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作者:酌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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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作者:酌墓-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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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说你也想像到了。

  「其实在我出生之後的一年,我妈又怀孕了。但环境不容许她将孩子生下来。於是她找了一个非法医生为她做堕胎手术,伤口几日流血不止,手术完了那晚还血崩,害我妈没了半条人命。我哥之後告诉我,在我六、七岁那时,妈又怀孕了。可是,那时老豆刚刚将货柜车卖掉、转去开茶餐厅,生意很差,每个月都在亏本,所以我妈瞒住老豆,又偷偷去堕胎。

  「那一次堕胎,我妈整晚流血不止,躺在床上面白如纸,好似半只脚入了鬼门关。那晚只有我和我哥在家,老豆出去跟人应酬,我年纪小,什麽也不记得,老哥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或者就是那一次堕胎太伤,我妈自那次之後就没有再怀孕,人也经常很疲倦,精力去了一大半,样子也苍老了一些,可是在我眼中,我妈仍然是一个美丽典雅的女人。大概在我八岁左右,老豆就忽然好似转运了那般,茶餐厅的生意开始变好,还愈做愈大,有声有色,一两年之後就在同区再开一家分店。

  「我妈终於可以做一个全职的家庭主妇,不需要再出去替人补习、受那些八婆家长的气。我妈……我妈真是一个好女人,不知道为什麽,之前一段好长的时候里,我一直忘了我妈是一个好女人的这个事实。小时候,她喜欢陪我和我哥做游戏。我曾经也是个聪明的孩子,当然不及我哥聪明,但因为我妈想我做一个聪明的孩子,所以我肯去学习。

  「我妈曾经为我哥和我做过很多有趣的东西。例如是为了让我背熟九因歌,她特地花了几小时,做很多剪贴、绘画的工夫,给我做了一张贴满卡通人物的九因歌表。她又曾经为我们两兄弟做了很多漂亮的笔记本,封面和封底都贴有我妈手绘的图案,她当年在小学没有教美术,可真是浪费才能。

  「那些门牌就是当年搬来这里时,我妈亲手做的。她喜欢叫我”Autumn”,叫我哥做”Sorrow”,因为我哥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对我哥多少有点偏爱,就将Sorrow这个名字给了陈心,因为Sorrow才是忧愁的意思。愁,就是她最爱的男人,亦是伤害她至深的男人。」

  注一 : 「起痰」,指人对异性(或同性)萌生情意。

  注二 : 「腹中块肉」,指肚中的孩子。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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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24 (美攻平凡受)

  …昨天闪掉了 XDD

  …今天上来补上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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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餐厅的生意真的很好,就是太好。我升中一那年,老豆已经开了三间分店。我妈又喜又忧,喜的当然是生意好,忧的就是她和老豆之间的关系。老豆经常出外应酬,他总是说做餐厅的,人面一定要广,所以要多识人,所谓『出外靠朋友』。

  「我妈私下曾经说过 :『男人,一有钱就身痕』(注一)。我妈真是一个精明的女人,但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机关算尽又如何? 我妈这麽一个聪明的女人,竟然花了一世的时间,也学不会这个道理 : 男人最不喜欢聪明的女人。

  「十个男人九个贱,十个男人,十个都喜欢小鸟依人。老豆一直没有说,但我们兄弟俩都知道,老豆在妈面前一直很自卑,一个是只有小学学历的男人,一个是做教师的女人。他有时会庆幸自己娶了我妈这个贤内助,但更多时候是後悔自己娶了一个太精明的女人回家。

  「我不知道他在什麽时候在外面养女人的,但事情被揭发时,我才读中二,我哥那年刚好是会考生(注二)。那个野女人是一个俗不可耐、但有几分姿色的内地女人,是在骨场(注三)替人按摩的,是不是邪骨我就不知道了,但帮人按摩按到跟人上床、还有了客人的孩子、逼客人娶自己,想必这个女人也不是什麽正经人家。

  「名义上,我妈和老豆仍然是夫妻,只是老豆一个月之内,几乎二十日都在第二个家,很少回来这里。这里只有我、我妈和我哥三个人。我妈自从知道了老豆在出面有女人、而那个女人更有了孩子的事之後,人就真真正正地消沉下来。我知道她不是消极地反抗,她是在储备——储备可怕的负能量。

  「因为她对老豆已经心死了,其实在她第二次堕胎之後,我就感觉到她已渐渐地不再爱我老豆。但是,叫她离开老豆,她又舍不得。我问过她,为什麽还不跟老豆离婚,以我妈的才情和姿色,要找第二春绝对不难,但她说 :『傻子,我替这个男人生过两个孩子了,还可以走去哪儿? 我这一世,注定要困在这个家里面。』

