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珩的入宫,让所有已经有些尘埃落定的关系又重新的敏感而且错综复杂起来,原本已经掌握了汉宫中所有势力的莫南诏,不禁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莫南诏从来没有过跟人勾心斗角的经历,尤其是在后宫中,因为一个男人而和其他的女人争风吃醋,这样的事情对于莫族的少主来说,简直是一件完全无法想象的事情,有着那样崇高地位的人,又怎么会有机会感受到这样的现实。尤其是,所面对的对手,还是那样一个有着倾国倾城的面容和满腹心机的美丽女子。
柳珩的入宫,也让莫青珂有了些莫名其妙的尴尬。莫青珂已经正式的住进了汉宫中,就在大阳殿后殿中的一个小小的厢房,与流光一样的待遇。平日在宫中,与柳珩总是会经常碰到,便是尴尬的客套和笑脸相迎。莫青珂无数次在想,当年见到的那个朝气蓬勃的美丽少女,那个用手指着自己骄傲自信的要跟自己比试的小武师,那个穿着大红色唐国服饰,挺胸抬头站在人群中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的女孩,那个女孩,为什么短短的两年不见,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原本以为即使自己遭受了许多的磨难,改变了不少,可是其他的人还是朝着自己的生命轨迹不停地运行着,可是如今一看,却才清晰地发现,原来在自己遭受苦难改变性格的同时,其他的人也都在遭受不同的事情,柳珩的变化甚至比自己的变化还要大,她瘦了那么多,变得那么安逸温沉,话少了,人也就显得谦逊了许多,她不再喜爱鲜艳的红色,反而穿起那些浅淡的颜色,深闺淑女便是如此。可是每当看到她的时候,莫青珂还是会默默地心疼,当年那个娇俏可爱的小丫头,究竟被时光丢弃到哪里去了?面前这个女子虽然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和惹人怜惜的柔弱,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会笑会跳的可爱丫头了。
然而这些都不是该莫青珂担心的。她真正担心的是,从莫南诏的紧张中,她可以看得出来,距离那一天,已经越来越近了,那个记载在莫族史书中的日子,几乎已经屈指可数,莫南诏将莫南亦派出去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而任务,呵呵,莫青珂想起莫南亦有些害羞的询问自己的场景。那个少年就那样蹲在自己面前,有些担忧又有些羞涩,轻声的问:“珂少,如果让你去请一位世外高人出山,你会用什么办法?”
世外高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莫青珂并不清楚,但是,她能够知道的是,去请那位高人,早已是莫族中安排好了的事情,那位高人如果能够顺利出面,那么,她们距离那一天,就又快了一步。
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好久不见青麟了,不知道他还好么,自从在汉阳城中一别,便竟是再无踪迹,而牡丹殿,也似乎就在目光中消失了一般,无法探寻。牡丹殿的隐匿功夫竟然是那么的好,即使是隐匿多年的莫族也被莫青珂探查了个七七八八,可是,一旦没有了弟弟青麟,莫青珂竟然一点也无法获取关于牡丹殿的半点消息,就像是这个武师组织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怪不得牡丹殿在红叶大陆上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力量,竟然已经强大到了这样的地步……想到这里,莫青珂无端的,竟然生出几分寒意。
故事细腻,如果说莫南诏最后行动的第一步让莫青珂十分震惊的话,那么,对于童族来说,这样的重创足以用悲恸来形容,他们的悲伤,就像烈焰一样,将几千年来沉淀下来的杀意,全部都调动了起来——因为,童承死了。
童承是中毒死亡的,这样的毒,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就在烈儿和童汇回到童族的第二天,一直神采奕奕的童族族长童承竟然就这样一睡不醒,压抑武力的毒药在他的身体里蔓延,将他的双手双脚的腕上都勒出了深深地紫红色淤血,被人发现时,已经一命呜呼。
这件事情,莫青珂是从桃花坞的桃花使者那里听说的,虽然事情蹊跷,但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便联想到了莫南诏的身上。几乎连想到不用想,以莫南诏的手段,杀死童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莫青珂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这样肆无忌惮的直接就上去杀了童族的族长。
烈儿站在童承的墓前,原本历尽艰辛终于回到落霞山脉的落霞七十二峪,他以为到家了,终于安全了,他喝酒,与族中的族人们共饮联欢,整整一个晚上,他兴奋地睡不着觉,一直到快要黎明的时候,才终于闭上了眼睛,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变了颜色,不再是美丽妖艳的红,而是冰冷的苍白。
原本一直站在他的身前,为他遮风挡雨,为他撑起一片希望的长兄,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悄无声息的,便去了。烈儿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悔恨,为什么自己不知道争气,为什么自己不留在族中帮助辅佐二哥,为什么自己那么任性偏偏要跑出去说什么历练,历练了什么?他该死的历练断送了二哥年轻的生命!
