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萨罗布大声道:“有甚么大不了的,软得不行我们就来硬的,逼那臭小子带我们去找金狮子!他要是不听话,就一根一根砍了他的手指,慢慢折磨他,就不信他能撑到几时!”
基德听的冷汗直冒,心道:你们果然还是为了我义父的屠龙刀,可恶!原来斯库亚多是白鲸教的叛徒,不过既然如此,想必说什么我爷爷和伯伯战死的事也都是胡编乱造出来的了?这么一想,他当即心中宽慰了不少。如今,事情来龙去脉他已大体了解清楚,当下也不再多听,凝住气息,轻轻提脚,轻轻放下,每跨一步,要听得屋中并无动静,才敢再跨第二步。他知道那几人武功都不弱,自己只要稍一不慎,踏断半条枯枝,立时便会给他们惊觉。这三十几步路,跨得其慢无比,直至离那宅子已在十余丈外,眼看穿过了花园,他才走得稍快,手足并用翻过围墙,终于撒腿狂奔起来。
他慌不择路,只是向山坡上的林木深处走去,越攀越高,越跑越快,一个多时辰之中,不敢停下来喘一口气。奔逃了半夜,到得天色明亮,只见已处身在一座雪岭的丛林之内。他回头眺望,要瞧瞧斯库亚多等是否追来,这么一望,不由得叫一声苦,只见一望无际的雪地中留着长长的一行足印。西域苦寒,这时正值隆冬,山岭间积雪未融。他仓皇逃命,竭力攀登山岭,哪知反而泄露了自己行藏。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远传来一阵猎犬的嘶吠,只见山坡上有十几个黑影向上移动,自是斯库亚多等人。此时相隔尚远,似乎这几人走得不快,但料想奔行如风,看来不用多久,便能追到。
他咬咬牙,又像前跑去。这时他也知道那些恶犬也是他们所饲,就算自己不留下足迹,凭那些猎犬的嗅觉他们也能很轻易找到自己。
又奔出数十丈,他突然停下脚步,只见面前隔着一条深不见底的万丈峡谷,却是再也无路可行。
他在涯边呆立了半晌,金汤流火的眼瞳中射出了强烈的痛楚和恨意。他抬头望着青冥的苍天,在心中叫喊道:“我究竟做了甚么?你要这样对我?教我亲人离散,生不如死,如今连最后一条活路也要断绝!既然这样,我便遂了你的意罢!”
这时只听“汪汪”犬吠,基德转过身来,见那些狼犬已经张牙舞爪扑到了跟前,树林里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斯库亚多等人的身形几已可辨。
他心道:看来我今日终是在劫难逃。与其落入他们手中被折磨凌虐,到真不如跳下去来得干净……
此时斯库亚多已经看到了基德,先是一喜,继而看到那断崖,又是一惊,忙叫道:“基德少爷,你要做甚么?你、你、你千万别做傻事,有甚么话好说好商量!”
基德微微一笑,轻声道:“鹰眼爹爹,香克斯,我来了。”说完眼一闭,身子后仰,自那峭壁跌落,直摔向谷底的万丈深渊。
☆、倚天屠龙若在手 江山美人归我有(31)
(三十一)
基德自峭壁跌落,直摔向谷底的万丈深渊,只听得斯库亚多等人的惊呼自头顶传来,霎时之间便听不到了。他冲开弥漫谷中的云雾,直向下堕,只觉身旁风声虎虎,身子不住的向下摔落,偶见峭壁上有树枝伸出,他便伸手去抓,几次都是差了数尺,最后一次总算抓到了,可是他下跌的力道太强,树枝吃不住力,喀喇一声,一根手臂粗的松枝登时折断。但就这么缓得一缓,他已有借力之处,双手拼命一抓,牢牢抱住那株松树。
这一下直跌的他魂飞魄散,拼命抱着树半天,意识才又一点一滴凝聚回来。他向下望了一眼,只见云海苍茫不知还有多深。向上看了一眼,同样雾茫茫一片,不知有多远。深深吸了口气,他只能沿着树干慢慢的向山壁爬去。
爬到头,才发现那老松是盘根生在一个三面皆空的极高平台上。脚一落地,他登时仰躺在雪堆里,浑身虚脱,手足酸软,再也使不出一分力气来。
不知躺了多久,直到感觉有阳光照在身上,才慢慢的坐起来,见这平台倒有十余丈方圆,可是半天临空,上既不得,下又不能,他刚刚才捡回一条命来,但在这高台上,不是得冻死就是饿死,终究还是死路一条。
基德呆呆坐了半晌,只觉腹中饥渴,便随手抓起几团雪来吃了下去。吃完了雪,他又站起来,走到平台里面,沿着山岩向右摸索过去,只见这边的山壁地势无比凶险,连个落脚处都没有,他又向左侧走去,走到尽处,但见山壁黑黝黝的似乎有个洞穴,他想了想,横竖也是无出路,便试探着朝洞中钻了进去。
那洞穴越往里面越是窄隘,爬进十余丈后,他已仅能容身,又爬进数丈,忽见前面透进光亮,心中大喜,手足兼施,加速前行,眼前越来越亮,再爬一阵,突然间阳光耀眼。他闭着眼定一定神,再睁开眼来,面前竟是个花团锦簇的翠谷,红花绿树,交相掩映。
他大声欢呼,从山洞里爬了出来。山洞离地竟然不过丈许,轻轻一跃,便已着地,脚下踏着的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鸣禽间关,鲜果悬枝,哪想得到在这黑黝黝的洞穴之后,竟会有这样一个洞天福地?
