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狐疑,以为他生气了。
「我让哥来这里住,你真的不高兴?」言季小心地问。
「没……没有……」有那么一点,但是得否认,秦钧接着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尽管对我说……你哥哥做得到的,我也能做得到。」
「……包括陪我去吃麻辣锅?」言季问,捉狭的意味多。
「吃鸳鸯锅不行吗?你吃辣的那半锅,我吃正常的另一半……有句话说:一人一半、感情不散……」秦钧很认真的建议。
言季很难得的被他逗笑了,可能是因为久违的哥哥来,让他的心情也比往常放得开,大方的倚着秦钧,他开口。
「……我从小就不喜欢跟人求什么,环境的关系吧……要我开口跟你求什么,不太习惯……」
「习惯可以慢慢改的,我要你开口、我想讨好你、为你做任何事……」秦钧轻轻说:「……我想知道你需要我……」
言季愣了一下,有些面红耳赤:「你讲话愈来愈恶心……以前你不会这样的……」
「所以我才说习惯可以慢慢改的,再不改的话,你总有一天会被那个哥哥抢回去!」秦钧说。
「是吗?」言季只是淡淡一笑。
有道理,他好像愈来愈习惯新的秦钧了,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秦钧能永远维持下去吗?三个月还太短,还无法证明任何事……包括自己……
5
今夜,看着言季在身边沉沉睡去,秦钧自己却意外的难以成眠,想起身倒杯红酒帮助入睡,却发现言季的头正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这么着扯动,要是弄醒了他怎么行?算了,就别起来,让他继续的、枕着自己睡。
如此恬静的睡容曾经失去了一年之久,以至于复合了三个月后的现在,每每看见仍然觉得不太真实。
睡不着,各种纷乱的思绪在脑中翻来搅去,黑暗中,一年多前的往事就这么鲜明的放映在眼前。
在庞大的金钱跟瓜分各家必抢的多利地盘的前提下,秦钧被家里的长辈及父母要求与南部某县议员的女儿结婚。新娘为政治世家出身,此世族长期以来控制中南部砂石业及政府工程的暗中运作,与之联姻能为秦家带来难以数计的政治后援及经济势力。
秦钧没有抗拒这场安排,一来,言季是男人,俩人无法结婚;二来,为了巩固自己在秦家的地位,让长辈早日放心自己独当一面,好将秦家大部分的事业交给自己,他点头答应了。
而且言季一向很乖──除了刚开始相处时他会在言语上做些抗拒外,之后,不管自己要求什么,言季总是默默的配合。
他一直以为言季懂的,懂自己为何会跟别的女人结婚。一纸婚约根本不算什么,他朋友中的少数几个也一样,被家里的人要求结婚生儿育女,然后在外面豢养着同性情人,照旧相安无事。
没问题的,虽然,当他跟言季说要结婚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深怕对方会生气……
不,言季没生气,永远维持那一派的淡淡然然、连眉毛也不曾动那么一下──换成秦钧自己心慌了,为什么?为什么连句抱怨也没有?如果可以,骂自己一句也好啊,如果他开口要求的话,说不定……
好像一直都抓不住言季的心思,他总是维持着初见面时的清冷,那双眼、偶尔会看向自己,可是视觉焦点永远落在远远的地方、比天还远的那一方。
欧洲旅行的那一天,在桃园机场办手续时,明明知道冷淡的情人去参加博士班的口试了,也预先告知自己当天他不会接手机,可忍不住还是拨了电话过去……
──您拨的这支电话目前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冰冷无情的女声自精密的科技手机听筒处传来,听不到、听不到言季平日凉洁如水的语调。
就算是口试,也总有歇口气的时候吧!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面了,之后自己还得在欧洲逗留三个星期,会有一个月的时间见不到……言季,偷个空接听一下电话,至少,让自己听个呼吸声也好……
对方始终没按下通话键,总觉得心下不安。
长途的飞行加上转机、住进最最高级的饭店里、尽义务的与新婚妻子交欢;这女人其实不错,美丽大方,也没有一般千金小姐娇生惯养的恶习,可是,少什么。
到底少了什么?不清楚,不过,她会是秦家最好的儿媳妇,也是未来自己的最佳伴侣,况且她看来对这桩婚姻的安排很满意,相亲过后没多久就透过父亲表达倾心自己的意愿,将来,想必能从她身上得到娘家那里的一切支持吧!
前途已经是想当然耳的一片灿烂。
比对一下时间,现在台湾当地应该是白天,趁着妻子熟睡的当头,他下到旅馆的大厅处打电话给那个见不得光的情人。
手机没接听……再打一次,情况如故;转而拨公寓的电话,响了好久好久,十声、二十声,到五十声的时候,他愤愤的几乎摔了电话。
怎么,台湾的电话线路都同时故障了是吗?
