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也不过给了他人前的安逸富足风光无限,可是林家每次作孽却往往叫他得报应,这是什么道理?
人前风光无限,也只是人前风光无限罢了,至于人后?呵,人后便是如同丧家之犬罢了,在外面真真假假,在家里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家法,家法,无尽的家法。
因为找秦书找得频繁,被林丞相家法伺候也是活该吧。
偷偷摸摸听了家里人的谈话,特意跑来提醒他们,也是错误吧。
那些对自己笑着的,讨好的,谄媚的人,有几个是真心对着自己林景,而不是林家的?
“呵……林公子……”
林景抱着酒坛喝得不知东南西北,喃喃自语,林公子,这三个字在燕京里头,惹了多少人的眼红?是多少人求神拜佛都不敢乞求出口的愿望,偏偏就落在了他身上。
眼看着天色已晚,早就过了打烊的时候,掌柜在一旁战战兢兢赔着笑脸:“林公子,天晚了,您看您是不是要回了?还是让人送您回去……”
林景抬眼,微微笑了笑,露出的虎牙在夜里闪着光。
“回去?回哪里去?”
林景嗤笑,看着一旁的掌柜面上出了冷汗,他们都很怕,怕林家,怕丞相,怕贵妃,怕皇帝,怕自己。
说到底,是怕权利,穷人怕富贵,富贵怕权利。要是有了权利,便能将想要的握在手里,该有多好?要是有了权利,便能称心如意,多好。
小二哥也在一旁低声劝着:“公子,天晚了,该回了……”
林景被他吵得耳朵疼,一把抓住旁边好言相劝的店小二的领子。
“我姓林是不是?”
小二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这位惹不起的爷从中午一直喝到打烊,赶又赶不得,劝又劝不走,这会儿又不知是不是在发酒疯,问了这么个怪问题。
掌柜的在后面托着店小二,满头大汗,深知惹不起就要顺着来的道理:“公子说笑了,您可不正是姓林?”
林景大着舌头问:“哦?姓林?那你说……姓林好不好?”
掌柜不住作揖:“好好好,怎么不好,林姓可是大姓,多少人几辈子求不来的福气,让您给赶上了,可不是好着呢吗?”
姓林,这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都梦不到的福气。
“是福气,呵,福气?”林景反问。
“是福气。”
林景大手一挥,笑道:“既是福气,那从今以后,你便姓林吧,掌柜你姓什么?不若我改了姓,你也改了姓,咱们换一换,你说可好?”
换一换姓氏,是不是就可以换一个活法?
这可开不得玩笑,掌柜一身的冷汗,面如死灰,一下跪在地上。
“公子,公子……小人不敢啊,小人不敢。”
“不敢就算了,再给我一坛子酒,我好回去。”
林景摇摇晃晃,状若癫狂。掌柜赶忙使眼色,要旁边的人去取酒,只要送走这尊大神,别说一坛子酒,就是十坛子也给。
林景接了酒坛子,一摇一晃出了酒楼。
掌柜擦擦额角的汗,啐一声,大半夜的不让人安生,便摔了门回房了,三个伙计面面相觑收拾残局。
“可惜咱们没有这好命,处处受制于人,若真是生在林家和颜家这样的大户,何必受这些委屈。”
一个伙计嘟囔。
另两个赶忙附和,忙得脚不沾地,嘴上倒是闲,东拉西扯的,好似人家八辈祖宗都识得一般,讲得头头是道。
林景一路踉踉跄跄,也不知该往哪儿走,只胡乱东拐西蹿,脑子里来来回回没有别的,只是那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古人诚不欺我也,林景盯着酒坛看了一会儿,酒果然是好东西,解得了热情,也解得了孤寂和失意。
连天边挂着的那一轮圆月,看上去都是冷冷的,倚着不知是谁家的院墙,林景停了停,若说宋进是他林景这辈子的第一劫,那秦书就是他这辈子第二劫。
怎么就喜欢上了呢?可就是喜欢上了,有什么办法。
错过一个宋进,又怎能再错过一个秦书呢?既然你不喜我姓林,那我便不姓林了又如何?羞耻?真心?他都不在乎。
只是姑姑……
“姑姑,长亭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对不起……”林景低喃。
天阶夜色凉如水,醉人夜深不敢归。多事之夜,所有的人睡得皆不安稳。
☆、第三十一章
颜如玉是被自己小院里的动静吵醒的,他刚刚回来,多日悬着的心放下,这一日又想了许多,难免累得慌,本已经是睡得极其沉了,却还是被吵醒了。
可是这个时候的动静,有些不寻常,颜如玉在床上裹着锦被滚了滚,又认命般的披了衣服赶紧爬起来开门,想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院里有两个人在打斗,院子不大,加之离得不远,颜如玉勉强能看清楚。看身形,一个应当是是自家暗卫中的一个,另一个落在下风的,不认得,应该是外头闯进来的。
两人已经尽量放轻了打斗的动作,颜如玉走到院里仔细看了看那落在下风的人,功夫还不错,可惜没有完全使出来。
会是谁呢?又怎么束手束脚的?
