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薰微微笑了笑,“没事。吃饭吧,不然就该凉了。”
好吧,既然他都不在乎,那么想来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低头吃饭,说真的,这些菜还真是做的极好,王府的这个厨子的手艺我真是太喜欢了。
正吃着饭,江炬却突然进来了,行了礼之后附在逸薰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逸薰抬眼看了他一下,复又垂下了眼帘,将碗搁下,淡淡的说了一个字,“请。”
我也放下了碗,出什么事了吗?想了想,我问道:“需要我先离开吗?”
逸薰对着我微微一笑,“没有那个必要,箫不妨见见这个人。吃饱了没有?我看你没吃多少。”
摇摇头,“不用了,我也吃的差不多了。”
逸薰看著我,淡淡笑了笑,吩咐道:“把饭菜都撤了吧。一会要是饿了,再用点宵夜可好?”
笑着点点头,安静的坐著,看着侍女们动作迅速的收拾好了桌面,然后在屋内点起熏香。我有些好奇,来的是什么人?听上去这个人不是逸薰欣赏的人物就是和他关系不错的了。只是会是谁?
“把谢士仪给我带过来。”逸薰向着屋外淡淡的说道。
不一会的功夫,谢士仪就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王叔。”胖乎乎的人一进来就向逸薰的面前扑去。
逸薰微微皱眉,伸手弹了弹袍子,就听见谢士仪唉呦一声跌在了逸薰面前的地上,没能如愿抱住逸薰的腿。
不紧不慢的以手指轻叩著桌面,逸薰微眯着眼睇视著地上歪着的谢士仪。谢士仪哆哆嗦嗦的站起身。
我看向面前的人,方头大耳,一张脸圆的过分,眼睛都成了一道缝,眼神有些浑浊,一看就是贪欢纵欲,嗜酒好赌之人,头上束发用的冠子歪歪斜斜的,衣裳也扯的乱七八糟,整个人说不出的狼狈。唔,就算是同一血脉发展出来的不同个体,这个,也差得太多了些吧。
谢士仪一双小眼睛紧张的转着,神色慌张的看着一语不发的逸薰。
“我问你,你又做什么了?”也许是觉得沉默的够了,逸薰问道。
“没,没做什么。”谢士仪嘴硬的说道。
“唔,没做什么。”逸薰唇角微扬,“真没做什么?”
谢士仪听了这话,神色越发的惶恐起来,不安的看向门口。
门外传来脚步声,慢慢的走近了。帘子被掀起,江鸣和陪着一个身穿暗红色官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那人进来之后便向着谢逸薰见礼,“沈秋枫见过王爷。”
沈秋枫,刑部尚书,素璇之妻的兄长,原来是他。只是,刑部尚书这种时候到宇睿王府来做什么呢?目光游移到在沈秋枫出现后越发慌张的谢士仪身上,难道是?
“坐吧,秋枫。”逸薰淡淡说道。
“多谢王爷,只是下官职务在身,实在不便。”沈秋枫微微躬身说道。
逸薰扫了一眼谢士仪,“唔,即如此,我也不勉强。只是,我有些好奇他这次又做了什么?”
“纵家仆强抢民女,对方不从之下,便行凶将人殴打致死,事后放火烧屋以期灭迹。”沈秋枫清清楚楚的把谢士仪的罪状列了出来。
逸薰微颔了颔首,“怎么知道是他做的?”
“那家人的稚子那日身子不适提前从学堂回家,却远远的见一伙人拉着他姐姐离开,他没追上,回到家中却发现家中失火,母亲死在屋内。其母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样东西,掰开一看却是一块佩玉。其子告至府衙,府衙查探之后发现那玉佩是裕王府世子所有,不敢过问,裕王爷知道之后便差了送了两百两银子到那家稚子,警告其不得再去上告。那孩子不服,又告至督理院。督理院卿曾传唤过世子,只是被裕王爷挡了回来,不得已之下只能上禀与我。”
“那玉佩,裕王爷没有收回去?”逸薰蹙眉反问。
“那孩子很聪明,玉佩被他掉了包。”
逸薰眼中有隐隐的笑意,低头喝茶,不再说话。
谢士仪听到这里,早已面如土色,跪倒在逸薰面前,“王叔,救我。那些,那些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王叔,不关我的事。都是那些狗奴才的主意,不关我的事啊,王叔!”
我厌恶的看向谢士仪,这个人还真有脸说,就算是他的仆从所为,只是没有他允许他们会如此张狂?他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逸薰放下茶盏,并不看他,淡淡的说道:“既然证据确凿,本王也不好妨碍公务。人就在这,沈大人就带走吧。只是,他毕竟是裕王府的世子,定罪之前不要太为难他。”
沈秋枫眼神中笑意一闪而过,“是,多谢王爷!”
