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两步,他发现,方璧宁桌上的显示器也还亮著。路鹏程以为是方璧宁走的时候忘记关计算机,但是走过去後才发现,其实方璧宁还没有走。
屏幕上显示的文文件是七月几场活动的策划提案,上面有地方被红字修改或提醒过。方璧宁面朝著玻璃窗的方向而坐,一双修长的腿搁在桌上,脑袋後仰,靠在椅背上。明明不怎麽雅观的姿势,但看起来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路鹏程走过去,想叫醒他,但是还没有开口,声音便哽在喉咙里。
显示器的白色荧光照在方璧宁的脸上,越发显得他皮肤的白皙,鼻梁高挺,睫毛很长,嘴唇微微抿紧,看起来有点湿润,透著薄薄的粉,再配上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就像是站在橱窗里的模特儿。
路鹏程看著看著忍不住伸手过去,手指触上他的嘴唇,只因有一瞬间,方璧宁从未在这个世上真实存在过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但是指尖碰触到的,有一点温暖,很柔软。同时,方璧宁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方璧宁维持著这个姿势看著路鹏程,路鹏程也没有将手收回来的意思。应该说,路鹏程没想到自己会做这种事,也没料到方璧宁其实没有睡著,所以他有点不知道要如何给自己现在的行为寻找一个借口。
办公室里的空气彷佛停止了流动,而窗外一片华灯璀璨,远处马路上的车流尾灯形成了一条缓缓流动的长河。
就这样沈默的对峙了几秒锺,路鹏程挪开视线并且将手收了回来,「我……」但是被方璧宁打断了。
「你是那个圈子的人吗?」方璧宁问道。
路鹏程一愣,但是方璧宁没有听他的回答。
「如果不是,最好还是不要太接近我……」
路鹏程半靠著床头,默默抽著烟,身边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他抬手用力地吸了一口,接著绵长缓慢地吐出青色的烟,企图借此吐出郁结在胸的疑惑。
脑中一遍遍地回放著在办公室里,方璧宁对自己说的话。
面容精致得彷佛经由雕刻家细琢慢雕出来的青年,用著比平时低沈,然而依旧性感的声音,在两人间划下一条沟壑。
「如果不是那个圈子的,请不要太过靠近我。」
窗外的灯光落在他的眼中,就像晶莹剔透的宝石沈在波光粼粼的水潭里,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但他的眼神里噙满了寂寞。
那个时候,有什麽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是他知道,不能说!於是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只是嘱咐方璧宁早点回去,就自己转身走了。
办公室的自动玻璃门打开的时候,他看到映在玻璃上的方璧宁,正侧著头看著自己。
路鹏程知道那句话他不能说,因为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更因为,他不愿相信,自己对於方璧宁抱的竟然是这样的感情。
但是,在知道了方璧宁是那个圈子的人之後,原本束缚著心里某些蠢蠢欲动的欲望的枷锁,好像松动了一些,有什麽在胸腔里以著无法克制的速度和力量,撼动人心地鼓动著,感觉再过不久就会挣脱剩下的束缚。
路鹏程觉得有点可怕,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但是今晚他就已经做了不受自己控制的事……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尚还残留著那触感,微温的,柔软的,有一点湿润的,方璧宁的嘴唇……
路鹏程情不自禁的将手指贴上嘴唇,想象自己碰触到那份柔软,紧贴著,辗转熨压……
路鹏程有点可悲的发现,自己不但不厌恶,不感觉恶心,反而有些期待,甚至身体也起了诚实的反应。
所以他再怎麽不愿相信都不得不承认,也许自己真的对方璧宁产生了超越工作夥伴那种关系的情意,那本该对著异性产生的反应,在面对方璧宁时如出一辙。
路鹏程有点头痛地伸手摁了摁太阳穴,然後将手里燃尽的烟在烟灰缸里摁熄。
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路鹏程也想不起来,他和方璧宁认识不足半年,见面不足两个月,怎麽会在这短短不足两个月的日子里,自己就对一个同性产生了异样的感情?
太过不可思议了,但是路鹏程无暇去想这份有别常人的情意是如何产生的,他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麽办……?
方璧宁说那些话,不仅暗示了他的性取向,是不是也说明了他多少感觉到自己的异样,所以在警告自己?
想想也是,哪个男人会去摸一个同性的嘴唇?
