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与王秀明身材相若,可以他一人之力要拖王秀明跑完全程,几乎无可能。戴志将旗掉给林春和陈秋,说 :「你们两个想办法扬起班旗,我们三个跑在前面!」他边说,边拉过王秀明的另一条手臂,与李旭一同将王秀明半抬半拖的带向前。王秀明虽然痛著,可仍然清醒,也拖著脚,有一步没一步的走著。林春和陈秋也没有事先沟通,就各执著旗的一端,将班旗完整舒展出来,现出「七甲传人」四字。
他们的步速跟行走差不多,但大家意识到这毕竟是一场赛跑,便想以跑步之姿作结。李旭和戴志就最吃力,背负著王秀明的重量,还要小步跑著。五人跑跑走走的到了终点前的一百米,也就是距离看台最近的地方。
喝彩声铺天盖地的向他们涌过来,运动场都快要被打气棒的pom pom声和男生的叫喊、女生的尖叫所震垮。他们同时望向看台,看见七甲班的看台上,所有身在看台的同学都站起来,不是拿著打气棒就是空手拍掌,一个个张大嘴不知在叫什麽。就连看台最底层的中一生,也一个个伏在看台前的一面玻璃,喊著「加油」、「加油」。
林春感到晕陶陶的,相信不只他一人有这感受。他是五人之中最末端的一人,看著前方执著旗帜前端的陈秋,还有前面戴志他们三人狼狈的背影,一个词闪过林春的脑海 :「惨胜」,姿态没有他们预想中般威风,可毕竟是一场胜仗。
他们四人明明活动著,可在林春眼内却好似定格了一般,他们跑得好快,身边的景物如走马灯般经过,可他们又好似跑得好慢,跑了好久、好久都未跑到终点,总是差几步。这一个定格了的画面成了林春和他们四人脑海的一幅珍贵的照片,一直到好久之後,他们五人再有机会出来一聚,大家对於当时做的傻事仍然津津乐道。
「跑快点吧,犯规五人组!」狒狒强在终点旁高叫,戴志在终点前几步大声叫 :「要你管!!!」林春听了一笑,陈秋跑得更快,他们由戴志三人身後,追到去他们的旁边,在狒狒强的取笑声、看台上同学的喝彩声,和终点附近的人们的打气声之下,五人一同冲过终点。
这一年,「三千米」为他们最後一个陆运会画上一个句号。
注一 : 「顶」,广东话的「顶」跟国内「顶帖」的顶是不同的,广东话的「顶」,意近「妈的」、「shit」,又未算是粗口,只是有点粗俗而已。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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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67(美攻平凡受)
…写这个情节之前,我挣扎了很久
…最後,因为纪实的理由,我还是写了
…其实我很不想更这一回,但终究更到这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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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运会为他们画上了某一个句号,是什麽样的句号,林春说不上来,但他可以肯定,陆运会三千米为王秀明的上学生涯画上一个完整的、浑圆无缺的句号。
那之後,王秀明就申请休学了,对很多人来说有如平地响起的一声炸雷,炸得大家头昏眼花,手足无措。这也是因为王秀明口密,真是一句话也没有事先跟大家说,连李旭都不知道。陆运会的翌日是星期六,那天早上,他们五人之中是戴志最先发现这个消息。
戴志一早起来,打算将陆运会的相片上传到facebook,哪知一开facebook,便看见王秀明的一个status,上头写著 :「很抱歉,瞒了大家一段日子。先前,我因为肚痛,去了医院做检查,初说是肾出了问题,後来再抽血、抽组织去化验,才发现事情远比我所想的严重得多。总之,在九月的最後一个星期二,我被确诊出患上淋巴癌,在下星期五进行第一期化疗。」
戴志觉得天一刹那暗下来,四周静得连风也没有,更不要说是一点声音。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独翻上床掏出手机,给大家传短讯 :「快看面书」。
林春就是接到短讯才开facebook来看。王秀明在facebook的status总是有很多人回应和赞好,这一次,不只没人赞好,连一个留言也没有。他的手悬在滑鼠上面,想要按一下掣,却不知道要做什麽。给他一记留言? 可要说什麽话? 淋巴癌? 淋巴在哪里? 为什麽那麽突然? 王秀明是一个运动健将,有运动的人不都身体健康的吗? 要有病的话,他林春这种终日不活动的书呆子,不是更有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吗?
