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到城外架篝火露宿的他,却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哥哥姐姐,你们是不是在找地方落脚?不如到我家,每人一宿十文钱,很划算的!”
回神看,许惜风就见一位穿四寸芒鞋、着补丁粗布的男孩扯着他的衣角。干瘦的他,立着干练的黑短发,发下还掩着两处伤疤。
那皎洁的童目,则现几分精明。龆年之华,已能从众中轻易辨出家主,确不简单。
“小朋友,你家住哪?”京文阳谨慎探了两句,没想到顾笑言更小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露宿吧?”
回头瞅了一眼,许惜风正偷笑,没想到花玉香竟道:“你们怎能欺负孩子?”
听着这话,许惜风就知道小丫头定是担心孩子们食不果腹,希望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照顾。
侧目又瞅了瞅,许惜风还发现桃梦贤对孩子也挺怜惜。而楚甜甜,只尴尬笑了笑。她默不作声,就是反对呗!
想来既然大伙各持己见,自然是主人表态的时候。虽来者不善,许惜风倒也想看看这些孩子究竟能整出什么花样。
“小子,带路吧!”面对主人这样的答复,花玉香还是满意的,扯着桃梦贤,已狠狠沾沾自喜了一把。
另外几个人,言行却拘谨了几分,煞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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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投石问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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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男孩的前引下仓促东行,大伙出城没久,还乡牌坊已映入眼帘。杂草丛生的村头,内外只用篱笆隔开。张目看,是勾肩搭背的破瓦房和旧茅庐。一眼望穿,全村还不到百户人家。
“还乡?这村名挺有意思的,有什么来头没?”迎着花玉香的无意一问,男孩的脸即时抽了抽:“一直就这名字……”
对于南国的情况,楚甜甜倒是略有耳闻,抬头一眼,即生怜悯:“还乡所居,多是归城游子,以及他们的儿女,因受中川人排挤,故被迫蜗居在这无田无地的村子里。”
听着这话,许惜风和顾笑言不禁暗自点头,对于楚甜甜的话里有话,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博文多见的月城美人没说出口的,那才是关键。以宰客为生的这条恶村,在南国早已臭名远播。
同为生意人,许惜风着实也想长见识。对了眼色,无畏无惧的汉子们陪着不怕虎狼的丫头们,最终还是大步踏进了屠宰场。
没一会儿,大伙已经来到孩家门前。抬头看,门外立的那块木牌就很有意思。
“止戈客栈?里面不许打架的客栈?看来是个休息的好地方!”花玉香口最快,每次都是她嚷嚷在先。
见身后的人都在窃笑,许惜风也很无奈。止戈为武,言下之意当是一语不合就要开撕。
进屋瞧,十丈不到的旧瓦房,在村里还算气派。屋后的茅房和澡房虽简陋,好歹还有。干柴堆放在屋檐下,锅灶则搁在露天的黑棚里。边上两套八仙桌凳那,显然是吃饭的地方。
屋内只有一厅一室,铺满石木搭成的简榻。里头是客人休息的地方,厅堂则是小主人的住所。这没有长者,忙上忙下全是孩子。女孩居多,年纪也比较小。男孩四个,迎客的大娃是大哥。
说是客栈,这其实只是间普通民房。幸来丫头们都不娇贵,汉子们更是常年东奔西跑,折腾惯了,即便凑合着落了脚。
许惜风见暂时没什么事,也就领着花玉香四处溜达。为什么只带她?顾笑言不合群;桃梦贤羸弱,走一小段路已经面青唇白,正由楚甜甜伴着屋里歇;京文阳,则打点毛驴和轿车。
主仆俩刚出门,就留意到瓦房边上那座破茅庐。和中川城正好相反,无依无靠的还乡多是生意人。这茅庐,想必是个店。
在还乡,如果立一块“童叟无欺”的牌匾,定不会有人信。这家倒标新立异,竟贴着“莫问”两字,敢情店主真是钓鱼好手!
咯咯一笑,主仆俩正要过去,就听边上扫地的二娃嚷:“只是个疯子,别理他!”
孩子话刚说完,正巧大娃出来,即瞪了他一眼:“要我重复多少遍,不许说孟先生坏话!”
听着一愣,二娃灰头灰脸走开。四处张望一阵,见不会再来客人了,大娃这才自个儿回到屋里。
“孟先生?”许惜风眼珠子转了转,正琢磨那人的来头,就听花玉香道:“走,咱们进去看看!”
瞧丫头雀跃那样,许惜风摇头叹罢,主仆俩三步并两,揭了门帘就往里走。相比起止戈客栈,这地方要小得多。
隔间里头睡人,外面则立一张搁着文房四宝的长桌,两边各一小方凳。主仆俩抬头一愣,竟发现顾笑言在和孟先生说话。
正处不惑之年的这位美髯公,乌巾帕头,着一身蓝靛琵琶襟素服,沾着几分儒雅,目中却是慧光深藏。
先生谈吐间眉开眼笑,举止也落落大方,煞是无官一身轻,却对一切了如指掌的样子。
大伙还没开口,倒是主人先发了话:“哟!今天真热闹!”
