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上次甚平只是中了玄冥神掌中的“玄”掌,之后以自己内力慢慢逼出炙毒便可痊愈。而基德则身受玄冥两掌,一炎一冰,他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正是因为这“玄”“冥”两道内力在他体内同时作用互相牵制,如若硬要以外力强行逼出,那么只要这两道内力稍有偏差失衡,他不是心脉经络被瞬间冻结便是焚毁,当即便得毙命。但若不逼出,这两道奇毒霸道的内力在他体内冲撞,以他那无甚功力的孱弱身体早晚抵抗不住心脉断绝而死,更何况同时身受这极寒和极炽两种奇毒折磨本身就令人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因此卡普不敢用自己的内力强行替基德驱毒,只能将毒气一点一丝吸入自己体内。这一招不但十分凶险,而且对自身功力伤害也极大,若不是卡普这样的绝世高手,一般人便是有心为之也力不足矣。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只见卡普脸上隐隐现出黑气,手指微微颤动。他睁开眼来,说道:“甚平,你来接替,一到支持不住便交给克罗克达尔,千万不可勉强。”又遵遵叮嘱了几句要领,甚平便像师父一样将双掌抵在基德背心,肌肤相贴之际不禁一抖,只觉得左臂像探入烈火,右臂似插入冰窟。
卡普坐在一旁,慢慢以真气通走三关,鼓荡丹田中的“纯阳霸气”,将吸入体内的冰炙毒气一丝一丝的化掉。待得他将毒气化尽,站起身来时,只见已是蛇姬在替基德化毒,其他三人坐在一旁,垂帘入定,化除体内毒气。
如此五人轮流,三日三夜之内,劳瘁不堪,好在基德体中奇毒渐解,每人支持的时候逐渐延长,到第四日上,五人才得偷出余暇,稍一合眼入睡。自第八日起,每人分别助他疗伤两个时辰,这才慢慢修补损耗的功力。
初时基德大有进展,体寒日减,神智日复,渐可稍进饮食,众人只道他这条小命救回来了。岂知到得第三十六日上,甚平陡然发觉,不论自己如何催动内力,基德身上的寒毒已一丝也吸不出来。甚平还道自己功力不济,当即跟师父说了。卡普一试,竟也无法可施。接连数日之中,五个人千方百计,用尽了所知的诸般运气之法,全没半点功效。
基德道:“太师父,我手脚发热,但头顶、心口、小腹三处地方却越来越冷。”
卡普暗暗心惊,和众徒走到厅上,叹道:“他体内冰炎双毒终是分化,我们的九阳霸气虽已大大化解了炎毒,令它流于四肢,已无法致命,但寒毒却趁虚而入,侵入他顶门、心口和丹田,非外力所能解,看来咱们这三十几天的辛苦全是白耗了。”沉吟良久,心想:“要解他体内寒毒,旁人已无可相助,只有他自己修习‘九阳霸气’中所载至高无上的内功,方能以至阳化其至阴。但可惜我只见过残本,至今虽闭关数次,苦苦钻研,仍只能想通得三四成。眼下也只好教他自练,能保得一日性命,便多活一日。”
当下将“九阳霸气”的练法和口诀传了基德,这一门功夫变化繁复,非一言可尽。
基德依法修练,练了两年有余,丹田中的纯阳霸气已有小成,可是体内寒毒胶固于经络百脉之中,非但无法化除,每当寒毒发作,所受的煎熬也是一日比一日更是厉害。
他本就肤色甚白,中了这寒毒之后,越发的面色苍白,几乎见不到一丝血色,而沉积于四肢的炎毒又令他嘴唇指甲呈现紫红,再加上那惹眼炫目的金瞳红发,看起来竟相当妖异,不似人间中人。
在这两年之中,武当诸人全力照顾基德内功进修,到处为他找寻灵丹妙药,甚么百年以上的野山人参、成形首乌、雪山茯苓等珍奇灵物,也不知给他服了多少,但始终有如石投大海。众人见他日渐憔悴瘦削,心中却无不黯然神伤,心想鹰红留下的这唯一骨血,终于无法保住。
这一日中秋佳节,武当诸侠和师父贺节,还未开席,基德突然发病,面色惨白的便似透明一般,寒战不止,他怕扫了众人的兴致,咬牙强忍,但这情形又有谁看不出来?蛇姬将他拉入房中睡下,盖上棉被,又生了一炉旺旺的炭火。
甚平忽道:“弟子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卡普苦笑道:“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讲的。”
甚平道:“弟子行走江湖时,曾听说有个叫‘樱花山谷’的地方,据说那里有妙手回春的神医。”
沙鳄皱眉道:“樱花山谷,这地方我也听过,据说相当邪门。”
蛇姬道:“如何个邪门法?”