这时他已顾不到伤处疼痛,放开脚步向前疾奔,直奔了两里有余,才遇一座高峰阻路。放眼四望,但见翠谷四周高山环绕,似乎亘古以来从未有人迹到过。四面雪峰插云,险峻陡峭,决计无法攀援出入。
基德满心喜欢,见草地上有七八头野山羊低头吃草,见了他也不惊避,树上十余只猴儿跳跃相嬉,看来虎豹之类猛兽身子苯重,不能逾险峰而至。他心道:老天爷待我其实还不薄,没把我摔死,又安排下这等仙境给我作葬身之地。又想:这里景象倒是有几分像冰火岛,这样也好,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罢。只可惜,一个人未免太孤单了些,要是基拉也在这里就好了……一想起基拉生死未卜,又忆及两人这两三年来的朝夕相对生死相依,不由心下悲伤难过,他素来心性坚强,这时竟不禁怔怔的落下泪来。
突然间,一阵吱吱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循声望去,见山壁下一头小猴摔在地上,后脚给一块石头压住了,动弹不得,想是从陡峭的山壁上失足掉了下来。他过去捧开石块,将猴儿拉起,但那猴儿右腿已然摔断,痛得吱吱直叫。基德曾在樱花山谷住了近两年,虽然没有特别学过医术,但一些简单的外伤倒也知道该如何处理。当下便折了两根技条作为夹板,替猴儿续上腿骨,又找些草药,嚼烂了给它敷在伤处。
救了小猴,他又向西去了二里多,只见峭壁上有一道大瀑布冲击而下,料想是雪融而成,阳光照射下犹如一条大玉龙,极是壮丽。瀑布泻在一座清澈碧绿的深潭之中,潭水却也不见满,当是另有泄水的去路。观赏了半晌,一低头,见手足上染满了青苔污泥,另有无数给荆棘硬草割破的血痕,于是走近潭边,除下鞋袜,伸足到潭水中去洗涤。
洗了一会,忽然泼喇一声,潭中跳起一尾大白鱼,足有一尺多长,基德忙伸手去抓,虽然碰到了鱼身,却一滑滑脱了。他俯身潭边,凝神瞧去,只见碧绿的水中十余条大白鱼来回游动。那捕鱼的本事,他在冰火岛上自小就学会了的,于是折了二条坚硬的树枝,一端拗尖,在潭边静静等候,待得又有一尾大白鱼游上水面,使劲疾刺下去,正中鱼身。
他欢呼大叫,用随身带的匕首割开鱼肚,洗去了鱼肠,再找些枯枝,从身边取出火刀、火石、火绒生了个火,将鱼烤了起来。不久脂香四溢,眼见已熟,入口滑嫩鲜美,似乎生平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片刻之间,将一条大鱼吃得干干净净。他曾在冰火岛上生活了十年,一切用具全须自制,这般在野地里独自过活的日子,在他毫不希奇,当下便捏士为盆,铺草作床,香香甜甜的睡了一觉。
次日,被他救过的小猴又领着一群猴儿来了,送给他许多山间的野果,十多天后,断腿果然好了。基德在谷中日长无事,便常与那猴儿玩耍,那些猴子除了三天两头送他野果,还用阔大的树叶盛了猴儿酒来给他喝。那猴儿酒和他从前喝过的酒水完全不同,香气溢发,澄碧而香,香美异常,后劲儿却更足。基德第一次喝了个干净,一下竟醉倒了两天。之后他便用匕首削出个酒葫芦,将酒倒进去存着,一次只喝几口。若不是身上寒毒时时发作,他在谷中日月倒也逍遥快活。日常以潭中白鱼山间野果为食,偶尔还能捉到几只雪鸡,更是大快朵颐。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一天清晨,他兀自酣睡未醒,忽觉有只毛茸茸的大手在脸上轻轻抚摸。他大吃一惊,急忙跳起,只见一只白色大猿猴蹲在身旁,手里抱着那只天天跟他玩耍的小猴。那小猴吱吱喳喳,叫个不停,指着大白猿的肚腹。基德闻到一阵腐臭之气,见白猴肚上脓血模糊,生着一个大疮,他愁眉苦脸道:“你这是给我带病人来了?可我又不是医生,也不会治病,这如何是好?”