路鹏程预想的尴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却没有发生。
方璧宁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如平常那样,和他一起开会讨论,一起用午餐,偶尔搭个顺风车去地铁。
过於坦然的态度相形路鹏程这边,反倒使得路鹏程表现出来的局促显得有点可笑。
於是路鹏程想,这样也不错,大家都当作什麽都没发生过,粉饰太平,毕竟自己和他不是同一个圈子的人。
虽然可以这麽想,但不经意下和方璧宁眼神交会,他仍旧会克制不住的心跳过快,彷佛那份扭曲的情意半点都不愿被忽视那样。
而路鹏程,则依然死死守护著自己的底线,他坚信自己还是正常人,有著正常的性取向,他也坚信这只是自己一时的迷茫,随时间流逝,一切都将变淡直至不留下任何的痕迹。
第九章
於是表面看起来很平静的日子,就这样过了几周。
这天晚上,路鹏程受邀参加集团下有长期合作的一个大品牌的新品发布会。
酒会在一艘游轮上进行,席间有不少路鹏程曾经或现在的客户,谈论间不少人都对光岩负责的Lulemall的一些活动大加赞赏。
有人说,明明不是第一次采用的活动模式,但好像有了新生一样,总给人不同的感觉。路鹏程知道,这就是方璧宁的特殊所在,他是个无所不用的艺术家,身边任何事物都能成为他即兴发挥的素材。
他站在那里,微微地笑著,漂亮纤长的手指随意的翻转两下,像变魔术一样,一件让人想不到的东西就诞生在他指尖。
上天赋予人才华,能否将这份才华完全发挥出来,就看这个人的能力了。
路鹏程发现,从认识到见面,再到相处,不过几个月,但方璧宁这个名字却在他心里刻下了很深的印子。
酒会结束後,路鹏程几乎是带著有些懊恼的情绪离场的。
没有发生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只是因为他突然发觉,明明打算当作什麽事都没发生,然後一直就这样直到感觉淡忘,但其实自己始终在默默地观察著方璧宁。
那份不敢示人的情意,也一点没有被时间冲淡的痕迹,反而在刻意的压制下,越发地蠢蠢欲动。
路鹏程回去的时候经过市中心,路况不太好,只能随著车流一点点往前挪,於是路鹏程懊恼之外又多了一份莫名的焦躁。
他放下车窗,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侧首看向窗外的时候,不禁一愣。
外面街上是一家酒吧,路鹏程看到方璧宁和另外一个男人从一家酒吧里走出来,边走边说,脸上带著笑,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两人就沿著街慢慢往前走,方璧宁依然还是选择棉麻质料的上衣,晚风一吹,轻轻掀起,背影看起来修长挺拔。
方璧宁身边的男子看起来和方璧宁差不多年纪,T恤牛仔,另一种风格,但同样身材修长,不少女孩子和他们错身而过後都回头望了一下。
看这两人的样子,应该认识很久,路鹏程的车子也随著车流缓缓往前走,但始终和他们有点距离。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麽,方璧宁笑得很开心地往旁边躲了一下,正好躲开那个男人挥过来的一掌,然後方璧宁依然笑著,凑过去又说了什麽,那个男人将方璧宁推开,但伸出去的手没有收回来,而是顺手在方璧宁脸上惩罚似的拧了下,两人打打闹闹,仍是往前走。
路鹏程看著他们这麽亲密,甚至还有方璧宁绝少表现出来的另一面,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车流往前挪动起来,路鹏程踩下油门往前开,渐渐接近走在前面的那两人,在和那两人几乎平行的时候,路鹏程突然踩下刹车,放下车窗。
「方璧宁。」
那两人都一愣,停下了脚步,接著方璧宁回过头来,缓缓敛去脸上的笑容,然後就这麽看著路鹏程。
「上车。」路鹏程冷冷说道,他知道自己这会儿的脸色估计很吓人。
但是方璧宁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後面的车子拼命按著喇叭表示不满,倒是方璧宁身边的人先有了反应,他用肩膀轻撞了下方璧宁,把他撞回过神,然後下颌朝路鹏程的方向指指。
「也许有重要的事……」
方璧宁看看他,又看看路鹏程,这才走了过来,打开副驾的门坐了进来。
一路上两人都沈默不语。
方璧宁就看著车窗外,也不问路鹏程什麽事情、要把他带到哪里,路鹏程就顾著自己开车,然後把车直接开回家,驶进地下停车场。
关掉引擎,车里便陷入一片压抑的沈默中。
路鹏程知道自己冲动了,看到方璧宁和别人那样亲密地走在一起,头脑一热就把方璧宁给带到这里,然後现在他要为自己的行为作出一个解释,但是他实在想不出什麽好借口。
谈论公事的话,应该去公司而不是到自己家里,更何况现在是下班时间,他并没有权利干涉方璧宁的私人时间。
於是两个人就这麽坐在车里,气氛由压抑转为了尴尬。