沙鳄道:“据说要往此处投医问药,无论什么病,需先以千金做酬劳,见钱医人,就算医不好,这钱也是不会退还的。”
莫利亚道:“这是什么道理?这不是讹诈么?”
卡普道:“想必能以千金去求医的定然都是无人可医的疑难杂症,若是庸医讹诈,江湖上便也不会有这妙手回春的传说了。”
甚平道:“师父明见。但这还不是最邪之处,最邪的是除了病人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谷,若是病人进去了,也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好端端的活着出来,一种是永远出不来。”
卡普“啊”了一声道:“这是什么道理?”
甚平道:“据说病人求医时,便等同签下生死状,医得好的便医得好,医不好的只能呆在谷中到死。”
蛇姬怒道:“既然医不好,还枉称什么神医!”
甚平道:“据说那樱花山谷数十年来,就没有医不好的病人。”
蛇姬惊奇道:“真有那么神?”
卡普思忖道:“基德这病,既然用武功无法救治,说不定其他方法到可以一试。”
沙鳄沉声道:“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那地方不知还有多少古怪之处,师父你真打算冒着此生再也见不到这孩子的风险送他去么?”
卡普黯然道:“便是将他留在身边,难道要眼睁睁见他死去?反正到了那儿,至多医不好也是一死,但总算还有一线生机。”
听卡普这样说,众人知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也的确是无奈至极,一时也无其他办法可想,默然许久,甚平道:“既然师父不反对,那么明天我便带基德启程罢。”
卡普摇了摇头:“还是我亲自送他去罢。”
是夜,卡普来到鹰眼曾住过的屋子里。自他去后,这里一切都保持了原样,包括墙角里摞着的几十只箱子,都是那日白胡鲸王派人送来的礼物,一直也没有人打开过。卡普招过贴身童子克比,道:“你打开箱子,从里面拣些珍贵稀罕物事,明日我带基德下山求医去。”克比含泪打点好一切,第二日一早,卡普带同基德出发,几个弟子本想随行,但卡普说自己已多年没有下过山,便当带着孩儿游山玩水散心自在,说甚么也不许他们跟来。于是一老一小两人各骑一匹青驴,一路悠悠南下而去。
这一路,或舟或陆,那樱花山谷所知者甚寥。两人行了月余,沿途打听,终于在鄱阳湖畔的梅岭山中寻到了传说中的樱花山谷。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虽不是樱花盛开之时,却也见深谷静壑,旖旎峰峦,竹林苍翠,曲径通幽,宛若世外桃源,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在谷中行了大半日,也未见有甚么人烟,却突听水流声大作。到了近前,只见一个诺大的湖泊横在眼前,再也无路可去,湖水一侧的山壁上挂着一条瀑布,银练飞流,玉屑轻点。
“太师父,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基德抬脸问道。
卡普捋着胡须,踌躇了半晌,道:“这里没有舟子,说不得我们只有先回头,找条到对岸去的路看看罢。”
就在两人正要回转之际,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有客自远方来,不知有何贵干?”
乍闻人声,基德好奇的转动着脖子四下看去,卡普却已望向那飞瀑道:“请见樱谷神医,求医问药。”
过了一会儿,一叶小舟从那瀑布里缓缓荡了出来,待到近前,那浆子回过身,斗笠和蓑衣下竟然是一只驯鹿。
“啊,是只小鹿!”基德跳下驴背,好奇的跑上前去。
在卡普也为眼前所见感到讶异时,那只驯鹿竟又口吐人语,声音稚嫩:“樱谷求医,需以千金为诊费。”
“哎呀,这小鹿还会说话!”基德大吃一惊,向后退了两步。
“讨厌,就算你这么称赞人家,人家也不会高兴的,你这个混蛋!”那小鹿竟然用前蹄捧着脸忸怩起来。
“……”卡普本以为有人以腹语之术在暗中操纵,没想到这驯鹿竟会有此动作表情,一时间只想到:都说这樱花山谷是个邪门之地,看来果真处处透着邪气。
那驯鹿见对方没反应,便又重复了一遍:“你们要来求医,请问可有千金么?”
