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良久,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走近。
“你何时来的,从哪里进来的,为何没有人通知我,上元别后,你怎么才来见我?”十一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封三娘嘴角微勾,“我来的不久,不想太多人看见我所以翻墙进来,因此没有人会通知你。至于现在才来的原因,是因为亲戚家住得偏远,她又出了点事,将她安排妥当后我方能来见你。”
“翻墙?”十一抬头看着自己府中那面墙,外墙少说也有一丈高,封三娘纵然身手不错,也不该如此冒险,十一以前觉得外墙是越高越好,现在反而恨不得将外墙统统拆了,“你亲戚现在还好吗?”
“大约吧,”封三娘似乎不愿再提起那个亲戚,眼睫稍抬,盯着十一问,“府中出了什么事情?”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右手,纤指往十一额中一点,似乎是想要抚平那儿的褶皱,然后抚上十一的脸,将停留在那儿。
十一抬眼,对上她的眼睛,“哥哥被贼人绑架,不过不要紧,我都会处理好的,我会救出哥哥。。。。。。”说到此处,面对封三娘,十一脑海中忽而闪过一幅不甚清明的画面,海水青山,小舟范泛,一道白影掠空而来,悬浮水面之上,划开波澜,救出了海中的女子。。。。。。
十一伸手覆住她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喃喃地问,“三娘,我是否以前见过你?”
封三娘一怔,“为何会如此问?”
“因为我总觉得,总觉得你很熟悉,似乎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似乎我。。。。。。”十一本想说‘似乎我很喜欢你,很想亲近你’,但此情此景,十一此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她无法按捺想要接近对方的念头,虽然她并不清楚这种念头算是什么。
友情?亲情?感激之情?
她只一面之缘,谈何深刻友情?她与自己并非血缘,哪来的亲情?或许最好的解释,是因为她曾经救过自己,也因此自己对她有所依赖。
封三娘还在等待答案,十一却扭过头松开手侧对着她道,“哥哥失踪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我会叫人送三娘你先去休息,等会儿我再来陪你。”
封三娘的手落空,停滞在空中,过了半晌,她收回手淡淡地说:“好。”
十一转身离开的时候,并不知道,她身后的那个人,独自站在走廊之中,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外头的风雨越来越大,雨水像是发泄般冲刷着屋顶瓦片,院中的树枝桠被凌冽的风不断带动来回摇动,几片新长的树叶被打落,未生长便凋零腐烂在地上。
十一回到绣楼的时候,上了台阶抬头便见封三娘立在绣楼前观雨。
绣楼外头走廊上,有搭建遮蔽风雨的棚子,但还是有斜风带着细雨灌入内部。外面风雨虽大,但似乎于封三娘无碍,站了这许久,竟然连一滴雨都没有落在她的身上。月牙白的衣裳干净整洁,似乎从来不用打理便是天然这般。
“站了多久,也不怕打湿吗?”十一勉强扯出一个笑。
范十郎的事情悬而未决,实在令人忧心。十一白日里也没有跑动,而是独坐在书房闭门不出。将自己关在门内之前,她特意吩咐阿离,若是今日之内有人送信要求赎金便立刻通知她,若是没有,那就不要打扰她,谁也不许进书房。若是范成回来问起少爷和她,便推说出门访友去了。
于是这样,阿离在外头守着,看着屋内的烛火燃尽又被点亮,看着十一手边的笔墨研了又干,外头的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终于在暮色将近的时候,有人匆匆从外面跑来,交给阿离一封信,阿离不敢怠慢,交与书房力的十一,十一拆了信之后,果然是要赎金。
在阿离忧心赎金的庞大数目的时候,十一竟展颜微笑。
若是那群人派人来要赎金,那这只是单纯的绑架,在交银子之前哥哥还是安全的;若是没有人来要赎金,那才值得担忧,因为对方要的并不是钱,范十郎的生命便岌岌可危。
放好书信十一从书房走出,脚步较先前轻快了一些,问明了封三娘就在绣楼,于是径直往这边来了。
“站在这里,能够看见我想看见的。”封三娘含笑转身,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等解释便提步入绣楼。
十一留在原地,挪了一步,站在封三娘方才站的地方,遥遥望去,竟然就是书房的位置,而且那儿恰巧开了一扇窗,窗门半掩,露出里面的那张书桌。
十一顿时心跳如鼓,回头望着门内那道白影。
她冒雨站在这儿,竟是在看着我?
