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後便已跨入大学,实在无法想像。到时候他们会顺利升上C大吗? 王秀明呢? 他还在治病,什麽时候才能上大学呢? 或者说,他有没有机会上大学? 原来为了高考而吃苦,也是一种幸福、是一个机会,并非必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透过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
可是,退一步想,上到大学又如何? 现在的大学生愈来愈不值钱——是的,商品化,没有什麽不是一件有价的商品,包括人在内。每个人的出身、学历、学位,都意味著他的价格。有所谓的「稀少性」——简单来说就是物以罕为贵,大部份物品愈稀少,其价值就愈高。
在以往的年代,不要说是大学生了,就连中七生也很少,所以中七生在社会已很吃香。可现今,随街找个年轻人问问,不是中七生就是大学生,这两个身份不再罕有,因而贱价了。即便是大学生也不一定能找到好工作,还要看你读哪间大学、出自哪个系、拿过什麽奖项……既然大学学位不能再保障一个人的前途,那读大学还有意义吗?
有的,去追求真理——可是世上有所谓的真理吗?
林春甩甩头,把这些与考试无关的东西暂且搁到一旁去。考A level,可以说很简单也可以说是很难。之所以说简单,是指一个学生只需要将自己的一切掏空——你的价值观、理想、政治观、感情,然後把课本上的知识、答题技巧、历代的marking scheme和答题approach都塞入脑袋,心无「杂念」,便能下笔如有神。无论是古代的科举或是现代的A level,对学生的要求都是一致的。
服从。其实考试的目的不是确保学生的学习成果,而是透过这个系统,去教予学生——或者说年轻人——一些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的必要规则 : 服从上级的命令、识时务者为俊杰、copy and paste、人云亦云、随波逐流 ; 不能挑战权威,无论题目有多荒谬无聊、甚至於对你的现实生活全无意义,为了得到好成绩,你也要花相当时间去处理——不要问,只要做。
这不正是社会所期望的下一代吗? 一部部高效率、性能佳的机器,不懂得批判、失了心、失了思考能力,因而不会过问权威,故此,只要在上位者养饱每个阶层,大家就安份守己,不屑於为弱势社群出声。被压迫的依旧被压迫,不然我们拿什麽去烘托权贵的幸福与华丽? 所以孟子老早就说「有恒产者有恒心」,一个有效率的政府,需保障百姓的生养丧死,说到底,就是在生时给你一口饭、死後给你一块地、一口棺材,如此便打发了你。由古至今,由恒产到现代的「派糖」,其实是一脉相承的。
说这A level难考吗? 道理也很简单——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又岂能将自己活生生掏空成一个壳? 掏空了,之後能够将同一份感情放回那个空壳之中吗? 若是不能,那我们还称得上是一个有血性、有心的人吗?
林春与其他人带著这一份迷思,迎来了年假後的mock——校内模拟试。这次,每科试卷的长度跟正式应考时是一模一样的,一卷做三小时,每科AL科目共考两卷,一科共考六小时,中英文科是例外,两科各分为五卷,合起来当然不只考六小时。
内容上,老师也绞尽脑汁去tip题目,务求让学生体验到货真价实的高考。当然,这模拟试到底在学校里面考,自然不会残酷到哪里去——当你看见为你派卷的老师全是教过你的老师,当你看见身边的考生全是平日跟你胡闹的朋友,自然不会紧张到哪里去。
对於考过会考——即是中五公开试——的人而言,这个模拟试算不上什麽。公开试的一个可怕之处,是将你置於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 到别的中学应考、考卷、监考员、甚至是礼堂的陈设,都跟你所熟习的截然不同。所以,考试,尤其是公开试,是一种心理战。就看你能不能克服这种陌生与恐惧,并发挥出最好的水准。
这次模拟试考了半个月,中间有不少日数都不用回去考。是这样的,由於大家选修的科目林林总总、大为不同,而每天只有一两科开考,所以拖著拖著,便拖了半个月才陆续考完。
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T中习惯找家长当监考员,大多数家长都是和蔼可亲的,但总有些特别麻烦。他们不是专业教师,可架子却比老师还要大,眼睛生在头顶,彷佛他们一旦成了监考员就飞黄腾达、挤身权贵,对他们学生呼呼喝喝,好不威风。
有一次,理科班上一个考生在开考前数分钟一直死盯著桌上的试卷,试图窥探试题,那家长就板著脸,说 :「现在尚未开考,我有权当你作弊!」开考了,她无聊看看试卷,发现了一些印刷上的问题,大抵是错字,便紧张兮兮、拉高嗓子询问一位监考老师,正是教数统的「太极」(这位老师平常说话速度极慢,又真的常常去公园耍太极,便被学生取名为「太极」)。太极也一脸无奈,一个学生忍不住抬头,「嘘」了声,怒瞪著那聒噪的妇人。
结果,那个家长事後竟向校方投诉,说监考老师无能、学生无礼,幸好校方也明理,只是随意附和那家长,事後也没责难老师或学生。
他们开考那天,正正就是二月十四日——情人节。陈秋自然有点怨气,要不是考模拟试,他又可以用情人节为借口,叫林春上他家过夜。林春听了,只斜睨著陈秋,不无得意地说 :「做人呢,要学会知足,不能贪得无厌。年假时,我不是已经在你家住了接近一星期了吗? 而且,连续两年的新年我都在你家过,你还想怎样。」