林春第一个反应是去找李旭,可想及李旭的心情,又不敢打电话找他。这时,电话响起,林春也未看来电显示就接听,对方也是一片沉默,林春思忖著应是熟人,所以也没出声。半晌,那边传来人声 :「……你看了没?」是陈秋的声音。
「看了。」林春应了一声,又盯著电脑,生怕自己少看一秒,就会错过王秀明status的更新。不知过了多久,陈秋说 :「李旭知道了吗?」
「不知道,不敢问。」话未既,林春家里的电话又响了,催命铃似的疯狂大叫著,他挂了陈秋的电话,大跑几步去接电话,犹喘著气 :「喂?」
「……是我,我李旭。」隔著听筒,李旭的声音异常地低沉沙哑,好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若不是他表明身份,林春一定认不出他的声音。林春说不出话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心内叫嚣著要说一两句话应酬李旭,但就偏偏像个哑巴似的站在原地。
「林春吗?」
「嗯嗯……是是,是我。」
「是林春吗……哦,是林春。对不起,我现在人很混乱,好像……哎,不知怎的,好像话也不懂讲……」李旭结结巴巴的,像个刚学说话的孩子,没有语法,没有组织。
「没关系,你……你慢说,慢慢说,慢慢说没关系。」林春的状况也不比李旭好上多少。
「秀那家伙……哎,就是王秀明。他拖到今早才打电话给我,没头没尾说了一大堆,都不知道他在干嘛……四点钟就打来,我人还未睡醒好不好! 於是我就骂他,骂他一大朝早打来是不是叫我起身疴尿,但是、但是他……他就……」
李旭顿了一下,林春隐隐听见一声吸鼻子的声音,李旭又回来,声音变得更厉害,像患了重感冒 :「秀忽然说有些认真的事要跟我说。我以为他又要像之前那样开玩笑,你知道他人一向不正经,和戴志伟一样,十句话有九句半都是鬼话。我正打算挂他电话,他就杀出一句『我要休学了,因为我生cancer。』我根本听不到他说什麽啊……
「林春,是不是只要我没听到他那句话,他就不是真的生了cancer? 唉,我在说什麽……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麽,抱歉,我还未睡好,一点都没睡,由刚才直到现在……其实我打给你,不是为了说这个,而是想说,秀他已经住院了。
「医院,T市医院……他这天早上又要出去某间大学的附属医学院,做一次脑扫瞄和组织化验。他这个病恶化得很快,所以现在大家也跟时间竞赛,要快点找到癌细胞到底扩散到哪里去,然後再用标靶药去医,下星期就要做化疗,我连化疗是什麽都不知道,只在电视上看过……」
李旭的话愈来愈紊乱,林春知道他心很乱,他何尝不是心乱? 是以他勉强劝住李旭,待他情绪稳定了一点,才约定说今天下午五点,约戴志和陈秋一起到医院看王秀明。
T市医院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乘轻铁几个站就到。林春特意提早十五分钟出去,以为自己会是最早到的那人,哪知李旭早已靠在轻铁站的柱,双眼无神地直盯著林春。林春吃了一惊,他从未见过李旭这麽憔悴的样子,不过是分别了一天,他眼下就挂了一圈浅浅的阴影,下巴长了几根胡渣,乾裂的唇带点发白,厚镜片後两只眼睛像两个无底的大窟窿。
「你这麽早来到?」林春找句话说,李旭重重地点点头,单只看著地下,梦呓似的说 :「嗯。探病时间由四点半开始,我四点就来了。秀的妈便叫我先上去病房看他,叫什麽部来著……」他痛苦地半掩著脸,苦思冥想一轮,又摇摇头 :「忘了,都忘了。反正在老人科对面,在一楼,我待会儿等齐人带你们上去。再过几天,秀就要搬去血科,准备下星期五做化疗。」
林春胡乱点头,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要说些什麽,只盼其他人赶快来,一齐上去看看王秀明。下一列轻铁来了,陈秋和戴志下车,他俩刚好在车站碰面,便一齐来了。众人跟李旭聊几句,李旭就打电话给王秀明妈妈,跟她说一声,然後林春他们三人便跟在李旭身後,由他带路。
自动门一开,扑鼻传来一种医院特有的消毒药水味,没有丝毫的人气与汗味,怪别扭的,彷佛走进了一个没有生物的地方。四周皆是一片煞白,白色的墙、天花板、坐椅、医生袍、护士服,唯一不是白色的,恐怕是病人身上墨绿色的格仔睡衣,使人想起隔夜的饭菜,不新鲜、不健康。
他们乘升降机上一楼,出了升降机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氛。墙壁漆成温和的米白,由地板至大概一米高的地方,漆上带点橙的粉红色,灯光略带黄而非青白,造出一种温暖的格调。然而,侧身一看,对面老人病房内是两大排病床,上头躺了带著氧气罩、气息微弱、乾瘦如柴的老人,有一个老婆婆坐在病床吃东西,背驼得高耸,鸡爪子似的手提著汤匙,颤如风中落叶,良久仍未能将那一口饭送入口中。