十一略一犹豫,还是跟进了绣楼,见封三娘负手站在桌凳前低眉望着桌几,而桌几上摆的正是上元节特特赢来的八角美人灯。十一急急地解释道,“这盏灯很漂亮,我自己也喜欢,你既然不要,我就自己收着。”
“这面美人画。。。。。。”封三娘提起美人灯,发觉有一面用料用笔皆与别面不同,显然是被人重新临摹过的,而且这面上画着的美人,白衣仙影,头上簪着一只半透绿头钗,衣袂偏偏,仪态纤纤,却偏蒙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似光的眼睛来。
用笔流畅细致,画上美人用了极淡的墨色,似乎是画者在故意塑造她的飘渺之感。
若是画者无意,哪能画出如此精美的美人图来?而这画上的人,分明便是封三娘!
十一脸色潮红,急忙提步欲要夺过那花灯掩藏起来,却不想被封三娘闪过,她略略一避,整个人仿佛动也没动就让十一扑空。
“这面画原本不小心毁了,后来补足上去的。”十一解释。焦急看着封三娘的脸色,若是她不开心了,自己该如何是好?先前为她赢了花灯,现在又将花灯藏在闺房之中,又画了她的画像在花灯之上。。。。。。
“我。。。。。。我。。。。。。”十一垂目望地,想找个缝隙钻进去罢了(liao)。
那料想封三娘却忽而转身,一步上前,两个人眼观眼,呼吸近在咫尺。
十一又心跳如鼓。
封三娘只静静地看她,眼眸里流光几许,深邃跃动。
十一屏住呼吸。
屋内烛火忽跳,让二人的脸忽明忽暗,一种氤氲迷离的气息在四周弥漫。
封三娘忽而凑近她,十一睁大眼睛,捏紧了手。
她。。。。。。她。。。。。。
十一的动作表情都映在了封三娘的眼里,三娘最终停住,浅笑道:“不早了,早点休息。”
☆、 心思缜密
晨曦初起;外面的光带亮了屋内的视线。
十一小心翼翼地翻着身子;这一夜她始终辗转未眠。一是因为兄长范十郎生死不明;而明日就是约定的交纳十万两白银的日子;二是因为身边躺着的这位绝世佳人,昨晚她说完那番话;做完那些事情后,竟然就平躺了下来,闭上秀目,甚至听不见她的呼吸,只留下十一和她那‘突突’不安跳跃的心脏。十一躺在她的边上;心情始终无法平复;半夜里耐不住;支起胳膊侧卧偷偷看着这个绝美无双的女子。
揭下面纱之前;她是武功卓绝,目如鹰隼般的侠女;举手揭下面纱之后,她又是位容貌娇美柔艳,让人眼前一亮的漂亮女子。呼吸浅浅,月光浮动,即便在晦涩不明的光线下,封三娘的侧颜如雕塑般立体,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如莲花般绽放。
盛世惊颜。
十一由衷在心底感慨,伸出手悬在她的上方半空之间。刚要落下,却又在犹豫,手欲落不落,欲触不触。她咬紧了下唇,松开,然后将手收了回去,撇开头,余光却还在依依不舍地睨着她。
这算什么?我对她的情意算是什么?我对你只是朋友之间的心心相惜吗?我对你只是一见如故吗?我对你好只是为了哥哥的缘故吗?
“十一,你还未睡?”封三娘忽而平淡地开口,眼还是闭着,睫毛微微颤动。
“你。。。。。。”十一本想问你怎知道,但又怕听她道出‘我一直在观察你’之语,落个满脸红透,于是迅速转口道,“为哥哥的事情,一直放心不下。”
“哦?”封三娘翻身,面向十一,十一此刻也正朝着她的方向侧躺,于是二人在这床榻之上面对着面,眼睛半是迷离半是清醒。十一兀然与她如此接近,耳根便又烧红了起来,幸而光线极为黯淡,两个人即使对面,也未必能够看得清楚藏在发丝之后的秘密,于是十一稍微安心。
却听封三娘语气平静地道,“你的哥哥会安全回来。”既然你为范十郎担心,我也不可能再袖手旁观,十一,我会亲自帮你将人带回来。
十一明亮的眸子闪过一丝疑虑,然后以微笑遮掩,笑道,“嗯,哥哥吉人自有天相。”
封三娘忽而皱眉探手捏住她的耳垂,一碰到那处,她便忍不住噗哧一声低笑,黑暗中,笑靥如花。
“我。。。。。。我有些热。”十一掀开被褥一角,松了松领口透气。封三娘的指尖虽然凉,但却像是一点火苗,点燃了自己,那股火一直从被她碰触的耳根处蔓延到了全身,奇怪的是,这股火烧的一点都不疼痛,反而带着一种酥酥麻麻的刺激之感。十一用余光睨着封三娘,见她脸上还带着笑意,自己便越发羞愧了,嘟囔道,“真的很热。”
封三娘嘴角弧度加深,伸手将十一往近一拉,两个人几乎贴在了一起。手顺着十一的背往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十一惊,在这一刻屏住呼吸,耳边嗡嗡声起,脑海像是被炸开了一般混乱,心跳如鼓声阵阵。还未平静下来的时候,一股温热忽而又贴近她的耳垂,好听的声音随着热气扑入耳朵,扫着她的脸颊。“凉些了吗?”她问。十一还未来得及回答,又是一怔,方才耳垂被那人轻咬了一口。
“嗯。。。。。”十一的声音略微颤抖,也不知是否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封三娘的牙齿虽已松开,但唇却还贴着自己的耳垂。“天还未明,可以再眯一会儿。”封三娘慵懒地说完,低头窝在她的怀中。可怜十一,已经一夜因这只白毛狐狸未眠,清晨之时又经此一挑,再无睡意,双眼瞪的大大地,满脸红霞。
太阳慢吞吞地爬上山头。
十一惊醒,见身边空荡荡地无人,连外衣也不曾穿,推开门,见到阿离端着一盆水站在外头,忽见十一开门,俨然是被吓了一跳,她拍着心口道,“小姐,你怎么。。。。。。”
“封姑娘呢?”
