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兄弟正说这事,贺成功来了。
一见老爷子,贺苦逼立马噤声。规规矩矩地往后退两步,给他爹让出一条道儿。
贺成功只睨了他一眼,便直接无视。
他站在老爷子身后,被那严厉的气场压迫得抬不起头。想说不敢说,想动不敢动,不一会儿汗就湿透了衬衫。
这时候,慈爱的棉裤替他解了围:“小瑞,你出去一会儿,我有话跟爸说。”
贺景瑞看他哥对他使了个“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的眼色,如蒙大赦般奔出了病房。
☆、第68章 (六十八)洗手做羹汤
贺景瑞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等审判似的正等着,筱琴提了个保温桶来了。
看见她,贺景瑞就乐了。无他,筱琴打扮得太奇怪了。
她的光头如今已经长出过肩的长发,被服帖地在脑后扎了马尾,一身素色运动服,运动鞋,背个挎包,看上去像个女学生。
她平时都是奇装异服,忽然换个造型忒看不惯。贺景瑞看着她就想笑。竟然捂着脸笑成一团。
筱琴被他笑得红了脸,扬手去打他,恶声恶气地说:“有什么好笑的?!”
“你……哈哈,怎么穿成这样?哈哈哈……”贺景瑞边躲边笑。
“你管我!喂,你不要笑了!”筱琴红头涨脸地去扯他的嘴。
“不、不笑了。你松手!”贺景瑞终于止住了笑声,揉着腮帮冲她做鬼脸:“你这是为了老大?”
筱琴在他身旁坐下,低着头“嗯”了一声。
“要不要改变那么大?”
“换件衣服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是不是不好看?”
贺景瑞杵着下颌打量一番,说:“好看。但是不适合你。”
“你多看看就习惯了。”她自己上下审视着衣裤,又说:“下回换条裙子试试。”
贺景瑞忍住笑说:“我觉得还是野性随意些的打扮更适合你。”
筱琴耸耸肩没接话,冲病房门扬了扬下巴问:“你爸在里面?”
“嗯。老大和他谈事情。”
“我来的真不是时候。以后要是你爸在,你提前告诉我一声。”
“这么怕我爸?你至于吗?”贺景瑞笑她。
“你不怕?”筱琴不以为然地睨了他一眼。
“我当然怕了。这世上除了老大,恐怕少有不怕他的人。”贺景瑞扯过筱琴手里的保温桶,掀开盖闻了闻,吸着鼻子说:“这是你做的?我怎么闻着像我媳妇炖的汤?”
她的脸再一次红了,有些扭捏地说:“是小沈教我炖的。”
“行啊你!洗手做羹汤了?!哈哈,老大太有魅力了。”贺景瑞嬉皮笑脸地逗她。
“讨厌,你!”筱琴抢过保温桶,嘴里嗔怪着,嘴角却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俩人你来我往地正逗嘴,病房门开了。贺成功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他俩立刻就不闹了,站起身,一个喊“爸”,一个喊“叔叔”。
这回贺成功勉强点了个头算是回应。他拿眼扫过贺景瑞,多看了筱琴两眼。
他似乎想说点儿什么,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只冲病房摆了摆手说:“进去吧。”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景瑞同筱琴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都对贺成功淡漠而隐忍的态度颇感诧异。
“哥,你跟爸爸说了什么?”贺景瑞走进病房就忍不住问他哥。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贺景辉一直温柔地注视着他弟身后的筱琴,心不在焉地说:“小沈他弟弟的事解决了,你回头去派出所接人。”
棉裤对老爷子的影响果然不可小觑,他死缠烂打想尽办法解决不了的事,老大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搞定,老爸实在太偏心了!
贺景瑞又惊喜又佩服,另外还有一点儿不是滋味,咂着嘴继续追问:“你到底怎么劝的?跟我说说呗,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我也知道该如何说。”
“还能说什么,表决心说软话而已。”贺景辉的眼睛像粘在他女票身上,说话云里雾罩的,大约是不想说给筱琴听。
筱琴多聪明一个人,早听出他的意思了,这会儿随意地接口说:“你是不是说,玩归玩,结婚归结婚,贺景瑞还小,他要谈恋爱就让他谈,等过几年等他玩够了,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等到了非结婚不可的时候再说。”
贺景辉的眼神蓦地跳了一下。居然默认了。
筱琴嘴角挑起一个揶揄的弧度,不再去看他,专心捣鼓保温桶里的汤。
“这都能行?!”贺景瑞恍然大悟,原来老大是采取“拖”字诀!说到底事情仍旧没根本解决。
“不然你说怎么办?”贺景辉苦笑着反问。
“……”贺景瑞挠挠头,确实也说不出更好的办法。
贺景辉又说:“爸被你吓怕了,生怕你又变回去,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知道。”贺景瑞扭头看了一眼筱琴,用口型问他哥:“你的事也是这么拖吗?”
