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道方在心里轻轻地笑了一下,答:“这样啊。往后会注意的。我得回去了,大家再见。”
教务处黄主任道:“温老师这样每天跨省上课,也挺麻烦的吧?我那边有套房子空着,要不要先住着?”
温道方答:“谢谢黄主任,不用的,我一周两节课,一个月也就来回跑几趟,也麻烦。一个月之后教师宿舍就安排下来了,没问题的。”
黄主任——女的——有些遗憾地“哦”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以后晚上十一点更新。
☆、004
楚春歌是踏着铃声迈进教室的,先审视了一圈。下边庄老板没给大家说过会有人代课——可见她是临时起意。下边还是闹哄哄的,一群学生围着在看手机。楚春歌走进去的时候没几个人注意到,他提高了声音问:“谁是班长?”
有人比较不羁,直接问了:“你谁啊?”
楚春歌答:“你们师兄,今天带你们。”然后问:“你们班长呢?”
“缺席!”
楚春歌愣了一下,然后又问:“那还有缺勤的吱一声?”
“噗!”下面一群笑声。
楚春歌瞥一眼,“刚刚哪个缺勤的笑了?名字报上来。”
女生在下面说:“是程渡~程渡~”
“程渡是谁?”楚春歌又问了。
“我。”一片闹哄哄的声音里,一个声音传出来。这声音整的跟少年似地,楚春歌还以为坂本真绫来上课了。顺着声音看过去,嗬,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啊,就是这衣服怎么这么地……女性化?
异装癖?
不过楚春歌也就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下,然后说:“上节课庄老师教的什么?”
楚春歌听完答案就在心里狠狠地埋怨了自己导师一句:才刚进学校第二周就教这玩意?真当每个人都是自己了……怪不得收不到研究生,活该没钱买包包。——他却是忘了自己也是让过这揠苗助长的课的,亏得他天赋好够努力没有掉队,才得了庄老师的青眼。
楚春歌顿了一下,说:“这手法太炫技了,你们底子有,估计没这么好,有点吃力。那我先教基础一点的吧。”
说完,楚春歌进入了真·导师模式,不打岔不油嘴,把庄老师该教却没教的都给教了。也算是造福学弟学妹了吧……
虽说是教了,楚春歌也没怎么当过老师,有些指导不到点子上,也就随风而去了,讲完之后楚春歌布置了一个作业。作业非常简单,基本相当于复制技术而已。
讲完了,有事没事的楚春歌就开始刷微博。
微博上永远是吵吵嚷嚷的,头条变换不停。楚春歌刷了十几分钟,还是觉得无聊,便开始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看看师弟师妹的作品。
到底还是艺术系的学生,楚春歌自己上阵做了几个示范,就被get到了精髓,楚春歌在心里叫了声好。
走到那个叫程渡的男生身边,楚春歌才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
怎么说呢……程渡的画里意韵感很强,不像大多数人学画画,学到老也只会运用一些技术来写实,画里的味道全没有。其实庄老师教书有那么个缺点,把一些技艺教得出神入化,炫技太严重,在大多数学生眼里就本末倒置了。可这事又不是教的了的,所以庄老板一边教技巧,一边等着那些拔尖的、自己悟出意韵的学生。她教的,和选择研究生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也难怪她挑不出门生了。楚春歌自己是意外,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再过两年就要添个师弟了。
这一下就稍微有些上心。楚春歌特意在这里走慢了些,等着看看这师弟的潜力,可那个男孩子却干脆停下了笔,回过头看他,一言不发。
楚春歌:“……”朝画板努努嘴,示意“我不是在看你,在看你的画”。
没想到程渡反而把笔放下了。眼神愈加无辜地看着楚春歌。
楚春歌:“……”
“怎么了?”楚春歌问。
那边程渡拉了拉自己的裙子,继续用他那雌雄莫辨的声音说:“师兄,你在这看着,我紧张。”
楚春歌觉得好笑,这就好像回到了小学的考场一样。不过他从那个害怕老师看卷子的人,变成了一个偷窥学生卷子的老师。
这事讲出去有点尴尬。楚春歌只好摸着鼻子离开了这一片,同时在心里安慰自己:艺术家都是有怪癖的嘛……
只得又拿起手机刷微博。
闲的无聊了,干脆把自己画的示例给拍了下来,传上了微博。
【@温道方在我身下喘:上课。'图片'】
楚春歌到底是有些艺术天赋的,一张图无滤镜无ps,也生生拍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阳光打过来,给正中心的画纸加了天然滤镜,却没有喧宾夺主。
首页很快刷新出这条微博,他颇为满意地顺着点进自己主页,加载一次这张图,又欣赏了一次。
这时他想到了温道方。
这张图画的是温道方的水杯,就是那个他一节课要喝十次的杯子。温道方不一定是想喝水,可能更多的只是一种习惯。楚春歌看着温道方拿着那个杯子喝水,修长而禁欲的手指捏住杯身,因为手环过一圈比杯身要粗,中间隔了一个空洞的缝隙。用力的时候——比如板书的时候——指节会变形。
再从这个开始联系,温道方的样子、相貌、身材、声音都好像是自动跳进了他的脑子里。楚春歌摸着自己的脸,觉得没发烫,于是在心里做出诊断:自己必定是发春了。
这个诊断倒是丝毫不错,可见楚春歌还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很快微博就有了评论,是远在英国的师兄。
@黑人大叔叔我好怕怕:代课?画得不好,你是不是紧张?