“她一早便出去了,说小姐还在睡,特地叮嘱让我迟一些来见你。”
十一拨开阿离,站在绣楼之上,遥遥望着小道,空无人影。心中暗叹,见不到你,我会失落,见到了你,我却不敢靠近。。。。。。站了稍许一会儿才转身回屋披好外衣,一件浅蓝色绣线衣裙,望了眼阿离道,“十万两白银,都准备好了吗?”
“小姐,十万两不是小数目,这么短的时间内我们只在京中店铺调集了四万两,余下的还需要从地方各处送来,最近的保定城也要今日傍晚才能到,断赶不上正午缴纳赎金之时。”
“他们昨日才送来信件,今日就要赎金,分明是知道我们在有限的时间内是凑不足这些银子的。”
“小姐的意思是?”
十一沉稳道,“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知道我们凑不齐这些银两,要的仅仅是那四万两而已,余下六万只是虚报;另外一种可能是,他们根本不是要这些钱,而是以赎金拖延时间,让他们趁机逃走。”
阿离递茶的手抖了抖,“少爷他。。。。。。”
十一痛惜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里发出摄人的光,一字字咬牙切齿道,“若是哥哥有事,我绝对不会放过这群人。”接过茶杯,十一清了下嘴,然后递回,平心静气地让下人打理好自己,款步出了绣楼。
“小姐,你要亲自去交赎金吗?”阿离问。
“阿离,在府中找一个与我身量差不多的婢女,换上我的衣服让她替我去。”
“小姐是怕有诈?”
“嗯,”十一颔首,目光如炬,“我担心他们真正的目标是我,若是我亲自去,恐怕要落入圈套。”
“小姐说的有道理。”阿离跟着十一,沿路到了书房,她诧异十一的镇定自若,明明今日是紧急之日,换做一般闺阁女子早就举足无措地求父兄帮忙,但她却能气定神闲地继续去书房做事,就如平日一般,有条不紊,丝毫不乱。
阿离轻叹一口气,侍立在一侧,看着十一的侧影,莫名地也觉得心安。只要有小姐在,什么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小姐这样安静,一定是已经有了主意。风穿过堂,垂幔飘动,珠帘清脆相撞,仿佛有人撩帘而来。
“阿离,替我研墨。”十一手执狼毫笔,捋袖侧首说。
阿离回神,急忙走了过来,拿起墨块开始细细研磨。十一铺开一张纸,用镇子镇好,低眉想了想,用狼毫笔沾上浓密的细墨,下笔精准,用笔自如。阿离在一边看着,见她写了一张又一张,墨点了一遍又一遍,但字帖上写的总是那么一行字——“闲敲棋子落灯花”。
奇怪,小姐并未与人对弈,现在也非夜晚,为何小姐总写这一句?
过了晌午,十一才抬手遮阳,眯了眯眼睛道,“一切该有定论。”
阿离正要问的时候,门外跑进来一小厮,一进来便着急道,“小姐,人已经抓到了,正是在厨房帮忙的小厮,平日里叫做小梅的。”
“带过来。”十一步出书房,阳光正烈,照的她的皮肤越发白皙,回头对阿离吩咐道,“叫人帮来椅子,天气这么好,我想晒晒太阳。”
“是,小姐。”阿离离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已经安排妥当,她见十一面上轻松,加上方才小厮的回话和小姐的反应,她心里实在困惑。按说午间已过,少爷的事情该有定论,但小姐只是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站着晒太阳,未免也太随意了些。
十一靠在藤椅上,眯着眼睛随手翻书,头也不抬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小姐,少爷他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
“那小姐你还——”
“现在不清楚,但那叫小梅的小厮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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