他仗着自己功夫还不错,又离得更近了些,眼见那人频频看向自己,不住地使眼色,眼里还有些焦急,颜如玉心下转了转,想必是有话要说,不方便。
“抓住他,留活口。”
不过半刻钟,那人便被擒了,颜如玉心下了然,他是故意的,心里更加疑惑,觉得蹊跷,对暗卫使了个眼色。
“把他带到书房,你去叫我爹。”
颜相闻听有夜袭之人,也着急了一下,好不容易哄了颜夫人,一个人披星戴月往书房走,到书房的时候发现书房的暗室也被打开了,当下觉得事情很严重,连忙吩咐人在外面守着,自个儿进去了。
颜如玉站在暗室的书桌旁,脸色很是不好,有些发白,颜相往地上一看,还有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便立刻教训起来:
“我不是告诉你少犯杀孽,你怎么就是……”
话还没说完,颜如玉便打断了。
“爹,出大事了。”
颜如玉说着伸开手掌,掌心有一卷沾了血的纸条,除此之外,还躺着一块雕着猛虎的玉,青中带血,是少见的血玉。
颜相很多次见过这玉,现在,它居然躺在自己儿子的手心里,似是不敢相信,不由得问出了口:
“这是……”
“是秦老将军调兵的虎符。”
颜如玉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不,其实也不是猜测,他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赶忙将那小小的虎符接到手里,在前爪处摸索一番,摸到一个小小的机关,用力一拨,颜如玉只听吧嗒一声,平滑的底座一角居然弹了起来,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琉璃珠。
居然还有这么精巧的机关?
“世界上知道这个机关的人不超过五个。”
颜丞相低低道,颜如玉原本也还在犹疑,这下也确信了。
“这个纸条,我看不清,您来看吧。”
颜如玉压下心里的震惊,又将手中的纸条递过去。
颜相打开纸条身子便震了震,显然认得字迹,看他急急忙忙一行一行扫下去,颜如玉心里也不由得着急,他只恨自己的眼睛不争气。
颜相抖着手看完了,深吸一口气,颜如玉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爹,他面色悲痛,眼还带着泪意,不用说颜如玉大约也大致知道了这信上的内容是什么。
忽然想到百里璟派秦书跟着他去治水是何意了,颜如玉握紧了拳头,好一个百里璟!颜家他不放过,自己他不放过,秦书和秦家他更不放过!竟然是两头下了手!
一招瞒天过海,竟然让他骗了这么些时候。下手这么急,当真不怕倾覆了他百里家的江山吗?满朝的佞臣小人他不去惩治,反倒打起了国之栋梁的主意。
颜相拍拍颜如玉肩膀:“小玉。”
颜如玉松了拳头,恨道:“百里璟当真是死不足惜。”
被他这番带着无边恨意的一句话惊了惊,颜相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摇摇头,将颜如玉按在书桌的太师椅上,显然是要秉烛夜谈。
一直到暗室的灯燃尽了,这才作罢,灯光跳跃了几下,噗地一声灭了,只剩房内灯光从入口处隐隐照进来,颜相起身好像一下老了不少。
颜如玉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从前的事情,因为对颜相而言,从前就是过去,他觉得既是过去,就没什么好说的,人要往前看,父子俩在性格方面颇像,一样的骄傲又自负。
可是这一次,颜相竟然提起了从前的事,说到了他和秦老将军年轻时候交好的一些往事,后来他入朝为官,秦老将军去了边关,未免君上猜忌,也就渐渐不相往来了。
颜泽成没想到最后一次书信往来,竟然是在这种时候。
“世事弄人,他的儿子救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又要去护着他的儿子,也好,远舟你一向聪明,我也放心。”
将虎符放进颜如玉手里,颜相面色复杂看了一会儿颜如玉,还是不大放心,又抚了抚他的头发,“小玉你,小心着些。”
说罢回房的时候脚步居然有些踉跄,颜如玉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巴掌大的虎符握在手里,温润却浸着寒意,颜如玉翻来覆去,一夜没合眼,没想到秦老将军如此信任他,信任他颜家,千里迢迢将兵符送了来,以命相换,只为日后若有万一,颜如玉能护秦书一个周全。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那蠢呆,有这么好的一个爹,所以才能将他教得那么好。
而他颜如玉又何德何能,不过因着秦书家书中寥寥的几句话,便让秦老将军信任如斯,这般以性命来托付。
闭了闭眼,颜如玉眼眶内一阵热意。
这辈子颜如玉对不起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一次,再不会让人失望了,您放心,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油灯噼啪一声爆出个灯花来,报得却不是喜,颜如玉想了整整一夜,桌上的油灯都燃尽了,东方太阳还未升起,只有一丝鱼肚白,颜如玉梳洗一番,打起精神找人去叫了赵子宴来。
这个世界上,知道的少的人总比知道的多的人要活得幸福,秦书一觉醒来,昨日心中阴霾差不多已经散尽。
赵俭因为不愿意住在兵部,便跟着秦书住在将军府,用早饭的时候秦书还特意叫了他,眼下却见他眼眶乌青,硕大的两个眼圈挂在脸上,很是憔悴。
秦书很是奇怪,难道他昨天没有睡好?他不是同赵子宴一见如故逛……那啥去了吗?怎么会如此憔悴?难道是……
脸红了红,赶紧赶出脑海中的想法,秦书深觉他实在对不住那些读过的圣贤书,圣人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还要再加上一句非礼勿念才好。
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秦书对着没精打采的赵俭道:“怎么了?看你不舒服的样子?”