“这做什么生意的?”许惜风刚笑口探了句,顾笑言即回了个皎洁的笑脸:“公子,这是问路的地!”
“哦?”听着又是一愣,俩人凑前看,就见顾笑言搁下笔墨,向先生递了一纸,上面只写了个仇字。
先生悠悠看了看,当下回书了个好字。顾笑言满意一笑,在桌上搁了定白银。
“一字百两?”客人看笑,老先生忙搪塞:“公子如有兴趣,长青只收一两,并且是买一送一!”
“为什么?”小丫头憋不住问了句,孟长青摞摞胡子便笑:“交个朋友!”
待师兄点过头,顾笑言又掏了一两碎银。许惜风从容上前,在白纸上写了个险字,先生即回了个江字。
看得莫名其妙,轮到自己的时候,花玉香尴尬笑笑,递先生一张白纸。先生也逗,装模作样看了看,将白纸又递了回去。
“什么跟什么嘛?”眼下尽是哑谜,丫头看得直跳脚,许惜风忙道:“笑言,你告诉她!”
咯咯一笑,顾笑言遂张口道:“笑言所思,怎报家仇,指望一男一女,就是你俩。公子近忧,归城险处,自是银江。花姑娘不识字,倒不必担心。孟先生,不知道笑言猜得准不准?”
“俩位公子言笑了!”花银子买来安心,大伙笑得正欢,花玉香忽然想起白天楚甜甜说的一番话,忙扯许惜风衣角,口没遮拦道:“唉?傻子,这位大叔脑袋瓜好使,咱们把他抓走!”
这话说得,孟长青冷汗直冒:“小姑娘真会开玩笑……”
“丫头确爱开玩笑,然先生八斗之才,却长居于此,实为憾事!”一语惊醒梦中人,许惜风眼前一亮,言罢又道:“孟家,南国仅此一脉,乃夏朝辅相孟子恒后人,张氏主政后方迁离月城。不知许某说得可对?”
“殿下童龀之年,已深悉进退之道,他乡十余载,如今一见,更是内外兼修,长青自愧不如啊!”顿了顿,孟长青即拱手谢绝:“只惜长青心结未开,暂不能北上,还往殿下见谅。”
“先生放不下止戈客栈的孩子?”许惜风认真道。
苦苦一笑,孟长青意味深长道:“年幼无依,着实可怜。长青心慈,教了大娃相人一技。本以为孩子们得了一技防身,即可衣食无忧,没想反倒造就了他们坑蒙拐骗的本事!”
“若许某能让孩子们改过自身,又如何?”迎着许惜风的话,孟长青中肯道:“才德兼备之主,长青当至死追随!”
“君子一言!”许惜风抬手笑罢,即得孟长青承诺:“驷马难追!”
屋里俩人还说着话,外面忽然起了些嚷嚷。许惜风侧耳一听,竟是京文阳的声音。
“怎么回事?”花玉香还在发愣,孟长青已经反应过来:“想必是孩子们耐不住寂寞了,咱们出去看看?”
“先生所言极是,许某正有此意!”言罢,大伙快步出了茅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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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通家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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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外出一看,止戈客栈的屋后,已聚了二十余手持棍棒的村人。牛高马大的京文阳首当其冲,身为主子的许惜风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喝住众人,许惜风忙问究竟。
恰巧主子回来,京文阳三言两语即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原来,在喂驴的时候,这位大瞎一听借宿要收押金,便细细追问。
不问还好,一问不得了。每人十文只作订钱,茶水、膳食、驴菜、打扫、住宿的钱得另付,孩子们跑腿还不包括在里面。
杂七杂八算下来五十两银子,对普通人家确实不是小数。不巧大瞎师出天音观,朝不饱夕的日子熬多了,自然较真,加上心直口快,没几下竟和孩子们争论起来。
听了京文阳的简述,许惜风可算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村里的情况他是知道的,希通银号各分号每年都会呈来详尽的报告。
还乡人无田无地,身处的瓦房和茅庐还是租着城里大户的。他们每年光是交赋租,已经非常吃力,更何况还得吃穿。
早年,村人曾进城行过一次关说。无奈地主托辞千金卖断,便将大伙草草打发。
夏朝太祖夏馨宇(弥勒)曾言,民之所以为盗,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无暇顾耻。
千金在中川不是个小数,更何况是在还乡?失望而归的村人无可奈何,只得重操故业,虽多坑蒙拐骗,亦属情非得已。
区区五十两,对许惜风只是凤毛麟角,但为免京文阳有失脸面,他还是开口讨了个价:“算优惠点可好?”
“还乡是你讨价还价的地方吗?”事关弟妹生计,大娃当人不让,不料孟长青几步上来,却将了他一军:“那打个赌怎样?”
“既然先生开口,面子得给。”愣了愣,大娃的脸当即有些阴沉,面对师傅,他确实不能从容:“怎么赌?”