向身后的人一挥手,“带走。”
两个身穿差役服的人上前一把提起谢士仪便向外走。
沈秋枫向逸薰再行了个礼,“下官就此告辞,改日下官一定登门谢罪。”
目光转到我身上,对着逸薰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逸薰只是淡淡笑了笑,半敛著眼,似乎在想着什么。
第 92 章
“裕王爷,您走慢些!小心脚下!”江鸣和的声音扬的高高的。
逸薰微微笑了笑,看向门外,自语道:“今儿真是热闹了。”
裕王爷为什么而来,这根本就是不用问也知道的,只是我很有些好奇谢士仪的父亲会是什么模样?一个一心溺爱自己孩子的父亲该是什么模样呢?
“谢逸薰!你,你居然把我家士仪交给沈秋枫那小子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士仪可是你侄子!”一个瘦高的人一冲进来就气急败坏的吼道。
瘦高个,长脸,眼睛快要喷出火来,花白的胡子一翘一翘的,手指发颤的指着逸薰。唔,看不出来他和谢士仪有什么相像之处,他们真是父子?我有些困惑的想着。
“裕王兄来了,请坐,奉茶。”逸薰淡淡笑着说道。
裕王爷一甩袖子,“谢逸薰,你不要和我来这套!我让士仪来找你,意思你还不明白?居然还让沈秋枫从你眼皮子底下把人给带走了!?我不管,你立即去把我家士仪带出来好生安置。”
逸薰淡淡笑着,用茶杯盖拨著茶叶,“裕王兄在和我说笑吗?沈大人可是罪证确凿,拿人回去并无不妥。我虽身为王爷,难道就可以妨碍公务?裕王兄想的太简单了吧。”
“我不管,人是从你这里被带走的,你就必须还我一个儿子!”裕王爷蛮横不讲理的说道。
“裕王兄,早知今日当初为何不好好管束士仪?皇上可是发过话的,裕王兄还是不要为难我的好。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件事根本和士仪无关,他都和我说了,是那班狗奴才的错,这怎么可以怪到士仪身上去呢?”裕王爷急了。
“那班家奴不好,裕王兄即知道为什么不换了去,还要留在士仪身边?如今犯了错又来后悔有何用处。而且,裕王兄,这事真的只是家奴的主意?士仪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若说那家的母亲是被女儿刺死,只因那家女儿想要跟着他而母亲不许,裕王兄是信还是不信?”逸薰语气微微带着些不耐。
“我当然信,我家士仪自然是女儿家眼中的乘龙快婿,肯要她一个乡野村妇还是看的起她。”裕王爷趾高气扬的说道,眼神倨傲。
重重的吐了口气,这两人还真是父子,一样的讨人嫌,一样的令人厌恶。和这种人继续共处一室我不确定我会不会说出什么话来,站起身,我轻声说道:“我先出去了,你们慢谈。”
逸薰握了一下我的手,轻声说:“我一会去找你。”
点点头,绕过裕王爷,出了门。
走进书房,在窗前坐下,窗前的几上还留着我和逸薰没有走完的一局棋,记得当时是轮到我走的,只是后来为什么没有走完呢?我微微侧首,哦,是逸薰有事情必须马上进宫去,所以没有走完。看着棋盘,拈起一粒黑子,慢慢的落下,下一步,他会走在哪里呢?我看着棋局,慢慢想着,然后发现我不知道,我无法猜度他的下一步。放下白子,一抹浅笑浮现在唇边,原来我对他的了解不及他对我的了解呵。
其实是我自己一直没有再去想这些问题。因为在一起的这么几个月,我们相处的很愉快,我对他的了解和在北境,月歌,陶然时相比也多了一些,虽然不可避免的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可是我知道他一直在护着我,他在有意识的让我融入他的生活。可是,我还是不懂他,也许和我相比他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他所处的环境要求他慎重再慎重,所以他是难懂的。原本想,其实这样也就可以了,谁没有秘密呢?再亲密的人也会有不能说的事情的,不让我知道,也许是为了我好。
可是,现在我开始想,这样的生活真是我要的吗?我并不太喜欢过于复杂的人际关系,而现在我却陷入了这样的一个状况中。逸薰熟识交好的人都不是些简单的人物,和他们打交道很累,我不喜欢这样,每做一件事,每走一步路都要左右权衡。因为爱他,所以我在意那些人对我的看法,在意逸薰对他们对我下的评语的看法,我讨厌这样的自己。心境如此的不平静,起起伏伏都是为了一个人。
突然想起易璩。他如此的安静,面对一切他不去争不去计较。文亲王口中的他开朗,爱笑,心地很好。如今的他心地依然很好,依然在笑,只是开朗却不见了。他的笑容中总是隐藏着些什么,我看不透。是什么让他如此?他爱那个人吧,不然为什么会跟着他走成为他的景容,只是,他为什么离开了那个他爱的人呢?是因为什么他会瘸了腿?真正是无情帝王家吧,是这样吗?