烈儿抬起眼,那双漆黑美丽的眸子终于不再澄澈,深深地黑暗中,浓郁的仇恨闪烁其中,这时的烈儿,才像一个刚刚从深渊中回来的人,原本经过一死,已经心如死灰的他,终于又被注入了一道生存的希望,他要报仇,带着全族的人们,他要报仇!
105。繁花落尽,梦醒时分一百零五章 预备
从来没有过这样炎热的夏天,落霞山脉中就像是着了火一样,漫山遍野都生满了深绿色的树木草丛,头顶上的落霞仿佛一团火焰,将整个山脉中所有的凉气都吸走,只留下无穷无尽的燥热。
“哈!”
能容纳几千人的落霞广场上少见的站满了人,童族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提刀上阵,按着规范的动作,跟着上面那个一身红色盔甲的少年的动作,所有的童族子弟都将手中的武器猛的下劈,并且一同发出了震天的响声:“哈!”
丛林中的飞鸟被这一声震起,扑棱棱的都飞向天空中。
落霞广场就像一只火炉,整整一个夏天,童族所有的族人们都在这火炉中不停地修炼,从不知停歇。烈儿的怒火,童族所有族人的怒火,都在这火炉中不停地锻炼再锻炼,所有人心中都用恶狠狠的眼神,想象着面前的空气便是莫族的人们,然后侧身横过刀,猛的劈下去。
“哈!”
灰褐色的衣袍,一个不起眼的男子轻轻跃上前台,来到穿着红色盔甲的烈儿身边,快速的点了下头。
“族长,长老们请您过去。”两年过去,童宗的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尤其是童承的死,对烈儿的影响虽大,可是影响最大的,却是一直不怎么表露自己情感的童宗。
烈儿闻言收起手中当做刀剑用的烈火弓,挂在身上之后收了势,眼神示意身边的人继续看着族人们修炼,自己先行跳下前台,向着政峪的方向走去。虽然还是红色,可是童宗从身后看着烈儿,心中却感慨万分,这个少年,不过出去历练了短短的两年时间,却已经与之前那个被娇惯坏了的童族长房烈少爷完全不同,记忆里仿佛还留着童承继承族长之位之前布置落霞广场的时候,烈儿偷懒的完成了任务便溜号走掉,当时的自己,也是这样远远地在背后看着他,一样的红色,却是一个潇洒不羁一个刚毅有力。
这样的烈儿,更加的让人觉得遥不可及,就像一个梦想,永远,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政峪中已经顾不上平时的层层检查了,原先安排在政峪看守的侍卫都已经去了落霞广场修炼,烈儿一口气便冲了上去,童族所有的长老们都在最大的议事厅里坐着,首位空了出来,就等着烈儿。
童承的死太过仓促,烈儿的上位也太过短暂,短短的几天时间,童族已经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改革。可是,最气人的是,族中的长老们竟然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一直到烈儿上位之后,族中的长老才将所有的事情一一道来。按照族中的史书记载,烈儿才是那个被童族创始人拙荒夫人命定的继承人,可惜烈儿幼时实在是太过顽劣,虽然他天赋极高,虽然他用了烈火弓,可是,仍然有许多长老不赞成这件事,才导致了童承的继位。在长老们眼里,比起顽劣不堪的烈儿,童承看起来更加能够付得起重托,而童承,也确实在悄悄的锻炼童族族人,一直等待那一天的到来,可是就在即将到来的时候,他却这样突兀的去世了。全族的族人,竟然就这样,被傻乎乎的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
烈儿坐了下来,脸色有些不好看,说实话,自从知道了真相之后,烈儿在面对这些长老的时候,脸色就从来没有好看过。童锦也成为了长老,童族最年轻的长老之一,坐在烈儿左手边的最下位,当然,坐在最上位的便是大长老。而坐在烈儿右手边的,仍然是童族的老夫人。老夫人已经年迈,大概是武师的身子硬朗,老夫人仍然如同多年前一样,那样慈祥的老态龙钟。
大长老没有迟疑,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这件事情,他将袖袍一甩,从袖中拿出一封青绿色的信笺递给烈儿,轻声说道:“族长,这是刚刚从信峪发过来的信笺,是莫族的少族长给发过来的。”
烈儿抽过信笺,并没有看,只是冷冷的皱了眉:“莫族的少族长?莫族的族长到底在哪里,怎么什么事情都交给少族长去办?为什么我们打听到的事情,都是与那个少族长有关,到底有没有谁知道,莫族的族长是做什么的!”