  「她的生命跟我和我哥的生命紧紧相连,而我和我哥又跟老豆的血肉相扣,就是我们两个孩子将我妈和老豆紧紧绑在一起,叫我妈想逃也逃不了。

  「既然逃不了,我妈就以最刚烈的方式表达她的绝望——死谏。以前做臣子的常对昏庸君主,采取不同的劝谏方式,最激烈的一种就是以死相谏。那是在东窗事发的两年之後。我妈不是自杀的,是病死,竟然是感冒而死,真是荒谬到极点,如果说是癌症,那还情有可原。

  「我妈初期生病时,就如同一般的感冒病患者,但有一天,她忽然倒下来,被送入医院。病情急转直下,问题在於一群医生都不知道妈的病因何在,只是猜测她的脑出了问题,应是患上了什麽罕见的严重疾病。

  「她的身体不时会抽搐和痉挛,并长期处於昏迷。陈心也很想时时陪在妈身边,可惜那时高考已开始,所以他未必每天能够去医院看我妈,我则是推掉一切cosplay的job,守在病床附近。我知道的,我隐隐猜得到我妈的病源,但意念总是在脑袋一闪而过,抓不住,每当我快想到时,就被外界的声音打扰,然後如丝的灵感又断了。

  「有一天,我见著妈如常地痉挛,一句话终於破口而出 :『会不会是神经出了问题?』那群庸医仍然在钻研妈的脑袋,听了我这麽一说,才恍然大悟,著手去检查我妈的神经,发现病源果然就是神经,是细菌入了神经。可惜,太迟了……

  「……太迟了。刚找到病源的第二日,我妈就走了。她死得一点都不安详,死之前还来不及叫我一声Autumn,叫我哥一声Sorrow,她死的时候,什麽人的身影都不在她眼内。结果那个贱人呢,大概还在跟那个贱女人在床上颠鸾倒凤。我妈这一招真是绝。她不只将老豆挤出生命之外,就连我和我哥……因为我们有老豆的血,说不定她将我和我哥当成老豆一样,恨著我们,恨著老豆的这一种血,尤其是我长得这麽似他,她一定加倍地憎恨著我。

  「直到今天,我还是觉得我妈不是病死的,她是自杀的。莲蓉月,可能你会反驳说 :『不,你妈是死於疾病,这点你自己亦有目共睹,不是吗?』但是,哀莫大於心死,在她知道老豆有别的女人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经死了。所以她由那时开始,就不当我们是她的儿子,不会为我们做饭,不再跟我们聊天,她的心已经死了,唯独是肉体仍然被困绑於这一个所谓的家。

  「不,这也已经不再是一个家了。那个野女人为老豆所筑的巢,才是家。这一间房子大得可怕,但永远只有三个人住。然後,只有两个人,最後,只有我一个人住而已。我妈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她布下一场最完美的复仇。她令老豆无法送她最後一程,同时令老豆只记得她生前典丽的样子 ; 她令老豆这个负心汉的儿子,也就是我和我哥,永远地失去母亲,以及一段美好的青春,因为我们缺乏母亲的关怀,所以我和我哥都是有残缺的。

  「最後,她向我报复——我这个儿子既带了陈三愁的血,又长得几乎和他一模一样,所以我妈在冥冥之中给我以灵感,令我好几次都快要思索出病源。当我妈的灵魂知道自己的肉体已经腐朽到无药可救,才给我最後一次灵感,使我想得出病源,同时令我亲眼见证她的死亡。我本应可以救她的,为什麽总是差那麽一点,最终即使想到了还是救不了她?

  「那一定是我妈给我的惩罚。她要我成为唯一见证著她的死亡的亲人。那一个早上是星期六,陈心要考中文聆听,所以医院里只有我一人。我亲眼看著我妈断气,她走的时候走得那麽不安宁,脸容因痉挛而扭曲,在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她第二次堕胎後的那一晚。我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但原来我还记得。只是我不想自己难堪,才选择性地失忆,只有哥一直记得那一切。

  「可是,在看见我妈断气那一刻,我想起那一晚她是怎样痛苦的。那一晚的她和断气时的她一样,只有从表情、沉默地表达她一切的痛苦,痛苦得无法翻身、无法呻吟、无法流泪,只有脸容皱成一团,一点都不美丽、不典雅。好一个玉石俱焚,我妈那一把比男人还要刚烈的火,将一切都烧成焦炭,包括老豆、我哥,和我。

  「讽刺的是,她真的叫阿玉——

  「我妈的名字是何清玉,老豆的茶餐厅就系叫『玉记茶餐厅』,他这一辈子都甩不开我妈,除非他关掉所有茶餐厅。何清玉何清玉何清玉,有多少年没有念过这个名字……如果能够看见我妈的鬼魂,我一定会问她,你是否早在跟老豆相遇时,就预料到这一个结果?