打给刘子骏,正常,三声就被接起来。
「咦,秦钧?你不是应该在欧洲度什么蜜月吗?」刘子骏的声音听来讶异,还带着浓浓睡意,昨晚大概又跑去某某俱乐部玩乐了整夜。
「子骏,我离开前不是给了你我台南公寓的钥匙?你现在去,看看言季在不在!」口气急切不耐。
「言季?就是你那个……怎么啦?」
「我电话联络不到人,快去,帮我看看,找到立刻回电话给我!」秦钧更加的暴躁。
刘子骏跟秦钧两人几乎是打小就认识的交情,也是唯一知道秦钧有个同性情人的朋友,现在,他听秦骏已经是濒临火山爆发的边缘,没办法,即使拖着睡眠不足的身体,还是替他跑了一趟。
两个小时后,秦钧接到刘子骏的电话。
「人不在?什么意思?」秦钧低声吼了出来。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没人在。你确定金屋藏娇的地点是XX路上X号X楼的这间公寓?」刘子骏调笑似的问。
「没错……言季他不在?」秦钧开始慌张:「……也许他只是出门买个东西……你在那里多等等,等到了人……让他亲自跟我说话……」
「好啊,不过……」刘子骏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好奇怪,你的情人出门怎么都不带手机?连手表一起放在床上……这是什么?项链坠子,还刻了字的……」
「什么?你说什么?」忘了身处公共场合之中,秦钧大声的吼出来:「再说一遍!」
「……还有一把钥匙……秦钧,跟你寄放在我这里一模一样的钥匙……」刘子骏把玩着刚从床上拿到手的东西。
刘子骏不是笨蛋,其实,事到如今他也猜了个大概,这住处清爽的过了头,垃圾都倒光了,厨房浴室也是干的,一副几天没人使用的样子,这层公寓已经不存在着人的气息。
「看来有人打算断的干干净静……」刘子骏不知是哀悯还是同情,又接着说:「……这样也不错,至少省了日后分手的麻烦……」
言季离开了?秦钧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冲上脑血管,分手?不准,绝对不准!
「找到他,刘子骏……不、不用了,等我回去……他没地方待的……等几天气消了,他就会回来……他会回来的……」
肯定的语气渐渐变为喃喃自语,他像是自问自答,却有点失神。
一点也不耽搁,回到房间整理行李,又打了电话给旅行社,要安排立刻回到台湾的行程。
讲电话的声音吵醒了新婚妻子,不解地问:「……怎么……」
「……公司出了点事,我得回台湾处理……妳可以继续留下来,我们的专属导游熟门熟路,一定能带妳在欧洲玩的尽兴。」
「啊,不用,我跟你一起回去……这是我们的蜜月旅行,少了一个就怪怪的。」妻子温婉的说:「以后随时都可以来。」
「……随便妳……」秦钧只是给了个不温不冷的眼神,随即又拨电话给旅行社,回程增加一个名额。
6
焦急、从来没有那么焦急过。
秦钧要刘子骏待在那间公寓里不准走,只要言季回去了就立刻回电话给他,可是直到踏上台湾的土地时,电话铃声都迟迟未响。
先将新婚妻子送回家里,他借口说跟刘子骏合作的贸易公司出了点状况,得赶回高雄处理,立即由台中开车往台南、到那栋原本住着言季的公寓里。
刘子骏听到他车子的声音,开了公寓门,对他摇摇头。
秦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房间里,看着床上放置的手机、手表、以及情人节特地到专柜买的、刻了两人英文名字缩写的坠子……每个他送的礼物都被留下,每个都有他说不出口的心意在,如今散落在眼前,彷佛在嘲笑着自己。
居然……如此的绝决……
不,不可能,他知道言季的父母已经双亡,亲友也大都凋零,他自己一个人从马来西亚回到台湾,以华侨的身分进入大学念书,而且,他非常俭朴,想来身上没多少钱,所以秦钧常常会拿些零用钱给他花用……
现在那些钱整整齐齐的迭好,跟公寓的房子钥匙放在一起。
除了这里,他不该有其它地方待的,而且之前他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准备博士班的考试,难道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了?
言季,你还能去哪里?等在外面受了苦、碰了壁,你就会回来吧?这里是我为你布置好遮风避雨的小窝,我花了那么多的心思来保有你、爱护你,你不应该走的,你必须回来,人世险恶,怎么待?
