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关于先帝与昭敬皇后的传说如今依旧在大胤国土上流传,先帝即位之初,胤国吏治废弛,贪污*已然成风。在昭敬皇后的辅佐下,先帝对内克服各方面的阻力,在全国上下大规模的开展清查亏空,惩治贪赃官吏,对外积极培养军队,四处征战*,开拓大胤疆土,在他态度决断,雷厉风行的铁腕政治下,昔时偏安北隅的胤国在短时间内迅速崛起。而先帝在位期间,也仅立昭敬一后。内闱妃嫔的空虚,致使先帝生后无皇储继承基业,方才下诏由自晋阳封地迎回我的父亲当时的宣王登基继位。
春日午后的阳光越发的灿烂,却在此时,匆匆赶来了一内侍朝徐福一番附耳,敏锐的父皇察觉到徐福神情中的震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徐福迟疑了半响,小心翼翼道:“内侍监来禀,柔婕妤身边的宫女佩容找着了。”
我的身子一震,蓦地又想起了那个风雨漫天的下午荷花池中那个眼神狰狞的冰冷女尸,就在她被打捞起来的当日,验尸的太医意外发现柔婕妤腹中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而柔婕妤失宠已久,父皇亦有半年未曾踏足她的寝宫!这样的丑闻当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失足溺水抑或是担心身孕暴露投湖自尽。只有我知道,她是被人推下水溺死的,而这,亦是我与母后之间永远也不会说出口,心照不宣的秘密。
父皇的眼睫依旧微微阖上,“柔婕妤的死,她是怎么交待的?”
“佩容说……她说……”
“她都说什么了?”一直沉默的母后问道。
“她说此事和昌王殿下有关系。”
四周的声音几乎止住,极其的安静,很久很久,我正犹自不解,只闻父皇淡淡说了一句,“把胤郅给朕叫过来!”
徐福弯着腰匆匆退下,我愣愣看着一向温和儒雅的父皇这样压抑不住怒意的神色,自觉的噤声不语。耳边只剩春日的鸟儿鸣叫,在这一刻宁静的御花园却显得格外刺耳。我终于明白,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6
郅哥哥很快匆匆赶来,与之同来的,还有柔婕妤的贴身侍婢佩容。
佩容在内侍的推搡下仓惶跪下,父皇只问,“柔婕妤溺毙当日你为何失踪?”
佩容嘤嘤哭着,小心偷看了郅哥哥一眼,“那天婕妤娘娘说房里闷得慌,就让奴婢扶她去荷花池散心,娘娘又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打发走了奴婢们,一盏茶的时辰还未过,娘娘就溺水身亡了。”
母后厉声逼问,“柔婕妤溺毙之后,为何你会无故失踪至今?柔婕妤有孕两月有余,为何一直无人上报给本宫?”
丑闻(下)
佩容再次看了看一直沉默的郅哥哥,战战兢兢说,“奴婢该死,娘娘有了身孕这件事奴婢也一直不知道,那天午时,玉笙殿忽然来了一个小太监,娘娘就把奴婢们都打发出去,等那小太监走了,奴婢进殿就发现娘娘很伤心的在哭,然后娘娘就吩咐奴婢,让奴婢暗中去找一剂滑胎药,奴婢自知此事事关重大,正迟疑着要不要去办,下午就传出娘娘溺毙的消息来。”
“这可就巧了,柔婕妤既然有孕在身,为何又要命你去寻滑胎药,莫非这腹中胎儿另有蹊跷?那小太监又是哪个宫的?”母后连连发问。
佩容眼神躲闪,一直偷看着郅哥哥迟疑着,“奴婢……奴婢……”
“那小太监是儿臣宫里的,是儿臣让他去玉笙殿送信。”一直沉默的郅哥哥在此时忽地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他身上,郅哥哥原本平静的脸庞上这一刻泛起了深重的悲伤,他极其郑重的朝父皇磕了一个响头,“自婕妤娘娘入宫伊始,儿臣便倾慕于她,那日见面是儿臣主动写信与之了断往昔情愫,不想她竟会投湖自尽,是儿臣失德,儿臣有损皇家风仪,求父皇惩治,求父皇降罪。”
父皇的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郅哥哥霍然冷喝:“混帐东西!给朕滚回去!滚!立刻!”
御花园内一片慌乱,羽林卫上前架走了郅哥哥,父皇一番惊怒之下早已说不出话来,母后依然是如旧的沉稳与干练,一面吩咐人传太医,一面小声在父皇耳旁低声安慰。
我静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我的母亲此刻几近完美的表现着一个端雅贤良的皇后角色,心中却是一阵阵寒冷的颤抖。
多么周全而精密的布局,完美的毫无一丝破绽!而我那睿智敏锐的父皇,对于这深宫之中瞬息万变的一切,你究竟是大智若愚故装不知,还是当真不知道你心爱的皇后端雅笑意背后的所作所为?