难为作为一个男人却如此心细的秦书能雪中送炭,赵俭感觉很是受用,心下立刻感受到如春风般的温暖,抬脸面上看起来居然有些委屈。
“将军,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那个姓赵的居然这么阴损!”
昨天还称兄道弟相见恨晚,怎么今天一早就翻脸了,直接称呼为“那个姓赵的”?
心说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你一听什么宋宋姑娘,理都不理睬我,我怎么告诉你?不过看赵俭一个大男人委屈成这个样子,想也不容易,怕是被赵子宴摆了一道。
秦书更加小心翼翼:“他怎么你了?”
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赵俭的表情,看得秦书有些发毛,干脆放下筷子,仔仔细细瞧着他的脸色,赵俭有些别扭,有些不敢置信,但是又绷不住懊恼,一系列的表情,秦书恨自己读得书少,形容不出来。
赵俭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又有些不好意思:“将军,你怎么不告诉我,这里还有小倌儿院?”
秦书一头雾水。
“小官?多小的官?那是什么东西?”
赵俭再是大老粗也忍不住不好意思,想到自己昨天出的丑,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小倌儿,不是小官,就是你们北人常说的相公!相公知道不?就是服侍男人的男人!”
吼罢方觉痛快,心说什么相公,在南边儿地界就是叫小倌,北方人就是没事儿撑得慌,秦书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服侍男人的男人……
秦书大冷天的突然冒了汗,赵俭实在是忒露骨的说法。
“胡说什么呢你?”
想说读的书都忘了?又一想赵俭压根没有读过书,也就作罢了。
赵俭话匣子打开了,更加来气。
“真的,将军,那姓赵的小子居然带我去了相公院!全是男人啊!说什么让我开眼界,可是一个男人女人似的往你身上蹭,幕虐。 �
秦书:……
“你不知道,那小子还有个姘头在里头,就是那个男的老鸨,他俩……”
话说到一半,秦书突然变了脸色,拦了他。
“再胡说,就用我秦家家法伺候你!什么……多难听。”
姘头两个字,秦书着实说不出来。
赵俭气哼哼,但也不敢造次,秦书看起来温厚好欺负,但也不是让人当柿子随便捏的。
秦书见他委委屈屈的模样,心说你一会儿就得感谢我,也未做多解释。
开口还抱怨一番,就听一旁噗嗤一声笑,赵俭脸一下就绿了。
眼见着赵子宴呲着一口闪亮的大白牙,站在门口,笑得如沐春风,后面还跟着个颜如玉。
秦书没想到颜如玉也跟着来了,看到他居然比刚来那会儿还憔悴,就有些不大舒坦,这两天他难道还没有休息好?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出声?”赵俭忙招呼,背后说人是非,被人逮个正着,真是丢脸。
赵子宴不接话,对着赵俭挑眉:“你刚才说,我俩怎么了?”
既然都被拆穿了,赵俭也不客气,乌拉拉一阵叫嚷,赵子宴间或堵他那么一句,没一会儿赵俭就败下阵来,气得哇哇叫。
秦书皱眉,眼见着憔悴的颜如玉冲自己一笑,这才好些,可是说得话却让秦书哭笑不得:“秦家家法?怀远准备让赵俭面壁思过?”
若是喝了水,秦书相信自己一定会喷出好远来,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