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明突然倒抽一口气,捂住小腹的位置,倒下来伏在桌上,嘶嘶声的呼痛。他们连忙上前慰问,李旭轻拍著他的背,问 :「又是那个位置吗? 就是小腹近腰那里。」
王秀明紧合著眼,不能言语的胡乱点几下头,然後重重呼吸几下,响起浓浊的抽气声,半晌才平伏过来,直起腰说 :「没事了,过了。」
王秀明这次发作得比上一次更厉害,陈秋皱皱眉,问 :「是不是吃了什麽不乾净的东西?」
「我才不会胡乱吃东西,你猜我是你啊……我看你这种人,一定是饿起上来不管是狗粮还是杂食都照塞进口吧。」王秀明睁开眼,眼睛微红,尚按著小腹,背部都湿出一大块汗印。林春走入厨房为他倒杯水。
陈秋正待发作,李旭就说 :「痛成这样,这把嘴还是不饶人。你这样痛,也不是第一次,还是赶紧去看医生吧,踢足球时没有发作吗?」
「嗯……就那麽一次啊。」王秀明搔搔头,有点惭愧地说 :「是上星期的事。我可是队里的主将啊,料不到突然就痛起来,他妈的,害我连球都踢不到,中场退出,最後还输了。」
「哈哈,一定是你这个队长平日就够不济,偷懒、跷练习样样做齐,所以才搞成这样吧!」戴志吃吃笑著,王秀明怒瞪著他,要不是刚刚痛过一次,他一定已骑到戴志身上与他开打。戴志得了便宜还要说 :「你这样……简直就好似女人M痛。也是隔一段日子就发作一次,我看我妹每个月总有几天,痛得在床上辗转反侧,连学也上不了。」
李旭正经八百地说 :「你这样说就错了。女人一个月只来一次M,所以M痛也大概是几天的事。但这家伙,」他用拇指指向王秀明,说 :「他这个月发作了三次了,次数比女人的大姨妈更密呢。」
「少来啦! 我就知道你妒忌老子脸长得好看、皮肤又白,哪像你一样黑得跟炭灰一样! 说什麽女人来M,如果我也有大姨妈,那陈秋早八百年前就该来大姨妈啦,长得还好过班上的女生,说是班花也不为过。」
林春看王秀明和陈秋开始对骂,好像快要开战那般,和李旭交换一记眼神,於是李旭说 :「阅读报告。再不写,明天你就惨了,看,连戴志伟都写得比你多呢,他差不多写了二千字了,你连一千字都未有。」
王秀明吓了一跳,陈秋正要奚落他几句,林春就淡然地说 :「今天之内写不完报告,我今明两天都不上你那里,等你一个人专注地写报告。」
林春和李旭仅用三言两语就收服了陈秋和王秀明,让戴志看得直傻眼,不禁说 :「你们俩日後可以去做驯兽师呢。」
林春和李旭很有默契,立刻厉他一眼,那眼神像在说 : 我们刚刚才摆平这两个麻烦人,你敢再挑起火种吗? 是以戴志也摸摸鼻子,低头执笔,乖乖做报告。他心想,王秀明和陈秋一碰上李旭和林春,就像他戴志见著心哥那般,立刻变成一只无牙的纸老虎。
後来,在林春的指导下,他们赶在七点前就写完报告,一写完,大家都像跑完一次马拉松般,人也虚脱了。林春和他们一起走,因为他要上陈秋家。李旭好奇问林春 :「你这麽晚还出去? 伯母何时回来?」
林春一窒,应对说 :「我妈平时九、十点才回来,所以我顺便出外吃晚饭。」
王秀明一笑,说 :「那刚刚好。今晚我和李旭也要出外吃饭,你要加入吗? 我们倒没所谓。」
陈秋明显面一沉,林春苦苦站在原地,不知怎样应变,戴志就嘻嘻笑著、搭上王秀明的肩,说 :「你敢约书kai子吃饭? 以我所知,这家伙一吃完饭就立刻去书局逛,不逛到书局关门也不肯走呢。所以你们要找他吃饭,就要有陪他上书店呆几小时的觉悟了。」
林春还呆著,王秀明和李旭一听见书就脸都发青,戴志再笑著打圆场 :「这样吧,见你们两个男人去食饭那麽dry,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们吧。等会儿我拨一通电话回家就是了。还有,王秀明,关於你的事,我想了很久……」
「想什麽?」
「就是你M痛……喂! 不要打我,开玩笑而已! 我是说你的肚痛啊,那个位置好似是靠近肾的,你该不会……」戴志捂著冲上来的笑意,说 :「是肾亏? 不过男人的腰有事,还真是个大问题呢……」言未既,王秀明的拳头就送到戴志肚部,王秀明怒叫 :「去你的! 轮到你不举,还未轮到我肾亏呢!」
陈秋白他们一眼,迳自抓起林春的手,抛下後面那三人,懒懒地说 :「喂,你们三个白痴慢慢骂吧,我们先走了。」
林春和陈秋的身影融入夜色,他俩的低笑声混在嘈吵的蝉鸣中,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林春悠悠地说 :「这一年就这样过了。」
「你怎麽怀旧起来了?」陈秋笑话他说。
「没啊。我觉得这一年好似做了很多事,但大部分都没什麽意义。」