王秀明住在老人病房对面的普通病房。他们还未进去,已在玻璃窗外遥遥看到王秀明。李旭先走上前,跟一个一脸疲态但面容福泰的妇人面前,强挤出一丝笑容,跟她打招呼。那大概就是王秀明的妈妈。王母的脸容比李旭更要憔悴十分,可白白胖胖的,林春大概想像到她平日定是健谈与开笼雀似的主妇。一问之下,才知道王秀明在陆运会之後,勉强支住身子回家,可一回到家就跪倒在地上,吓得家人三魂不见七魄,赶紧叫救护车送他入医院,所以他已在这里住了一晚。
太多人想去探王秀明,可他又暂时不想见其他人,遂叫他们明天才上来,今天就只见李旭他们一行四人。王母一直向他们鞠躬,说 :「谢谢你们来看他,谢谢你们……」
「哎,伯母,是我们不好意思来打扰王秀明啦……」几个小伙子也红著脸,不好意思地说。他们戴上口罩,李旭就领他们走入病房。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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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68(美攻平凡受)
…很辛苦啊,辛苦死,很想要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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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大家好吗?」王秀明推开被,翘起一只腿,拿著一本打开了的杂志。骤看下去与平时的他毫无分别,就是戴上了一个蓝色口罩,穿上一辑墨绿色格子图样的病人睡衣,青白的胳臂插了几枝针,针口上贴了一张胶纸,连去病床旁边的银架、盐水袋。众人的心狠狠一抽,只有王秀明依然开朗如昔。
病床上横了一块长板子,权当是桌子,上头零散的放了几本杂志、书、营养罐头、手提电话和收音机,乱得不像样子。李旭没说什麽,默默的替王秀明收拾好桌子,将杂志和书叠好,清空一方位置,再以消毒湿纸巾抹乾净。
「怎麽不说话? 现在才发觉,你们戴了口罩的样子还蛮有趣的。」王秀明提起他那没有插上针的手,横起掌半遮著嘴巴的位置,笑说 :「戴了口罩後,一个个的样子都变顺眼了,或许是因为你们那副尊容半被口罩遮著吧? 尤其是陈秋,看不出你眼睛挺美、挺秀气的,平时看你後面就想打你前面……」
「我的妈……」戴志一手掩著眼,身子渐渐滑落,蹲在地下,呻吟似的说 :「没想到这还是真的。要不是行到这一步,要不是看到你妈……我一定以为你这小子在趁愚人节开玩笑。不不,我在说什麽,愚人节也一早过了。」
王秀明收起笑容,本来笑弯的眼睛回复成平日的杏形眼,里头隐隐有一丝愁绪,他苦笑说 :「我也希望这是个玩笑。不是常看电影说,XX有了绝症,结果发现原来只是跟别人的报告调乱了吗? 但现实中是不会有这种事的,就是不来看医生,我也感觉到是出事了,差在是什麽事,也没想过会这麽严重。」
「多久了?」林春开口,冷静地补充道 :「多久之前你就知道了?」
王秀明嘻嘻地笑,李旭冷冷瞪他一眼,他才不敢笑,望著林春他们身後的墙壁,絮絮地说 :「九月中後期吧,我指真正知道癌症这事。打从今年五、六月开始,就常感到小腹处一阵痛,起初以为是吃错东西或是什麽的,就没大理会。可有一次痛得我冒冷汗,真的在街上倒下来,人还有意识,可已经一步也走不了,要行人扶我去阴凉的地方。
「然後我妈就要求我去看医生。反覆检查了一大轮,还是不知道发生什麽事,大概知道是肾附近出了问题。医生觉得不妥,就叫我去抽血、抽组织和骨髓化验,结果终於验出是淋巴癌。我之所以肚痛,是因为癌细胞扩散到那里去了。」
王秀明低头看了看床被,一时不知怎说下去,眼也红了一圈。可他很快又抬起头,笑著说 :「没事。淋巴癌有两种,一种的致命率很高,另一种的致命率低,大多患者都在十多岁时发病,我是属於後者,所以还蛮有机会康复的。」
「你到底在想什麽!」陈秋不禁提高声音,质问他说 :「既然九月中後期就知道这个病,还天天上学,还玩陆运会,卯足劲报四项赛事。你把生命看作什麽了!」
「这我哪儿会不知道呢。」王秀明幽幽叹一口气,李旭抱著胳臂,倚著墙,侧望窗外的景色,天渐渐暗下来了。王秀明有一下没一下地翻著杂志,说 :「我就是不甘心。如果你问我为什麽瞒著病情,我就答你,很简单,三个字 : 不甘心。我不想连一句特别的话也不说、一件特别的事都不做,无端端就说『我休学了,再见,各位。』所以我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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