“啊,在这里。”卡普连忙解□后包袱,走过去放置在船头。
那驯鹿一边扒拉,一边自言自语道:“碧玉狮子一对……翡翠凤凰两只……东海明珠一串……白玉坠子一双……金锭十只……”
卡普越发惊讶,看来这灵鹿当真是通得人性。
那小鹿过目了一遍,抬首道:“老人家,这些太多了。”
卡普捻须微笑道:“多了不妨,只要够了便成。”
那小鹿点点头道:“那么是哪位要求医?这就上船罢。”
基德扭头望向卡普,叫了一声“太师父”,心下万分不舍。
卡普含着眼泪,抱起基德放到船上,忍痛道:“你这一去好好把病治愈,不论多久,太师父和叔叔伯伯们都在武当山等着你。”
基德懂事的点点头,那小鹿便用蹄子灵巧的拨弄着木浆,划起船来。看着卡普的身影越来越远,基德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他自父亲死后,便视卡普如亲祖父一般,突然间分离,当真难过之极,整个人伏在船头大声哭叫道:“太师父,太师父——”
卡普心如刀绞,却也只能远远挥手道:“好孩子,一定要把病治好,太师父等着你回来——”,直到小舟隐没在瀑布之后,再也不见。
基德被飞瀑的水流一激,顿时不能视物缩成一团。待到再度睁开眼来,发现已在一个山洞中,前方便是光亮。待逆流而上出了洞口,便置身于一个山谷中,虽是深秋,谷中依然姹紫嫣红,彩蝶翩迁,溪流蜿蜒,美不胜收。
“乔巴,这孩子就是病人么?”
基德一抬头,见溪边站着一个戴着黑帽子,披着黑斗篷,一头白发像刷子似地炸在两边的老人,正手舞足蹈神情兴奋的望着自己。听起来便是最开始说话的那个声音。
“恩。”那叫乔巴的小鹿低头叼起放着珠宝金锭的包袱,轻轻一纵便跃上了岸。
那老人朝基德伸出手来道:“孩子,到这里来,我是西尔尔克医生。”
基德暗自皱了皱眉头,心道这老人可跟想象中的“神医”感觉大不一样……但也没说什么,脚尖一点,自己跳到岸上来。
那叫西尔尔克的老人牵着基德的手,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不外是吹鼓自己的医术有多么高明之类。基德一路无语的跟着他来到一片樱花林中,只见里面结着七、八间茅屋,茅屋前后左右都是花圃,种满了诸般花草,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草味儿。
西尔尔克将基德领进一间茅庐,让他坐到椅上,然后替他搭脉,又检查口鼻,在他身上捏来捏去,一边问他些问题,一边拿着纸笔记下来,倒也似模似样。最后他正色道:“你口唇黑紫,那是心脏有毛病,手脚发热是肾阳虚,肺腑冰冷是经脉不通的闭症,你这孩子先天不足的很,需要长期慢慢调理,等下我去给你下几味补肾的药剂,现在我先用银针给你疏通一下脉络。”
基德听他说了半天,虽然他不懂医理,却也从头至尾没听他说过“寒毒”二字,自己的病明明都是因为中了玄冥神掌而起,哪里又是什么肾亏闭症了?眼看那老人打开一只木盒,抽出长长的银针,顿觉不妙,连忙从椅中站起道:“我不用你治了,我要回武当找我太师父去!”
“孩子,别怕,虽然一开始会有点疼,但很快你就会舒坦了。”西尔尔克又重新将他按回椅中。
“不!我不要你治!”基德正在挣扎间,突然身子一麻,再也使不上劲来,原来那老人已出手点了他的几处大穴,笑道:“这下你可得乖乖给我治了罢!”
基德心里恼火之极,虽然身体动弹不得,但口中却不住大骂:“你这混帐庸医,我不要你治!我宁可死也不要你治!你快放了我,不然到时候我一定杀了你!”
西尔尔克笑道:“你这小子,口气倒大得很。你既然来到了樱花山谷,那么生死便由不得你了!”说着一针下去,刺入他的膻中穴,只听基德一声大叫,冷汗直冒,待西尔尔克又下了几针,他疼的几乎要晕了过去,便是想骂也骂不出来了。
便在这时,只听门口有个女子声音冷冷道:“西尔尔克,你这老鬼又趁我不在家,私自截留病人么?”
☆、倚天屠龙若在手 江山美人归我有(22)
(二十二)
“啊!我、我没有!”一听到那个声音,西尔尔克当即身体一僵,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手中的长针举在半空里,竟是一动也不敢动。
基德抬起眼皮,想要看看来的是甚么人,无奈却一动也不能动。好在没过多久,便有一幅绛紫色的裙摆映入他眼帘,向上是一把窈窕细腰,再向上,当他看到那人的脸时,却又不禁吃了一惊,说甚么也没想到这位身段宛若少女的女子竟是一位满脸皱纹看不出实际年纪的老婆婆。
西尔尔克一见她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惶恐不安的垂下了头,却又向门口瞪了一眼,低声道:“乔巴,定然又是你去告的密!”
那躲在门口的小鹿乔巴向后缩了缩道:“我见这位小公子疼的厉害,实在于心不忍……”
那老妇没去理会西尔尔克,而是一把抓起了基德的手腕,只觉他脉搏跳动甚是奇特,不由得一惊,那枯瘦如柴的手指轮流按在他脉搏上,凝神搭脉,渐渐的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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