7
黄昏时,忽地一个响雷打过,滂沱大雨就哗啦啦下起。
我害怕这样的雨天,每至这样的夜晚,风雷闪电中,夜色下皇宫巨大的宫殿也就显得越发狰狞。而今夜的皇宫注定不会安宁,郅哥哥被父皇软禁的旨意一下,皇贵妃匆匆赶至紫宸殿外苦求,父皇避而不见,皇贵妃痛心疾首,伤心欲绝,终究被宫人劝了回去。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开始有意识的疏远母亲,我害怕看到她明媚的笑容,害怕她温柔的眼神,我害怕有一天她也会如同除掉柔婕妤一般杀掉我。
而母亲也似乎隐隐意识到了什么,每日开始抽出更多的时间陪我玩耍。
楠木案桌上摆着各式丰盛悦目的精美玩具,雕刻精致的江南空竹,憨态可掬的吹糖人,栩栩如生的泥塑公鸡,鲜红润泽的红珊瑚珠链……
“这些都是母亲特意吩咐人从民间寻来的,安阳喜不喜欢?”母后在身旁几近讨好的哄着我说话。
我依旧伏在案上练字,许久才抬起头看她一眼,“叫他们拿走,我都不喜欢,丑死了。”
母后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却竭力保持着仪态,“安阳以前不是最喜欢这些了吗?”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倏地丢下笔,一把将桌上的事物挥开。
一阵乒乒乓乓的杂乱声响,殿内的宫女立时呼啦啦跪了一地,安静了很久很久,母后的语调微微颤抖起来,“安阳,难道这就是你作为一个女儿对母亲应有的态度吗?”
外头的夜风轻轻吹来,烛火摇摇欲灭,对面的母后全身渐渐陷入浓稠的夜色中,被同样黑暗的夜隐去了身形,只剩下一张依旧美丽的脸庞清晰可见。
我抬起头一动不动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母后,我讨厌这样的你!我讨厌这样的你!”
母后的脸色慢慢沉下,“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起身一挥袍袖,头也不回朝宫女吩咐道:“公主这几日偶感风寒,不宜出门,给本宫好生看着她,若有差池,拿你们是问。”
我坐在原地看着母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终于委屈得哭出声来。
落难(上)
8
末春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些热烈,晒得人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远处高大的华美宫门巍峨而立,门口的守卫甲胄在身,格外英武。
小宫女粗糙的衣饰穿在身上还算合身,我低着头猫着腰在宫门守卫的眼皮底下大张旗鼓的出了宫门,心中的紧张尚未退去,已然有了莫大的如释重负。被母后禁足几日,我终于还是离开这个我成长的地方,我想,我必须要远离,远离这里,远离我的母后。
京城的街头,人头攒动。
我出生在这里,却一直被皇城的高高宫墙圈住了十六年,直至今日才真正的走出被母亲无所不在的权利所保护的范围,真正接触到外面的广阔世界。
街头百姓们脸上所跃动的淳朴笑容,举着糖葫芦嬉戏的顽皮幼童,还有碧蓝无垠的天空,飞翔的鸟儿,都是我从未如此近距离接触到的新奇世界。我一路欢喜的在街市间轻快奔跑,拥抱着从未拥有过的莫大自由。
路上的行人尽皆不解看着我的欢呼雀跃,却在此际,乐极生悲之下,迎面的路人忽然混乱的向两边涌去,来不及站定,就见对面急匆匆驶来了几匹高头大马,驾车的马夫大呼道:“马受惊了!快让开!”
路边的小摊尽被撞翻,马匹冲撞而来的正是我所站的位置,行人中一片混乱,大家都纷纷惊慌的向路旁涌去,再无人会如宫里的内侍宫女一般前呼后拥着护着我离开,混乱间,我被拥挤的人群挤到安全处,后背却被人轻轻一拍,竟是一个年迈的老婆婆,她枯瘦的手抓着我的手,颤巍巍道:“姑娘,我这眼睛不太好,能不能麻烦你扶我回前边的巷子?我这腿脚也不好,这街上乱哄哄的,一不留神就摔倒。”
这样的老者,总会让记起了我已经过世的外祖母,没有太多的犹豫,我点头,搀着她向那巷口走去。
到了巷口,那里头冷清幽暗,竟有些阴森气息。
老婆婆感激连连,“姑娘你真是个好人,人又长得俊俏,菩萨会保佑你的。”
我只含着笑,全然未曾发觉她眼角一闪即逝的狡黠。
须臾间,后颈处猛地一股闷疼,耳后传来男人粗嘎的声音,“又捉了一个,这样貌生的真俊俏,定能卖一个好价钱了!”
