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宝送走。
皇帝又看向在季衡的怀里睡得像只小虫子的儿子,杨麒儿完全不知道自己父母吵过架了,在季衡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感受到怀抱的温暖,睡得十分香甜,眼睫毛安静地伏着,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嘴巴还微微张着。
季衡神色柔和地盯着儿子看,这幅画面,就和皇帝喜欢的圣母圣子图一样了,皇帝在一番犹豫之后,说道,“为了麒儿的身体,将他送到宫外去养一阵子也是可以的,正好蘅兰行宫在东边,朕也搬到蘅兰行宫去住,反正那里有温泉,正好还可以教麒儿凫水。”
皇帝这般说的时候,眼睛始终在偷偷瞄季衡,甚至带着点不安的感觉了,季衡问了一句,“蘅兰行宫,就是原来的御苑行宫吗。”
皇帝应道,“正是,去年秋天,朕将它改了名。”
季衡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道,“如此,那就去吧。”
皇帝又看向季衡,“你也过来住吧。”
季衡蹙了一下眉,“哪里有臣子跟着皇上住在行宫里的。”
皇帝却道,“如何没有,前朝不就有先例,政事繁忙,帝王在行宫休养,便让大臣也伺候在行宫的。”
季衡没有应。
皇帝便道,“再说,东南事宜,朕所知不多,你总得还继续管着。你不在朕身边,怎么能行。而且麒儿可是完全离不开你。”
皇帝才这般说完,杨麒儿就在季衡的怀里动了动身子,手也抓上来,搭在了季衡的胸脯上。
季衡将他的手拿下来放进裹着他的小毯子里盖好,却依然摇头,“不行。”
皇帝便垂下了头,“朕现在的确是悔了,朕不该下令除掉许七郎。朕当时是气疯了才那般下令的。你要朕如何补偿皆成,但你不能这样对朕不理不睬。我们是夫妻,如果要因为他生分成这样,要是回到当时,朕无论多么生气,都不会下令的。”
皇帝的声音里带着悲伤,季衡其实对他狠不下心,此时则是摇了摇头,“我并不只是因为此事,我的确是有很多事情要做。一直留在宫里实在不行。”
皇帝要继续说,季衡便直接打断了他,“皇上,您别再逼我了。”
皇帝只好住了嘴。
季衡正在独自发怔,突然抬起头来啊了一声,皇帝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季衡低声道,“麒儿撒尿了。”
皇帝,“……”
杨麒儿一泡尿全撒在了季衡的身上,他自己还兀自睡得十分香甜,又要伸手去抓季衡的胸。
259、第五十五章
杨麒儿的这泡尿撒得正好,季衡手忙脚乱起来,皇帝趁势也做出手忙脚乱的样子,有着奏折的暖阁宫人是不让进来的,季衡抱着儿子出去,皇帝也跟着出去,皇帝接过杨麒儿让宫人给他换衣裳的时候,季衡便也赶紧去换了一身。
这样正好就解了季衡和皇帝之间的沉默,季衡直接换了一身寝衣,接过换了一身寝衣的儿子后,就对皇帝道,“皇上,微臣伺候殿下先睡了,你也早些歇息,注意保重身体。”
季衡的声音淡淡的,皇帝听得在心里直皱眉头。
季衡抱着儿子将他放上了床,又洗漱了之后,便和儿子睡在了一张床上。
皇帝又回去处理政务去了,季衡其实不怎么睡得着,杨麒儿年纪小小,正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这样的小孩子最需要睡在父母的怀里了,但他是太子,奶母同照顾他的女官宫人们,虽然有几个都会睡在这间房里照顾他,但是并不和他睡在一张床上,这会让他觉得很孤单。
季衡回来,就一直把他搂在怀里睡,是以他才这般粘着季衡。
杨麒儿趴在季衡的怀里,睡得十分香甜,同之前那个病怏怏的孩子不可同日而语了。
季衡睡了一阵子,又要起身抱杨麒儿去尿尿,不然他就会尿床。
亲自抱着儿子尿完,季衡将睡得死死的儿子又放回床上去,自己则披了一件外衣往外走,伺候的女官便轻声问道,“大人,有什么事,奴婢去做吧。”
季衡道,“我去看看皇上。”
女官便躬身退到了旁边。
虽然是晚上,但是宫殿里每一间房里都燃着宫灯,季衡慢慢走过去,发现皇帝果真还在批阅奏折,再看一看那自鸣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季衡站在屏风旁边看了一阵,就在心里叹了口气,上前道,“皇上,去睡吧。”