陈秋停下脚步,说 :「意义? 每件事背後都不一定有意义。如果硬要套上一个意义,那我问你,这一年你过得快乐吗?」他原想问林春,他是否喜欢过这种日子,但终究没问。
林春想了几秒,望著单车径旁幽暗涩绿的大树,以轻似清风的音调说 :「也不赖。」
他来不及看陈秋的表情,便被陈秋拉过去,硬是在他唇上轻吻一下。他与陈秋的眼睛在一刹那交会,陈秋那深邃的眼睛好似将夜色全吸入去那般,不只夜色,那一双犀利的眼还有更大的野心,要将所有他喜欢的东西都吞噬。林春在那一刹有一下心惊,陈秋又一笑,随即放开他。
他知道,陈秋喜欢笑,但很少是发自内心的笑,他只是用笑去掩饰自己的野心、欲望,或者是秘密的感情,所以陈秋的笑总是耐人寻味、神秘莫测。如果你去追寻他笑容的意味,那就代表你已经掉入他所编织的网之中。
「剩下的,一会儿吃过饭後才做。今晚留在我那里吧?」
林春的脸发著微热,低如蚊蚋地说 :「……我跟我妈说一声,但明晚一定要回去。」
後知後觉的林春可悲地发现,自己不知在什麽时候就掉入陈秋的网里。
注一 :《棋王》,阿城的作品,亦是作者当年的SBA读物。
注二 : 「画公仔画出肠」,意指人们过分直肠子,把话都说出来,不留一点隐意。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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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50(美攻平凡受)
…又开始更新了,这个下部我写完72回,还算是……嗯……快的吧?
…那下部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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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是中五生和中七生都有一个外号——「边缘人」。那是因为中五时学生要考会考,分数不够便不能够升中六,而中七时的高考更决定你今後的命运,那就是能不能升大学。这两个年级的学生,在其他级别的学生眼中,都是一群走钢索的边缘人。
他们张开两手,走在如丝般幼的钢索上,一步一惊心,不知道能否走得彼岸,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到一半就掉下来,粉身碎骨。这说得一点都不夸张,不能升读中六的中五生,前程是悲哀的,他们能走的路事实上很少,要不去某些私人机构报读昂贵的就职课程,要不就出来工作,如果真坚持要读中六,就要去读band 3学校。
至於升不上大学的中七生,则有更多路可以走。他们有的会就职,有的就去读副学士课程。副学士课程是什麽呢? 其实是大学的一些附属课程,有的跟大学的学士课程重叠,但副学士并非名正言顺的大学生,他们处於灰色地带,算是半个大学生。
可是,这些副学士课程的学费,跟大学生一年的学费几乎一样。有些人读得出色,那麽只读一年副学士就能升回大学,成为大学生。然而,又有几多副学士真能升回大学? 结果,不少人熬完两年的副学士课程,出到社会也很难找工作,因为副学士的认受性确实低。这世道,就连大学生都难找工作,更何况是身为「半个大学生」的副学士? 所以有人将副学士戏称为「苦学士」。
有些学生也会去读ive课程,性质和副学士有些接近,林春总是分不清两者的分别。另外,也有人会去读教育学院,通称「教院」。以前的人将教院称为「师范」,故名思义,是一所专门培训教师的学院,但并不是大学。在林春父母的年代,能入读教院可谓无上的光荣,因为那时大学生极少,只有C大,和K大两所大学,能读到中七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能够挤身教院的人已经很不简单了。
可惜时移世易,随著各家大学陆续成立,至现时约有八所主要大学,教院的声价亦日渐下滑,现时成为众多学生的次选。另一个原因亦是因为现今香港教育政策极度混乱,做老师是一件苦差,简直辛苦得不像话,而且起薪点虽然高,但升职加薪的机会很少,所以好高骛远者或缺乏热诚者是绝对不会投身教育系的。
最後一条路,就是自修然後重考。但是,林春他们这一届是旧学制的倒数第二届了,即是比他们小一届的学生就是所谓的「末代生」(注一),打後全部学生都是读新学制。所以高考是一个面临死亡、缺乏生气的僵化制度。这同时也意味著,如果林春他们这届的人考砸了,就只剩下一年的机会去重考,如果下一年还是考不成,就完了。