楚春歌笑着回复:对着大一的,我有什么好怕的?
@黑人大叔叔我好怕怕:reply@温道方在我身下喘:那就是有心事。
楚春歌:是啊是啊我恨嫁,你看行不行?
@黑人大叔叔我好怕怕:reply@温道方在我身下喘:改了微博名却没把人把到手?啧啧这行动力。要攻略秘籍吗?
楚春歌这才恍然惊醒地看见了自己微博名,这玩笑似的微博名在他主页挂了才两天而已,不过被师兄嘲笑了,他只得迅速地改了。
那边师兄发现得也快,楚春歌才改完,消息提示又来了:
@黑人大叔叔我好怕怕:reply@手指有茧:手脚真快!
楚春歌没回了。这师兄为老不尊忒不厚道,总是拿自己私人终身大事调侃自己。
几条微博一刷,就到了下课的时候。楚春歌抠了抠桌子,提醒大家把画的作品交上来。
几个女孩子在下边撒娇:“师兄!我们还没画完~就给一节半课怎么画的完?”
楚春歌不吃这套,铁面无私道:“交上来就可以了,知道你们画不完,就看看你们的速度和掌握情况而已。不为难你们。”
那几个女孩子还在争取:“师兄你最好了嘛,我们过几天再交可以嘛。”
楚春歌说:“可以啊。”说完自己笑了一下:“那这次成绩记0分。”楚春歌心说:老子被庄老板催稿的时候也不像你们这么能撒娇!呔小崽子们!岂能如你们所愿!
这下子那些女孩子总算知道,这师兄不像看起来那么亲和好说话,只得不情不愿地把作业交了上来。
这作业花了二十分钟才收上来,楚春歌托着那一沓画纸,到了庄老板的办公室,想着说今天批改完了再回去,也就不用带回家了。
打分过程极其简单,总归大家都那么个水平,好不到哪儿,差不到哪儿。
又翻过一份作业,楚春歌一看名字就愣了,这作业他很熟悉,是那位天资卓越的未来师弟的,可那邪魅狂狷的署名怎么看都不是“程渡”两个字。
分明是“叶玫”。
楚春歌再确认了一遍,翻了翻花名册,确有程渡和叶玫其人,又翻了翻作业,却没找到程渡的。莫非那个师弟是叫叶玫,自己被那些咋咋呼呼的女孩子给误导了?
想了想给庄老板发了个短信:大一班上那个声音像坂本真绫的师弟叫什么?
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应。庄老板日理万机,遇到这种不重要的事情,全部当作没看见。楚春歌也没继续深究,统共也就一次平时作业的事情。
改完作业才下午四点多,楚春歌刚出办公室就接到小陈电话。
楚春歌接起来,第一句话是:“安啦安啦我会给你带城西的鸡腿的。”
那边小陈却义正言辞:“谁是跟你说鸡腿的事情了?我问你,今早上那单子,你少给人家数书了没?”
楚春歌莫名其妙:“哪单子?”
“《小逻辑》那单。刚刚有个姑娘打电话过来,说是少了一本书。”
楚春歌这才想起来,自己早上的确是在听课的时候顺手抄过一本,还在上面画了画。后来觉得太耻了,没好意思留在那。现在被小陈一提醒,才恍然,这样一来自己的确是少给了学生们一本书。
“好像是的,早上缺一本我硬是没给找到,就那样先送过去了。人家姑娘电话你记下了没?回去了我跟她联系。”
小陈“嗯哼”一声:“看到是姑娘就巴巴地积极了是吧?我跟你说,我记下了,你得给我带城西鸡腿。”
楚春歌连连应道:“带带带,带俩成了吧?”
回到书店已经是将近六点了,楚春歌第一件事就是用自己手机给那个号码打电话——事后他想起来后悔不已,自己怎么就用自己手机打了呢?为什么不用公家电话呢?