  「我妈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她一定知道的。她就是将一世聪明贯注在学业上,所以她是一个如此失败的女人,被一个下贱而英俊的男人吸引,明知道最後会玉石俱焚,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跳入这个火坑,我妈真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同时,又是一个……很蠢的女人……」

  林春死死望著文学课本,一页都没有掀过,他只听见陈秋逐渐变得哽咽沙哑的声音。

  注一 : 「男人一有钱就身痕」,意指男人一旦富贵,便爱玩女人。

  注二 : 会考,是指香港中五学生必须考的一场公开试,高考则是中七时考的公开试。有关於香港学制,我在首几回已述。

  注三 : 骨场,指提供按摩服务的场所,中性词,「邪骨」就有贬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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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送上25

  《春秋》25 (美攻平凡受)

  …这是25

  …说起来,上一回提及到陈秋母亲的病,其实是真有其事的,我姑姐就曾患那种病

  …在鬼门关徘徊了好一段日子,但後来幸好康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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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春步出学校,忍不住朝手里呵一口热气,虽然已穿了大衣和戴上手织的围巾,那份有如芒刺的冷冽寒意还是乘著萧瑟寒风,迎面吹过来,无孔不入,渗透至皮肤底下骨子里。这是最後一天的考试日,一月也过了一半,下个月就是新年了。

  想起来,他已经有半个多月没上过陈秋的家。对上一次上去,就是圣诞联欢会那天。不知为何,陈秋那天对他说了很多,都是关於陈秋的母亲。林春那时像被人下了咒般,只张著眼睛看身旁浸沉於过去的陈秋,看他如何以一脸轻松的笑容说他的过去,看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去,最後变成一张纸浮雕似的脸,精致却麻木。陈秋的语调也由快活,转为缓慢,最後是沉重,每说一个字,林春都联想到一个双脚各拖著一个铁球的人,以全身的力气仅仅为了踏出那麽一步。

  但他并没有制止陈秋说下去,因为浸淫於悲哀历史的陈秋,看起来是如此的美丽。他眼里含著一汪水,但那又不是眼泪,和著那墨汁一样的黑眸,令林春想起湖泊,但并不是清得可以见到水底石头的湖,而是堆满垃圾与污物的湖,表面上只能看见一层深厚的乌黑淤泥,却无法窥视出淤泥底下的东西。

  陈秋并不脆弱,相反的,他坚硬得很,那天的他就如同一个木制的不倒翁。打不烂,将他推下地,推一百次,他还是只会在地上打转,脸上刻著彷佛一百年都不会变的表情,麻木到一个教人感到害怕的地步。林春从来没想过陈秋是一个心思如此细密的人。

  陈秋是那种明著见到一切,却还是收在心底的人。他见到过很多,所以眼底下才能浸淫出这麽一片美丽又肮脏的淤泥。然而,他从来不倾吐。林春曾经看过一篇文章,里面说到现今的年轻人只顾著一味地写、一味地剖白,却不懂得去倾听,也就是只保留写和讲,而掉了听和读。陈秋却只保留了读和听。

  陈秋那天断断续续的说了接近两小时,然後两个人就在陈秋的房内静静坐著。房内有一种张力,将他和陈秋的身子牢牢胶在一起,谁也站不起来。直至陈心来敲门,他们才如梦初醒,那时已将近黄昏了。林春最後没说什麽,就和被陈心操得面无人色的戴志,一起打道回府,他还来不及看陈秋一眼呢,也许是林春不忍细看。

  林春由衷地觉得,陈秋真的为他上了一课非常好的课。没有什麽故事比陈叔和陈秋母亲的故事,更能表达出「欲望」这种东西。林春回家後反覆想了很多次,但还是觉得自己捉不住脉络,读不懂这个复杂的故事。他想,为什麽女人能留在男人身边,即使他们已经不再爱彼此?

  为什麽背叛的经常都是男人? 如果陈母先发制人,首先背叛了陈叔,那麽陈母是不是就成了赢家? 陈叔真的是赢家吗? 是的,他现在有儿有女,有一个年轻的娇妻,有四五家茶餐厅,但他最年长的两名儿子、以及他第一个深爱过的女人,都永远不会原谅他。

  人总是不安份。欲望就是缘於人之不安份——这是林春第一个想到的,关於欲望的解释。但他不打算告诉陈秋。事实上,自那次之後,陈秋再也没有叫林春上他家了,当然,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由於圣诞假期中,二人都不用上学。

  可是,陈秋不是有他的手机号码吗? 拨一通电话或者传一个短讯过来,不是简单得很吗? 假期之後就立刻开考,虽然他俩都有天天回校考试,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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