「我记得我说过……」最终还是方璧宁先开口,他侧过头来看向路鹏程,「如果你不是那个圈子的,就不要太靠近我……」
「但是……」路鹏程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麽,他其实想问,因为那个人是那个圈子的,所以你才会对他表露出平时绝少表露的那一面?但是一对上方璧宁清澈的眼眸,他便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愿跨过去,不愿去面对,却同时希望留住方璧宁,大概这就叫自私。
「方璧宁,不是一个圈子的也可以吗?」路鹏程这样问道。
方璧宁眼神闪烁了下,然後淡淡地回答,「不可能,因为有些承诺……你没办法给。」
路鹏程没有再出声,两人间又静了一阵,方璧宁转身去开车门,「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要走了。」
但是「啪嗒」一声,车门被路鹏程锁了。
路鹏程看到方璧宁再次回过头来,脸上带著有点疑惑的表情,但是星光熠熠的眸眼中,掩藏不住的是他经常流露出来的寂寞。於是路鹏程脑中轰的一下归於空白,紧接著一切都朝不可控制的方向滑了下去。
他伸手按住方璧宁搁在身侧的手,倾身而上,然後吻了上去……
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接著「哗啦」一声,玻璃门被拉开,方璧宁就腰上卷了条浴巾从浴室走出来。
路鹏程坐在床上靠著床头抽烟,听到声音,朝浴室的方向望了过去。
方璧宁有点瘦,四肢修长,全身上下覆了一层薄薄的肌肉,锁骨很明显,但是线条流畅,勾勒出的身材非常漂亮。白皙的肌肤因为热气染成淡淡的粉色,点点水珠在灯光下,反射出如珍珠那样玉润温和的光泽,头发也没有擦干,随意地耷拉在脸上,滴著水,有那麽几分随性不羁的张扬。
路鹏程觉得,方璧宁本身就像是上天塑造的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男人用漂亮这个词形容总有点别扭,但是放在方璧宁身上很合适。
方璧宁表情很淡地走过来,然後一只膝盖压到床上,高档的席梦思因为另一个人的重量无声的陷下去,接著方璧宁在路鹏程对面坐了下来。
方璧宁就这麽看著路鹏程不说话,房间里没有开空调,但是路鹏程却感觉四周的气温降到了很低。他不知道该说什麽,因为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太快了,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
他在车库里吻了方璧宁,因为方璧宁说不是一个圈子的是不可能的,因为有些承诺他给不了。路鹏程不知道方璧宁所谓的承诺是什麽,是方璧宁渴求的感情?还是他希望得到却只能由他人赋予的那些东西?
但是路鹏程很清楚一点的是,他不想方璧宁从自己身边离开。
对於那个亲吻,方璧宁并没有给过多的反应,他只是撇开头去笑了下,大概实在被路鹏程这举动搞得哭笑不得,然後他回过头来说,那做吧,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
於是,他就把方璧宁带了回来。
有点逞强的意味在里面,因为方璧宁说那句话虽然没有特别的表情,但是路鹏程却在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讽意,如果不行,那麽他半路上把人强行带走的行为会变得非常滑稽可笑。
整个过程太快,快到路鹏程还没有完全认清楚自己的感情时,就发展到了要和一个同性上床的地步,无论是再惊天动地的爱情也赶不上这样光速的跳跃,更何况,对方是同性。
喜欢和做爱,是完全不同的事情,也许为了慰藉,他会寻求一夜的激情,但对象从来都是女性,而那也是不掺杂任何感情的交合,气氛很好,过程很值得回味,但是一晚过去,谁也不记得谁,只有宣泄过後的慵懒和畅意,但是他不会去找同性一夜情,甚至在方璧宁之前,他根本不会对同性动心。
在等方璧宁洗澡的时候,路鹏程就已经多少冷静了下来,也许真的不行,自己不应该去涉足那个圈子,所以等方璧宁出来要和他讲清楚……
但是视线对上方璧宁的眼神,看著他头发上滴下来的水珠,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膀上,然後顺著皮肤的肌理滑落,从胸前那点褐色旁边淌过,一路往下,顺著平坦紧实的小腹,流进缠在腰间的浴巾里,因为姿势的关系,浴巾的下端微微敞开,某个私密的部位在浴巾下面若隐若现……
路鹏程觉著自己身体正慢慢起著变化,四周的温度不再下降,於是他感觉到热,还有点口干舌燥。
方璧宁微微倾身,伸手将他指间那支燃了很久的烟取下来,在一旁的烟灰缸里摁熄,「你确定……你可以吗?」
方璧宁倾身过来的时候,他身上沐浴乳的香气在路鹏程鼻端飘过,是自己平时一直用的东西,但此刻闻起来,却又不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