大白猿伸出左手,掌中托着一枚拳头大小的蟠桃,恭恭敬敬的呈上。
基德见状,心下为难,但他胆子极大,想了想便道:“先说好,我只能试着帮你看看,治不治得好可不一定。”
那大白猿竟似听得懂他在说什么,连连点头,又将蟠桃往前送了送。
基德见此猿如此通人性,便笑着接了,伸手到白猿肚上轻轻一揿,不禁一惊。原来那白猿腹上的恶疮不过寸许圆径,可是触手坚硬之处,却大了十倍尚且不止。当下拨开猿腹上的长毛,再看那疔疮时,更是一惊,只见肚腹上方方正正的一块凸起,四边用针线缝上,显是出于人手,猿猴虽然聪明,决不可能会用针线。再细察疔疮,知是那凸起之物作祟,压住血脉运行,以致腹肌腐烂,长久不愈,欲治此疮,非取出缝在肚中之物不可。
说到开刀治伤,他跟西尔尔克倒是学得些——虽说那根本就是西尔尔克硬抓着他们逼他们跟自己学的,没想到此时竟能派上用场。他用身边匕首慢慢割开白猿肚腹上缝补过之处。那白猿年纪极老,果然很具灵性,知道基德给它治病,虽然腹上剧痛,竟强行忍住,一动也不动。基德割开右边及上端的缝线,再斜角切开早已连结的腹皮,只见它肚子里藏着一个油布包裹。这一来更觉奇怪,这时不及拆视包裹,将油布包放在一边,忙又将白猿的腹肌缝好。手边没有针线,只得以鱼骨作针,在腹皮上刺下一个个小孔,再从衣服上抽出细线,穿过小孔打结,勉强补好,在创口敷上草药。忙了半天,方始就绪。白猿虽然强壮,却也是躺在地下动弹不得了。
基德洗去手上和油布上的血迹,打开包来看时,里面竟然是一方折的整整齐齐的红色布帛。他将布帛抖开,原来是一件宽大的衣袍,那衣袍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似是绸缎,却又更细密坚韧,里面混杂着金色丝线,金红交映,在阳光下熠熠闪耀。他将衣袍翻转过来,不由一呆,只见那红袍内侧的白里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他定一定神,从头细看,文中所记似是练气运功的诀窍,慢慢诵读下去,突然心头一震,见到三行背熟了的经文,正是太师父所授的“武当九阳霸气”,但下面的文字却又不同。他跳过几段,便又见到“武当九阳霸气”的文句,但有时与太师父和叔伯们所传却又大有歧异。
他心中突突乱跳,掩卷静思:“这到底是甚么经书?为甚么有武当九阳霸气的文句?可是又与武当本门所传的不尽相同?而且经文更多了十倍也不止?”
想到此处,登时记起了太师父曾跟自己说的故事:当年罗兰度大师学得《九阳霸气》,死前背诵经文,卡普、峨眉派开山祖师、少林派鹤大师三人各自记得一部分,因而武当、峨嵋、少林三派武功大进,数十年来分庭抗礼,名震武林。“难道这便是那部给人偷去了的九阳霸气?但这九阳霸气为甚么是写在衣服上的?又为甚么在猿腹之中呢?”
这部经书,确然便是九阳霸气,至于何以写在红袍上藏在猿腹之中,其时世间已无一人知晓。
原来九十余年之前,天龙人从少林寺藏经阁中盗得这部经书,为避人耳目,将经书抄到用天蚕丝织成的密宗袈裟上,再将经书焚毁。后被罗兰度大师直追到华山之巅,却搜不到经书,他自然不知道经文被他们穿在了身上,只得放他们下山。后来天龙人远赴西域,为了经书发生内讧,斗了个两败俱伤,临死前将袈裟缝在了猿腹里,从此这部修习内功的无上心法九阳霸气的下落,就成为武林中近百年来的大疑案。
这一切曲折原委,世上便有比基德聪明百倍之人,当然也是猜想不出。基德呆了半晌,自知难以索解,也就不去费心多想了,取过白猿所赠那枚大蟠桃来咬了一口,但觉一股鲜甜的汁水缓缓流入咽喉,比之谷中那些不知名的鲜果,可说各擅胜场。
他吃完蟠桃,心想:“太师父当年曾说,我只有习得完整版的九阳霸气才能祛除体内玄冥神掌的阴毒。在这谷中左右也无别事,我照文修习便是。便算我猜错了,这部经书其实毫无用处,甚而习之有害,最多也不过一死而已。”
他怕猿猴顽皮,玩耍起来将衣服撕烂,因此除了对照经文练功,其他时间都将袍子穿在身上。练功时,他先行将一段诵读几遍,背得熟了,然后参究体会。他心想,我便算真从经中习得神功,驱去阴毒,但既被囚禁在这四周陡峰环绕的山谷之中,总是不能出去。幽谷中岁月正长,今日练成也好,明日练成也好,都无分别,就算练不成,总也是打发了无聊的日子。他存了这个成固欣然、败亦可喜的念头,居然进展奇速,只短短四个月时光,便已将衣袍上记载的三分之一的内功尽数参详领悟,依法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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