贺景辉闭了闭眼,算是回答。
再去看筱琴,她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一切了然于心,刻意地表现出并不在乎。贺景瑞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出有哪里不对。
估摸老大有不少话要跟他女票讲,贺景瑞自觉地告辞了。
病房里只剩下贺景辉和筱琴。
筱琴专注地盯着微波炉,贺景辉则专注地盯着她。
“叮”。微波炉发出的声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筱琴小心端出汤,走到病床前,说:“把汤喝了。”
“谢谢。”贺景辉乖乖道谢,却不伸手,一幅等她喂的样子。
她只得拉过椅子坐下,动作稍显生涩地给他喂汤。
“你怪不怪我?”贺景辉边喝汤,边凝视着她问。
“有什么好怪的?”浓密的睫毛半垂下来,遮挡住她的眸光,“这又不是第一次。”
“真的不生气?”贺景辉握住她的手问。
她放下碗叹息道:“你没事就是最好的,还生什么气?白白浪费时间。”
贺景辉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嘴唇上吻了一下,轻声道:“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一定会解决好的。”
筱琴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责备,全是缱绻情谊。
那样熟悉又陌生的眼神,在他的心头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听到自己的心漏跳了两拍,尔后更加猛烈地再次跳动起来。
伸出能动的左手,他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小心地来回滑动,舍不得放开。
良久,他柔声说:“谢谢你。”
这一次道谢饱含了难以言喻的深情和感动。
谢谢你愿意为我改变。
谢谢你愿意为我妥协。
谢谢你这样的,爱我。
筱琴把他的手按在脸上,轻声说:“我们再试一次罢。”
贺景辉严肃的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意,仿佛有光打到他周围,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注视着他,筱琴有一瞬间的失神。岁月如流动的深河,带着往昔的回忆从她面前奔过。一幅幅生动的画面映入她的虹膜,与心底珍藏的记忆重合。
压抑在心底的浓厚情意终于破开那个叫“自尊”的冰面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原来对他的爱,竟已这样深了!
泪水蒙住了她的眼睛,男人的面孔变得遥远又亲近。
她将头缓缓趴下,靠在他身旁,以一种虔诚驯服的姿态。
他的手落到她头顶,爱怜地摩挲。
“给我唱首歌吧。”他说。
“你想听什么?”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唱的那首。”
她仰起脸,对他调皮地微笑:“我忘了。”
他没说话,而是笑吟吟地闭上眼,轻轻哼起一段旋律——正是那首歌。
男人低沉等声音在病房里回旋,偶尔有几个音跑调了,可是完全不影响感觉。
因为这是他们的歌,属于他俩个人的歌。
筱琴又趴回去,在被子上悄悄擦掉眼角的水渍。
☆、第69章 〔六十九)日常1
从医院出来,贺景瑞先给小鞋匠打电话报喜。
听到电话那头小鞋匠像要喜极而泣了,他心里也高兴,有种可以为媳妇儿解决难题的成就感。
要在他心里排这世上让他最愉快的三件事,看到小鞋匠发自内心的笑容绝对名列其中。
先前他曾向程浩抱怨沈清源不崇拜他,完全是因为自卑作祟。如今,随着他可以做到的事情愈多,这种怨怼逐渐消失,在媳妇儿面前可以昂首挺胸了,而小鞋匠对他也渐有言听计从的趋势。
不容易啊!贺景瑞站在医院大楼门口,对着满天绚丽的晚霞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终于,垮过那么多的坎儿,走到了今天!