皇帝侧头看了他一眼,就将手里的折子关上了,季衡上前亲自将那些奏折做了整理,然后放进一边的柜子里去锁上不让皇帝再看。
皇帝神色疲惫,起身从季衡的身后将他抱住了,脸无力地埋进季衡的肩颈里,季衡叹了口气,“快去睡吧。”
皇帝道,“你陪着朕吧。”
季衡道,“我要和麒儿睡。”
皇帝耍赖道,“那朕也和麒儿睡。”
季衡无力地叹了一声,伸手将他的手掰开了,人也往西间去。
皇帝赶紧跟上了他,由着宫人轻手轻脚地伺候着洗漱换衣后,也就直接往杨麒儿的床上躺。
所幸太子殿下这张床乃是宫中床铺的制式规格,并不算小,所以才能睡下这么多人。
季衡不要皇帝抱着自己,就睡到了里面去,把儿子放在了中间,杨麒儿先是习惯性的往床外的方向拱,于是就拱进了皇帝的怀里,大约是发现气味不对,就皱了皱小鼻子,翻了个身,往季衡这边拱了。
季衡把他搂在了身边,又拉了拉被子,轻轻拍抚了他的背一阵,这才慢慢睡了过去。
而宫人也赶紧过来放下了床帐,然后默默地退下了。
因中秋佳节,朝廷放假,皇帝便也可以睡一天懒觉,但是杨麒儿已经形成了生物钟了,当外面天蒙蒙亮时,他就醒了,在季衡的怀里动来动去,又伸手去摸季衡的脸,嚷嚷道,“阿父……”
季衡睁开眼看他,他就更是兴奋了,人甚至要往季衡身上爬,这时候皇帝也醒了,一只手将儿子从季衡的身上扯下来,拉到自己怀里去,并且用胡茬子把他的脸扎了一下子,杨麒儿这下不高兴了,呜呜地乱叫。
这下季衡和皇帝都没法睡了,季衡直接起了床,皇帝还靠在床上,儿子则是趴在他的怀里,在动来动去地自己玩自己的。
皇帝知道季衡这一天要离宫回家,他心里想的是把他留在身边寸步不离,但是前一晚的吵架,让他没法说出口。
早膳之后,季衡又喂了杨麒儿的药,然后就将杨麒儿给了奶母和女官带着,杨麒儿开始没有在意季衡不在了,坐在褥茵上自己玩玩具,等他想起来找季衡的时候,季衡已经走了。
杨麒儿坐在褥茵上脑袋四处乱转地看,没看到季衡,他就皱了眉,爬着站起身来,走出了他的玩具间,一直走到正堂里,到处都没看到季衡,他就扒着门槛要爬出去找,女官一直跟在他身后,知道他是在找季衡,不由觉得心疼,柔声哄道,“殿下要什么?”
杨麒儿回头看了她一眼,嗫嚅着道,“阿父。”
女官笑着将他抱起来,说道,“大人去为殿下拿玩具去了,咱们先自己玩好不好。”
杨麒儿不高兴地板了脸,又问了一句,“爹爹呢?”
女官又道,“皇上在做事呢。”
杨麒儿知道做事就是不能去找他的意思,他便精神萎顿了,吸了吸小鼻子,几乎就要哭了。
到下午的时候,季衡去拿玩具还没有回来,只有两个太医来给他看病,所以等皇帝来看他的时候,他就直接委屈地大哭了起来,嘴里嚷嚷着要阿父,皇帝抱着他哄也不行,之后只好说,“晚上阿父陪你睡觉。”
他还是一抽一抽地哭,下午吃药的时候就特别不乖了,无论怎么喂他都要吐,而且是故意的,被皇帝打了两巴掌屁股,他就更是闹得很了,皇帝便直接派了人去季府里给季衡传信,说他不在,杨麒儿哭闹不休,而且也不喝药,灌进去了他也故意全都吐出来,让季衡回宫来看他。
季衡回了季府,门房见到他,就惊得下巴要掉下来,然后赶紧慌慌张张地要去通报,季衡赶紧说道,“别去通报了,我先去父亲那里。”
季衡到了季阁老的书房,季阁老正好也在书房里,因这一天比较闲,他正在自娱自乐地画一幅文人画。
虽然是在画画,但他的眉头微皱,显然脑子里还是在思索着别的事情。
外面书房管事看到季衡,已经一声惊呼,“呀,大少爷,您……您回来啦。”
季衡点点头,和他寒暄着问候了几句身体,就又问,“父亲在书房里吗。”
管事赶紧说,“老爷在。”
季衡便道,“我自己进去就好。”
管事笑着道,“恐怕老爷也得惊一跳呢。”
季衡回京的事情,并没有故意传开,但是京里的这些官宦人家,谁都知道季衡回京了,而且一直住在宫里的,据说是因太子殿下重病,皇上太过悲痛,他在安慰皇上。
而季府,自然就更是知道季衡回京了,也知道他留在了宫里,不过季府的奴才们至少是不会乱说话的。
季衡进了书房,在门口看到季大人在画画,就等了片刻,发现季大人完全没有发现他,他就往前走了两步,说道,“父亲,孩儿回来了。”
季大人果真是被吓了一跳,所幸季衡是等他放下笔才说的话,不然他手里的毛笔都能被惊掉。