手中权力越高的人越是容易接触到一些阴暗的东西。也许有的时候为了某些原因,有些事情有些东西不得不牺牲掉。在这件事上,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看起来他是让沈秋枫把人带走了,可是现在裕王爷来了,他是他兄长,被抓走的是他的侄子,他会袖手旁观吗?
杀人偿命,说起来很简单。可是,在现代那种法律制度健全的社会里尚不能完全做到这一点,何况,这里是权高者决定一切的世界,做到这一点只怕更加的困难吧。他会怎么做呢?我很困惑。维持正义?或者维护天家尊严?
第 93 章
“在想什么?这么专心,连我进来了都没注意到。”
“裕王爷走了?”我抬起头问道。
“走了。”逸薰在我对面坐下,看向棋局,“哦,这是前先日子的那局棋,想下完吗?”
微微笑了一下,“不了,我有些累了。你不累吗?”
逸薰抬头看我,右手伸过来握住我的手,“怎么了?”
看着他,最终没有把心底的疑惑问出,那并不是我可以过问的。摇了摇头,“真的没什么,只是累了。我想休息了,你还有事情要处理吗?”
逸薰看着我,没有回答,只是握我的手紧了一下。
“逸薰?”我唤到。
“想说什么说就是了,箫,不要把话藏在心里。告诉我,你在想什么?”逸薰起身走到我身边,直直的望着我。
微微的垂下眼,我在想什么,就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想这些有帮助吗?我默然的出神。
“箫?是谢士仪的事情吗?下午刚回来时还好好的,现在就不想和我说话了,你是怎么想的呢?”逸薰温和的说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我抬头看他,认真的问道。
逸薰看着我认真的表情微微一怔,然后便笑了,“真是因为这个事?他也是时候得点教训了。”
“得点教训?”我不喜欢逸薰的这个说法,那是人命,并不是谢士仪得点教训就可以了结的事情。更何况,这只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件事,听逸薰刚刚的说法谢士仪胡作非为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人命犯在他手上?得点教训这个说法太轻描淡写了。
“我知道箫在想什么。只是,真要谢士仪的命还是有些难,今天让秋枫把人带走已经让裕王爷很不高兴了,如果真的想要判谢士仪死罪,只怕裕王爷不会善罢甘休。现在这个事还没有让太后知道,如果真的闹得厉害了,裕王爷一定会去求太后,到时候只怕想要处罚谢士仪就更难了。”逸薰缓缓的说道。
“太后就可以罔顾人命吗?”我反感的说道。
逸薰叹了口气,说道:“裕王爷对太后有救命之恩,太后承诺过会回报他。这个是他的保底王牌,如果谢士仪真的获了死罪,那么裕王爷一定会要太后实现这个承诺,到时候只怕谢士仪什么罪责都会不用承担。所以,我们只能在保住谢士仪的性命基础上给他判罚。箫,这个事情没有那么的简单。”
我怔愣的听着,果然事情最复杂的地方就是帝王家。
“那你……”
“谢士仪得罪了我的,你忘了?我怎么可能放过他?我不会帮裕王爷的,放心吧。”逸薰带着笑说道,“箫怎么变笨了?还是说你还信不过我?”
说到最后一句时逸薰的神情变得有些认真起来,黑眸仍是温柔的,只是隐隐有些受到伤害的情绪一闪而过。
“没有,我没有。”小声的喃喃说道,我住了口,说不下去了。
温柔的唇印上我,逸薰揽住我,低声说道:“箫,我不会放开你,所以不准有任何别的想法。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样子的我,可是,箫,这就是我。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认真要追究起来,我的手上也不是没有人命的,只是,箫,在其位就要谋其事,很多事情不是我们希望了会怎样就能怎样的。我只能说,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处理好每一件事,但我不是圣人,我也会有出错的时候,我希望那个时候箫可以在我的身边告诉我。箫,你能答应我吗?”
忍不住回抱住他,逸薰说这番话时所流露出的那份无奈让我为之一颤。我想我和很多人一样,把逸薰看作是无所不能的了,总认为他可以处理好所有的一切。可是我怎么可以忘了这一点呢,逸薰,我的情人,他也是人,他也有感情的,无论他处事有多么的老练淡然,他也会有累的时候。对于谢士仪这件事,他的身份是微妙的,他要权衡的东西太多,他不是我,可以轻易的说谢士仪该死,他还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