这个让他后悔不迭的电话是上午找他搭讪那姑娘接的,楚春歌一句“您好,我是方正书店”丢出去,半天没听到回应,他就觉得不对了。
紧接着那边一副调侃的语气:“小楚啊,你看,我是不是弄到你电话号了?”
楚春歌觉得自己遭遇了晴天霹雳。
姐们,我真的不喜欢女的。
楚春歌发誓他真不知道对面就是那个要电话号码的女生,不让他怎么也不会用自己的电话打过去。
可事到如今,只能迎头而上了。
“小楚啊,春歌啊,你怎么不说话?”
楚春歌心里哀叹一声,道:“您好,我是方正书店。之前给你们的订单里,少送了一本《小逻辑》,请问您什么时候方便,我们送过去?”
那边姑娘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说:“现在太晚了,明天早上就上课了。你明天早上过来?还是老教室。”
楚春歌道:“好的。希望您能体谅我们的失误。”
那边姑娘说:“行,我这边有点事,以后常联系。”说完就挂了电话。
楚春歌面对着一个忙音的电话,一脸无奈。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常联系……
后来他就觉得不对了,其实自己应该先给温道方发个短信的,好歹在男神手机里占几k内存也是好的嘛!
作者有话要说:
☆、005
第二天楚春歌早早起来去了V大,为了不迟到,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也是敬业,楚春歌不由得给自己点了一个深沉的赞。——丝毫忘记了,要不是自己离开的时候顺走了那本书,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乌龙了。
所以说,世间事多是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
等到他到教室时,果真没上课。也对得起他强睁着眼睛赶早。
此时教室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让他惊奇的是温道方早已到了。温道方低着头,看着他的课本,旁边是他的水杯。从楚春歌站着的视角来看,这个人低头的时候,几缕头发轻轻巧巧遮住眼睛,像是隔绝了一整个世界。捏住书页的手很白,指节清晰,中指上有明显的茧,整根手指有些变形。翻页的时候大拇指和食指圈起来,显示出某种关于掌控的力量。书是一本很旧的书,纸页脆弱到楚春歌甚至担心它什么时候会破。书的边角写满了批注,有黑色的墨水,也有蓝色的。黑色的字体很稚嫩,蓝色的就沉稳多了。
从这本书上,楚春歌仿佛看到了温道方人生的一角。字如其人、文如其人,这些都是有道理的,你是怎样的人,才能写出怎样的字,用怎样的姿势翻书。这些不可更改不可伪造的细微之处,你就在那里。
楚春歌这一刻觉得惊喜,觉得自己偷窥到了某种宝藏的边缘。这宝藏是相对的,它出现在无数人剧本的“背景概述”里,本是不怎么难得到的东西。可所谓“甲之蜜糖乙砒霜”,看得见它的人反而看不见它,一个求而不得的楚春歌偏偏觉得这是珍宝。
他想了解温道方这个人。
楚春歌对着温道方问了好:“温老师,您来得真早。”
温道方对着他笑了一笑,回应道:“你也很早,吃了吗?”
恰巧有个同学来问问题,一看就知道是学霸。没听见前面一句,只听见温道方这句“吃了吗”,下意识接了一句:“吃了。”还丈二摸不着头脑地觉得老师有点奇怪。
那学生压根忽略了楚春歌,直接捏着书本就上了:“温老师,你看这里,黑格尔说……”
楚春歌摸了摸鼻子,只得退位让贤。连回答一句“没”都来不及,只能黯然退下。
温道方却看着楚春歌的眼睛,对着他点点头。
这一点头如春回大地,如万物逢春,如你知晓,如暗渡陈仓……于是楚春歌就被治愈了。
由此可见,楚春歌这个人真是好打发。
他又到最后一排坐着了。
那个学霸问的问题想必十分犀利,因为一直快到上课,温道方都在和他讨论着,直到上课铃响,温道方合上书说着什么,看口型是“课下再说”之类的意思。
而后他站起来,把麦克风调整到合适的位置,翻开了书,望了望全班的人,又把视线落到书上,道:“上课了。”
温道方调麦克风这个动作其实没有丝毫意义,他这个人讲课时,会自然而然地在教室周围走动,意图让每一个人都听得见他。
楚春歌悄悄地数了数,发现有很多人没来,还在想着说会不会点名。可温道方对这么多人的缺席似乎没什么反应的样子,打开了书,道:“上节课上到哪了?这节课该讲哪一段了,哪位同学还记得?嗯?”
尾音的“嗯”字简直又要让楚春歌醉了。温道方说话音有些低,在楚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