萦绕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百感交集之外,还隐隐有那么一股豪气。他整整衣襟,哼起小调,迈着方步,自我感觉颇好地地去开车接钟秀林。
心情愉快,看什么都好。即使派出所的手续繁琐,他依然笑呵呵的。见到钟小弟也和颜悦色,很是亲切地鼓励对方什么犯错不要紧、从头再来之类,把钟秀林感动得哗哗流猫尿,指天画地发誓以后唯贺哥马首是瞻。
钟秀林这几天虽然没遭什么罪,可日子也不好过。头发乱草似的蓬着,下巴的胡茬也长出来了,加上深陷发黑的眼圈和满身来历不明的臭味,跟睡大街的拾荒者有得一拼。
贺景瑞捂着鼻子以最快的速度找了家澡堂,把他扔进去,叫了好几个人又是剃头刮胡、又是搓背修脚,务必要让他脱掉那身脏皮。
一通折腾后,钟小弟终于又变回一枚清秀小哥。
贺景瑞揉着下颌围着他转了一圈,点头道:“这还差不多。走,我们再去泡会儿就回去。”
平时没什么感觉,但如今身处公共澡堂,钟秀林忽然想起贺景瑞的另类“爱好”,再要坦诚相见就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他的小心思,贺景瑞大大方方地解下浴袍,往池子旁一靠,惬意地闭上了眼。
钟秀林在池子边站了一分钟之久,才磨磨蹭蹭地脱衣下池,找了个离贺景瑞相距一只半手臂的距离蹲下。贺景瑞压根没注意他,自顾自在热水里舒展筋骨。
他那么坦荡,反而趁着钟秀林多心了。钟小弟十分不好意思,暗自朝他挪近半臂的距离,主动找话跟他聊天。
忽然,对面池边一名男青年从水里站起来,走到贺景瑞面前两、三步时,停下,随意地往身上撩水,眼睛却直直地盯着贺景瑞。
贺景瑞的目光与他相接,只一瞬,不等男青年变换表情,他就又闭上眼睛。
男青年站了一会儿,贺景瑞都没再睁眼,像睡过去一样。男青年来回走了两圈,尔后有点儿悻悻地走了。
钟秀林看着这一幕,先前还不明白是个什么状况,之后类似的场景又上演了两回。一个对着贺景瑞连抛媚/眼;一个系着毛巾在贺景瑞身边转,甚至把鼓鼓囊囊的部位朝他前后晃。
到这份上,钟秀林再傻也明白过味儿了。
尼玛,要不要这么露/骨?!这好歹是公众场合,注意点儿影响小心教坏小盆友!
一面在心里疯狂吐槽,他一面偷眼去打量贺景瑞。
贺家的男人都长得好,轮廓深邃而秀丽,不言不动的贺景瑞宛如一尊精心塑造的雕像。尽管身材高瘦,可该有的肌肉一块儿不少,不该多的赘肉一块儿没有,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总得说来,贺老二无论从男性角度还是女性角度来看,都是颇有姿色的。泡个澡都能招来狂蜂浪蝶。钟小弟忍不住要为二哥担心了。
又有个人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池边的贺景瑞,眼睛霎时亮起来,走下池子就往这边来。
贺景瑞的眉头折出一个不耐烦的角度,拉起钟秀林道:“走啦。”
钟秀林赶忙跟着他离开澡堂。
换衣服的时候,贺景瑞向他抱怨:“什么地方的公共澡堂都乱,想好好泡澡都不行。”又在他肩膀后拍一巴掌叮嘱:“你以后到澡堂洗澡冲淋浴就好,别去泡大池,听见没?”
钟小弟被他拍得一个趔趄,站稳后忙不迭点头:“听见了听见了。”
回家的路上,钟小弟如鲠在喉,眼睛在贺景瑞身上飘过来又飘过去。
“干嘛?你有话直说嘛,”贺景瑞被他看得发毛,“你老看我是个什么意思?”
“贺哥,”钟小弟又紧张又为难,来回绞着手说:“刚刚,澡堂里,那些男人……嗯,是不是想和你,那啥?”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贺景瑞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想,约你么?”钟秀林红着脸小声说出两个字。
“你说约/炮?好像是这么个意思。”贺景瑞揉了揉鼻子说:“你放心,我以前是很喜欢帅哥,不过现在我有你哥了,甭管他长得有多帅,在我眼里就根草。”
钟秀林暗地里舒了口气。
贺景瑞用胳膊肘杵他一下,揶揄道:“小子!心眼挺多嘛,还来试探你贺哥?”
“我、我没有。”钟秀林忙摆手道。
“试探也没关系。”贺景瑞拍了拍心脏的位置,骄傲地笑道:“我这是真金,怎么炼都不怕!”
回到“清瑞”时,老远就看到沈清源站在门口张望。
两兄弟甫一见面就情不自禁地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各自心里都是劫后余生久别重逢的喜悦。
再看对方,都瘦了,沈清源尤其要憔悴,仿佛惹事的是他自己一样。
“哥,你都瘦了。”钟秀林看他二哥的样子,既羞愧又心疼,流着泪只说出这一句。
“知道你哥辛苦,以后就别再犯糊涂了。”贺景瑞在旁边插嘴。
“嗯嗯,再不会了!”钟秀林摸着眼泪保证。
他算看清楚了,二哥虽然啰嗦些,到底是关心自己,关键时候还是他二哥最能承担责任。
沈清源就是这么个实心实意、不会讨好卖乖的人。
晚饭的时间已经错了,他们三人一起到对面程浩那里吃饭,顺便请这两口子喝酒道谢。
饭桌上程浩说起沈清源如何着急,如何去医院求情碰钉子,贺景瑞又是如何尽心尽力地帮忙,钟秀林才知道受伤的人竟是贺家老大,而且还是误伤。若不是贺景辉求情,他的事还不知会怎样发展,简直是在老虎嘴里转悠了一圈。
这个时候,他对贺景瑞已经是感激涕零死心塌地了。贺景瑞再教育他工作要脚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