面前是老婆婆依旧慈和却带着一丝狡邪奸猾的笑意,我想要开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闷声倒地……
9
昏睡了三天三夜,当我再次醒来时自己已身在一辆破旧的马车上,身边是一群满面惊恐的陌生少女,惊疑之下,四周环顾,我便看到了车窗外飞快闪过陌生的乡野农田……
整整三日,除却每日送来的几口冷饭,我未曾吃到其他的东西,衣衫单薄,一到了晚上就冷得厉害,自小娇生惯养的我,终于是吃到了苦头。
浑浑噩噩中,有人喃喃说着梦话,含糊喊了一声“娘。”
一想到母后,我就蓦地难过起来,现在的她一定是急坏了的吧,自小我从未与亲人分开过,而我只从外头赶车的车夫口中得知这里已经是胤国的边陲,距京都有足足半月的脚程,而我如今身陷囹圄,又如何逃脱?心头越发难过,夜里的风吹来,激起一丝冷意,又饿又冷下,只有强迫自己睡着,睡着了才不会觉得冷。
这一觉睡的极是难受,全身上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头也疼得厉害,口干舌燥中,想要喝一口水也是极大的奢望,再一想从前的锦衣玉食生活,唯觉得遥不可及,好容易挨到了翌日晌午,胳膊上竟无端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作者题外话:本文人物关系:皇帝——胤汐
皇贵妃——若菡
皇后——没有在朱颜劫里出场过,是另一个和弦歌相像的女人,貌似她对感情有一点执着的说。
这一篇其实和朱颜劫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借朱颜劫的背景的另一段故事,不会有太多的阴谋啥的,结局一定是温暖的。后面俺会适时让前传里的人出来跑跑龙套:)) 。。 。。
落难(下)
红疹越长越厉害,奇痒难忍,而那日骗我进巷的老婆婆,现下已经是押着众人凶神恶煞的海大娘,海大娘发现我身上奇怪的红疹,生怕我这样的怪病会传染给其他少女,就在一处偏僻小镇将我如弃草芥般毫不留情赶下马车,带着剩下的人扬长而去。
陌生的城镇,身无分文,衣衫破旧,饥肠辘辘,道旁来来回回的行人无一人驻足瞧我一眼,种种狼狈的遭遇让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沮丧与不安。
在很多年以后,严冬温暖的火炉前围坐着我天真可爱的儿孙们,当我慢慢讲起他们的祖母昔日这段狼狈而失败的逃亡时,嘴角却是挂着幸福的笑意,如果没有那段肆意而惊险的日子,兴许我仍旧是关在皇宫中永远看不到外面世界的公主,更不会邂逅生命中那样多原本不会经历的美丽故事!
10
日正中午,满身狼藉,腿脚酸软的我依旧在街头漫无目的游走,肚子也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定是与村妇并无多少区别,蓬头垢面,衣衫破旧。堂堂的皇家公主,竟也会沦落至如斯境地,如果被宫里那些娇生惯养的皇姐们知道,她们该会怎样来取笑于我?
身后的酒楼门口小二热情的招呼着客人进门,遥遥飘出了诱人的饭菜香气,在这一刻成为了让我垂涎三尺,梦寐以求得到的东西。所有的顾虑与羞怯在这一刻早被饥饿打败,饿极之下,我终于起身壮着胆子进了那酒馆大门。
门口的小二立时殷情招呼:“这位姑娘,不好意思,现在小店没有位置了,并桌可好?”
身无分文,心中本就没底,现下心中惴惴不安,听闻此话我连连答应,任由那小二将自己引至靠窗的一个座位落了坐,“小姐要吃些什么?”
我故作镇定,“把你们这儿所有好吃的东西都给我端上来!”
伙计满脸堆笑,立时一路小跑下去传菜。
对面坐着一位白衣少年,低垂着眉目,面前的杯盏中酒菜未动,他似是正出着神的样子,也瞧不清样貌。
等那饭菜甫一端上桌,我早已食指大动,再也无心顾及应有的仪态,我这样的吃相,引得邻桌的食客纷纷侧首议论纷纷,连带着对面那陌生少年也带着几分惊愕与鄙夷的表情看着我的狼吞虎咽。
酒足饭饱之后,面前早已摆满了高高的碗碟,伙计陪着笑迎上前来,“姑娘,谢谢你一共是五两银子。”
勉强让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打着哈哈笑道:“真是对不起,我……我的钱被人骗走了。能不能通融一下,以后,以后我一定十倍奉还。”
那伙计立时沉下脸,“你是不是想白吃啊?”
我大是羞窘,赶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以后一定十倍奉还你们好吗。”
“废话少说,居然敢来这里吃白食,没钱就留下来做苦工!还够了银子再走!”
言毕店堂里另几个伙计挽着袖子上来,自小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我起身惊慌地后退,下意识抓住对面少年的胳膊遮挡,又怕又急之间,腹中却一阵猛地不适,一股酸热的东西蓦地自喉间涌出,下一刻,它们已经尽数吐在身边一直沉默,坐得稳如泰山的少年衣袖上,黏糊糊的向下淌着。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少年(上)
那人原本漠然自顾自吃着酒菜,一见此状蓦地抬头皱着眉,狠狠地瞪着我,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我窘迫的无地自容,只暗怪自己的笨拙,这一刻连道歉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对面的几个大汉很是不耐烦,口里直嚷嚷:“臭丫头少废话,吃白食想不给钱,还弄脏了客人的衣服,要是不想做苦工就把你卖到妓院去还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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