一室寂静。
莫族的少族长在外出头露面已经是已经童族高层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关于莫族的族长,却谁也打听不到一丁点消息。烈儿的恼火也就多半源于此,自己的族长都已经不知不觉的被人家干掉了,可是人家的族长现在在哪儿,做了什么自己竟然一点也不了解。这不就是等死吗?
重重的出了口气,烈儿将信笺打开,信笺必然已经被长老们传阅过了,烈儿快速的看了一遍。其实不用快速,因为信笺十分简单明了,只有一行清秀的大字:“童莫两族多年未曾共欢一堂,莫南诏心中挂念,准备在三十一日前往落霞山脉看望童族族长,南诏提前拜谢款待。”
“三十一日……还有三天。”烈儿放下信,十几日来心中一直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什么的感觉,忽然间全都消失了,心里像是空了一块似的。
自从知道了那一天的时候,烈儿就一直在逼迫自己,一直在忙碌,一直在忙着训练族人,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却一直不愿意想起,自己心中的空虚。也许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能够清楚的明白,当死去的那一霎那,当自己闭上眼睛心如死灰的时候,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个人,就像是深深地印在灵魂深处,就算转世,就算喝了孟婆汤,也永远永远不会忘记。
烈儿知道,其实自己是在害怕,若是那一天,莫青珂也来到了这里,就站在莫族少族长的身后,那自己该怎么办。到时候,自己真的能够举起手中的烈火弓,然后对着身后的族人们,大喊一声“杀”么。
你能做到么,烈儿。
另一边,夏国边境的残云岛外数十千米的一座远古神殿内,两排穿着青绿色衣衫的男男女女表情严肃庄重,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三支点燃的烟,烟火燃烧后升起的烟雾在神殿金碧辉煌的穹顶上方盘旋缠绕,香火温饶,莫族的族人们依次上前敬香,表情虔诚而温驯。
神殿的神台上供奉着的,是一节青绿色的碧玉雕刻成的竹节形状,一头的方向看上去有些裂痕,就像是曾经被摔碎过,这一节只是一株竹子的一部分而已。
一个女子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身上的衣服跟前面的莫族族人都不相同,浅浅淡淡的黄色衬得她肤色白皙,她的眼睛很大,眼睫毛弯弯翘翘的,就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满脸的表情都是纯真可爱。
她的神色没有前面这些人那么凝重,莫南亦小心翼翼的服侍在女子的身边,他的身上也是一身青绿色的衣袍,眉宇间似乎是有了些自信,看上去比在汉宫别宫的时候又英挺了不少。
“老祖宗,您请。”莫南亦的声音不大不小,在这样安静的远古神殿中,却显得别样突兀,甚至隐隐的有了些回声。
这样一位年轻的女子,被莫南亦称作老祖宗时却不怒不恼,只是轻轻地点了头,从莫南亦手中接过点燃的香烟,提起裙摆便向着神台走去。
女子脑海中仿佛浮现出很久很久以前的情景,那些记忆久远到让她几乎要用力的回忆才会记起一丁点片段,那些自己、哥哥、母亲和父亲在一起,蹦蹦跳跳着度过的快乐童年,那些在简陋的小木屋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饭的时候,就像是深埋在地下许多年的酒,醇香而令人难忘。
女子默默的跪倒在神台前面,她的眼神有些悲恸,可是她的脸庞,却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看起来天真单纯。女子的唇瓣轻启,低声唤道:“父亲。”
身后的一众莫族族人全都跪在地上,哀声齐鸣:“请老祖宗助我莫族旗开得胜!”
女子的身体忽然抖了一下,还未起身,便缓缓的回过了头,看着身后整整齐齐跪倒的这几十名莫族族人,莫童童知道,外面的神木崖上,还有更多的人跪在那里,向着远古神殿的方向,虔诚的祈祷着,等待着她来应允,来安抚他们起来。
这是莫族的大事,五千年的积淀让他们的内心无比的压抑和成熟,也让他们对于三天后的那一次大战有着十足的信心与期待,当年被压制在神木崖上,若不是有着远古神殿的庇佑,莫族早已被灭族而亡,仇恨早已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等待了五千年的机会,他们不会放弃,如果他们要放弃,早就放弃了,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莫童童站起身,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些莫族子弟,他们都是父亲的族人,是父亲留下的族人们,这些人的请求,她没有办法不答应。更何况,这是早就决定了的事情啊。
莫童童展颜笑了笑,抬手便将神台上供奉着的青绿法杖拿了下来,握在手里,下一秒钟,莫族的所有族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自己托了起来。
神木崖上的天空,湛蓝的就像五千年前的一个美梦。
106。繁花落尽,梦醒时分第一百零六章 四方
炎夏。
红叶历五八七零年七月三十一日,莫族封闭已久的九通殿重新打开了那扇积累了厚厚尘埃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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