陈秋无赖起来,竟在大街大巷之下拥著林春,说 :「你乾脆嫁来我家吧! 要不我嫁你也可以,我并不拘泥於称号,但求得到一个名份……」
林春哭笑不得。头一天只考一科,十点就已考完,此时街上行人甚少,所以他也没有急著推开陈秋,只是一脸好笑地说 :「你可不要将我说得像那些……玩过就丢、不肯认帐的花花公子! 什麽名份……说得像是我玩了你似的。」
「难道不是你玩了我吗? 别忘了,我们之所以成事,还是有赖你的『鼓励』。」陈秋涎著脸,又凑上林春的颈,林春便急急踢开他,羞恼地说 :「你够了! 常常拿这一点做文章、占便宜。早知如此,当时我就不会那样做。」
「呵,」陈秋又勾住林春的肩,说 :「假如你这麽精明,就不会被我叫做书呆子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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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113(美攻平凡受)
…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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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过模拟试,大家都像失了半条人命似的。戴志一离开试场便振臂高呼 :「万岁!!!! 终於考完了,我自由了! 我光复了!!! 同志,革命终於成功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吗? 别的班还在上课,你就别大叫大嚷了,再者,」李旭托托眼镜说 :「中国何曾有真真正正革过命了? 就是革过,到了这个年代,仍是这番景象……」
陈秋打呵欠,截住李旭的话,说 :「你就别再说扫兴话了。历史……最近还写不够吗? 考历史时写、还有中化,你还要考中史时再写一遍,不厌吗?」
林春微驼著身子,背著书包,步伐慢得像乌龟走路。每当他疲累至极点时,就是这般姿态。陈秋先前说过,考完模拟试那天,就要林春上他家过夜,以补偿情人节云云。可结果戴志有意搞破坏,偏要拉李旭一并上陈秋家捣乱,他们再次来个「四人行一日游」。
一上到陈秋家,戴志跟陈秋玩wii,李旭在一旁看他们玩,林春乘他们不察,溜入陈秋的房间小睡一会儿。他自知晚上还要应付陈秋,大概得不到什麽休息,遂在下午补眠。
正要睡著,却听到房门嘎一声的被什麽人推开,他懒懒地睁开眼,以为是陈秋,却听到戴志的声音 :「你竟然在这里睡? 看你的架势,简直就好似……」
「好似?」林春喃喃重复他的话。
「好似平时就在这儿睡惯。」戴志笑著,盘腿坐在床边,一手支著腮,一脸暧昧地觑著林春,说 :「一般人会认床,在别人床上很难睡著,但你看你,从睡姿到盖被子的方式,都显示你已十分熟悉这张床。你就在这里,跟他夜夜度春宵?」
林春推被而起,不免有点气呼呼的,当然是因为被对方说中,他说 :「是是是,你戴志伟『挑通眼眉』(注一),什麽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戴志不再逗林春,笑说 :「跟你玩玩而已嘛。李旭在外面跟秋秋对战,输得十分惨烈,还不肯认输。我看著无聊,就进来找你玩。」
林春的睡意减了一半,迳自背靠墙壁,打量著戴志那神清气爽的样子,不禁说 :「你总也不会累的。什麽时候看你,都是一副大刺刺的样子,没有烦恼似的。」
「烦恼嘛……」戴志放远眼光,斜斜倚著床,微笑说 :「谁没有烦恼。差在你会不会让烦恼困住。」
「不困住你的,还能称得上烦恼吗?」
戴志摇摇头,搓著手,说 :「人在适当的时候要做适当的事。手头上有重要事做,就不应记挂烦恼。你知道什麽是烦恼吗? 无论你花多少心思去想出路,也不会找到解决方法,那就是烦恼了。既然解决不了,就置之不顾,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但问题总有要解决的一天。」
「是。那到了不得不正视时,再去拆解好了。人是很无能的,面对问题,很多时候都视之为一个计时炸弹,不知道它在什麽时候才爆发,可在它爆发前,自己亦做不了多少预备工夫。莫名其妙就爆发了,就受伤了,而人为了活下去,会慢慢将自己的伤养好。不断受伤,每一次复原,都是为了加强自己的体格,面对下一次的爆发。」
林春似懂非懂,戴志看他呆呆的样子很是有趣,坐上床,拍拍林春的脑袋,说 :「你要好好珍惜这段时光。问题尚未浮面,你仍然是幸福的。」
「幸福吗?」林春垂下眼,转移话题,说 :「怎麽说得如此伤感? 就好似在暗示你碰上许多麻烦似的,难道你和陈心之间出了什麽事?」
「哈哈,就凭你这书呆子也想套我话? 要套我话,未免太早了,多修练几年功夫再说。」
林春抿嘴一笑 :「你说的话,跟陈心说的一模一样。」
这倒换戴志不好意思,笑容也有点勉强。那双黑白分明的孩子眼闪烁著,有一点不坦率的、矫饰的感觉,总是不让人看清其中底蕴,他说 :「书kai子,总之,你要享受这一种幸福。你知道,我们这种人,不要说走到这一步了,就是找个志同道合的人也不容易。既然已找到合适的人,就好好珍惜,不要让那种感觉白白溜走。你知道什麽是幸福吗?