虽然林春他们所受的压力,远不及末代生所受的,但也绝不是毫无压力的。无论是什麽地方都总会有阴谋论,有关这一年高考的阴谋论吹得满城飞,比如说有人谣传,考评局会将部分新学制的课程加入考卷,测试学生能力 ; 一些十年以上没有考过的课题,在这一两年间会全部出场 ; 又有人说出卷人会耍花样,特地出一些偏门的考题,总之这些流言不将人心弄得惶惶不安就绝不罢休。
对於这些事,林春听是有听,但并没任何特别感觉。他是一个怪人,心理上不觉得紧张,但生理上却时有失调,比如说忽然失眠,但是陈秋每次问他 :「你会紧张吗? 我指高考。」
「不会啊,很久之後才考。」
「也不久,现在都九月中了。」他们躺在客厅的地板閒聊。刚刚吃过饭,玩了一阵子电视游戏,林春便有点困了,是以他们关上客厅的灯,和衣躺下来小休一会儿。
在开学时,林春就和陈秋达成了一些协议。由於林春修读的科都有非常多小测,加上他每星期有三个补习班,所以不可能像之前那般隔天上陈秋家。陈秋修的科倒比较清閒,尤其是经济科,平时不交功课,老师也不会骂,小测更是每个月只有一次,可中史和世史科几乎每两三天便各有一个小测,文学则大概每星期测一次。
所以,实际上陈秋也不比林春閒上多少。陈秋也有修读世史和文学,就只经济一科比较閒,林春的组合则号称「地狱组合」,中史、世史和文学,全级最多小测的科目就数这三科。陈秋明白林春的苦况,也没有抗议,结果在商讨了一天之後,双方决定林春逢星期二和五上陈秋家,星期五在陈秋家住一晚,星期六再一起温习,至夜晚才回家。
林春跟母亲说了一下,林母略带忧心地说 :「你常常上阿秋家睡,真的不会阻碍到人家学习吗? 而且总是睡别人的家……」林母觉得这事情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什麽奇怪的地方,只隐隐觉得不妥。
「我和陈秋读的科挺接近,大家都修世史和文学,所以想……一起温习,讨论一下。」林春战战兢兢地说,不时偷偷瞄著林母的脸色。
林母想了一会儿,紧绷的面容稍为柔下来,她长叹一口气,说 :「也好。阿春,我看你读书读了这麽多年,就数这陈秋与你最有缘分。人与人相处之间是要讲缘分的,不知道有缘人身在何方,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碰不见有缘人。如今教你遇上了,也是一件好事。只要阿秋不介意,你就上去吧。然而,虽说阿秋家里有钱,可你常常上去白吃白喝也不好。有空就带阿秋上来我们这里,我们没有什麽上好的菜可以招呼人,但粗茶淡饭还是有的。」
林春禁不住扬起嘴角笑了,林母见了,又是一怔。儿子的笑容啊,她有多少年没正式见过? 她也随和地笑了,笑眯的眼尾处有两梳深刻的鱼尾纹,她说 :「你这孩子,好像一碰上和阿秋有关的事就笑。上一次和阿秋去饮茶,你虽然没有真笑出来,但我这做人妈的也能感觉到儿子什麽时候快乐、什麽时候不快乐。阿春,你这孩子就是别扭,又粗心大意,不懂得与别人相处,所以错过了不少东西。这性子一定要改掉,知道吗? 做人呢,有时候要诚实一点。」
林春想 : 诚实? 小时候,所有长辈都会教孩子,做人要诚实正直,不能做假,不可以去欺骗他人。然而,这些大人才是最不诚实的人。做人,何曾能够诚实? 政客为了党派利益,明知道自己只是跟敌对党作无谓的意气之争,却一个个爱说 :「我们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坚持真理,无论如何绝不妥协!」可是,他们一个二个都忘了,成立政党的初衷是为民争利,为人民发声。
就是在学校,想要做一个诚实的人也很难。林春在班上虽是幽灵人物,但暗地里常观察不同人,他发觉女人是一种口蜜腹剑的可怕生物。
例如在第一个小息时,一群女生还在吱吱喳喳的说话,以一种自以为很小声、其实半班人都听到的声量,才谈著某人的是非,标准的「细声讲,大声笑」。到了该天的放学,林春可以碰见那群女生又跟另一个女生若无其事地笑闹著,而那女生正是她们讲的八卦的女主角。为什麽要刻意跟不喜欢的人一起玩?
既然那麽看不顺某人,为什麽不乾脆站在讲台,大大声声宣布「我们要集体杯葛XXX。」,而非得要在背後谈论著那人的丑闻,再与那人表面上做朋友? 林春想起戴志所讲的面具。他知道戴志伟是一个好人,可他始终无法认同他的面具理论。
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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