难道你真的生气了?为什么不说出口,反而搞出孩子气的手段?对,这招的确有效,让我害怕了……快点回来,什么我都依你,只要你开口……
刘子骏走进来,对朋友说:「……走了就走了,人家有手有脚,你也无法一辈子将人给强留住……」
「少啰唆!你懂什么?就因为他有手有脚,我才要将他强留住!」秦钧平日压抑的暴躁脾气在朋友面前一点也不懂得收敛。
「这是什么逻辑啊,难道……」刘子骏有些个恍然大悟:「他不是真心跟你在一起的?」
秦钧一震,表情更加难看:「……一开始我的确强迫过他……可是我尽其所能补偿他了,照顾他,对他嘘寒问暖,什么东西都买给他……现在他也接受我了啊……」
「那么他离开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气你跟女人结婚这件事!」刘子骏若有所悟的点点头。
秦钧身体又一震,说:「我跟他说过结婚的事,可是他什么反应也没有,我以为他……他不在乎……」
「……言季这个人……不太爱说话吧……」刘子骏摸摸自己下巴,想了想又说:「……不是每个人都会把想法说出来的,不反对并不等于赞同,这个道理你明明懂,怎么面对自己的情人就变笨了?」
无言以对,秦钧脸色暗下来。
「想开一点,旧的不去新的怎么会来?我虽然不认识言季,也不懂你为什么那么挂心他,不过,爱情这种东西啊,久了就淡了、腻了,哪有什么始终如一?还是学学我,即使大家都说我是花花公子,可是也不错啊,永远不会被人背叛……」
秦钧只是用阴冷的眼神看着他,良久,说:「……你先回去,我留在这里等言季……他一定会回来的……」
刘子骏发现秦钧的表情不对劲,真有点胆战心惊的,忙说:「喂,要是人真的回来,你……你可别冲动,有事好好谈……」
秦钧只是点点头,沉着声说:「这几天要是我爸妈打电话到公司找我,记得圆个谎,说我去工厂处理产品的瑕疵问题了。」
刘子骏走后,秦钧就只是在这间公寓里等,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他愈来愈阴郁,打电话给所有认识言季的人,询问他的行踪;四天五天六天,想把整间房子拆了,想摔了所有的手里拿着的东西,连送给他的东西都一并丢弃……
不,不行,言季随时都可能回来,保持原样。
第十天,他回到公司上班,请了征信社开始找人,找一个叫做萧言季的人。
一个月过去,没什么好消息,征信社给的消息是找不到这个人,他们甚至想办法查了一个月内由台湾出境到马来西亚的纪录,也没有萧言季的名字;回头跟学校侨生辅导室要数据,只可惜个人数据不准流出,要不到。
第二个月,秦钧换了另一家征信社,里边的征信员听说用钱买通了侨辅室的职员,找到了疑似萧言季的个人资料,看了看不符合秦钧的描述,数据里的人虽然中文姓填的是萧,名字却不对,原名更拗口,叫做Songpow Roongsattham,而且侨居地是泰国,不是马来西亚。
总而言之,找不到,萧言季像是从人间蒸发了。
秦钧丢下新婚妻子留在南部的事被家里的长辈下通牒了,要他把高雄与刘子骏合开的公司放下,开始回到台中本家接手父亲的事业。秦钧听话的回去,跟妻子同住在老家的大房子里,可是渐渐的,大家都觉得他变了。
与以往外在表现的谈笑风生、自信怡然不同,他沉默的时间开始加长,除了跟在父亲身边处理家族的事务外,他不再看向任何人,包括他结婚不到三个月的妻子;每晚也不跟妻子同房,只说睡不着、失眠,只能藉助酒精或安眠药来让自己小憩一番。
大家都说他压力太大,病了,一些觊觎他长子地位与能力的堂表兄弟姊妹也窃窃私语,传他精神崩溃、已经没能力接掌秦家偌大的产业。秦钧的爸妈一急,请了有名的精神科医师秘密到家里看诊。
医师的诊断是还好,只说要让他多加休息,别让神经绷的太紧,尽量放松心情,说他这是暂时性的精神不稳定,吃些放松心情的药剂就行了。
当晚,秦钧叫刘子骏过来陪自己喝酒,可能是熟人在场的缘故,秦钧觉得比较安心,多喝了些,刘子骏看到平日自信满满的朋友变得这样憔悴、心事重重的样子,也觉得不可思议,想尽办法要开导他。
「那个……人还没找到?」这里是秦家,刘子骏小声的问。
摇晃着酒杯里的液体,秦钧已经有五分醉意了:「……没……跑的彻底……」
「你也别想不开,看,嫂夫人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