「幸福是过去式或未来式,而不是现在式。也就是说,一般人总不察觉到自己现在正活於幸福之中,他们或许会觉得快乐,并认为这种快乐是理所当然的,满以为自己永远也会浸沉於那种快乐之中。但快乐会被生活冲淡。到了某个境地,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曾经活在幸福之内,只是当时不察觉而已。然後,再过一段日子,或许又会觉得那时的日子不太难过,因为更惨的在後头。幸福这个概念,是源自比较的。没有不幸,没有悲伤,就不会令人注意到幸福,所以幸福某程度上是一个……」
戴志胡乱做了些手势,也挤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终於,他笑著摸摸後颈,笑得像个傻子般,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反正就是这样了。」
「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人永远不知道自己当下是否活於幸福之中吗?」林春困惑地皱眉头,戴志笑著倒在林春身上,伸了个懒腰说 :「真累,很累啊! 我们还是不要谈这些没营养的东西。喂,书kai子,你就借我靠一下吧,我真的累了。」
「为什麽累?」林春只见戴志伏在他胸口上,合著双眼,大有睡觉的架势。戴志比他要高半个头,半个身子压上来,也莫说不重。可林春觉得此刻的戴志不再是往常的戴志。他的精力彷佛被抽光,如同一只受了伤、飘泊已久的幼兽,偶尔觅到一处姑且可供自己休息的地方,就乏力地跪倒在地上,要做一只睡兽。
「我也想知道。」戴志的嘴角没了笑容,尤如一个安睡的大孩子。林春觉得他有点可怜,又觉得自己不应该用「可怜」这词去形容一个大男生,尤其是像戴志这样的发光体。他忍不住说 :「是压力? A… level? 还是因为他? 难道他待你不好吗?」
戴志忽然笑出来,彷佛听到什麽天大的笑话似的,眯著那慵懒的睡眼,说 :「好? 书kai子,你真是个傻瓜,天真的傻瓜。我又不是嫁了人的女子,哪需要别人待我好? 合则来,不合则去,这才是游戏规则。再说,并不是待对方好,感情就会好。你知道什麽才叫『好』吗? 我所认知的『好』,与你认定的『好』,又是否一样呢? 维持一段关系,与饲养小动物是不同的。养狗养猫,只要定时给它们食物,带它们出去散步、跟它们玩,那就可以了。但我们是人,事情就复杂起来了。」
「复杂?」林春凝视上方的天花板,说 :「不,这事情可以说是复杂,但事实上亦很简单。两个人之所以凑在一起,不正正因为那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吗? 那种冲动和火花会转成深厚而平淡的感情,当中的变化,没可能察觉不到。心本来好似一个空盆子、一只空杯子,可渐渐因为某一个人的存在,而盛载著感情,使杯子变得愈来愈重,人也不再身轻如燕,而有了责任、有了份量。当杯子再次变得空空如也,那个人对自己完全不再重要,就分开了。」
「你说得不错。然而,你试过吗? 杯子由空到满、再由满到空的过程 ; 身体在轻重之间徘徊,将人折腾得精神分裂。你只觉得无力。眼白白看著那重要的东西点点滴滴减少,而自己束手无策。」
「既然不想走到那一步,就做些什麽去改变。」林春说。
「很多事情并不是由我们自己掌握的,那是……你不会明白。」戴志看著自己的手掌,时而张开五指,时而收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