“要赌,当然得赌大点,大伙都来做个证!”笑了笑,孟长青直指顾笑言道:“许公子如果输了,这书童身上的财帛都归止戈客栈所有;若许公子赢了,客栈日后明码标价就行!”
“区区一位书童,身上能有几个钱?”大娃听着并不高兴,围观的人也觉啼笑皆非:“那疯子脑袋摔着了吧?”
顾笑言却没理会外人,接过师兄的眼色,几步上去就往兜里翻。没两下,他还真抖出不少东西来。
“唷!”探着脑袋一看,见桌面的银票加上碎银,竟有两千,众人当即哑言失色:“这……”
花玉香却以为那些假银票还没扔,脸蛋儿一阵发烫,暗暗就骂:“真是盗亦有道,一个比一个黑!”
“行!”见有利可图,大娃也不推托:“往下说!”
心知两波人都上了套,孟长青随即从八仙桌上拾起十两白银:“赌许公子在七天之内,能把这十两白银变成千两黄金!”
“怎么可能?”冲着孟长青的话,围观的人即时炸开了锅,大娃更觉天方夜谭:“先生真会说笑!”
“长青从不说笑,兵不厌诈和坑蒙拐骗是两码事!”孟长青中肯说罢,全场都笑了,包括大娃:“倘若这样的局,先生都能赢,我们止戈客栈以后都听你的!”
“我们还乡人就不信那黄毛怪能无中生有!他要真行,村里以后你说了算!”嚷嚷声中,孟长青笑了,许惜风也笑了。
与孟先生一宿长谈后,第二天一早,许惜风和花玉香俩人沿路拦了顺风马车,即动身前往原池。
借着沿途的空当,许惜风还不忘打趣:“唉,这事要交给你,你会怎么办?”
“路边办一台比武,打个七天七夜呗!如果运气好,没准我真能赢个千百两!”花玉香咯咯直笑。
“来比武的,多是江湖中人吧?他们哪来的钱?这样能赢一千两白银就不错了!可惜咱们要带回去的,是金!”摇头叹罢,许惜风即提点道:“生意要做实,人财物缺一不可!咱们先得找对人!”
“找谁?”迎着丫头问话,许惜风皎洁道:“谁能帮上忙就找谁!设法攀上原池大户,就对了!”
许惜风嘴里说的原池,是距离中川最近的一座城,恰位于川北和中川之间。城里的商贸气氛要比中川浓厚,关键是人多,钱自然好赚些。
进城没久,主仆俩径直就到了希通银号。许惜风把身上值点钱的东西,主要是那玉佩,拿去典当。银号里的人一看都傻了眼,知道大老板来视察,战战兢兢就在门外站了一排。
谁知黄毛怪这么逗,偏要拿玉佩换银子。掌柜哪敢要老板东西,只好拿来纸墨,让他立个借据作罢。
区区一千金,许惜风画一幅花仙图,又或是直接从存银里取都行。他却偏要兜兜转转,这样做归根到底还是有原因的。
精工玉佩作为财爷身份的象征,暂搁在自家银号,一来可以避免被行内人识破;二来顺便捣点零钱周转;三来既然立了约,降服大娃的心才是关键。这办法,可谓一举三得。
凑了百两银子,主仆俩在城里溜达一圈,便找地方草草落了脚。立约的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主仆俩蹑手蹑脚摸到一间大宅的后巷,就在角落蹲着了。
“我们这是干嘛?”迎着丫头的问话,许惜风神秘兮兮道:“抓贼是你的强项,待会儿见人翻墙出来就逮,别让他声张!”
按希通银号的确切情报,俩人蹲了没一会儿,墙上果然翻出来一位衣冠不整的白面书生。
这人面目清秀,手持一纸扇,看就是逾墙偷腥的人。眼前一亮,丫头劲步一技饿狼扑食,很快锁住了书生的琵琶骨。
书生做了亏心事,大惊之下即扑地嚎哭:“富爷,小生只是路过,和嫂夫人真没什么的,求你大发慈悲,放我走吧……”
“急什么呀?不如交个朋友,怎样?”许惜风蹲下身,当即往书生手里塞了袋碎银。
书生抬起头,眼睛里尽是迷茫。幸来,银子在原池还是非常实用。一个时辰后,三人已身在大户何大富的府邸之中。
“你们说的话可得算啊!完了这事,刚才那袋银子全归我!”书生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女主人听见。
许惜风当然不会揭穿,亦低声回话:“那是当然!”
“你怎么又回来了?”没一会儿,徐娘半老的女主人闻声而至,慌兮兮就朝书生嚷嚷。
“我的小心肝……”情急叫错,书生忙改口道:“噢,不……夫人,这位是我表弟白清才,边上这一位是他媳妇莫菲!”
“山北莫家?”徐娘听着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便听书生道:“恰逢弟妹探望,听说夫人口不绝吟、风华四溅,(在地摊)特觅来《待月西厢记》珍本,望博夫人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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