龙钟的老妇,手持骷髅拐杖,面目丑恶,正是曾在樱花山谷见过的大麽麽。另一个是身形颀长的年轻男子,金发飘飘,白衣胜雪,竟是两日不见的霍金斯。基德一直挂念他的去向,却不料此刻忽而出现,他大喜之下,几欲出声招呼,却听罗啧啧道:“今晚是你的‘好朋友’大聚会么?”基德翻翻白眼,假装没听见。
基拉见到这两人,不由一怔,道:“大麽麽?”
那大麽麽“咦”了一声,瞟向基拉:“你这小子是谁,怎么认得我?”
霍金斯淡淡道:“麽麽,他当年在樱花山谷里见过你。”
大麽麽回想了一下,恍然道:“原来是你,你这孩子都长这么大啦,怎么投到峨眉派来了?”
基拉没回答大麽麽的话,却定定的看着霍金斯,喃喃道:“那日……在光明顶上的……就是你么?”原来那日在光明顶上,霍金斯带着面具,基拉并不知道是他,这时才听出了他的声音。霍金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大麽麽见基拉没回答自己,也不生气,又问道:“孩子,当日在樱花山谷和你一起的那个小子后来到哪里去了?”
基拉微一错愕,知道她指的是基德。他不禁又看了霍金斯一眼,心道:你不是才见过他么?为甚么你的大麽麽要来问我?霍金斯眼睛却看着别处,仿佛对眼前的一切置若罔闻。
大麽麽见自己问了两次基拉也不答话,不禁有些恼怒,道:“你这臭小子,麽麽问你话,你却不答,好没规矩。霍金斯孩儿,去给我教教他甚么叫做礼貌。”
霍金斯有些无奈的轻吐一口气,转过脸来,朝基拉道:“麽麽问你话,你怎么不答?”
基拉冷笑道:“他是你的麽麽,我为甚么要答她。况且你为甚么不自己告诉她。”
霍金斯面色变了变,大麽麽已经望向他道:“霍金斯,你知道了甚么瞒着麽麽么?”霍金斯咬牙道:“没甚么。麽麽,这小子不懂规矩,我来替你教训他。”说罢身形一晃,已欺到基拉跟前,一掌劈向他。基拉闪身避过,还了一掌,怒声道:“你以为我还会像当年那样任你欺辱么?”霍金斯冷笑道:“有甚么区别么?”化掌为爪,朝他面上抓去。基拉闷哼一声,也不再说话,一手小擒拿去擒对方手腕,一拳击向对方肋下,两人便你一拳我一掌的在亭外斗了起来。
基德完全没料到霍金斯会和基拉打起来,一时间目瞪口呆全然没了主意。罗听他们对话,已猜到了七八成,这时再看基德神情,忍不住便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却又不敢出声,那拼命忍住声音的情景更是诡异。基德压低声音道:“有甚么好笑的!”罗捂着肚子道:“是,是,这有甚么好笑的,等你决定了要去帮哪边我再来笑也不迟。”基德忿忿的瞪着他,却又无计可施。
只见基拉一招一式攻守有度,虽然修为有限,但已颇有些大家风范。基德心道:他不过才学武几年,有这样的成就已经是很难得了,怪不得伊万科夫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他。再看霍金斯,白衣飘忽,身法依然迅捷如鬼魅,招式亦是怪异无论。基德和他相处这么久,几乎没见过他出手,此时才看出他武功足以在一流高手之列。霍金斯自小习武,有这样的功力也不足为奇,奇怪的是他明明早可以制胜,可他却似乎招招留有余地,并没有下杀手。基德见霍金斯并不欲伤害基拉,不禁稍微宽下些心来,便在这时,两人身形相错,基拉突然慢了慢,霍金斯便一掌击在他肩头,这下变故突然,基德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只见基拉向后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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