季大人看向季衡,脸上带上了些笑容,人也走到了季衡的跟前来,叹道,“回来就好。在外这一年多,辛苦了吧。”
季衡对着季大人行了一礼,说道,“儿子不孝,父母在不远游,我却走了一年多。父亲在家辛苦了。”
季大人伸手拍了拍季衡的肩膀,“为朝廷做事乃是应当,你在外,又是战场上,才是辛苦,为父这又算什么。好了,快来坐下。”
季衡发现季大人果真是见老了,鬓边已经有了很多白发,不由心中悲伤,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季大人已经又问道,“殿下是全好了吧。”
季衡点点头,“正是。”
季大人松了口气,道,“殿下这一病,大家都是忧心忡忡。全好了就好,就好呀。”
季衡道,“孩子身体弱,也是没有办法。父亲也是,多多保重身体。”
季大人道,“自从你舅舅家里出事后,皇上便对我多有疏离,我也放了权了,现在不过是在朝堂上姑且听之,倒是闲的。”
季衡道,“舅舅家里的事情,我会去求皇上的,父亲便不要管了。父亲身体重要,能够放一些权也好。”
季大人道,“家里现在有你,并不需要我为你铺路,我倒是可以放心在家养老的。”
季衡道,“父亲毕竟见解更深,儿子比不上您,需要您出主意的地方还多。”
两人又说了很久,季大人便道,“见过你母亲了吗。”
季衡说道,“还未,回府就直接过来了。”
季大人便说,“那正好就去拜见你母亲,今日璎哥儿也不上学,我让人去叫他过去。”
季衡点点头,季大人这次倒是陪着季衡一起到了许氏所在的院落,门房已经让人来给许氏通报了,所以许氏正在门口等季衡呢,看到他就上前来拉住了他的手,对季衡,许氏总是当成半儿半女的,故而也毫不忌讳对儿子拉拉扯扯。
许氏第一句就是问道,“殿下可大好了。”
季衡点头,“除了还有些痂痕未退,其他便都好了。精神也好了,正是折腾得厉害呢。陪他一日,浑身酸痛。”
许氏就笑起来,“正是这样才好呀。”
在屋里坐下,许氏既让上茶,又让上点心水果等等,又忙忙碌碌地安排人去搬库房里做衣裳的好料子来,又去请最好的绣坊师傅来,要给季衡做衣裳等等。
季衡看许氏忙个不停,劝也劝不住,也就只好罢了。
一会儿,璎哥儿也就到了。
璎哥儿已经十一岁了,正是个白嫩如玉的少年,一双黑黑的眸子,琼鼻挺立,嘴唇嫩红,一动一静都带着规矩,书生气十足。
他看到季衡,眼睛便亮了,脸上也有了笑容,但是还是忍住了,规规矩矩地给季大人行了礼,然后又来给季衡行礼,季衡便笑道,“过来哥哥跟前,我看看你。”
璎哥儿便略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走了上去,季衡比了比他的身高,道,“长高了一些了。”
璎哥儿不自在地说,“并未长多少。”
季衡让他坐下后,然后就问了一些他的学业,得知他已经考上了童生,明年就要去考秀才,便赞扬了两句,“很不错。”
璎哥儿眸子里跳跃着欢喜的光,但却要做出最矜持谦虚的样子,季衡看在眼里,就在心里觉得好笑,不由又想到了许七郎,许七郎同璎哥儿完全不同,他要是得到了老师的夸奖了,一定会跑到季衡跟前来说,且要死皮赖脸地要他赞扬两句。
季衡神色一黯,许七郎死的事情,他都完全没法对许氏讲,想也知道,许氏知道后,还不知道要如何伤心呢。
260、第五十六章
因璎哥儿来了,许氏便挑了布料也要给他做衣裳,璎哥儿赶紧拒绝,道,“母亲,不必为我做衣裳了,前阵子不是才做了两身秋裳吗,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做多了明年无法穿也是浪费。”
许氏则欢欢喜喜地道,“浪费不了,明年要是真穿不了,这些衣裳也是要给别人穿的。”
璎哥儿就只好红着脸接受了。
许氏反正高兴,便也要给季阁老做,季阁老赶紧拒绝了,“这次的料子都太鲜了,我已经是老东西了,可不要。”
许氏就笑起来,“老爷,这可是你自己说自己老了呀。前几日我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非要把自己折腾老了,你说的什么,说自己还正年轻呢。”
季阁老叹道,“在孩子们面前说这些!”
许氏便笑而不语了。
季衡看父母似乎关系好了很多,不由心下也欢喜,所谓老伴老伴,能老来和睦,也是好的。
全家人一起吃了顿午饭,季衡便和许氏关在里屋